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二麻走進雲破天青陶吧,要了一個單間,工作人員給他端上泥巴,然後把工作台通上電,圓形的台麵就快速地轉動起來。它轉動得非常快,一點聲音也沒有。王二麻低頭看了看,怔怔,然後慢慢走到插座前,拔下電源插頭。工作台轉動的速度逐漸慢下來,眼睛能看得越來越清楚,最後圓桌麵停住了。
他慢慢地在台麵上甩打、揉搓起泥巴來。其實,這裏準備的黃泥早已揉好,並醒到了恰到好處的程度。他揪下一塊碗大的泥巴來,向台麵上甩一下,泥巴就扁了,用手從四麵向中間攏起來,拿起來再把折上來的這一麵使勁向下甩去。幾次過後,他開始製作起來,隻見他把泥塊從中間慢慢向四下裏捏去,捏一下,捏一下,一個碗狀的器物成形了。這器物周圍厚,碗底薄,一點也不精致。王二麻小心地托著碗底站了起來,凝神片刻,胳膊掄起來,“嗨”的一聲,將它摔到台麵上,“啪!”碗的底部已經鼓破,破口處參差不齊,有些碎泥點四散落在周圍。王二麻迅速把泥巴甩打著又歸攏在一起,再次重複這個動作……
王二麻是個小人物,在單位裏並不顯山露水,可是最近很多人關注起他來。他經過的時候,人們用意味深長的眼神看著他,看得他渾身不舒服,以至於後來他都不敢從人前走了。但畢竟得幹工作啊,所以不得不的時候,他仍然要從人前經過,人們的眼睛還是不放過他,並且在他過去後,那嘁嘁喳喳起來的聲音越響了。他有時候私下裏問同事,同事馬上正經起來:“沒事兒,哪有什麽事兒啊?”
後來,他終於聽到了一點風聲,人們在議論自己的老婆和她工作的單位的頭兒有一腿,已經鬧得滿城風雨了。
老婆長得並不難看,平時大大咧咧的,和男的在一起玩笑開得有些過分,這他知道,也勸過。但本性難改,她並沒有改變。
現在竟然成了這種局麵!
回到家裏,他和老婆談起來。老婆有些不自然地說,隻是有次他們一起打牌,鬧起來她說頭兒流氓,頭兒罵她破鞋。
“頭兒怎麽能這個樣子?”
他當時火氣就上來了,氣哼哼地到老婆工作的單位去,質問頭兒為什麽罵這麽難聽的話:“你是頭兒啊。”頭兒開始不愛搭理他,後來看他還在說,扭頭看了看,周圍隻有幾個人,就突然說道:“頭兒怎麽著,頭兒就不是人啊!”“那也不能這樣說啊。”“我不但說,我還做呢,我把你老婆幹了,你怎麽著吧?隻要她願意,你管不著!你和我也說不著!”
他的血液好似全部都衝到頭上來了,拿泥巴的雙手竟然又哆嗦起來,抬起頭向窗外看去,外麵的陽光倒是幹幹淨淨,隻是亮得有些刺眼,他搖搖腦袋,眼前的那團模糊才移走了,他又慢慢揉起手下的黃泥來。
陶吧的環境是優雅的,追求精致生活方式的人才會沉醉在這種環境裏,王二麻卻在這裏玩起了童年的遊戲。小時候,他和夥伴們管這種遊戲叫摔“啪”,摔的時候在其中有一種痛快淋漓的感覺。現在,他就這樣一次次的甩著,有些麻木。
在周圍人的嘲笑聲裏,他邁著沉重的步子回到了家中。一進家門,看到老婆,他突然全身充滿了力量,走上前去,抓住頭發就把她摜倒在地上,本想再上去踹幾腳,看她一動沒動,也就住了手。半天後,老婆慢慢爬了起來,什麽也不說,仔細地梳起頭來,然後認真地抻好衣服,才開口說話:“你相信我和他真有事兒?”他不說話,隻盯著女人。“有,你愛怎麽著就怎麽著吧。”女人昂著頭轉身走了。
從此,女人再也沒有搭理過他。
而他,心情也更壞了。
今天,在雲破天青陶吧門前,王二麻看到那“打磨心情心情會更輕鬆,打磨生活生活會更美好”的廣告語,就走了進來。小時候在農村,他見過副業隊用黃泥巴旋盆旋缸的,可他並沒有學會,所以隻能在這裏摔“啪”了。甩著甩著,他的心情竟真好受了一些。
一陣摔“啪”,情緒有所渲泄,身上感到輕鬆了一些,他收場走出了這個雅間。突然看到老婆從另一個單間走出門來,他怔住了。老婆剛一露頭,也看到了他,就馬上又縮回了自己的雅間。
他的心一動,隨即跟隨著老婆走了進去。老婆不理他,自顧自地在工作台上揉著黃泥巴。他在一邊靜靜地看著,老婆同樣不會玩別的,竟然也捏出一個碗狀物,然後猛地扣著摔下去,“啪”的一聲,底部炸出一個不規則的小洞來。他輕笑了一下,走上前去,也捏起來,在老婆未做好第二個的時候,站起身來,摔了下去。他重新揉泥巴時,老婆把自己做的又摔在了工作台上。
他們誰也不說話,就這樣交替地摔著,摔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