噓，月亮睡著了

夜生花的痛與欲

　　東區的酒吧一條街有個女人很出名，雖然很多人都不知道她叫什麽名字，但隻要說起她，混跡於那條酒吧街的人，幾乎沒有不知道的。大家在私底下都叫她做小夜花。

　　小夜花如同夜裏盛開的花朵，妖嬈魅惑，但凡是她走過的地方，幾乎都會留下男人欲望的痕跡。她流連在一個個的酒吧裏，趁著昏暗的燈光，迷醉的音樂，盡情伸展著柔軟的身軀，如同一條大蛇，纏繞著每個男人的欲望與理智。

　　她遊走在燈紅酒綠之中，似乎永遠都在尋尋覓覓，據說無論是在酒吧的廁所，還是在安靜的後巷，她的身體都曾盡情綻放過。與她交纏過的男人不計其數，在夜場追逐她的男人數不勝數。當“女神”這個詞匯變得爛大街後，小夜花也成為了夜場的“女神”。許多男人追逐在她的身後，循著她的幽香，為她訴盡衷腸。

　　某個夜晚，我終於第一次見到了這個傳說中的小夜花，她妖嬈地穿梭在人群裏，和一個個的男人曖昧調笑，她的皮膚有些蒼白，笑起來有兩個小小的酒窩，她長得不算頂級漂亮，但在迷離的燈光中，總是顯得嬌媚萬千。巧合的是，那張臉，我再熟悉不過。我認識她，那朵夜場裏的小夜花。

　　她叫葉華婷，我曾以為她會成為我的嫂嫂。

　　第一次見葉華婷，是在我的哥哥張廣陌的生日宴會上，她安靜如一朵小白花般，站在張廣陌身旁，眼神專注地看著我那個笑得毫無形象的哥哥。我記得那天，我偷偷拽了拽張廣陌的手，在他耳邊問道：“張廣陌，這是未來嫂子嗎？”

　　張廣陌揪著我的臉低聲回答說：“隻知道叫嫂子，不知道叫哥哥啊！”

　　那是張廣陌十七歲的生日，那一年的葉華婷同樣十七歲。

　　十七歲的張廣陌不是個好孩子，至少在我的印象中，他被老爸老媽痛毆的次數甚至比我考試的次數還要多。十七歲的張廣陌已經開始混跡酒吧遊戲廳，常常在晚上偷溜出去，大半夜敲窗戶讓我給他偷偷開門。

　　記得有一次，學校舉辦藝術節表演晚會，那天正好是我十四歲的生日，一個和我一度走得很近的男同學說要給我個驚喜，帶我去了酒吧，那是我人生中第一次走進酒吧，第一次踏足我的哥哥張廣陌常常混跡的地方。但那天，我還沒來得急感受到這個神秘地方的氛圍，還沒來得急坐在燈光昏暗的酒吧裏，學著電視裏的人點杯雞尾酒，就被張廣陌像老鷹抓小雞一樣地揪了出去。

　　我一直記得那天張廣陌怒氣衝衝的臉，那天他的樣子非常可怕，我第一次見到他發這樣大的火。他大聲地對我吼，說這不是女孩子應該來的地方。從那之後，張廣陌對那個帶我到酒吧的男孩子發出了“封殺令”，徹底斬斷我原本可能迎來的早戀。

　　奇妙的是，自從那天之後，張廣陌再沒有像往常那樣，告訴過我他在酒吧的威風史，也再沒有夜裏偷偷出去，叫我開過門。那時我第一次知道，原來他不喜歡女孩子到那裏，原來那個地方並不是什麽特別好的地方。

　　第二次見到葉華婷，是在張廣陌的高中畢業典禮上，那天，葉華婷也畢業了。

　　拍照的時候，我看到葉華婷遠遠地站在一邊，依然專注地看向張廣陌，眼睛卻有些紅紅的。我扯了扯張廣陌的袖子，躲開爸爸媽媽的視線，低聲問他：“你要不要去和嫂子照個相啊？”

　　那次，張廣陌沒有說話，隻是敷衍地笑了笑，他也沒有和葉華婷一起拍照。

　　第三次見到葉華婷，是在張廣陌大學二年級的時候，我趁著假期飛到了張廣陌上大學的城市，特意去“觀摩”他的學校，我希望那裏也將在一年之後成為我的大學。

　　那天晚上，張廣陌帶我參觀完校園，帶我大搓一頓之後，把我送到了酒店，剛到不久就接到了一個電話，張廣陌的臉瞬間垮了下來。那天，我跟著他一起打車到了大學附近的一個酒吧，那是我第三次見到葉華婷。

　　那天晚上的葉華婷和之前我印象中的她完全不一樣，她穿著黑色緊身小皮裙和一件開口很大的T恤，臉上畫了不濃不淡的妝。見到她的時候，她正軟綿綿地趴在吧台上，口紅已經花得慘不忍睹，T恤鬆垮垮地掛在身上，露出了一邊雪白的肩膀。

　　張廣陌見到葉華婷的樣子，似乎也並不意外，隻是臉色木然地走了過去，掏出錢結了賬。酒吧的老板是個戴著八個環狀耳環的平頭男，似乎與張廣陌很熟，勾肩搭背地對他說道：“你女朋友沒事吧？差點被幾個外地人占便宜，還好我看著……”

　　那天晚上，張廣陌把葉華婷帶到了我住的酒店，臨走前臉色鐵青地對我說：“等她醒了讓她滾，你告訴她，下次再有這種事情，她就算被人強X了我也不會管！”

　　那之後，我再也沒有見過葉華婷，這個我曾經戲稱為“嫂嫂”的女孩子。

　　很久之後，在與張廣陌和他的朋友們陸陸續續的聊天中，我斷斷續續地拚湊出了關於張廣陌和葉華婷的故事。原來他們之間的故事並不長，高三的那一年，他們就已經分手了。但葉華婷卻始終無法忘記張廣陌，甚至報考了和他同一個城市的大學。

　　為了挽回張廣陌，葉華婷開始出入夜場，到張廣陌常常會去的酒吧，打扮得性感妖嬈，如同報複一般地夜夜買醉，甚至故意和別人T情。起初，張廣陌總是非常憤怒地把葉華婷拉出酒吧，甚至還因為她和幾個素不相識的男人打過架。他們複合過一段很短的時間，但很快又再次分開了。於是，葉華婷又故技重施……

　　再之後，我便再沒聽過葉華婷的消息，而我的哥哥張廣陌也給我找了一個貨真價實，有名有份的嫂嫂。

　　我無論如何也沒想到，再次見到葉華婷，竟會是這樣的情形，也始終不曾想到，當初那朵安靜的小白花，會成為如今混跡夜場的小夜花。

　　迷醉的音樂再次響起，舞台上穿著黑色T恤的瘦削男子拿著話筒用低沉的聲音說道：“下一首歌，獻給我的女神，最美麗，最性感，最可愛的--就是你，不要再左右看了，就是你--我最美麗的女神！”

　　然後，在人群的起哄下，小夜花笑容璀璨地走上了舞台。

　　那個穿著黑色T恤的瘦削男子是我的同學，這間酒吧的DJ，那天同學聚會，他招待我們到他任職的酒吧。那天，我聽到他和另一個男同學的對話。

　　“你幾點下班？晚上還去阿棟家打麻將不？”

　　“今晚不行，我有事幹！”

　　“啥事能比打麻將重要？”

　　“幹愛幹的事。”

　　“你小子，什麽時候有女朋友也不跟哥們說了？”

　　“什麽女朋友……免費的婊子，你說幹不幹！”

　　……

　　我離開的時候，那個男同學正和小夜花在舞台上激吻。我不知道那一刻，小夜花的心中是否感到幸福和滿足，但我知道，等天亮的時候，一切在夜色掩蓋下的東西都會在陽光下無所遁形。一夜過後，所有山盟海誓都將煙消雲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