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琴館詩文集箋注

第四章 乙卯（1915年）

　　南園宿醉，清舫大兄計部複攜酒就觴，因贈並示秋舫三兄(1)

　　郎官頭白猶勝酒(2)，春夜芳園樂弟昆(3)。醉臥花茵醒拜石，一年活趣托陳遵(4)。

　　箋注：(1)袁清舫，都昌人，曾在清末任邢部主事。明清以後稱邢部為計部。(2)郎官：漢代稱中郎、侍郎為郎官，唐以後指郎中員外。此指邢部主事清舫。(3)春夜芳園：李白《春夜宴從弟桃花園序》：“會桃花之芳園，序天倫之樂事。”(4)陳遵：漢杜陵人，以功封奮威侯，好客，每會飲，取客車轄投井中，使客不得去。

　　民國四年春，雪抱再次來到南昌，入住袁表兄家，即南園。因會飲而大醉，醉後賦此詩，將袁清舫比為漢代陳遵之好客。

　　疊韻簡二王

　　寒消九九春難買，狂撒榆錢當五銖(1)。肴核六進雙管下，鉤摹二牘四方無。連鑣精騎三千匹(2)，百媚文鴛七十圖(3)。一串清歌回萬象，八琅聲律冠蓬壺（1）(4)。

　　作者自注：（1）二君方填製諸曲。

　　箋注：(1)榆錢：榆莢，形似五銖錢。五銖錢，漢代錢幣。(2)連鑣：兩騎並接，鑣，馬嚼子露出口外的部分。(3)文鴛：乾隆皇帝曾作《禦筆摹汀草文鴛圖》。(4)蓬壺：山名，即蓬萊，古代傳說仙人所居之處。

　　二王即王易、王浩。疊韻即仍用前韻作詩。此詩言與二王相聚之樂，並讚其詞境之清越。

　　訪胡漱唐侍禦，出示陳散原寫寄詩次韻為贈(1)

　　猶許東湖影幅巾(2)，幽蹤邂逅及芳辰。傾襟台閣生風日，躡足煙波聽雨人。《宛委別藏》搜澗壑(3)，清虛餘夢擁衾茵。遙知神識澄秋水，樓外飛花不當春。

　　箋注：(1)胡思敬號漱唐，又號退廬，清末為監察禦史，宣統二年掛冠歸故裏宜豐，後在南昌東湖畔築退廬圖書館，從事搜書藏書刻書活動。(2)幅巾：古代男子以絹一幅束發，稱幅巾。(3)《宛委別藏》：清阮元所刊叢書名，此借喻胡思敬有誌刊刻《豫章叢書》。

　　春，雪抱訪問胡思敬。胡思敬禮待雪抱，出示時居金陵的大詩人陳三立（號散原）詩。雪抱次陳散原韻奉和。首聯言漱唐虛心待士，猶許我在東湖畔幅巾相訪。次聯“傾襟”句言其當年在台閣任禦史時有直聲，“躡足”句言退居生涯。更言其將搜書刊刻《豫章叢書》

　　贈華瀾石太史，次其贈陳散原、胡退廬韻，並呈退廬及魏潛園吏部(1)

　　二華清名夙冠時，潁濱風格近來知(3)。頗聞仙館娛山海(4)，頻走芳洲采若蘺(5)。鳳羽吉祥猶可數(6)，蛾眉遲暮竟何之(7)。商從秦燼彌遺憾(8)，遑問中原鹿死誰（1）(9)。

　　作者自注：（1）時同就退廬從事《豫章叢書》。

　　箋注：(1)華焯，號瀾石，崇仁縣人，清末任翰林院編修，後退隱故裏。魏元曠，號潛園，南昌人，清末任吏部主事，後退隱故裏。均被胡思敬羅致來退廬，校勘《豫章叢書》。(2)二華：華焯、華煇兄弟二人，均清末禦史，以正直名一時。(3)穎濱：言其如蘇轍之退隱穎水之濱。(4)仙館：神仙所居之處。王勃《滕王閣序》：“得仙人之別館。”(5)芳洲采若蘺：屈原《九歌》：“采芳洲兮杜若，將以遺兮下女。”(6)鳳羽：鳳毛麟角，吉光片羽，均稀有之物。(7)蛾眉遲暮：屈原《離騷》：“惟草木之零落兮，恐美人之遲暮。”(8)秦燼：秦火之餘燼，秦朝焚書坑儒。(9)鹿死誰：鹿喻帝位，喻共爭帝位，未知誰屬。《晉書石勒載記》：“脫遇光武，當並驅於中原，未知鹿死誰手。”

　　時胡思敬所聘請的華焯、魏元曠一同在退廬校刻《豫章叢書》。華焯將其贈陳三立、胡思敬詩請雪抱哂正。雪抱因步韻作。讚其才華與氣節，末聯此言有誌挽救文獻典籍，以彌補遺憾，無暇過問在中原鹿死誰手。

　　漱唐邀居退廬問影樓藏書之榭

　　百尺湖樓柳眼青，芸床晴日度微馨(1)。有誰嗬壁為《天問》(2)，贏我升堂誦座銘。累疏稍酬閑笠屐(3)，千秋寧恃小池亭。道人說畫涵真趣，冷月空煙媚晚汀（1）。

　　作者自注：（1）退廬懸李梅庵舊繪一圖，跋有“冷月在樹，空氣為煙”二語，寄意殊遠，此景適於東湖得之。

　　箋注：(1)芸床：芸香能除床書中蠹蟲。(2)《天問》：屈原所作問天之辭，傳說屈原於流放中嗬壁而為之。(3)累疏：言胡思敬曾多次上疏。

　　胡思敬賞識雪抱才華，邀他在退廬問影樓一同從事（豫章叢書）的校勘。雪抱居住在藏書室，此室懸有清道人舊畫。李瑞清，號梅庵，臨川人，曾任江寧提學使。入民國後著黃冠，號清道人。

　　漱唐搜書金陵，疊前韻送之

　　鷗鷺嬉晴水滿汀，天涯飛絮嫋長亭(1)。獨遊劫後鳴雞埭，似訪人間《瘞鶴銘》。靡靡行歌傷蔓草，綿綿遠道惜芳馨。夕陽猶剩江南好，驢背鍾山一鬢青(4)。

　　箋注：(1)長亭：古人送別之所。(2)鳴雞埭：即雞鳴埭，為對仗而換置。在江蘇江寧縣南，《南史齊武穆悲裴皇後傳》：車駕數幸琅邪城，宮人常從，早發，至湖北埭，雞始鳴。(3)《瘞鶴銘》：碑刻，華陽真逸撰，上皇山樵書，此碑在江蘇鎮江焦山崖石。驢背：騎在驢背上，古代往往是寒士騎驢。鍾山，在南京城東。

　　胡思敬於暮春間往金陵搜書，雪抱倒疊前首詩韻送行：此詩情真意摯。雞鳴埭在金陵，此聯言搜書之苦心。“靡靡”一聯照應“天涯”句。末以景結，意味深長。

　　熊譯元孝廉好藏書賦贈

　　金匱沉沉夥大藏(1)，百城坐擁豫章王(2)。紅蟫洗嫩攤書手(3)，自是瑯嬛卻老方。

　　箋注：(1)金匱：以金屬製作的藏書櫃，古代藏書之所。夥：多貌。(2)百城坐擁：坐擁書城之意。(3)蟫：即蠹魚，又名花魚。(4)瑯嬛：傳說中的神仙福地。

　　龍吟潭過訪，憶戊戌偕仲兄遊縣之南山，和寺壁湘陰龍雨蒼詩，詢即君也，相與絕倒，追疊原韻二首

　　蘸碧殘蠅掛眼前，想君揮灑翠微巔。南山斜照東湖月，十八年來妙好緣。

　　舌本香餘石罅泉(1)，謝家遊屐印蒼煙(2)。湘陰將種吟身健，彈指三生合粲然(3)。（1）

　　作者自注：（1）吟潭尊人為湘軍舊部，駐巡都昌日久。吟潭生都昌，稍長離去，後複過之，題詩感舊，距今二十餘年。餘見詩和韻，甫十六賺錢，亦越十八年矣。

　　箋注：(1)石罅泉：疑指都昌南山野老泉。蘇東坡在此有詩雲：“鄱陽湖上都昌縣，燈火樓台一萬家。水隔南山人不渡，春風吹老碧桃花。”(2)謝家遊屐：謝靈運，好遊山，著有高低齒之木屐。(3)三生：佛家指前生、今生、來生。

　　一日，龍吟潭來訪。吟潭名為霖，字雨蒼，又號吟庵，以號行，湖南湘陰人，賦閑居南昌。其父乃湘軍舊部將領，太平軍在江西時曾駐防都昌。吟潭生長都昌，後來離開，任過武寧知縣，曾回都昌登南山，感舊賦詩題壁。雪抱十六歲時曾與仲兄蘇存遊南山，見到寺壁刻有龍吟潭詩，歎為絕倒。十八年後相見，格外感愴。

　　二王具酒虛明室，仍徵吟潭、端任共飲，並餞端任

　　一語微波拍手來，碧筠酣雨又行杯(1)。熏香獨坐猶能豔，對酒當歌且莫哀(2)。琴趣輕除消渴疾(3)，畫心直奪掃眉才(4)。銷魂五月梅花落(5)，玉笛聲高別思催。

　　箋注：(1)筠：斑竹。行杯：依次敬酒。(2)曹操《短歌行》：“對酒當歌，人生幾何。”(3)用司馬相如典，相如以琴挑卓文君之心，後患消渴病。(4)掃眉才：有文才的女子。胡曾《贈薛濤詩》：“掃眉才子知多少，管領春風總不如。”(5)梅花落：漢代橫吹曲名，李白《聽黃鶴樓上吹笛》：“黃鶴樓上吹玉笛，江城五月落梅花。”

　　雪抱將與吟潭十八年來的緣份告訴王易、王浩兄弟，二王頗驚奇，在虛明室備酒邀龍吟潭與來南昌的吳端任共飲。雪抱賦詩表達了相見的愉快之情。

　　端任招集綠天別墅，時李定丈自北歸，

　　觴詠彌暢，依令席間賦

　　我來遊綠天，香草當姬妾。湘娥競殊豔(1)，吳孃亦奇黠。

　　瀟瀟九疑峰(2)，煙雨互明滅。空中泛靈瑟，幽響雲天徹。

　　人生酒中好，肝膽照如雪。歸鴻洗羽毛，神采猶飛突。

　　儒冠久溲溺(3)，斯席稍清潔。願招洞庭龍(4)，狂噬西江月。（1）

　　作者自注：（1）同座龍吟潭、王曉湘、瘦湘、李定山、孑雲、劉嚴吾、黃公石、遊公劭、吳端任並予十人。

　　箋注：(1)湘娥：指舜妃娥皇女英。(2)九疑：即九嶷山，在湖南省西南部寧遠縣。(3)儒冠久溲溺：《史記酈生傳》：“沛公不好儒，諸客冠儒來者，沛公輒解其冠，溲溺其中。”(4)洞庭龍：比喻龍吟潭。

　　依酒令賦詩，十位詩人興會之樂，可以想見。以景寫吟詠之境。“歸鴻”言李定山歸來。以世間儒冠賤與此間之清潔相對比，大有憤世之慨。

　　夜泛東湖裁舟中句紀之

　　湘人抱綠綺(1)，結伴上湖船。豪氣思橫海，閑疏若寫泉。

　　魚龍風笛外，煙月水亭邊。便觸西樓感，鷗波活昔年。（1）

　　作者自注：（1）定山過舊居，鷗盟小榭指其亡弟靜山撫琴處。感喟獨深，口占雲：“廿年前獨盛居遊，今夜偏同泛泛舟。為問天低風露緊，弦琴誰上水西樓。”

　　箋注：(1)綠綺：古琴名，李白《聽蜀僧浚彈琴》：“蜀僧抱綠綺，西下峨眉峰。”

　　報北京、長沙詩，更綴一絕

　　西陵虎氣驅車過，南嶽龍靈策馬尋。剩棹東湖思美子，水亭迤北夜操琴。

　　箋注：(1)西陵：清帝陵，在河北易縣永寧山。

　　溽暑，吟潭招食，神思驟爽，同曉湘兄弟

　　養毫火鼠甘炎穴，垂鬣文鶼呴沸池(1)。獨有老仙知內熱，嵰州甜雪換心脾。

　　箋注：(1)鶼（jian）：比翼鳥。呴（xu）：鳥鳴。

　　漱唐購置茉莉，秋馨夜發，適閱其題莫愁像近作

　　幽庭別去紫苔荒，活取秋馨過小牆。難得剛腸鐵禦史(1)，偏憐少婦鬱金香(2)。

　　箋注：(1)鐵禦史：胡思敬於清末任監察禦史時，以剛直著名。(2)少婦；指金陵盧家莫愁女。梁武帝《河中之水歌》：“盧家蘭室桂為梁，中有鬱金蘇合香。”

　　戲謔胡思敬之愛花。

　　退廬小榭雨坐

　　乍秋風色粗，送雨下東湖，樹作天魔舞，雲呈鬼趣圖。

　　繚垣緘蕙若，歸枕夢菰蒲(1)。不了蕭蕭意，空庭泣彼姝。

　　箋注：(1)菰：草本植物，生於池沼，可食。蒲，水生植物，可製席。

　　家居無詩，晚秋重晤諸友並約九日小集

　　寧獨催租能敗興(1)，每愁擊缽不成篇(2)。辭家未及蓴絲老(3)，看友重尋菊夢圓。沼榭秋深閑酒舫，星河夜緊促歌弦。多君好事勤觴詠，穩約東籬恰好天(4)。

　　箋注：(1)寧獨催租句：意謂難道僅是因催租敗壞了作詩的興致。(2)擊缽：齊竟陵王蕭子良曾在某夜晚招集學士賦詩，刻燭為詩，四韻刻一寸。（蕭）文琰曰：“頓燒一寸燭，而成四韻詩，何難之有？”與（丘）令楷、江洪等打銅缽立韻，響聲停止，詩即作完。(3)蓴：植物名，一名水葵，生於湖泊河流之中，可作羹。(4)東籬：陶淵明《飲酒》詩：“采菊東籬下。”

　　九日吟潭宅會汪竹居、李定山、孑雲、王曉湘、瘦湘登眺滕王閣，尋集飲城外酒樓，詩以紀之

　　天清海綠過重九，亂後剩作章江吟。去年南園菊花雨，舫齋臥夢洞庭深。今年走會懷湘宅，天聽盟約收重陰。玄流稽阮少長集(1)，囂甚欲得滌塵襟。高山之誌流水心(2)，錦囊昨買名家琴。摩挲靈物各起舞，遂齎古意淩江潯(3)。千年傑閣一憑檻，老翠掬飲西山岑(4)。鸞聲佩響渺何處(5)，城隅日落飛清砧(6)。才人文宴涉幽想，空潭雲影若可尋。未遑多讓謀一醉，買琴幸餘沽酒金。壺觴政令由己出，寬嚴略變深淺斟。青牛出關事不易(7)，白駒過隙愁難禁(8)。汀洲晚籟鳴蕭森，水木澹逼倪雲林(9)。登高曠覽足忘世，似與天地俱浮沉。

　　箋注：(1)玄流稽阮少長集：此句言晉時玄學之士稽康、阮籍一類的人物或少或年長都集合到一起。王羲之《蘭亭集序》：“少年鹹集。”(2)高山之誌流水心：《列子湯問》：“伯牙善鼓琴，鍾子期善聽。伯牙鼓琴，誌在高山，鍾子期曰：善哉，峨峨兮若泰山。”誌在流水，鍾子期曰：‘善哉，洋洋兮若江河。’“後多謂知音難遇。(3)齎（ji）：持，攜帶。(4)此句倒裝，猶言掬飲西山老翠。岑（cen）：銳而尖的山。(5)鸞聲句：王勃《滕王閣詩》：佩玉鳴鸞罷歌舞。”(6)清砧（zhen音真）：清越的搗衣聲。砧：搗衣石。(7)青牛出關：劉向《列仙傳》：老子西遊，關令尹喜望見有紫氣浮關，而老子果乘青牛而過也。(8)白駒過隙：《莊子知北遊》：人生天地之間，若白駒之過隙，忽然而已。比喻光陰迅速。(9)倪雲林：倪瓚，字元鎮，號雲林，元代江蘇無錫人，大畫家，善畫山水，多為水墨之作，以幽遠簡淡為宗。

　　詩題中的九日即重九，這是在1916年重陽節期間，南昌的一些詩人在原武寧知縣龍吟潭家中聚會，定山即李定山，曉湘即王易，瘦湘即王浩，然後趁興往登滕王閣。起二句交待天氣、時令與作詩之緣由。重陽陰轉晴，天趁人願，上午，少長鹹集，奏高山流水之音。吟潭將街市上所購的一把古琴拿出來供大家鑒賞。其時袁世凱稱帝失敗，海內初安。眾人得以在章門吟詩。然後趁興往登滕王閣，以“千年傑閣”點題。憑檻遠眺，西山那麽近，仿佛可用手掬飲西山的蒼老翠色。當年鳴鸞佩玉之聲，渺茫不知何處。夕陽西下，聽到城邊傳來清越的砧聲。“才人”句言遠遠地想到王勃當年赴宴時情景，似可尋得到“閑雲潭影”的悠悠風光。九、十句連用兩個典故並形成對偶，言老子騎青牛出關之不易，而莊子“白駒過隙”光陰迅去之愁難堪。這時但見汀洲上傍晚籟聲蕭蕭，波光樹影淡淡。眾人登高覽遠，足可忘卻世事之煩憂，似與天地共浮沉。

　　此首詩入選《滕王閣詩詞百首》，2007年6月由江西美術出版社出版。

　　百衲琴歌為湘陰龍雨蒼賦(1)

　　吟龕嗜琴乃過畫，畫有家法琴猶奴。偶因鬻畫抱琴返，龜紋宛露流蒼腴。鐫名“百衲”製自詭（1），天花結雲雲作襦。知其近古神已王(2)，自喜巨眼驕凡夫。鬆風過耳寒生須，初弦便學雁語蘆。嘉辰肅客張座隅，汪竹居士李與吳。大小王郎殿以胡(3)，何來秋瞳射池腹。慘現澹墨煙模糊，爭前諦視交歡呼(4)。得其一字真一珠，乃知“潢南道人”某，良材偶獲世所無。其秋萬曆癸未歲，奉命製者塗明吾。就中潢南又冠蓋，國字大可尋繹為躊躇。是時吟龕喜極肝膽粗，登樓縱酒聲喑嗚(5)。王郎醉歸心獨細，捃摭竟獲王孫朱(6)。其名“翊鈏”“宣”為諡，開藩結客宏椒塗(7)。想此琴士工補綴，今按古式編瑤瑜。琴成三百三十有三載，其材當更千載逾。玉螭金雁遺榛蕪(8)，吟龕晚拾猶完膚。妒殺人間汪水雲，眾心震蕩亦不愉。讓汝吟龕琴熟歸江湖。七十二峰楚山尾，三十六灣灣灣空翠如醍醐(8)。剌船一鼓啼湘姝(10)，再鼓驚引桐華雛（11）。三鼓老龍回首叫蒼梧，此時琴心定不孤。對此百衲思吾徒，嗟我有名喪其實，昭文元妙何知乎？嗚呼人生快意得幾許，願汝名香更爇博山爐（12）。武丘之磚墨奇膩（13），蘸筆補畫觀琴圖。（2）

　　作者自注：（1）外鐫“百衲”兩字，內書“大明萬曆歲次癸未秋七月穀旦益國潢南道人獲古雜良材雅製”廿六字，又“琴士塗明吾奉命按古式”十字。南昌王易另有考，龍另有記。（2）吟潭有唐磚硯，餘“武丘山”三字。

　　箋注：(1)百衲琴：拚綴桐木條加膠漆而合成的琴，似衣之百衲。龍雨蒼，號吟庵、吟龕，湖南湘陰人。(2)神已王：精神已旺盛。(3)殿以胡：以胡雪抱殿其最後。作者自謙語。(4)諦視：仔細審視。(5)喑嗚：吞聲悲咽。(6)捃摭（jun zhi）：搜集文字。(7)椒塗：王後居住宮室，以椒和泥塗壁，故稱。(8)玉螭金雁：琴上的旋紐與琴柱，以金玉製成。(9)醍醐：乳酪，一指美酒。(10)剌船：劃船。（11）桐花雛：桐花鳳雛鳥，以暮春來集桐花而名。（12）博山爐：古香爐名，《西京雜記》：“又作九層博山香爐，鏤為奇禽怪獸，窮諸靈異，皆自然運動。”（13）武丘：在今河南沈丘縣東北，司馬昭征諸葛誕，設營於丘頭。

　　此首七古描敘寫琴之外觀形製古雅，龍雨蒼獲此琴的興奮神態。寫到當時眾人聚觀鑒賞辯識古字的神情。揣想當年此琴的製造過程，並由王易考證琴之主人即益王府朱翊，諡矧宣，製琴者為塗明吾。眾人吟賞的神態、聽奏時的心理感受，無不淋漓盡致，宛轉逼肖描摹古琴之樂，將聲音形象化。引入楚山湘水，驅遣湘姝鳳雛與老龍，令人神往。詩人更望龍吟潭以唐磚硯寫此名琴。詩風鋪張揚厲、馳騁自如、縱橫跌宕，句法變化自如，用虞部三十二個韻，一韻到底，為集中最長古風。

　　吟潭具酒寵別賦示諸好

　　荒台斜角雨聲聲，怕負秋心晚入城。霏席麈談盈室暖(1)，出廚蝦萊舉家清。偷翻古調勤中散(2)，替哭窮途痛步兵(3)。白舫碧湖歸路遠，沄沄雲水故人情(4)。

　　箋注：(1)麈談：魏晉時名士清談，常持麈尾，後因稱客座清談為麈談。(2)中散：西晉稽康，官中散大夫，曾有詩雲：“手揮五弦，目送歸鴻。”(3)步兵：阮籍，官步兵中尉，嚐獨乘車往，窮途而哭。(4)沄沄（yun）：水流浩蕩貌。

　　眾詩人下午繼續在城外遊玩賦詩，天色漸晚，風起雲飛，淅淅雨聲，似在催促歸去。眾人進城，龍吟潭家中早已備酒宴餞行，幾碟蝦菜，有人趁興彈撥百衲古琴，藉以抒發阮籍窮途之哭的落拓感。

　　彭峙雲送別城隅因同散步

　　掛城寒靄獨蒼然，古寺同尋落照邊。送我深情已難遣，又論興廢到千年。

　　§§第五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