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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五節 劉裕伐滅南燕

　　晉義熙五年（公元409年）三月，劉裕上表請求討伐南燕，朝廷群臣以為不妥，隻有左仆射孟昶、車騎司馬謝裕、參軍臧熹料定會勝利，支持劉裕出征。劉裕任命孟昶為監中軍留府事。

　　墩燈

　　四月十一日，劉裕從建康進發，率領水軍從淮河進入泗水。

　　五月，東晉軍隊到達下邳，留下艦船、輜重，步行前進到琅邪。所到之處都修建城池，留下軍隊把守。

　　有人對劉裕說：“燕國人所處的大峴山依托天險，如果他們堅壁清野，固守城池，那麽，我們的大軍深入，不但不能建功立業，反而會命喪於彼，那可怎麽辦？”

　　劉裕說：“我已經將這些考慮得很清楚了，鮮卑人鼠目寸光，前進的時候隻希望能夠多俘虜搶掠，後退的時候又害怕破壞了莊稼。他們以為我們孤軍深入，一定不能長期堅持，因而他們至多進攻到臨朐，或者退守廣固，一定不會據守險要或者堅壁清野。這一點，我有十足把握。”

　　南燕太上帝慕容超聽說東晉軍隊前來討伐，於是讓群臣出謀劃策。

　　征虜將軍公孫五樓說：“吳地的士兵快速果斷，比較擅長速戰速決，因此我們不要去迎敵，應該占據大峴山，讓他們無法深入，靠時間拖垮他們。然後慢慢地挑選精銳騎兵兩千人，沿海往南進發，阻斷他們的運糧通路；另外再讓段暉率領兗州的軍隊沿著山脈往東，讓他們進退兩難，腹背受敵。這是上策。

　　“命令各地官員憑借險要自己固守，隻留下所需的物資，除此之外剩下的東西一律燒毀。再把田地中的禾苗全部鏟除，讓敵人沒有食物充饑。他們深入別國領土作戰，沒有糧食，想會戰卻沒有人接戰，不到十天一個月時間，他們必定不戰自敗。這是中策。

　　“讓他們進大峴山，再出城迎戰，這是下策。”

　　慕容超說：“從天道的角度來看，今年吉星高掛在我們頭上，按照天道推測，我們不用動手也能打敗他們。

　　“從地的角度來看，現在敵人孤軍深入，我們是主，他們是客，形勢也對我們有利。

　　“從人的角度來看，他們長途跋涉，一定不能持久。我占據五個州，擁有富庶的百姓，鐵甲騎兵數以萬計，莊稼遍布田野，怎麽能鏟除未成熟的莊稼，遷移百姓，妄自菲薄呢？不如放他們進入大峴山，再派精銳騎兵前去蹂躪他們，不必憂心不會取勝！”

　　輔國將軍、廣寧王賀賴盧也極力勸阻，慕容超一意孤行。退朝以後，賀賴盧對公孫五樓說：“一定要這樣的話，我們很快就要亡國了。”

　　太尉、桂林王慕容鎮勸慕容超說：“如果陛下一定認為騎兵在地勢平坦地區作戰很有優勢的話，也應該越過大峴山去迎戰敵人。那樣縱然沒有成功，也還可以退回大峴山防守。不應該放任敵人進入峴山，自己舍棄天險的優勢。”慕容超還是不肯聽從。

　　慕容鎮退出後，對韓說：“主上既無十足把握打敗敵人；又不肯遷移居民堅壁清野。而且非要把敵人引進自己腹地，坐等敵人上來圍攻，太像漢朝末年的劉璋了。今年國家就要滅亡，我一定會死。你是中原人，又要被別的夷族奴役了。”

　　慕容超聽說後，大怒，讓人把慕容鎮囚禁起來。然後下令撤回戍守莒城、梁父的守軍，修築都城的防禦工事，整頓軍隊，等待東晉軍隊到來。

　　劉裕經過大峴山，南燕的軍隊沒有出擊。劉裕舉起手指著上天，喜不自禁。

　　左右侍從說：“您還沒有看見敵人已開始欣喜，這是為什麽？”

　　劉裕說：“大軍已越過險要，士兵們都有拚死作戰的決心；田地裏有充足的糧食，我們不必為缺糧而擔憂。我們如今已勝券在握。”

　　弩

　　六月十二日，劉裕抵達東莞。慕容超之前已指派公孫五樓、賀賴盧以及左將軍段暉等人率領步、騎兵共5萬人駐紮在臨朐，聽聞東晉部隊已越過大峴山，便親自率領步、騎兵共4萬人前去迎戰，而且指定公孫五樓領騎兵占領巨蔑水。晉軍前鋒孟龍符與公孫五樓展開激戰，將他打得落花流水，公孫五樓撤退逃走。

　　劉裕用4000乘戰車擺在兩邊作為左右兩翼，從容不迫向前推行，在臨朐城南邊與南燕軍隊交戰。太陽快要落山了，還沒分出勝負。

　　參軍胡藩對劉裕說：“南燕出動全部人馬與我們交戰，臨朐城必定空虛。我願意帶奇兵突襲這座城池，這是韓信用來打敗趙國的方法。”

　　劉裕就派胡藩和谘議參軍檀韶、建威將軍向彌各自領兵悄無聲息地穿到南燕軍隊的後麵，進攻臨朐城，自稱是從水路趕來支援的輕裝部隊。向彌身披鎧甲率先登上城牆，於是攻克了臨朐城。

　　慕容超聽說以後大吃一驚，單人匹馬趕到城南去找段暉。劉裕乘勝追擊，南燕軍隊大敗，段暉等10餘名大將被斬殺。慕容超逃回京城廣固，晉軍繳獲了他向征皇位的東西，比如玉璽、車駕等。劉裕乘勝追擊敗兵，一直追到廣固。

　　十九日，攻下了廣固城的外城，慕容超率軍退入內城堅守。劉裕修築了長長的圍牆，形成包圍圈；圍牆有三丈高。

　　慕容超派尚書郎張納往後秦求救，並且赦免了桂林玉慕容鎮，慕容鎮認為尚書令韓範一向為後秦所看重，應該派他去搬救兵。慕容超聽從了。

　　七月，南燕尚書垣尊和他弟弟京兆太守垣苗偷偷歸降東晉，劉裕任命他們為行參軍。垣尊、垣苗都是慕容超平素所寵信的人。

　　有人對劉裕說：“張綱心思巧妙，倘若能請他來建造攻城器具，廣固城一定可以攻克。”

　　正好張綱從長安回來，太山太守申宣抓住了他，送到劉裕那裏。

　　劉裕讓張綱登上樓車，站得高高的，讓他繞著城對城裏的人喊：“夏王劉勃勃打敗了後秦軍隊，因此後秦無法援救你們。”城中將士聽了，全都大驚失色。

　　張綱為劉裕設計製造的攻城用具，都是巧奪天工。慕容超大怒，將張綱的母親吊在城牆上，把她五馬分屍了。

　　東晉每次發兵增援，或者派遣使者前來，劉裕總是在前一天晚上暗地派兵去迎候。第二天，旌旗搖曳、鑼鼓喧天到來，讓敵人以為來了很多軍隊。北方的百姓帶著物資和裝備歸附劉裕的，每天都有上千人。

　　晉軍對廣固城進行更為凶猛的進攻，南燕大臣張華、封愷都先後被劉裕俘獲。慕容超表示願意割讓大峴山以南的土地以示向東晉臣服。劉裕沒有答應。

　　此前，慕容超派遣尚書令韓範向後秦請求救兵，後秦文桓帝姚興派遣使者對劉裕說：“慕容氏是我們的友好鄰邦。現在晉對他們大舉侵犯，我們秦已經派遣10萬鐵騎駐紮在洛陽，晉軍如果不撤軍，就別怪我們不客氣了。”

　　劉裕把後秦的使者叫來，對他說：“告訴你們姚興：我戰勝燕後，休整三年，然後就要去奪取你們的關中、洛陽。今天你們如果想要送羊入虎口，那就快點來吧！”

　　劉穆之聽說有後秦使者來，便騎馬進去見劉裕，但是使者早已離去。劉裕把自己說的話告訴了劉穆之。

　　劉穆之埋怨他說：“平日凡事都一定讓我參與討論。如今事關重大，本應當仔細考慮，你為什麽這麽快就答複他呢？你的話不但不會讓敵人害怕，反而會激怒他們。如果廣固還沒有攻下，而羌族的敵人又突然到來，我們該怎麽辦呢？”

　　劉裕笑著說：“這就是用兵的奧妙，你是無法體會的，所以才沒跟你商量。要知道兵貴神速，他們倘若真想救助，一定害怕我們知道，哪裏還會先派人將這些告訴我們呢？此乃故弄玄虛！晉軍不出征已經很久了，羌人看見我們討伐三齊之地，心裏早就開始害怕。他們自保都來不及，根本無法顧及他人！”

　　九月，南燕尚書張俊從長安返回，投降了劉裕，對劉裕說：“燕人所倚仗的，是預知韓範必定能搬來後秦的救兵。如果抓到韓範，那麽燕就一定會投降了。”劉裕就上表請求朝廷任命韓範為散騎常侍，隨即寫信招降韓範。

　　後秦長水校尉王蒲勸韓範投奔後秦，韓範說：“劉裕白手起事，殲滅桓玄，興複晉室，這次興兵伐燕，所到之處無不崩潰瓦解；天意如此，不是靠人力做到的。燕亡，則秦也會緊接而亡，我無法忍受兩次亡國之恥。”於是投降了劉裕。

　　劉裕帶著韓範環繞廣固城轉了一圈，城裏的人馬上垂頭喪氣。

　　次年二月，賀賴盧、公孫五樓挖了一條地道出來襲擊晉軍，還是沒有戰勝。廣固城關閉了太久，城裏超過一半的百姓患軟上了腳病，因此不斷有人出城投降。

　　慕容超乘坐輦車登上城牆，尚書悅壽勸他說：“現在老天爺幫助逆賊助紂為虐，我們的將士死傷殆盡，疲憊不堪，獨自困守這最後一座城池，我們不要再希望會有人來救援了，不論天時人事，結果都可想而知了。如果命中注定要這樣，那麽即使堯舜也得讓位，陛下為何不轉換一下思路呢？”

　　慕容超歎息著說：“興亡盛衰，都是天命。我寧可戰死，也不能銜著寶玉投降求生。”

　　初五，劉裕發動全部兵力攻城。有人說：“今天是往亡日，並不是軍隊出征的吉日。”劉裕說：“我往他亡，有什麽不利的？”於是四麵圍城。悅壽打開城門，把晉軍放進了城。

　　慕容超與幾十個侍衛騎馬越過城牆，衝破包圍圈逃走，但還是被抓住了。劉裕列數他不投降的種種罪名，慕容超從容不迫，沉默不語，隻是把母親托付給劉敬宣照顧。

　　劉裕憤恨廣固城久攻不下，準備屠城，然後把他們的妻子女兒賞給手下將士。

　　韓範勸阻他說：“晉室遷移到江南，中原混亂不堪，老百姓流離失所，如果有強有力的政權，自然會前去依附。這樣他們做了人家的子弟，就要為人家盡力。他們都是過去的士族、先帝的遺民。如今王師北伐，卻要把他們全部殺了，那這些百姓怎麽辦呢？我擔心以後西北的百姓再也不會希望我們去救助他們了。”

　　劉裕便打消屠城的想法，但還是殺了王公以下3000多人，沒收家族人口也有1萬多。隨即破壞了廣固城牆，把慕容超送回建康斬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