雨點稠密而急速。沒走過草棚前麵的小水溝,我的身上就全淋濕了。我忍著,打算好好幹它一場,體驗冒雨幹活兒的滋味。他們說的也對,下雨天幹活,涼快,不出汗,偶爾也有涼風裹著雨水撲來,打在臉上涼颼颼的。不過,他們隻說對了一半,下雨天,上山路滑,容易跌倒;濕柴分量重,水分高,不易砍;衣服濕透了,粘在皮膚上,一舉一動受束縛,影響手腳的機動性,總之,要付出比晴天更大的力氣。為了對付冰涼的濕氣,我隻有拚命地幹,讓身體發熱發汗,這樣才能驅散寒氣。站在山坡上,往上一陣猛砍,不一會兒就累得喘大氣,張著嘴巴,熱氣一出口就被凍成白煙冒出來。
天空慢慢暗下來,剛剃出來的木柴也一捆捆地躺成了一溜兒。抬頭朝上一看,山坡陡陡的,望不見頂頭;再低頭通過大胯往下看,光禿禿的山坡也陡陡地立著。天啦,上不著天,下不巴地,我的脊背上立即炸出了冷汗。這是一堵陡坡山,不知不覺間竟爬到了半山腰,上不去,也下不來了。在雨天,黃土山上和成了泥巴,這雙腳一直嵌進泥裏,所以才穩穩地站在坡上,換了晴天,根本就沒法上來。然而,一旦要動腳下山,一不小心就會滑下來,摔到山溝裏。真是那樣,在這荒山野嶺裏,連個知道的人都沒有。想到這裏,我不敢再戀戰,立即把家夥扔到山下,看到它直直地插進泥裏,再把帽子也扔到山上。然後,我一邊尋找著大一點兒的樹樁,用手拉腳蹬,一邊慢慢往下滑動。滑了幾十步,一棵小樹樁經不住我的重量,被一隻腳連根蹬下去,恰巧這時,我雙手揪著的小樹樁也經不起突然的加重,也一齊脫離了泥土。在毫無防備的情況下,我直溜溜地往下滑去,雙手本能地亂抓著泥土,卻什麽也抓不到。這時,我下滑的速度越來越快,小樹樁和小樹枝掛起我的衣服,“嘶嘶”地撕著,肚皮、雙手和雙腿,也被掛得鑽心地痛,血水染了一路。我忍著劇痛,快要滑到山溝時,卻被一個大樹樁絆了一下,整個身子便橫過來,朝下麵滾去,直到滾到溝底才停下來。
我趴在地上,好半天才緩過氣來。當我忍著疼痛坐起來時,卻感到一條腿的疼痛超過了其他任何部位,低頭一看,原來左腿正好撞到“家夥”上了,拉開褲子,就見那塊一寸多長的傷口正翻著白肉,黑血一下湧出來。我立即用手捂住,痛苦地閉上了眼睛,嘴裏發出絕望的哀號聲,聲音就像狼嗥一樣,在雨中沉悶地響過。不知哭了多久,我才慢慢清醒過來,立即撕一塊布料把傷腿纏住,連“家夥”也顧不得要,冒著大雨,一瘸一拐地往草棚裏跑去。
到了草棚,天空還有一絲微亮。劉有仁不見了,其他同伴們也都早早地吃罷了晚飯,正躺在被窩裏談天說地。劉有義把我的一份飯暖在鍋裏了,正在燒溫水洗腳。見我渾身泥水地回來了,整個一個雨人,也不說什麽,隻管迅速替我打了一盆溫水。我也一句不說,撕掉身上的所有衣服,光著身子,用溫水從頭到腳往下淋了幾下,衝幹了汙泥,再用幹毛巾擦幹身子,穿上幹淨的衣服。
渾身都在疼痛。再看腿上的傷口時,血不再冒了,卻比其他地方更痛,痛得鑽心。我請劉有義再給我打一點兒溫水,好洗傷口。劉有義見了,嚇了一跳:“怎麽搞的?裂得像小孩的嘴巴。”我沒吱聲,用溫水好好衝了衝,撕了一塊幹布重新纏上。劉有義把我掛彩的事向大家說了,大家都伸出腦袋朝我看,說:“是不是今天沒忌口?”
“是昨天晚上,手沒老實吧?”
“以我說,你比我們強多了。傷點兒算什麽?我們都他媽的輸慘了,全給劉老板白幹了!”
我仍然一句話不說,吃了一碗白米飯,鑽進了自己的被窩,身子一動不動的,身上的傷口依然火燒火燎地痛著,讓人久久難以入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