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不得啦,他爹,你快去看看咱家嶺南那塊地裏的玉米,不知讓哪個畜牲給糟蹋了那麽多,操他祖奶奶,這些不吃人糧食的狗雜碎啊,嗚嗚嗚……”
盡管老婆風風火火,又哭又罵,根去卻一點也顯不出著急,應答一聲,慢慢悠悠地晃出了家門。
根去是快40的人了,日子一直過得安安穩穩。最根本的原因就是他老實,能忍耐,從不與人一爭高下,人們在稱讚他這些優點的同時,也送了他一個外號:“孬熊”。
過了不久,他慢騰騰地回來了:“嗨嗨,反正已經糟蹋了,也找不到是誰,算了吧。”
老婆氣得狠狠地戳了他一指頭:“你這個孬熊,真無用。我找村支書去。狗雜碎,真是不吃人糧食的狗雜碎,糟蹋人來!”
幾天以後,村裏找到了破壞秋糧的人,讓他作了賠償,還罰了一筆錢。
可是,從此以後,老婆竟與村支書有了情況。開始是風言風語,後來就有人直接說到他的麵上:“根去,一定要看好自家的門啊。”
這話說得意味深長,讓人一聽就明白,因為在陽都,人們把管好老婆叫看好門。
還有人更直接:“根去,咱支書對你家嫂子,那個,啊,你、你千萬別戴了綠帽子啊。”
“你別的事上孬熊行,這事兒可不行啊,要硬起來。”並接著給他出主意,“捂他的窩子,逮住他,敲斷他的雙腿。”
但他已忍耐慣了,盡管有時也生氣,可就是強硬不起來。尤其是見了當官的,那就連句話也不會說了。這樣以來,對老婆與支書的情況,他隻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日頭已升上頭頂,他掰了半天玉米棒子了,還不見老婆來,就推上已裝滿兩簍棒子的小推車回了家。
嗯,奇怪,門竟從裏麵拴上了。
他敲了半天,老婆才滿臉紅暈,頭發蓬亂地來開門,接著支書也慌亂地走了出來。
他臉上不自覺地堆滿了笑:“支書,您來了,再坐會兒吧。”
說完,他拉上門,轉身離去。
“真是個孬熊。”他聽到從門縫裏傳來了支書的話語。
他摑了自己一耳光,還是又回到了玉米地。
到日頭過晌了,老婆才來到地裏,有些羞澀,又有些憂怨:“唉,你真是個孬熊。”
秋後,他進了石工組去開山放炮起石頭。
這天,出現了一眼啞炮,人們都很著急。冷不丁,根去軟塌塌地說了一句:“我去瞅瞅。”
他到啞炮跟前,蹲下,慢慢地掏炮眼。突然,一股突天的煙塵,接著一聲悶響。他倒在了血泊裏。
經過醫生的全力搶救,他活了過來,但丟掉了一條腿,更主要的是丟掉了男人的根。
從此,他那被碎石炸得坑坑窪窪的臉上,有了一股陽剛之氣,一根拐杖敲得地麵啪啪響。
閑來無事,就攬起了義務護坡的差事。他不時地大吼:“哪個不吃人糧食的狗雜碎,要是糟蹋莊稼,俺操您祖奶奶。”村裏的莊稼再也沒被糟蹋過。
這天,他發現支書又溜進了他家的大門。
過了一會兒,他拄著拐杖走上前去。一手扶牆,另一手舉起拐杖,把門砸得梆梆響。
過了半天,支書過來開了門:“你個孬熊,砸什麽砸?”
“狗雜碎,俺操您祖奶奶啊!你要是再進俺家門一回,我就敲斷你的兩條狗腿!”他一邊罵著,一邊把拐杖砸在了支書的頭上。
支書一下子愣住了,怔了半天,才小聲小氣地說:“我走我走,別吆喝。求求你,別吆喝。我再也不來了。”
他看支書貼著牆根,灰溜溜地小步跑了,就長長地出了一口氣。
這時,老婆也來到了門口,雙手扶住他:“這才像個大丈夫樣。”
根去發現,此時老婆滿臉溫柔,簡直就是當新娘子時的模樣。
老婆又幽幽地說:“根去,俺再也不了,往後咱好好過日子,啊?”
他使勁地點點頭,然後大踏步地向田野走去。
老婆發現,他走遠了,身材還很高大。老婆認為看花了眼,使勁揉揉雙眼,但還是那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