噓，月亮睡著了

女人的天真

　　蓓蓓變了，變得越來越現實，有些時候，有一點討厭。

　　這是林蓓的男朋友蔣楠說的，在一個夏天的晚上，燒烤攤上，那個時候林蓓正在接一個電話，蔣楠正在抽煙，透過煙霧看林蓓的眼神帶著一種說不清的感慨。

　　林蓓是我的閨蜜，認識整整十年的閨蜜，她曾是我所認識的，最天真的女人，像個永遠懷抱著不切實際的夢的少女。

　　林蓓是一個單親家庭的孩子，她的父親在她很小的時候開始生病，於是從很小的時候開始她就過著寄人籬下的日子。後來，在她小學四年級的時候，她的父親終於還是去世了，但她依然寄住在親戚家裏，聽說是為了她的學業考慮。她成績很好，親戚家是城裏的。

　　親戚對林蓓不算頂好，但也不壞，不過始終是寄人籬下。我一直很奇怪，從小就不在父母身邊的林蓓，究竟為何能夠變成一個如此天真的女孩子。但後來一想，或許正是因為不在父母身邊的緣故吧，所以從來沒有人向她講述那些現實與殘酷。

　　我有幸見證了林蓓的初戀，很不幸是一個最差的結局。

　　林蓓的初戀對象叫莫岐，林蓓最先喜歡上的是他的名字，我記得林蓓對我說，莫岐有一個非常言情小說那般的名字，讓人聽到心裏就會“噗通”一下。

　　莫岐長得一般般，白白淨淨，一副很孱弱的樣子，據說他身體從小就有毛病，心髒上的問題，但這對於十五六的少女來說，似乎更增添了幾分魅力。

　　後來，情書，牽手，十指相扣，還有一枚便宜的銅戒指。走完了一切初戀的流程後，莫岐提出了分手。

　　林蓓哭了三個月，間間斷斷的。

　　那個時候的林蓓很年輕，很幼稚，曾經為了送一杯熱牛奶給在網吧玩通宵的莫岐，把熱牛奶包在圍巾裏，緊緊揣在懷裏，大半夜地偷偷從親戚家翻牆跑了出去。

　　那個時候林蓓說，她感覺自己不會再愛了。

　　想想那個時候，真的很幼稚。

　　林蓓遇上蔣楠，已經是在與莫岐分手七年之後的事情了。在這七年裏，林蓓的感情生活並不是完全空白的，但實際上也並不是很穩定的。有過一個一個的過客，或相處愉快的，或不歡而散的。但我知道，在這七年裏，林蓓一直沒有遇到那個，她認為是真愛的人。

　　七年之後，她遇到了蔣楠。說來十分可笑，她認識蔣楠，是通過一個名叫“十大變態霓虹電影”的帖子，在一個以恐怖電影為主題的貼吧裏。那個帖子的作者就是蔣楠。

　　林蓓和蔣楠以那個帖子為契機，整整聊了一年，從恐怖電影聊到詩詞歌賦，從詩詞歌賦聊到活色生香……

　　那個時候我曾嘲笑她，多大年紀了，還玩網戀。

　　那個時候她偷偷告訴我，她覺得蔣楠就是她緣定三生的人。

　　緣定三生？

　　聽到這個詞語的時候，我差點笑得背過氣。

　　蔣楠是有女朋友的，但林蓓卻愛上了他，我一度覺得不可思議，一個人怎麽可能會愛上另一個從未曾謀麵的人呢？我以為那是小女孩才會有的天真幻想，二十幾歲的林蓓，怎麽會天真得那麽可笑呢？

　　終於有一天，林蓓沒有告訴任何人，消失了整整一個星期。回來之後她抱著我哭了一場，她說她去見他了，見那個在極其遙遠地方的蔣楠，他們待在一起整整七天，像一對戀人那樣。她說他就是那個人，那個讓她想要攜手一生的人。

　　這段關係是齷齪的，至少從道德層麵上來說，是齷齪的。如果林蓓不是我的閨蜜，或許我會指著她的鼻子，罵她是第三者。

　　那天之後，很長一段時間，林蓓都沒有再和蔣楠聯係，隻是每次喝易拉罐裝飲料的時候，她都會把拉環套在無名指的上半截，若有所思，笑得很悲傷。

　　她說，她和蔣楠已經約定好了，那七天，就是他們人生中最美好的回憶，存放在記憶裏，也就夠了。或許多年後的某一天，在某個街道的轉角，他們會再次遇見，然後相視一笑。

　　這種天真的浪漫情懷，我實在不敢苟同。我多次衝動地想揪著她的衣領告訴她，那就是七個一夜情，根本不存在什麽所謂的愛情，所謂的緣定三生，太可笑了。但我終究還是沒說出口。

　　而事實上，他們的不聯係沒有超過一個月。一個月後，蔣楠和女朋友分手了，不遠千裏地站在了林蓓麵前。那一刻，我或許真的相信了，那是緣定三生的真愛。

　　蔣楠來到了林蓓的城市，兩個年輕的人，兩顆年輕的心，跨越了天南地北的距離。那個時候，他們都還很年輕，蔣楠大學畢業一年半，林蓓正在經曆大四的最後半年。他們很快住到了一起，像是一場光怪陸離的盛宴。

　　林蓓曾經常常對我說，這個世界上最不可靠的就是文藝青年，尤其是詩人那一卦的，他們要麽不能賺錢，要麽濫情，還當自己是情聖，更可惡的，是有的居然兩者都占了。不幸的是，蔣楠偏偏就是這樣一個文藝青年，還是其中最不靠譜的那種--詩人。

　　蔣楠常常會給林蓓寫詩，各種各樣晦澀難懂或情欲奔放的詩，林蓓如獲至寶，捧在手上一遍又一遍地讀著，完全忘記了當初自己所說的話。

　　從大學畢業快三年，他們一起窩在小小的出租房裏，蔣楠幾乎沒有過什麽穩定的工作，一直沉浸在他的“文學創作”中，承擔兩個人開銷的重任落在了林蓓身上。她開始計較超市一毛兩毛的差價，願意為了省幾塊錢而去離家更遠的地方買菜。她開始減少和朋友聚會的次數，因為每次聚會都會花費不少錢。她幾乎不再逛街，不管需要什麽都上淘寶，先比價，後下單。

　　她變得現實了，是的，確實如此。

　　可是，蔣楠又是否明白，女人的天真是寵出來的，當一個女人需要為生活奔波，為明天擔憂的時候，又如何去要得起奢侈的天真？誰不想成為天真的公主，活在無盡的夢幻中，遠離塵囂？誰不想視金錢如糞土，瀟灑不羈，自由自在？一個女人，能一生天真，是莫大的福氣，而這種福氣，男人你又是否給得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