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記憶——美文卷

第五十三章 人類的整數

　　季棟梁

　　2001年在整個人類的深切關注之下已經到來了。自2000年開始，我們就一直處在一個大整數的到來帶給我們的激動與興奮之中。我們以各種各樣的方式，表達著對一個人類有史以來遇到的一個最大的整數的祝福與祈禱。

　　整數於我們人類，無疑是一個節日，無論我們是如何走到這個整數來的，幸與不幸我們都應該祝福與祈禱。

　　整數，並不是詞典裏解釋的“不含分數、小數的數或沒有零頭的數目”那樣簡單，在人類的生活中具有重大的意義。

　　從我們的年齡來講，每一個整數，常常成為我們人生道路上的一種標誌，比如三十而立，四十而不惑，五十而知天命，六十而耳順，七十隨心所欲而不逾矩……在每一個整數前，我們的生命都表現出一種新的意義。包含著辭舊與迎新的意義。比如三十而立，如果你還像二十歲的人那樣行無規矩，言無方圓，雜花生樹般地瘋狂不已，別人就會笑話你，親戚就會訓教你，倘若你還一事無成（小成也算），就會有人及時地對你說你都三十歲的人了。三十是成熟的標誌。一句“你都三十的人了”像一盆冷水迎頭潑下，淋你個淒惻不已，狼狽不堪，再堅強的人也會給這句話擊得搖搖晃晃，你要做的就是要拿模拿樣地老練穩重起來，做出區別於以前歲月的姿態來麵對生活。到了不惑之年，你就不能隨便發脾氣，拿一臉的老成持重，做看透世事樣。

　　五十就不能輕易和人爭狠耍歪，要表現出淡泊寧靜的樣子。六十耳順了，一切都能聽慣了，也能看慣了，“耳順”就是寬容。到了七十歲，你已經到達人生澄明的境界，通達人生的況味，已經沒有什麽能限製你，但你的一切行為舉止都已在方規之中。再往上活你就得越來越淡泊越來越寧靜了，你就享受規矩與方圓為你帶來尊嚴與禮儀吧，再沒你的事。整數對我們的人生，是一個正方形的框圖，你必須活在這個框圖之中，如果你是活在框圖之外的話，那麽，你不是被看成瘋子就會被看成傻瓜了。整數是一個概念，概念是威嚴的，是不容侵犯的。

　　人生苦短，歲月流長。從子在川上曰“逝者如斯夫”到梅特林克說“我們在搖籃的旅途中，發現自己身在墳墓的邊緣”，在白駒過隙的人生短旅中，人也就那樣幾個整數，但就是這幾個整數為我們的生活提供了積極向上的力量與信念。

　　整數對於我們的人生是重要的，因為我們都知道在下一個整數裏我們將要幹些什麽。年是整數中最小的單位了，一元複始。在每年過年的時節，我都會這樣想，如果我們沒有過年的習慣，甚至沒有年這個概念，那麽我們的日子可能過得十分的糊塗，沒頭沒尾的歲月將會成為一種折磨，就如一個長途跋涉的旅客，看不到驛站一樣。一個人的一生，經曆太多的整數，自身的，家庭的，社會的，國家的，政權的……

　　這些整數充滿了我們的記憶，我們沒有理由輕易忘記其中任何一個，而我們在這些整數中都會體會到激動與興奮。生命的意義常常在每一個整數裏表現得最為真切實在了，展示出最為迷人的色彩。

　　整數對於我們的社會更為重要。我們人類社會的文明與進步可以說都是從整數開始的。每一個十年，我們會有慶祝與紀念的理由，仿佛我們的某件事堅持或延續了十年，都是十分的不容易的，而每一個一百年就更值得紀念與慶賀。我們的慶祝方式由最初的披荊斬棘的野天野地的篝火舞會發展到了現在的塗紅抹綠的大城小鎮的焰火晚會，由計劃經濟的平和到市場經濟的瘋狂，鋪天蓋地的，山呼海嘯的。

　　2000年這個整數是人類有史以來的三個大整數之一，從新石器後期到夏商周三代，我們的國家有3000年的文明史，在前兩個人類的整數中，在我們的國家，公元元年，9歲的“安漢公”劉衎當了皇帝，然而真正活躍在這個千年一遇的大整數裏的是在三綱五常中背負著罵名的王莽。9歲的皇帝傀儡一般操縱在他的手中，9年之後，他已經對垂簾聽政的生活厭倦了，索性自己做了皇帝。一朝天子一朝臣，這個江山得來名不正言不順的王莽，一旦江山隨了自己的姓，一改為人臣子時的飛揚跋扈，竟然謙卑節儉、禮賢下士起來，他看到讓漢王朝危機四伏的原因，展開了一係列的改革。第二個千年，也就是公元1000年，當新西蘭北島東部的毛利人正在吉斯伯恩市海濱載歌載舞迎接新千年的太陽時，我國叫北宋“鹹平三年”，這一年活躍在曆史上的一個人物比王莽有名分，這就是宋真宗，盡管他的先人靠了黃袍加身，江山得得和王莽一樣遭人唾罵。這個時候的北宋王朝正處於機構臃腫、賣官鬻爵加劇的地步，他正在“精減機構”和反腐敗。但是，不論是王莽的旨在調整利益的改革也好，還是宋真宗親試舉人、精減機構的改革也罷，文章隻是做到了表麵，都沒有成功可言，整數沒有給他們的王朝帶來根本的轉機。卻也正是這樣，才在以後的曆史中造就了諸葛亮、曹操、司馬父子……造就了寇準、範仲淹、歐陽修、王安石、司馬光、蘇東坡……這些集政治、軍事、經濟、文學藝術為一身的人傑，腐敗或許正是人傑誕生的最好土壤。

　　現在是第三個千年，雖然我們經曆了諾查丹馬斯預言人類覆滅的襲擊，雖然人類出現了各種名義下的戰爭和地震、洪水、幹旱之類的災害，但我們還算平安地走了過來。真是幸運，是啊，人類的整數不應該是人類的劫難，而是人類的節日，人類的起點。哲人告訴我們，讀史使人智慧，這是對於人類而言，對於社會而言，讀史就會使社會進步了。我們現在正處在改革與反腐敗的潮頭，想想前兩個千年，正是我們都應該加倍努力的。曆史無所謂巧合，卻可以互鑒。

　　人類的整數，於社會於個人都是一種開始。人類是喜歡在整數上做文章的，比如我們的計劃、構想總是要以五、十為期限，再如六十年代、七十年代、九十年代、上個世紀之類。整數，是一把刀，為我們切開生命的斷層，展示生命的意義。整數，更是一所養精蓄銳的驛站，為我們帶來力量與信念。

　　王兆勝（1963年～），山東蓬萊人。主要作品有：《林語堂的文化情懷》、《閑話林語堂》、《林語堂兩腳踏中西文化》、《真誠與自由-20世紀中國散文精神》、《逍遙的境界》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