升子在村委直選中當上了主任。他感到意外,又沒當官的打算,就去鄉裏推辭:“我不會當,也當不了,讓別人當吧?”鄉長生氣地說:“亂彈琴,這是依法選舉,不讓你當就是違法,誰敢!”接著就勸他:“這是選民信任你,大膽地幹。我表個態,鄉裏大力支持你。為官嘛,隻要廉潔自律,大公無私,一心為群眾辦事,沒有幹不好的。你還這麽年輕,好好幹,前途無量。”
回到村裏,人們也說他:“我們看中的就是你,你不幹怎行?”“你當上主任了,可不能像以前的那個主任,處理個事兒好和稀泥,一定要釘是釘卯是卯的喲。”“俗話說,為官不替民作主,不如回家烤紅薯嘛。”……
正說著,就有人跑來叫:“主任主任,出人命了,你快去看看吧。”
看來人跑得上氣不接下氣,升子先鎮靜一下自己:“別急,慢慢說。”
“大蛋和他兄弟二蛋打仗,大蛋胳膊斷了,頭也被鏟了一鐵鍁,摔到高地堰子下去了。”
我的天,剛當上這點芝麻官,怎麽就出了這麽大的事兒。升子飛跑著去一看,大蛋的老婆在那捶胸頓足,鼻子一把,眼淚一把,瘋哭著。二蛋並不在現場。升子無暇顧及別的,大聲說:“別哭,救人要緊,快上醫院。”
和鄉親們手忙腳亂地把大蛋送到醫院,升子才喘了一口順當氣。走出醫院大門,晚風涼涼地吹著,月亮在東邊天上無動於衷地掛著,升子感到肚子咕咕地叫,想找個地方吃點東西,一想,二蛋到現在還沒朝麵,火苗子就在他心裏亂躥。打傷了人,一點悔過的表示都沒有,你說氣人不氣人。
他急急地回到村裏,直奔二蛋家去。門關著,黑漆漆的,抬手使勁拍,半天,沒動靜。仔細一看,門上掛著鎖。
有人走過來:“主任啊,二蛋住院去啦。”
“他住院,”升子頭皮發炸,“他住什麽院?”
“說是叫他哥打傷了。”
“傷了哪裏?”
“走的時候看不出來,隻是哼哼歪歪的。”
他隻好又回到醫院:“大蛋,我本想叫二蛋拿醫療費來,可他也住院了。”
“他住院,我們吵起來後,我隻罵過他,一指頭都沒戳他,他裝什麽裝?”大蛋氣得眼圈又紅了。
升子勸他:“這樣吧,你先安心養傷,這事兒我一定給你處理好。”
走出一大段路了,他又轉回來:“為了以後好處理,你做個法醫鑒定吧,看這架勢,二蛋……”
大蛋恨恨地說:“這回我是不讓他,沒一點親弟兄們的味了,往後我全算沒這個兄弟了。”
二蛋住了幾天院,被醫院攆回了家。
升子找到他:“你哥傷得這麽重,你也不去看看?也不拿點醫療費去?”
“我沒這樣的哥,他的死活和我無關!”二蛋指著升子的臉,“你是什麽主任,處理個事不公道。我叫他打傷,住了院,你不管不問。可他,你送去住院,還整天跑他那去。”
“是你打傷了你哥,他已做了法醫鑒定,你得包著一切費用,聽候處理。”升子嚴正地說。
“我聽著。”二蛋口一點也不鬆。
升子氣哼哼地,摔門而去。
人們都說,這主任白搭,連這麽個常見的事兒都處理不了,怕撐不起頸來。
大蛋一出院,就來找升子:“主任,你可得給我作主,花了這麽多錢不說,我住了這些日子的院,他連麵也沒朝,一句好話也沒說,我不能白被他打了。”
升子麵露難色:“我找過他好幾趟,死食兒活食兒喚不下來。他不聽村裏處理,村委也隻能做到這一步了。你不是做了法醫鑒定了嗎?你向法院起訴吧。我給你問了,隻要你告,法院就受理。”
過了幾天,大蛋真的起訴了,人們議論紛紛,兩家的親戚們都來勸說,最後,就又撤了訴,兄弟二人和了好。
法官來調查撤訴的事兒,把升子說了一頓:“你一趟趟和大蛋去找,人家不想告,你多管什麽閑事兒,拿法律當兒戲,開玩笑!”
二蛋也找上門來:“主任你算什麽雜碎,叫俺哥告我,俺弟兄們的事兒你插什麽手!你這不是挑撥離間嗎?”
升子氣得說不出話來,直直地盯著大蛋看。大蛋低下頭,小聲嘀咕道:“俺不撐撐架,怎麽下得台階來?還是弟兄們近啊,我不能讓外人看了熱鬧。”接著又抱怨道:“主任大兄弟,實在說,你不該讓俺作鑒定,讓俺起訴,多花這麽些錢!”
升子扭頭就走。
到鄉裏開會,他找鄉長訴苦:“鄉長你說,我哪一點錯了?”鄉長笑笑,說:“你沒錯。”“那肯定是他們不對?”鄉長又笑笑,說:“他們也沒錯。”
鄉長看他沮喪的樣子,就親熱地拍拍他的肩膀,笑著說了句半截話:“為官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