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新學話

第二十七章 石蛹

　　陽都多山，山上多石，周圍村子裏多石匠。石匠們夢寐以求的就是在起石頭的時候能起出裏麵的石蛹。據《陽都誌》記載：“石蛹，陽都特產，滋陰壯陽，解百毒，唯難遇之。”很多石匠起了一輩子石頭也沒在石頭中碰上過，所以，石蛹被視為無價之寶。

　　同治11年，鑲藍旗滿洲人菘駿出任陽都知府。在接風宴席上，陽都大戶獻上了兩條石蛹，使其大飽口福。後來的所有繼任知府都曾多方搜求，但再也未見到過，留下了無窮的遺憾。

　　民國27年，侵華日軍血洗陽都時，對近60個石匠手下留情，一個未殺。槍炮聲停下後，日軍便把陽都所有石匠集合起來，登記造冊，列隊訓話。隻見一個五短身材、腰挎大刀的日本軍官嗚哩哇啦了一陣，一中國人在旁邊翻譯道：“鬆井隊長說啦，他認真研究過中國地方誌，知道陽都產一種石蛹，誰能獻上石蛹就免誰一死，若10天後還拿不出來，就隻有一死了。”

　　散會後，所有石匠都愁眉苦臉，唉聲歎氣。這些家庭中的氣氛比已被日軍殺過人的家庭的氣氛還壓抑，等死的滋味更讓人難受。

　　裏麵有一個年輕的石匠高恩茂，素來智足多謀，人們都把目光投向他，見他也毫無辦法，隻好被動等死，絕望的氣氛進一步漫延開來。

　　可是，剛過了4天，高恩茂家就有了生氣，全家人臉上都有了笑模樣。

　　人們紛紛傳說，高恩茂在石頭中起出了一條石蛹，已經獻給了日本人鬆井，鬆井當著保長的麵連連誇獎他大大的良民。

　　石匠們都很眼熱，不斷溜地趕上門來，向他打聽是怎麽找到的。

　　他總是笑而不答。沒過多長時間，幾乎所有的陽都人都對他產生了一種深深的恨意。很多人當麵就罵他漢奸，他也毫不生氣。

　　石匠們知道石蛹難尋，但為了活命，隻好沒白沒黑地拚命起石頭，盼望能碰上好運氣，也找到一條石蛹。

　　又過了3天，其他石匠們還是一條石蛹也未起出來。有兩個石匠按捺不住了，想偷偷地逃跑，跑出不到10裏路就被日本人抓回來活活地剮了。

　　人們對高恩茂的恨更深了。

　　但還是有一些人偷偷地來向他討教。到第9天上，他終於開口了。他說：“要想起到石蛹，必須看好時辰，還得看準蛹路。石蛹是寶物，哪能隨便就起到！”

　　來人臉上堆滿了卑微的笑：“那是那是。”

　　看到高恩茂又不說了，他向前湊湊，聲音裏已有了哭腔：“都是鄉鄰鄉親的，您就行行好，給兄弟爺們指條活路吧。”

　　“行是行，就怕你們不聽我的。”高恩茂在繼續吊他的胃口。

　　“隻要應付過日本鬼子去，保條命，你讓我們幹什麽都行，絕對聽你的。”這人表決心道。

　　高恩茂繼續慢悠悠地說：“通過找那條蛹子，我認識了蛹路，並知道了什麽時辰才能起到石蛹。”

　　他急急地追問：“到底什麽時候呢？”

　　“後天早晨，隻要所有石匠都到北大山的試刀石前，我保證人人都起到石蛹。可全陽都的石匠要有一個不到，就起不出一條來。若讓日本人知道了，那就更起不出來啦。”高恩茂一臉嚴肅，讓人感到無庸置疑。

　　從此開始，石匠們中間的那種絕望的氣氛消失了一些，盡管有些人還將信將疑，但都把希望寄予高恩茂的身上。

　　這天早晨，東邊的天空才剛剛放亮，黎明前的黑暗還籠罩著陽都大地。北大山上的試刀石前就聚集了黑壓壓的一堆人，他們全是陽都的石匠。高恩茂逐一點了一下，除被日本人殺死的那倆人以外，所有的石匠都到齊了。他爬上了傳說中北宋名將孟良曾試過刀的那塊大石頭。

　　人群中一點動靜也沒有，都把目光熱切地投向站在石頭上的高恩茂。

　　他幹咳了兩聲，開始說話了：“夥計們，咱一家人不說兩家話。我是給小日本鬼送過一條蛹子，但那不是石蛹，而是能變山山牛的黃蟲。”

　　石匠們中的安靜一下子被打破了，都嗡聲嗡氣地議論開了。

　　高恩茂兩手往下壓了壓：“聽我把話說完，夥計們。我給他的黃蟲他早晚會識破。要是咱都去送黃蟲，是絕對不行的。我所以這樣，是為了讓小日本有個盼頭兒，更是為了救大家。”

　　人們又安靜了下來。

　　他接著講道：“我們已幾輩子都不見石蛹了，日本人讓咱們10天內每人都交石蛹，這可能嗎？他是為殺我們找借口啊。要活命，咱們就拉杆子，與他小日本鬼幹。這是咱們的唯一一條路。”

　　他們成了陽都第一支抗日遊擊隊，到徐向前的部隊來陽都時，他們已發展到200多人，近300條機槍和步槍的規模。

　　全國解放後，陽都光在外工作的縣團級以上的幹部就有300多人，出自這支遊擊隊的就接近200人。

　　至今在陽都，石匠們起石頭時，都仍在細心地尋找著石蛹，但到現在為止，還未有發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