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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九十六章 大草原獵野牛

  〔美國〕華盛頓歐文

  向南前行大約兩小時,我們一下子走出了克羅斯提姆貝的陰鬱地帶。一眼瞥見“大草原”在我們麵前左右兩邊舒展開來,滿心喜悅,難以言喻。借著水邊青蔥的林帶,美因加拿大河以及各種各樣的小溪流蜿蜒曲折的蹤跡清晰可辨。這裏景色浩瀚,風光綺麗。遊目縱覽這無垠的沃野,本來就令人心曠神怡。而我們剛從“樹叢無盡的窒悶地牢”鑽出來,對此我也就感觸倍深了。

  在一片高地上,比特指出他和同伴打死過野牛的地方。我們看到遠處有幾個黑點在移動,他說那地方就是牛群。隊長把路線定了下來,決定到大約一裏開外的茂林盡頭,在那兒紮營一兩天,以便正兒八經地打一次野牛,補充一點食物。部隊排成一路縱隊,沿著小山坡向駐營地進發。這時,比特提議充當我和夥伴們的向導,他保證把我們帶到獵物多的地方。於是我們離開了行軍的隊列,轉向大草原穿過一個小山穀,登上一塊微微隆起的高地。到達最高處,我們看見了大約一英裏外有一群野馬。比特立刻警惕起來,打野牛的事也不再放在心上了。他跨上那匹野性未馴的壯馬,把繩索卷起放在馬鞍前橋上,開始追趕起來。而我們卻留在高地上凝望他的演習,心焦之至。借助一條林帶的有利條件,他暗然潛行,於是接近了馬群而未被發覺。馬群一見他,立刻狂奔起來。我們眺望著他沿地平線奔突,就像一艘私船開足馬力追趕一艘商船一樣。最後,他翻過山脊,奔下一個淺穀,一會兒又到了對麵一座小山上,逼近了一匹野馬。他很快地節節前進,仿佛在設法套住獵物。但他和那匹馬又一次消失在小山背後,我們再也看不見了。後來才知道,他套住了那匹烈馬,但抓不住它,七搞八搞把繩索都丟了。

  正當等待比特回來時,我們看到兩頭野牛正從斜坡下來,向蜿蜒流過綠樹掩映的峽穀中的一道小溪走去。我和那位年輕伯爵極力想利用樹木的掩護逼近它們。還差三四百碼遠,野牛發現了我們,轉身又退上隆起的高地。我們驅馬穿過峽穀,追趕起來。野牛頭大肩寬,其重無比,上坡頗為費勁,但下坡卻能加速前進。這樣我們就占了優勢,很快就接近了那兩頭亡命的野牛。不過要使我們的馬靠近野牛卻頗為艱難,因為光是野牛的氣味就使馬感到害怕。伯爵帶著一支子彈上了膛的雙筒槍,他開了槍,但沒有命中。兩頭公牛改變了路線,莽莽撞撞地飛速奔下山去。因為它們逃跑方向不同,我們就各選一頭,分道揚鑣。我備有一對銅管老手槍,那是在福特吉布遜那兒借來的,顯然已用過許多回。打野牛時手槍很管用,因為馬上的獵手對野獸可以靠得很近,並可在全速奔跑時向野獸開火。而用在邊疆的又長又重的來複槍卻操縱不便,在馬背上放槍也不易瞄準。因此,我的目的就是讓野牛進入我的手槍射程之內。但這殊非易事。我騎的是很出色的馬,速度快,臀部又好,仿佛很愛追逐,它很快就追上了獵物。可是馬兒每隻耳朵岔開向前傾,作出種種厭惡和驚恐的表示。這毫不奇怪。在所有野獸中,野牛被獵手緊追時,會現出一種凶暴至極的神情。它的一雙黑色短角從毛茸茸的巨大前額翹起,兩眼像煤塊一樣燃燒;嘴巴大張;焦幹的舌頭向上伸成半月形;尾巴直豎,毛茸茸地在空中搖動。那完全是一副又狂怒又恐怖的樣子。

  我把馬趕到夠近的地方已很費勁,等到舉槍瞄準,兩支手槍都打不響,真叫人惱火。很不幸。這兩支老槍的槍機破舊不堪,縱馬馳騁時起爆藥竟從藥池晃了出來。我哢嗒一聲扳開最後一支手槍的扳手,靠近了野牛。野牛在絕望中突然噴響鼻子轉身向我衝來。我的馬好像依著軸心轉了一個身,痙攣地跳起。因為我一直伸出手槍趴在馬的一側,所以差一點被甩到了野牛的腳跟前。

  馬馱著我跳了三四步,野牛碰不著我們了。那牛原來隻不過要拚死自衛,這時又連忙飛奔起來。一旦穩住那匹驚慌失措的馬,重新裝好手槍的火藥,我又踢馬追趕那頭放慢腳步喘息一下的野牛了。到我追上它時,它又開始竭盡全力向前猛衝,響起一陣轟隆聲,躥過矮樹叢和峽穀,幾頭鹿、幾隻狼被雷鳴般的奔跑聲嚇得從隱身之處狼狽地穿過原野左右逃竄而去。

  奔馳在大草原去追趕獵物,決非是隻知道開闊平原的人所想象的那般順當。的確,大草原的狩獵場不像草原低處那樣花木叢生、牧草豐茂。這裏主要覆蓋著短短的野牛草,但景色也隨小丘和峽穀的不同而變幻迷離,而且最平坦的地方也被雨後水流衝出的深深的裂縫和峽穀所截斷。這些裂縫和峽穀在平坦的地麵張開大口,簡直像獵人腳下的陷阱,在他們飛速奔馳時突然阻斷去路,或者使他們蒙受折肢、喪命之虞。平原上也布滿小動物掘的洞穴,往往使馬蹄陷進去,致使連人帶馬摔倒在地。剛下過雨使大草原一些堅實的地麵積上一層淺水,馬要啪噠啪噠地濺著水跑上一路。另一些地方有無數8英尺或10英尺見方的淺坑,那是野牛像豬一樣在沙泥裏打滾弄出來的。這些坑也積滿了水,像一麵麵鏡子一樣閃亮,於是馬要不停地躍過這些水坑,或者在邊上跳起來。我們也到了大草原一些破爛不堪、支離破碎的崎嶇之地。野牛隻顧倉皇逃命,不留心看路,一頭栽下危險萬分的峽穀。那些地方要安全地走下去是必須沿著峽邊走的。最後,我們來到一條由冬天的水流衝刷出來、貫穿整個大草原的深深的陷窟,那兒裸露著參差的巉岩,形成一條長長的溪穀,兩邊是陡峭、參差的石頭和黏土混雜的懸崖。野牛就這樣連滾帶蹦地栽下這樣一處懸崖,接著就沿著穀底奔逃,而我看到再往下追趕已屬徒勞無益,於是勒馬不前,在懸崖邊上寂然凝視著它,直到它消失在蜿蜒的溪穀中。

  此刻已無事可幹了,我唯有掉轉馬頭,找夥伴會合,起初倒有點麻煩。追逐獵物的熱忱使我沉溺在長久的奔馳中無心他顧,現在我發現自己置身於淒清的荒原,天邊是光禿禿的、均勻起伏的高地。由於缺乏地物和顯著的特征,缺乏經驗的人在那兒會搞得糊裏糊塗,就像在汪洋大海中那樣容易迷失方向。天色也是晦暗的,因此我不能靠太陽指引。我的唯一辦法是追尋馬兒來時踏出的足跡,盡管在枯草覆蓋的地麵我常常連馬蹄印跡也看不到。

  大草原的荒涼地會使不習慣的人感到難以言喻的寂寞淒清。相比之下,森林中的寂寞就微不足道了。在森林中,視野也被林木遮斷,而人們還可自由自在地想象出森林外麵生龍活虎的景象。可是在這兒,景色一望無際,但卻荒無人跡。我們意識到遠遠地置身於人煙之外,感到踏進了荒涼世界之中。當我的馬兒拖著緩緩的腳步走回我們剛才蹦跳奔馳的地方,追趕的狂熱又已消失,我對這一帶的環境就感觸尤深了。荒原的寂靜時而被打破--那是遠處一群在淺水塘周圍像鬼魅一樣潛行的鵜鶘的叫喊;有時是空中的大烏鴉的惡叫聲;偶爾會有一隻無賴惡狼在我麵前奔走,走到安全的距離會坐下來號叫哀泣,那聲調使周圍的荒涼更添一層淒楚。

  趕路有頃,遙見遠處山邊有一位騎手,我立刻認出他是伯爵。他和我一樣兩手空空。不一會兒,我們又和可敬的夥伴維托索會合。他鼻子上架著眼鏡,馬背上放了兩三支空槍。

  我們決定暫不去找營地,而要再作一次努力。向荒原縱目四望,我們遠遠看到大約兩英裏外有一群野牛,星星點點地散開,靜靜地在一小片樹叢附近吃草。無須多少想象力即可想見這麽多牛在一塊空地邊上吃草的情景,也可想到樹叢可能遮住了某幢孤零零的農舍。

  我們作出包抄牛群的計劃,準備走到牛群的另一頭,朝我們認為營地所在的那個方向獵取它們,否則追趕野牛會使我們走得太遠,無法在日落前找到歸路。於是我們慢慢地、小心謹慎地兜一個大圈,不時看到有牛不吃草了,我們也停下步來。幸虧風從它們那邊吹來,否則它們會聞到我們的氣味而驚慌起來。就這樣,我們繞到了野牛的背後,沒有驚動它們。這群牛大約有40頭,有公牛、母牛,也有小牛犢。我們彼此拉開一定距離,排成一橫排緩緩前進,想逐步潛近野牛,不引起它們注意。不過它們也開始悄悄地走開,每走一兩步就停下來吃草。突然間,一直在我們左邊一叢樹下打盹而沒被我們看到的一頭公牛從窩裏站了起來,急匆匆地跑回牛群中去。我們還有相當距離,但獵物已驚慌起來。我們加快腳步,它們撒腿就跑,於是一場全力以赴的追逐就開始了。

  因為地麵平坦,所以野牛向前衝的速度極快。它們魚貫而行,由兩三頭公牛殿後。最後一頭野牛身軀碩大,前額高昂,毛髯枯焦,看似一群之主,仿佛能長久統治大草原王國一般。

  這些巨獸的樣子既可怕又可笑,因為它們要拖著巨大的軀體向前衝,笨重的腦袋和肩膀要顛上顛下,翹起的尾巴像啞劇醜角的發辮,尾巴尖既凶狠又滑稽地搖來晃去,兩眼閃著凶光,神情既驚悸又暴怒。

  我和牛群並排衝了一陣子,沒能讓我的馬馳入射程之內,因為在先前一次追逐中,野牛的衝擊使它受驚不小。最後我讓馬靠近了,可是又一次受挫:手槍又打不響。我的夥伴們,他們的馬本來就跑得慢些,再加上勞累,所以追不上牛群。最後,排在最末尾要失去優勢的L先生舉起他的雙筒槍掃了一長串子彈。他打中了一頭野牛的腰部正上方,打斷了它的脊骨,把它打倒在地。他停步下馬去收拾獵物了,我把他那膛上還剩一發彈藥的槍借了過來。我驅馬盡了全速,又追上了在伯爵追趕下正轟隆隆地向前衝的牛群。有了現在這支槍,我不必把馬趕得那麽近了,於是我和牛群拉平,選中其中一頭。很幸運,一槍就把它當場擊倒。子彈打中致命部位,野牛一倒下就再也爬不起來,隻能躺在那兒,在垂死的痛苦中掙紮,而其餘的野牛則四蹄不停地穿過大草原向前衝去了。

  我下了馬,係上韁繩以免馬兒走失,上前審視我的犧牲品。我決不是獵手。驅使我作出這非常之舉的,是獵物的龐大和冒險追逐的激動。既然激情已經過去,我低頭俯視著躺在我麵前掙紮流血的可憐動物,不禁動了惻隱之心。它的碩大身軀和活現的神氣曾激起我的熱望,現在卻使我滋長了內疚之情。我仿佛覺得我所造成的痛苦和我的犧牲品的軀體一樣大,仿佛覺得所造成的生命浪費較之毀滅一隻小點的動物要大上一百倍。

  這可憐的動物在痛苦中苟延性命,使這種事後的良心譴責益發加深。它顯然受了致命傷,但死亡的來臨恐怕為時尚早。把它留在這裏,讓它被那早已聞到它的血腥、正在遠處躲躲閃閃地號叫、等著我離去的狼活活地撕成碎片;讓它被在空中振翅盤旋、陰鬱地號叫的大烏鴉撕成碎片,都不是合適的。讓它死去,結束它的苦難,現在已經變成一種慈悲的善行。於是我把一支手槍裝上彈藥,走近那頭野牛。我覺得這樣心平氣和地傷害它,和在激烈追逐中開槍完全是兩回事。不過瞄準它的背脊開槍時,我的手槍隻有這一次是打響了。子彈準是穿過了它的心髒,因為這隻動物劇痛地痙攣了一下就斷了氣。

  我任由馬兒在我身邊吃草,自己對著如此放肆地造成的屍骸佇立沉思,從中吸取著教訓。這時,我的獵伴維托索來到了我身旁。他這個人樣樣機靈,而對“狩獵”技藝尤為資深老練。他很快就把野牛舌頭挖出來遞給我,讓我當作戰利品帶回營地。

  (樊培緒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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