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新學話

第十七章 糾正

　　街上的路燈漸次亮了。周末的縣城，人顯得特別多。李廣河已在縣教育局門前徘徊半天了，就是沒有勇氣邁進這個大門。妻子在縣晶體管廠工作，自己在偏僻的西部山區教學也已經20多年了，離家近30公裏。前幾年還沒覺著什麽，這兩年孩子常年有病，妻子上班又緊張，他就有調回縣城工作的願望了。他找過多次政工科，光答應研究就是沒結果。後來他找過局長，局長說縣城中學都超編，目前沒法解決。可是，還是經常地見有人調進縣城中學，他感到很茫然。有人開導他，得找局長表示表示啊。他就真的買點東西去了局長家，人家不收，他隻好灰溜溜地提回了家。

　　今天回來，他又不自覺地走到了教育局門前。

　　“來來來，咱做遊戲。”一個胖乎乎的小男孩招呼著另一個瘦瘦的小男孩走了出來，都興奮得很。

　　李廣河認識那個小胖男孩，他是教育局長的孫子。找局長要求調動的時候，這個小孩經常在家。

　　瘦男孩問：“做什麽遊戲？”

　　“送禮吧。”胖男孩大趔趔地說著就在路邊上揀了一個方便袋，找了一些小石頭和落葉裝了進去。

　　瘦男孩說：“我給你送吧。”

　　“好吧。”胖男孩就把方便袋遞給了瘦男孩。

　　李廣河感到很有趣，就站在一邊看了起來。

　　瘦男孩提著方便袋走出去一段路，又轉回來，大大方方地：“我給您送禮來了。”

　　“不對不對，”胖男孩不耐煩地擺了擺手，“我教你。”

　　瘦男孩把方便袋遞了過去，胖男孩接過，走出一段路，再轉了回來，悄悄地把方便袋放到瘦男孩腳邊，作出一副畏畏縮縮的樣子：“局長，您在家呐。”

　　瘦男孩說：“我在家。”

　　“局長，您抽煙。”胖男孩躬腰伸出手，滿臉諂媚的樣子。

　　“好吧。”瘦男孩有點受寵若驚的樣子，一邊說一邊快速地伸手來接。

　　“啪”的一聲，胖男孩把瘦男孩的手打開去：“不對！”

　　李廣河無聲地笑了，他想，這些小孩子真有意思。

　　瘦男孩感到委屈：“怎麽不對啦？”

　　“應該這樣--”胖男孩把方便袋又遞給瘦男孩，“你送，我教你。”

　　當瘦男孩也滿臉諂媚地遞上煙時，胖男孩一副大人模樣地向上翻了翻眼皮，愛搭理不搭理的：“我不抽煙。怎麽，來啦。”

　　“嗯。”

　　“把東西提到門外去，不要這個樣子嘛。”胖男孩昂著頭亂擺手，“簡直是亂彈琴！”

　　“我、我、我……”瘦男孩沒的說了。

　　“你什麽你！我下班了，有事明天到辦公室去說。我累啦，就這樣吧。”胖男孩擺擺手，閉上了眼睛。

　　“那好吧，我明天到辦公室找你。”瘦男孩痛快地答應著。

　　胖男孩生氣地說：“你真不中用！你照著我這樣，看我的。”

　　瘦男孩有點不太情願了，但看了看胖男孩，又不敢不做，隻好學著胖男孩再做下去。

　　李廣河饒有興趣地看了起來，竟被吸引住了。

　　在胖男孩的一再糾正下，瘦男孩學得和胖男孩不相上下了，他也向上翻翻眼皮，愛搭理不搭理的：“我不抽煙。”

　　胖男孩一臉笑容：“哎呀局長，太好啦，抽煙有害健康，不抽煙好不抽煙好。”

　　“你幹什麽來？”瘦男孩心裏不高興，竟很有那個樣子。

　　“我有個事兒想來和領導匯報匯報。”胖男孩一臉媚態，惟妙惟肖。

　　“你呀，不要這個樣子嘛，你把東西趕緊提到門外去。”瘦男孩胡亂擺擺手，一副很生氣的樣子說，“有事兒明天到辦公室去說，在家裏不辦公。簡直是亂彈琴！”

　　胖男孩還是一臉笑容：“局長，太打攪您了，我要求的那個事兒，請您務必給放在身上。”

　　瘦男孩又不會往下做了，急忙問道：“我再怎麽說？”

　　“你就說，我知道了，回吧，以後研究研究再說吧。”胖男孩教道。

　　瘦男孩真的這麽說了，胖男孩又接著說道：“局長，盡管您不抽煙，但我這盒煙還是給您自己抽的。”話語中的“您”字語氣加得很重很重，有一種暗示意味。

　　瘦男孩又不自覺地跳出了遊戲：“不抽煙嘛，你還給他自己抽，什麽意思？”

　　“真笨，裏麵裝著錢呢。”胖男孩笑他沒見過世麵。

　　瘦男孩沉思了一會兒：“嗯，原來是這麽回事兒啊。”

　　他們做完遊戲，又跑著到別的地方玩去了。李廣河卻陷入了深思。

　　過了一會兒，他也轉身離去了，步子邁得很大，很有勁。

　　兩個月後，李廣河調入了縣一中。同事們都很羨慕他，有的問他有什麽關係，有的問他有什麽秘訣，他皆笑而不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