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新學話

第四十章 燒紙

　　6縱副司令員皮定鈞帶著他的隊伍正走著。被俘虜的國民黨74師的少將副參謀長李運良、上校副旅長賀翊章、少校團長黃政、侍從秘書張光第等在隊列中被戰士們看得緊緊的。他們交換了幾次眼色後，又磨蹭了半天，張光第戰戰兢兢湊過來，用請求的口氣說：“長官，我們想再看一看我們的師長，請求您批準，行不？”

　　聽到這話的戰士大都撇了撇嘴，有的甚至小聲嘟囔著：“想得美！”

　　皮定鈞臉上毫無表情，他抬起頭看看天空。敵機不時地就飛臨到了頭頂上，孟良崮戰役剛剛結束，大批的國民黨軍隊馬上就趕過來了，我軍正在迅速向東、北方向撤退，準備休整。而這時他們所在的位置距離剛剛被埋葬的張靈甫墳墓還有近5公裏的路程，答應這一要求，就意味著多轉路，甚至會貽誤撤退良機。皮定鈞皺著眉頭又走了一會兒，才擺了擺手，轉身向野竹旺方向走去。

　　皮定鈞在戰役結束後，接受的第一個任務就是埋葬被擊斃的74師師長張靈甫。他的戰士剛才已經向他報告這項工作已經完成，他正在輕鬆地走著，不想因張光第們的這一請求心情又沉重起來。

　　他們快速地奔向野竹旺村後，很快就找到了目標。一片平地上新拱起了一個墳包，墳前的白色木牌上清楚地寫著的字標明，這就是張靈甫的埋身之處。

　　被俘虜的這幾個國民黨官兵相互看了一眼，眼圈紅起來，接著扭過頭，猛然地撲過去，趴在這座新墳前痛哭起來：“師長，我的師長啊……”

　　皮定鈞和戰士們站在一旁，冷眼看著他們，不時地甩甩腳上沾著的粘泥，打完仗那天傍晚下的這場雨確實不小啊，地裏還這麽粘！

　　看著他們鼻涕一把眼淚一把地哭著，有一個戰士走上前去，抬腳就想向其中一人的P股踢去，與此同時皮定鈞已經快速地在後邊抓住這個戰士，並把他拉了回來：“胡鬧台！你要幹什麽？”

　　這個戰士撅起嘴來，不服氣地：“他這是跟著蔣介石賣命的下場，哭什麽哭！”

　　皮定鈞的臉色逐漸凝重起來，抹了抹下巴，並甩了一下手，然後慢慢轉過身，仔細地翻起自己的口袋來，翻了半天，找到了一把零錢，他表情嚴肅地遞給這個戰士，小聲批評道：“你差一點犯紀律，罰你去買點兒燒紙來。”

　　這個小戰士接過錢來，茫然地看著他。

　　他用手指指前麵的村子：“這個村子叫野竹旺，你去買點兒燒紙讓他們給自己的師長燒一下，同時買點兒香和供品，要快去快回！”

　　“啊--是，副司令員。”這個戰士張著嘴巴，一臉的不情願，但還是快速地去了。

　　皮定鈞又走上前去，蹲下身，輕輕地拍拍張光第的後背：“別哭啦，你們都起來。”

　　他們很聽話地站起來，不知所措的樣子。有的還嗚咽著，用手背擦著眼睛。剛才發生的一切，他們全然不知。

　　清了清嗓子，皮定鈞繼續說道：“你們也都看到了，跟著國民黨打內戰、反人民，就是這樣的下場。你們的師長，可悲！你們師長的犧牲，應該惋惜，但毫無意義。你們呢，一定要好好反省啊。”

　　看到去買祭品的戰士遠遠地向這走來了，他接著說：“軍人戰死在疆場上是應該得到尊重的，這關係到軍人的尊嚴。所以，你們要來看師長，我們同意。但時間倉促，你們就按照沂蒙山區的風俗祭祭你們的師長吧？”說著，他從戰士的手中接過祭品來，遞到張光第的手上。

　　他們不相信地睜大眼睛，眼淚嘩嘩地流下來。此時，他們的心靈才被強烈地震動了，一邊哭著一邊說：“嗚嗚嗚……長官，謝謝啦。”

　　他們打紙的時候，皮定鈞又遞過去一張紙幣，示意道：“印印。”

　　供品擺在了供養台上，點著的香插在了泥土裏，黃紙燒起來，黑黑的紙灰飛揚著逐漸變白又落下來，皮定鈞和戰士們站在一邊，耐心地等他們致祭品，澆燒酒，跪磕頭……

　　在5月裏這一天的和煦陽光中，迎著習習暖風站著的皮定鈞副司令員絕對不會想到，多年以後，因為今天決定的這一件事，他會受到多次批判，並在文革中受到追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