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新學話

第三十一章 神筆

　　魏亮，陽都人，著名書法家。他學書法的路子與常人不同，常人練字皆從唐楷入手，他卻從漢隸入手，上追秦篆，下歸晉唐，然後宋四家，一路下去。通過幾十年苦練，真草隸篆，諸體兼精，被人稱為“陽都神筆”。

　　民國二十七年春，日軍板本支隊的鬆野中隊占領陽都城，奸殺燒掠，無惡不作，全城處於一片哭叫聲之中。

　　這日，一個五短身材、留仁丹胡的日軍軍官腰挎戰刀，領兩名隨從來到魏亮家的大門外，輕輕敲響了魏先生家的大門。他敲了半天，裏麵毫無動靜，兩名隨從“謔”地從腰中拔出了短槍，他立即用嚴厲的眼光製止了他們。

　　他貼著門縫，向裏麵禮貌地喊道：“在下鬆野，特來拜訪著名書法家魏先生，向魏先生請教中華書道，請先生開門！”

　　一連五天，鬆野天天帶著兩隨從來魏先生門前叩門求見，魏家的大門始終未對他打開。

　　第六天，鬆野又在門外以虔誠的聲音哀求：在下鬆野，久慕中華書道。這次入城，不惜冒險違反軍紀，嚴禁下屬騷擾先生，為的是求先生開恩，讓我見上您一麵。

　　大門終於“吱扭扭--”開了，魏先生表情冷峻，用仇視的目光盯著鬆野，隻見鬆野滿臉受寵若驚的神情，遂冷冰冰道：“請。”

　　坐到魏先生家的客廳裏後，鬆野真誠地傾訴道：“魏先生，您是中國著名書法家。我從小就喜歡中文，向往中國，對中國書道更是心儀已久。我在東京大學外文係讀中文時，就見過您流傳到日本的書法作品，對您佩服得很。多日拜訪，不能得見尊顏。今承蒙不棄，讓我登堂入室，不勝榮幸。”

　　魏先生不亢不卑：“中國書法講究心正筆正。貴軍入侵我華夏，燒殺搶掠，奸淫婦女，與我中華書法之道格格不入，您也配談什麽書道？”

　　鬆野神色黯淡了下來：“服從命令乃是軍人的天職，我等的過激行為，的確給中國人民造成了極大的痛苦和不幸，但我隻是個中隊長，我無能為力，我也約束不了我的部下。”

　　最後，他告訴魏先生：“我們就要開拔了，懇請魏先生賜墨寶一幅。”

　　魏先生冷冷一笑：“好！”

　　家人皆大驚失色，連連用目光製止魏先生。

　　魏先生視如不見，提筆先沾清水，在宣紙上胡亂畫了一通。正在鬆野驚詫之際，他飽蘸墨汁，麵對鋪在案上的宣紙，凝神片刻，斷然下筆。刹那間，一幅大草書法作品完成了。隻見上麵寫道：

　　“會通之際，人書俱老。民國廿七年春月陽都魏亮書。”

　　鬆野擊掌叫好：“好，好，孫過庭《書譜》名句，先生寫得端莊雄偉，氣勢開張，瘦挺峭拔，遒勁鬱勃，真乃神筆也。”

　　3月16日，鬆野中隊參加了陽都城南的茶葉山戰鬥。幾經反複，眼看中國軍隊第二次又攻上了茶葉山。此時，鬆野中隊已全軍覆沒，鬆野也身受重傷。他把戰刀一扔，掏出魏亮先生的書法作品，展開，又認真欣賞起來。隻見字體上正一滴滴向下流著紅色的血液，上麵的字也變成了：“無惡不作，死有餘辜。日軍必敗於茶葉山。”

　　“魏先生，真神筆也。”鬆野大叫一聲，遂拾起戰刀，剖腹自殺。

　　《陽都誌》載：“魏亮，書法家，漢奸，曾與侵華日軍中隊長鬆野過從甚密，後被正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