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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五十三章 航船

  〔烏拉圭〕何塞恩裏克羅多

  看,大海的寂寥。一道無法穿越的線封鎖著它;這道線與整個穹窿連在一起,隻在海灘處留下空隙。一艘船,趾高氣揚,帶著隆隆的轟鳴駛離了海岸。西斜的太陽,溫和的雲朵,陣陣海風催人遠行。船在前進,在空中留下黑色的煙塵,在海上留下白色的浪花。前進,行駛在平靜的波濤上。它駛到海天交接處,穿越那道界線。隻剩下高高的桅杆依稀可見,這最後的跡象也終於消失了!那無法穿越的線又變得神秘莫測!誰能否認它的存在呢?它就在那裏,那是實實在在的分界,那是深淵的邊沿。然而它的後麵仍是茫茫滄海,浩瀚無垠。大海越來越深,越來越廣;在它的另一端,是將它與別的海麵隔開的陸地,新的陸地,更遼闊的陸地,太陽為它們塗上了不同的色調,那裏生活著不同的種族;神奇、寬廣的土地,高尚、完美的世界,或者已被開拓,或者荒無人煙。在這浩瀚之中有著船舶起錨的碼頭。它們或許在那裏停靠,然後便在無限的天地中各奔前程,而且一去不複返,如同那條已經通過的大海的界線一樣:虛無縹緲,一切都在那裏消失……

  總有一天,注視那同一條神秘的線,你會看到一縷嫋嫋升起的青煙,一麵旗幟,一根桅杆,一個似曾相識的船體……這是那返航的船隻!它回來了,猶如一匹忠於牧場的駿馬。它或許比離去時更加可憐,體重減輕了;或許被肆虐的波濤傷害了;然而它也可能平安無恙並滿載珍貴的收獲凱旋而歸。在它強勁脊背上的褡褳中也許馱來了熱帶的奉獻:醉人的香料,甜蜜的柑橘,像太陽般閃光的寶石或者柔軟的、光彩奪目的毛皮。作為運去貨物的代價,它或許帶來了心地更加純樸、意誌更加頑強、臂膀更加粗壯的人們。光榮和幸福屬於航船!如果它來自勤奮之邦,或許運來了煉好的鐵器,用來武裝勞動的雙手,要麽它運來的也許是織好的毛線或者貴重金屬製成的、用來裝點世界的完美的飾物;或者是一塊塊青銅和大理石,人類的藝術為它們注入了生命的氣息,或者是一遝遝紙張,通過微小鉛字的痕跡,引來具有思想的人民。光榮和幸福屬於航船!

  請你稍加注意,一個思想,你將它排除,或者它自行消失;你再也望不見它,天長日久。它在你心靈的明媚的陽光下出現,然而已經變成和諧、成熟的意念,變成了能以整個辯證法的力量和熾熱的激情來展開的說服力。

  一個輕輕的疑惑模糊了你的信念,你將它驅除,將它瓦解,然而當你已牢牢地將它忘卻時,它又毅然再現,使你無可奈何,以致使你的信念的整座大廈頓時永遠地倒坍。

  你在閱讀一本令人沉思的書,你又置身於人群和事物的紛紜混亂之中;你忘卻了那本書所留下的印象。隨著時間的推移,你終於明白,盡管是無意地、不假思索地翻閱,那本書卻在你的心靈中發揮作用,以致你整個精神生活都受它的製約並按照它的要求而改變。

  你在體驗一種感覺。它對你是匆匆過客;其他的感覺要抹掉它的餘味和記憶,宛如一個海浪衝去前麵的海浪留在海灘上的痕跡。總有一天,你會感到一種巨大而又令人折服的激情從你的心靈中溢出,你會意識到那一連串的活動來自那被遺忘的感覺。正是這內心的活動將這個感覺變成你自身的全部力量所遵從和依傍的中心,如同茂盛的藤蔓順從地纏繞在一條柔軟的繩索周圍一樣。

  這一切事物都恰似航船:啟程,消失,然後又滿載而歸。

  堅硬的荒原〔烏拉圭〕何塞恩裏克羅多堅硬的荒原堅硬的荒原(堅硬的荒原:指阿根廷和烏拉圭境內的潘帕荒原。),一望無際,灰茫茫,樸實得連一條皺褶都沒有;淒清,空曠,荒涼,寒冷,籠罩在鉛也似的穹窿下。荒原上站著一位高大的老人:瘦骨嶙峋,古銅色的臉,沒有胡須。高大的老人站在那裏,宛似一株光禿禿的樹木。他的雙眼像那荒原和那天空一樣冷峻。鼻似刀裁,斧頭般堅硬;肌肉像那荒涼的土地一樣粗獷;雙唇不比寶劍的鋒刃更厚。老人身旁站著三個僵硬、消瘦、窮苦的孩子。三個可憐的孩子瑟瑟發抖,老人無動於衷,目空一切,猶如那堅硬荒原的品格。老人手裏有一把細小的種子。另一隻手,伸著食指,戳著空氣,宛似戳著青銅鑄成的東西。此時此刻,他抓著一個孩子鬆弛的脖子,把手裏的種子給他看,並用下冰雹似的聲音對他說:“刨坑,把它種上。”然後將他那顫栗的身軀放下,那孩子撲通一聲,像一袋裝滿卵石的不大不小的口袋落在堅硬的荒原上。

  “爹,”孩子抽泣著,“到處都光禿禿、硬邦邦的,我怎麽刨呢?”“用牙啃。”又是下冰雹似的聲音回答。他抬起一隻腳,放在孩子軟弱無力的脖子上。可憐的孩子,牙齒哢哢作響,啃著岩石的表麵,宛似在石上磨刀。如此過了許久,許久,那孩子終於在岩石上開出一個骷髏頭大小的坑穴;然後又啃呀,啃呀,帶著微弱的呻吟。可憐的孩子在老人腳下啃著,老人冷若冰霜,紋絲不動,像那堅硬的荒原一樣。

  當坑穴達到需要的深度,老人抬起了腳。誰若是親臨其境,會越發痛心的,因為那孩子,依然是孩子,卻已滿頭白發。老人用腳把他踢到一旁,接著提起第二個孩子,這孩子已顫抖著目睹了前麵的全部經過。

  “給種子攢土。”老人對他說。

  “爹,”孩子怯生生地問道,“哪裏有土啊?”

  “風裏有。把風裏的土攢起來。”老人回答,並用拇指與食指將孩子可憐的下巴掰開。孩子迎著風,用舌頭和咽喉將風中飄揚的塵土收攏起來,然後再將那微不足道的粉末吐出。又過了許久,許久,老人不驕不躁,更不心慈手軟,冷若冰霜,紋絲不動地站在荒原上。

  當坑穴填滿了土,老人撒下種子,將第二個孩子丟在一旁。這孩子像被榨幹了果汁的空殼,痛苦使他的頭發變白,老人對此不屑一顧;然後又提起最後一個孩子,指著埋好的種子對他說:“澆水。”孩子難過得抖成一團,似乎在問他:“爹,哪裏有水呀?”“哭。你眼睛裏有。”老人回答,說著扭轉著他那兩隻無力的小手,孩子眼中頓時刷刷落淚,幹渴的塵土吸吮著。就這樣哭了許久,許久,為了擠出那些疲憊不堪的淚水,老人冷若冰霜,紋絲不動地站在堅硬的荒原上。

  淚水匯成一條哀怨的細流撫摩著土坑的四周。種子從地表探出了頭,然後抽出嫩芽,長出了幾個葉片。在孩子們哭泣的同時,小樹增加著樹葉,又經過了許久,許久,直到那棵樹主幹挺拔,樹冠繁茂,枝葉和花朵洋溢著芳香,比那冷若冰霜,紋絲不動的老人更高大,孤零零地屹立在堅硬的荒原上。

  風吹的樹葉颯颯作響,天上的鳥兒都來枝頭上築巢,它的花兒已經結出果實。老人放開了孩子,他們已停止哭泣,滿頭白發。三個孩子向樹上的果實伸出貪婪的手臂,但是那又瘦又高的老人抓住他們的脖子,像抓住幼崽兒一樣,取出一粒種子,把他們帶到附近的另一塊岩石旁,抬起一隻腳,將第一個孩子的牙齒按到地上,那孩子在老人的腳下,牙齒哢哢作響,重新啃著岩石的表麵,老人冷若冰霜,紋絲不動,默不作聲,站立在堅硬的荒原上。

  那荒原是我們的生命,那冷酷無情的硬漢是我們的意誌,那三個瑟瑟發抖的孩子是我們的內髒、我們的機能、我們的力量,我們的意誌從它們的弱小無依中吸取了無窮的力量,去征服世界和衝破神秘的黑暗。

  一抔塵土,被轉瞬即逝的風吹起,當風停息時,又重新落在地上;一抔塵土,軟弱、短暫、幼小的生靈蘊藏著特殊的力量,無拘無束的力量,這力量勝過大海的怒濤、山嶽的引力和星球的運轉;一抔塵土,可以居高臨下,俯視萬物神秘的要素並對它說:“如果你作為自由的力量而存在並自覺地行動,你便像我一樣,便是一種意誌:我與你同族,我是你的同類;然而如果你是盲目的、聽天由命的力量,如果世界隻是一支在無限的空間往返的奴隸的巡邏隊,如果它屈從於一種連自身也毫無意識的黑暗,那我就比你強得多,請把我給你起的名字還給我,因為在天地萬物中,唯我為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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