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國〕貝慈
十月的木葉已經簌簌落滿湖上。在晴朗無風的日子裏,它們成千上萬地停留在此刻業已色澤轉暗的水麵;這無數黃色小舟般的落葉大多為白楊樹葉,紛紛不停地從那些即使在無風天氣也顫動不已的高樹之上淅淅瀝瀝地飄落下來,但是遇上雨天或是雨後,它們便又被飄得無影無蹤,於是,除了那在盛夏時節宛如翡翠似的盞盞瓷盤把湖麵蓋個滿當、而如今色作橄欖黃的睡蓮殘葉之外,這時湖上是一片利落。就連不少睡蓮也已不在;那在蓓蕾時期有如浪裏金蛇似的一種色黃頭細的水草以及茂密的蘆葦也都稀疏起來,它們被風霜編織成了許多淩亂的籃簍似的汀渚,這裏的大鶴鬆雞一聽到什麽陌生者的響動便溜到那底下去躲藏。
長夏之際,在這片到處是蓮葉的世界裏,大鷭與鬆雞往往過著一種不勝其困惑迷惘的日子。它們找不到可以自由遊泳的地方,於是整天整天可以看見它們在這片睡蓮深藏的水麵空隙之間小心翼翼地徐圖前進,不時把頭歪歪低低,對這片綠葉世界深感惶惑,正如在冬天時候對於冰天雪地感到的那樣。這時偶爾遇到稍清淨的水麵,它們馬上就活躍多了。湖麵很長,除其中兩處小島外,大體連成一片。湖上的鳥兒興致來時往往發狂似的參差其羽,翻飛水上,那起飛降落恍若無數細小而激動的水上飛機。相比之下,那些野鴨的步伐--而且速度也迅速得多,便幾乎頗形威武。它們著陸時--一些雄鴨脖頸處閃耀著色如濃綠錦緞般的光澤,那神氣大有哪個飛機中隊於其長期在外飛行之後初次勝利歸來之勢。
釣魚一事則隻有等到時序進入夏末才有可能。久旱之後,水麵淺而且清,深黝黝的遊魚可以成批看見,這是出來曬太陽的,但羞怯易驚,不易捕捉。隻有等到晚間,當天氣已經轉涼,水色變暗,湖麵也為露水魚群的銀色舞蹈不斷劃破時,這當兒,才有可能釣著幾條,也許一條初生的鱸魚,或比沙丁還小的石斑會噙上了鉤,這整個時期,特別是在晴朗炎燠的早晨,個大的梭子魚往往會露出湖心,一二十個一群,狀若黑色電,著迷般地呆在那裏,偶爾才大動一下,在水麵上漾起絲絲漣漪。
說來奇怪,這裏一切水上的與水周圍的生物幾乎都和這湖水有關。除了那在湖畔赤楊樹下踧踖不安的一隻孤零的鷦鷯,或在十月午後從島上橫掠湖麵引頸長鳴的鷗鴝以外,這裏的一切鳥類生活大都屬於水鳥生活。白嘴鴨似乎很少到這裏來,燕八哥也是如此偶爾可以瞥見一隻鴿子從水上鼓翼而過,飛入樹林;甚至連海鷗也屬於田疇上的禽類。但是野天鵝春天時卻常到淡黃色的蘆葦叢中來築巢,另外有兩隻高大的蒼鷺每天好在這表麵有水的草地上往來踱著,一遇聲響則奮力地把頭翹起。鷸鳥常翩躚於附近沼澤中色狀如棕色翎羽的苔叢之間,有時一隻翠鳥也以魔術閃電般的快速啄著橫過最狹窄水麵的赤楊影下的陰暗樹籬。但有時,而且在很長的工夫之內,這裏又既無生命也無聲息。湖麵慢慢寂靜下來,再沒有魚躍來打破這種沉默,大鷭不再啼叫,連樹葉在這死寂的十月空氣中也停止了顫動飄落。猩紅色的浮子開始呈現在這看上去滑膩如脂的水麵之上。
在這種寧靜晴和的日子,這裏的色澤真是絢爛之極。湖的南岸,白楊、赤楊、槐木以及七葉樹等迤邐不絕,氤氳溟濛,完全是一片橄欖黃和青銅色的漠漠水簾。櫻桃、梨子繁茂的果園一團火紅,它那低垂的橙黃光焰早已穎穎透出一帶幾乎光淨的秋柳之外。橡樹依然蒼綠,但挺立在遠處的山毛櫸卻赧如赤峰。至於湖麵上的種種奇顏異彩,更是姿媚躍出:島上生滿榅桲,雖仍鬱鬱青青,但樹間嘉實累累,恍如千萬盞金燈,隻是無人前來采擷罷了。
(高健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