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受讀者喜愛的文章大全集

第二百八十三章 “已經過去了”

　　〔法國〕波德萊爾

　　太陽已經千萬次地光輝四射或暗淡無光地從這空闊的、一望無際的大海裏升起；也已經千萬次地光輝四射或暗淡無光地墜入這空闊的、一望無際的黑夜裏。多少年以來，我們就開始觀望著蒼天的另一端，試圖解開那遙遠天邊的朦朧之謎--而每一位過客都在那裏呻吟和低怨……好像離大地太近，使他們無限苦惱和憤慨。他們說道：“什麽時候我們才能從波浪搖撼著的睡眠中醒來，從呼嘯的狂風攪亂的朦朧中睜開眼睛？什麽時候我們才能在寧靜的安樂椅上消化食物？”

　　也有一些人在家室中冥思苦索，為他們有不忠貞的、憂鬱寡歡的妻子而悔恨，為自己煩擾不堪的兒女而遺憾……所有的人都為這沒有陸地的虛幻而感到惶恐不安，這使我想到，也許他們吃起青草來會比畜生更高興。

　　終於，我們看到了一個海岸。漸漸地，我們看清這是一片美麗、迷人的土地。生命的弦樂好像在這裏變成了一層低語的海浪，幾海裏外布滿深綠淺翠的海岸上泛出一股鮮花碩果的芬芳，一直飄傳久遠。頓時大家都愉快起來，改變了陰鬱的脾氣，一切爭端都被忘卻，一切相互的詛咒都被原諒；約定好的格鬥也從記憶中抹掉，怨恨就像煙塵一樣四散無蹤……

　　然而，我卻獨自憂傷，不合時宜地憂傷。如同一位被剝奪了神明的教士，我苦苦不能舍離這片具有猛獸般魔力的海洋--它是如此簡單，卻變化無常。可在它的戲耍、步履、狂怒和微笑中卻好像包藏著所有過去、現在和將來的生靈的情緒、狂熱和末日。

　　一邊向這無與倫比的美揮手告別，我揮手感到一種瀕死的沮喪與疲憊。所以，當我的所有同伴們都在歡呼“終於到了”時，我卻隻能叫道：“已經過去了！”

　　可是，這卻是大地，伴隨著聲音、情欲、舒適和節日的大地；是一塊富饒美麗、充滿諾言的大地。它向我們傳來一股神秘的、玫瑰與麝香的美味。生命的弦樂也從這兒向我們飄來，如同一陣多情的竊竊私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