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琴館詩文集箋注

第一章 戊申（1908年）

　　閱桐城《張氏家訓》書後

　　其人蓋代鍾彝業(1)，作此居常菽粟言(2)。學主程朱文亦近(3)，福侔韓範敬彌敦(4)。金珠璧帛非為寶，花石琴漁不廢園。隻是養心家法好，空潭澄澈淨諸根(5)。

　　箋注：(1)鍾彝業：將功業銘刻在鍾鼎彝器上，意謂成大事業者。(2)菽粟：豆類小米，普通食物。此句言作家訓，談的是日常生活之道。(3)程朱：程頤、朱熹，宋代大理學家。(4) 侔，相比。韓範：宋代軍事家韓琦、範仲淹。《宋史韓琦傳》：“琦與範仲淹在兵間久，名重一時，人心歸之，朝廷倚以為重，故天下稱為韓範。”(5)諸根：各種事物的本源。

　　《張氏家訓》為清代大學士、吏部尚書張英所作。康熙四十年（1701）以原官致仕，歸原籍桐城後，《聰訓齋語》和《恒產瑣言》兩部家訓。此詩言張英成大事業而能治家。

　　中和展墓即景

　　野色沉沉出戶遲，為焚楮帛吉蠲期。十年雜塚添同輩(2)，連路佳山似幼時。菜葉土鬆肥積翠，棠花煙重軟垂絲。西疇商略東皋嘯(3)，且學村農負手嬉。

　　箋注：(1)楮帛：猶言紙錢。(2)雜塚：猶言亂墳。(3)西疇商略東皋嘯：陶淵明《歸去來兮辭》：“農人告餘以春及，將有事於西疇”；“登東皋以舒嘯。”商略：商量。

　　百花生日得生字賦成二首

　　人生神死昔言精，花合神亡質始生。結魄巧隨新月滿(1)，還魂佳製異香成。定觀點點沙塵劫，微物殷殷雨露情。從此猛鞭紅叱撥(2)，天魔隊裏萬觴傾(3)。

　　碧雲何處不春深，醞釀連宵紫陌陰。往日蓮台堆四寸，誰家寶幛護千尋。爭迷好夢如胡蝶(4)，便學嬌啼明翠禽。一例承恩茵溷定(5)，幽芳應體大公心。

　　校：（1）胡蝶：當為蝴蝶。

　　箋注：(1)結魄：言花魂之凝集。(2)紅叱撥：紅馬。唐天寶年間大宛國進汗血馬名，唐太宗喜之，後圖形刻石，為昭陵六駿。(3) 天魔：佛教語，即住於欲界第六天之魔王及其眷屬，能妨礙人之勝善，憎嫉賢聖之法，作種種擾亂，不成就出世之善根。乃因前世之業感此果報，故稱天子業魔。(4)胡蝶：用莊子夢蝶故事。(5)溷定：混亂而定。

　　百花生日即陰曆二月十二日，即花朝。清秦味芸《月令粹編》卷五：“陶朱公書》：‘二月十二日為百花生日，無雨，百花熟’。”“得生字”，作者分得“生”字以此字為韻腳作詩，此種形式多用於詩人集會分題。

　　和近人情詩二首

　　繡被文茵錦覆之，宵分雲液進雙卮(2)。銖衣自製連環結(3)，寶帶同紬五色絲(4)。警夢殘香通梵意，言懷膩語托宮詞。愁彌憨笑歡彌愴，可有生天解脫時(5)。

　　驚傳豔福過微之(6)，綠飲山眉印酒卮。別貯古懷鐫漢玉，偷彈幽怨上秦絲。情書構合玲瓏想，本事編成妙好詞。最舊芳心誰畫出，小桃無語吐花時。

　　箋注：(1)文茵：錦褥。(2)雲液：外丹名詞，仙藥名，即雲母的一種，《抱樸子內篇仙藥》：“又雲母有五種……五色並具而多白者名雲液，宜以秋服之。”(3)銖衣：衣之至輕者，多指舞衫。(4)五色絲：古代以五月為惡月，以其天氣炎蒸，疾病易於流行，自漢以來，即於五月重五前後，以彩色絲線係於臂，謂可保平安健康，能避刀兵之災，故稱。《太平禦覽》卷三一引漢應劭《風俗通》。(5)生天：俗以“生天”婉言死亡，佛家認為，“天”也是“六道輪回”中的一處，稱為“天道”。(6)微之，唐元和間詩人元稹，有《月明三五夜》詩：“待月西廂下，迎風戶半開。拂牆花影動，疑是玉人來。”即寫其自身豔遇。

　　附原作唱和共二首 王君少雲口述

　　病魔累歲苦柔之，昨夜離憂溢茗卮。鴛枕細猜思縷縷，翠衾重壓夢絲絲。愁深未了芙蓉孽，才弱羞題豆蔻詞。寄語憐儂狂阮籍，詠懷佳什妙平時。

　　疏華玉佩以要之，夢裏金漿賜一卮。嬌墜翠鬟花入抱，暗彈鴛枕淚成絲。蟎天硬鑄同心印，背地猶填薄命詞。遲暮感人神不損，寸香芳靄似初時。

　　園茶二株（1）

　　小苑孤芳成獨賞，名花兩樹敵雙姬。紅酥淡靨融春意，不稱山人為掃眉。

　　作者自注：（1）先伯祖水心中翰，自豐城學署載歸省。按：胡蘇亭，號水心。

　　箋注：(1)掃眉：掃眉才女。

　　牆角紫荊

　　餘花遍地飛紅雪，此本從天降紫雲。點綴頹垣風景媚，枯腸薄潤到三分。

　　郡寓禮財神像

　　幽明歡湊一廬親，此注沉檀足感神(2)。願鑒瘡痍宏濟與，好山到處湧金銀。

　　箋注：(1)幽明：猶言陰陽兩界。(2)沉檀：沉香料。

　　後兩句盼財神能鑒於民間瘡痍滿目而廣濟蒼生，盼處處湧現金銀山。

　　遣懷

　　湖雲祠樹碧於煙，荏苒於今益自憐。水木娛神如養病，風濤閉目儼成禪。飽看變滅叢哀感，轉唾浮華訪太玄。豈分瑤瓊晦光采，有時開匣吐精妍。

　　箋注：(1)太玄：漢代揚雄作《太玄經》。

　　書和情詩後

　　底事依聲兩和之？妙言如此寓還卮。郢斤入手丁丁響，吳錦因心乙乙絲。驀自看花雙眼淚，曾留下酒十香詞。韶年綺思渾雕盡，要拉徐嬢話昔時。

　　箋注：(1)底事：何事。(2)郢斤：楚國郢人用的斧頭。《莊子徐無鬼》記莊子從惠子墓前過，對隨從說：“郢人堊漫其鼻端若蠅翼，使匠石斲之，匠石運斤成風，聽而斲之，盡堊而鼻不傷，郢人立不失容。”(3) 吳錦：吳地所產的錦。

　　聞三妹治疾潤州雨夜有作

　　北固煙螺綠正酣，玉人扶病下江南。名仙秘法（1）來西海，躡足（2）東風細與談。

　　作者自注：（1）餘嚐勸妹學西醫，故雲。

　　校：（1）“法”，《小錄》作“授”。（2）“躡足”，《小錄》作“試立”。

　　箋注：(1)北固：山名，在鎮江城北麵，臨長江。煙螺言其山形似螺髻而煙雲彌漫。

　　三堂妹胡若，字綺秋，卒業於上海務本學校，隨夫在淮安，後在潤州治病，潤州即江蘇鎮江。綺秋即胡廷玉之女，嫁淮浦一官宦子弟，然其夫患軟骨病，故綺秋心身自是不暢，然亦未曾改嫁。雪抱勸她學西醫術。

　　雜詩

　　本 意

　　如此年華才地弱，難期金石與輝煌。老韓氣盛歐公暢(1)，夢授阿臒對病方(2)。

　　箋注：(1)老韓氣盛歐公暢：言韓愈古文氣盛言宜，歐陽修古文清暢。(2)阿臒《夜談隨錄》：“怪底說來與阿臒符合，強半合恩人是楂梨。”女曰：“阿臒言時，期期艾艾，且喜啖未熟山桃，娘盍問果有是否？若然，則誠然矣。”翁聞之，輒潸然曰：“豚兒果有是疾是癖，無可複疑矣。”媼喜曰：“正愁無以報德，今當使父子團聚，何快如之！”

　　閱前輩手書詞箋

　　風流前輩妙詞翰，寵作《蘭亭》墨跡看(1)。清氣百年推此種，閉門偷學我無貪。

　　箋注：(1)《蘭亭》：東晉王羲之作《蘭亭序》，為曆來珍寶。

　　將前輩手書看作是《蘭亭序》一般珍重，閉門臨習。

　　端居

　　擬付山僧藏稿本，居然女史繡詩篇。端居漸覺貧無忌，風骨清於李鄴仙。

　　箋注：(1)唐代李泌，封鄴侯，藏書甚豐，號為“鄴架”。

　　寄劉嚴吾茂才

　　蘇山伴侶各翩翩，爭盼扶搖遇未便。稍自輕揚牽內顧，地靈應閟幾何年。

　　箋注：劉嚴吾即劉肅，都昌詩人。此詩回憶當年同遊蘇山，後各翩翩分手。仍都盼望重逢而機會未得。

　　禹平師見枉（1）因同造浣香齋話闊，即以詩紀之

　　閉戶看春盡，石苔綠於發。貪禪竟成懶，瓶水（2）持空偈。

　　悠悠年華逝，脈脈音塵絕。念我同心人，芳愫愁難接。

　　山館寄幽蹤，夢中思繞越。高牆垂柳絲，花弄（3）秋千月。

　　當時聚精魂，稍別成離闊。丈人翩然來，飛度幸提挈。

　　款步霽眉（4）顏，歡迎舒蘊結。杯茗夜宿（5）深，蘭檠清曙滅。暢好雨淋漓，溪漲泉聲決。惠灑滌腸胃，奔注傾心血。

　　愁蔓適潛滋，並刀圖一雪(1)。如何伸美覿，道意多疏闕。

　　校：（1）“枉”，《小錄》作“顧”。（2）“瓶水”，《小錄》作“趺坐”。（3）“弄”，《小錄》作“下”。（4）“眉”，《小錄》作“怡”。（5）“宿”，《小錄》作“窗”。

　　箋注：(1)並刀：並州剪刀，以鋒利著稱。杜甫《題王宰畫山水圖歌》：“焉得並州快剪刀。”

　　其師黃禹平自星子來到都昌蘇山教書，來訪雪抱。雪抱極為高興而賦詩。兩人談詩通宵達旦，一釋往日傾慕之渴。

　　附：袁子鐵梅《章門寄仲兄蘇存東京》之作

　　去年今日今宵節，海上分飛各自憐。濤雜車聲舂客夢，風搖燈影蕩春煙。無多筐篋愁痕疊，大好河山血跡鮮。此際珠簾儲暮雨，可能和淚到遼天。

　　浣香書室感贈劉秀才肅

　　山色空濛山水綠（1），山窗窈窕山人宿。頻噓爽氣入疏襟，權當黃精果深腹（2）。腹中累累鯖複鮓(1)，咀嚼叢殘孕裨野。縱橫濁陸無可觀，《珊網》旁搜目如瀉（3）(2)。雜花鬥鳥兒群嬉，樂夫天命君奚疑。黃金裘馬豔聲伎，六根不淨神明悲(3)。靈魂至寶身如客，客意營營寶可惜。澄香默注定淵衷，貝葉勤詮完毅力(4)。漭瀁孤懷絕俗情，岩雲煉熟道先成。沛然觸石遍天下，良苗萬裏同時生。

　　校：（1）“水綠”，《小錄》作“雨濛”。（2）“果深腹”，《小錄》作“充果腹”。（3）“珊網旁搜目如瀉”，《小錄》作“縹夾冥搜目難舍”。

　　箋注：(1)錆：侯錆，精美食物。(2)珊網：《珊瑚網》，明代汪珂玉編，與張醜《清河書畫舫》並為書畫的重要參考書。(3)六根：佛教以眼、耳、鼻、舌、身、意六者為罪孽根源。(4)貝葉：印度佛教曾以貝葉書寫佛經，故貝葉為佛經代稱。

　　寄（1）問袁七

　　靜誌澄思有夙根，聲華馳逐眇何論。水蛙近夢清池閣，芸（2）蠧連床黷典墳(1)。病懺維摩無量壽(2)，書焚仲景不情言(3)。每持《梁甫》資匡益(4)，羽扇功成合感恩。

　　校：（1）“寄”，《小錄》作“存”。（2）芸，《小錄》作“塵”。

　　箋注：(1)芸蠧：芸帙蠹蟲。典墳：《三墳》《九典》，傳說中的上古之書。(2)維摩：維摩與舍利弗、彌勒及文殊大師問答之辭。(3)仲景：張機，號仲景，東漢時名醫，著《傷寒論》。(4)《梁甫》：樂曲名，諸葛亮隱居隆中時好吟《梁甫吟》，又常用羽扇。

　　看戲得綠袍疊前情詩韻

　　中年絲竹寫羲之(2)，韻事南朝酒一卮。拋去鳳釵遺記念，掛來蜿錦引情絲。嬌持掌上珠難信(3)，小讞花前玉有詞 (4)。全本綠袍藏冷筆，斬魔沉醉夜深時。

　　箋注：(1)絲竹：絲弦與竹笛之類樂器，此指音樂之聲。(2)羲之：王羲之《蘭亭序》：“雖無絲竹管弦之盛，一觴一詠，亦足以暢敘幽情。”(3)嬌持掌上珠：晉代傅玄《短歌行》描述一名女子被拋棄後悲傷無奈的心境，中有：“昔君視我，如掌中珠，何意一朝，棄我溝渠。”(4)小讞（yan）：議罪。

　　此詩寫戲中情景，為何戲劇名已不可考。

　　寥落

　　寥落賦河幹，翻驚肺腑寬。澄思能下酒，遠信為加餐(2)。

　　野綠霏文浪，天青浴露盤(3)。遷延好風日，佩玉采汀蘭。

　　箋注：(1)河幹：河岸。(2)加餐：《古詩十九首》：“思君令人老，歲月忽已晚。棄捐勿複道，努力加餐飯。”(3)漢代皇帝建台，上立一銅人，手捧一盤，名曰承露盤。接三更北鬥所降沆瀣之水，其名曰天漿，又曰甘露。

　　午節

　　人與年光老，天令節候新。熏香惟祝友，對酒且娛親。

　　蓽戶森蒲艾(1)，蘭房絜藻萍(2)。極憐村士女，江介語靈均(3)。

　　箋注：(1)蓽戶：蓽，草句，早春抽苗，莖幹高三四盡，果實類桑葚。(2)蘭房：猶言閨室。(3)江介：江畔。靈均：屈原字靈均。

　　村晚為韻弟塾中賦

　　煙際鳥飛冥，衡門夕未扃(1)。小林堆曼綠，新潦漾愁青(2)。

　　怊悵渾無緒，歡娛憶所經。暫忻炎暑通，明月滿前汀。

　　箋注：(1)衡門：橫木為門，貧民居屋。扃：鎖。(2)新潦：剛形成的地麵積水。

　　村居二首

　　斂意作村居，湖山養敝廬。夕陽歸乳鴨，殘雨上鰣魚。

　　磊磊談心際，沉沉中酒餘。深憂難自掩，噫氣入清虛(1)。

　　箋注：(1)噫氣：氣壅塞而忽通。《莊子齊物論》：“夫大塊噫氣，其名為風。”清虛：清淨虛無。

　　人生安所遇，稍倚失靈樞(1)。嗒喪非真靜(2)，荒嬉亦大愚。

　　涉江臨桂檝(3)，開徑試花鋤。莫笑行藏拙(4)，吾家已畫圖。

　　箋注：(1)倚：偏頗。靈樞：《靈樞經》：古論針炙之醫書。(2)嗒喪：《莊子齊物論》：“仰天而噓，答焉似喪其偶。”後多用於喪氣或失魂喪魄之意。(3)桂檝：桂樹製成的舟船。檝同楫，船槳。李嶠《汾陰行》：“木蘭為檝桂為舟。”(4)行藏：《論語述而》：“子謂顏淵曰：‘用之則行，舍之則藏，唯吾與爾有是夫。’”謂出處或行止。

　　六月望夜懷三弟二首

　　所事多輕棄，惟君頗未忘。愁餘心粉碎，別後語珍藏。

　　晚樹湖光綠，黴苔月色黃。幽居成惘惘，寄我返魂香(1)。

　　箋注：(1)漢武帝時，西域月氏國貢返魂香，大如燕卵，黑如桑椹，燃此香，病者聞之即起。見舊題東方朔《海內十洲記》。

　　心亂隴頭煙，神移柳外船。夢猶難免俗，詩以當參禪。

　　淮海非安謐，湖鄉忍醉眠。鸞箋列近況(1)，雁足願先傳(2)。

　　箋注：(1)鸞箋：彩箋，上以花木麟鸞為圖案。(2)古代傳說可以大雁之足係書信。

　　鐵公喜仲兄假歸觴之浣香齋，時七夕，禹師責詩即賦

　　日午觴開豁素襟，蕙肴蘭藉德喑喑(1)。酒人列坐山容冶，楂客清談海思深(2)。夢裏雲霞酣曙色，窗間風露憺宵吟(3)。文章蕭瑟無機杼(4)，又動當年乞巧心(5)。

　　箋注：(1)蕙肴蘭藉：謂食之美好。(2)楂客：楂通槎，木中浮木，木筏，《論語》：“乘槎浮於海。”(3)憺：安然，澹泊。(4)文章蕭瑟：杜甫《詠懷古跡》：“庾信平生最蕭瑟，暮年詩賦動江關。”機杼：織布機，比喻詩文創作中的構思與布局的新巧。(5)乞巧：傳說農曆七月七日夜天上牛郎織女相會，婦女於當晚穿針，稱為乞巧。

　　支持文宴飾升平，簾幕新秋一葉驚。液露零杯賓意滿，飛星掛樹客愁生。江淹老日才猶健(1)，王勃初年賦易生(2)。不識銀河水清淺，可能津逮自蓬瀛(2)。

　　箋注：(1)江淹句：江淹，南朝齊梁時大文學家，晚年才氣盡，謂之江郎才盡，此反用其意，言其老年才思猶健。王勃：初唐絳州人，作《滕王閣序》一賦，流傳千古。(2)津逮：謂由津渡而抵達。蓬瀛：傳說中的海上仙島，即蓬萊、瀛洲。

　　效杜甫《新秋簡蘇公》

　　日光翻照翠微峰，驀怯林巒動晚風。清切蛩聲多屋角(1)，飄搖柳色自池中。月明關塞涼無限，雲擁星河夜愈空。撫運觀時神不定(2)，未應流轉似秋蓬。

　　箋注：(1)蛩聲：蟋蟀聲。(2)撫運：觀察時運。

　　鐵公見過尋以詩寄仲兄，感和原韻兼送仲返學東京 二首

　　江幹澄碧倚空流，柳曲新涼艤釣舟(1)。病酒正求神颯爽，挑燈何幸意綢繆。不教水石愁邊冷，誰肯風雲筆底休。天地往來華發長，醉中歌笑卻驚秋。

　　出國扶將入國迎，阿兄才弱仗登臨。十年傾倒忘尊雅，萬裏飛騰育子情。詩思湧泉多快悟，佩刀分水又遄行(3)。深心補篆箴銘字，豈有華言致治平(4)。

　　箋注：(1)艤釣舟：使釣舟靠岸。(2)華言：華麗的文辭。(3)遄行：速行。(4)治平：士人以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為己任。

　　鐵公即袁鐵梅，都昌蘇山人，優貢生，與作者鄰村。仲兄即胡蘇存，將返回東京求學。

　　城北輿中 二首

　　惺惺鬟翠怯風侵，宛宛宮衣檢束深。偏是芙蓉山下見，中人眉嫵印初心。

　　玉容雙嫋盡豐神，畫箑輕移倚鬢唇(2)。咫尺芳情了無著(3)，銷魂回首渺歸塵。

　　箋注：(1)輿：一種簡易的竹轎。(2)畫箑（sha）：畫扇。(3)了無著：毫無著落。

　　中秋

　　天上涼雲吹作花，人間情種幻成芽。焉堪玉鏡台前月，獨（1）照江南子夜家。

　　校：（1）“獨”，《小錄》作“僅”。

　　箋注：(1)子夜：子時夜分，即午夜。

　　秋懷

　　天淨菱塘夕照明，若為風景動深情。雲霞自織秋成綺，水木都吟月有聲。默坐澄觀無宇宙，高歌涼意雜幽並(1)。多消淑氣歸臟腑，莫任蕭騷觸恨生。

　　箋注：(1)幽並：古人以為北方士子之歌吟多幽並之氣。郝經評元好問：“歌謠跌宕，挾幽並之氣，高視一世”（《遺山先生墓銘》）。幽州在河北，即今北京；並州在山西，即太原。

　　夜雨憶仲兄初發抵潯(1)

　　蘆荻江深雨作絲，疏櫺入夜已天涯(2)。遙知旅枕添寒處，不似園蔬下酒時。

　　箋注：(1)仲兄：堂兄胡蘇存。潯：潯陽，九江。(2)疏櫺：疏朗的窗格子，此指輪船。

　　九月十三夜雨

　　颼颼雨意催愁急(1)，玉漏沉沉夜向闌。飫露蟲聲聞漸瘦(2)，穿雲雁語識初寒。鳴鍾落葉哀無量，豆架瓜棚夢小安。揉碎秋心成點滴，年來獨坐聽尤難。

　　箋注：(1)颼颼（sou）：風聲。(2)飫（yu）露：飽得露水。

　　感（1）懷三首

　　竟年愁不滅(1)，中夜起獨憐。披衣攬寒景(2)，素月流窗巔。

　　鴻雁遠辭塞，飛雲暗遙天。弋人慕高冥(3)，矰繳懼難全(4)。

　　井蛄飲秋露(5)，罔識歲華遷。微細已足恥，啼咽難自（2）傳。

　　憂來寄凡物，愴惻輒居先。況此意識幻，誰為至道詮。

　　校：（1）“感”，《小錄》作“詠”。（2）“自”，《小錄》作“得”。

　　箋注：(1)竟年：終年。(2)景：影。(3)弋人慕高冥：漢楊雄《法言》：“鴻飛冥冥，弋人何篡焉。”鴻飛入於高空，距遠形微，矰繳不及，因以喻脫羈遠害。(4)矰繳：係有絲繩用以射鳥的短箭。(5)井蛄：井旁的螻蛄。又名天螻，土狗。

　　佳人妙天下，入想彌端妍。朝霞暈春靨，綠發霏秋煙。

　　如何一巧笑，貽我思懨然。精魂既不屬，渾且隔山川。

　　深居泣崇蕙(1)，薄采怨芳荃(2)。自悉神已亂，猛躍尋空禪。

　　樨露（1）鬱清華(3)，含香意渺綿。餘懷信皎潔，所接盡嬋娟。

　　校：（1）“樨露”，《小錄》作“桂子”。

　　箋注：(1)崇蕙：宋玉《招魂》：“光風轉蕙，汜崇蘭些。”崇，叢義。(2)芳荃：《離騷》：“蘭芷變而不芳，荃蕙化而為茅。”(3)樨露：桂花露。樨，木樨，即桂樹。

　　孟冬澄夜氣，寒雨咽流泉。意與古人會，遺芳在玉編。

　　螭龍神變化，鴻鵠彌高鶱。即此文章末，至寶何精堅。

　　蓬蒿隱原憲(1)，簞令樂顏淵(2)。獨立能遺世，萬古常居前。

　　以文見大道，疲苶應自鞭(3)。朝飲夕近婦，隻自損華年。

　　箋注：(1)原憲：字子思，孔子弟子。傳說隱居蓬戶，褐衣蔬食，不改其誌。(2)顏淵：孔子弟子，一簞食，一瓢飲，居陋巷而不改其樂。(3)疲苶（nie）：苶，亦作爾，疲倦貌。《莊子齊物論》：“爾然疲役，而不知其所歸。”

　　即事應黃、劉二秀才 二首

　　床下小儲玫瑰酒，壁間多撒水精爐(1)。勾留妙有談心地(2)，紅豆燈深雨入簾。

　　連宵雞酒意逾親，衣袖中年涴淚新。同抱相思異生死，篝燈絮絮說閨人。

　　箋注：(1)水精爐：以水晶製的取暖爐。(2)勾留：逗留。

　　感事告鄉人 四之二

　　朝言玉座傾，夕言金堂壞。警信未全非，奸民乃為快。

　　國哀若已深，民氣應毋墮。莫說太湖沉，莫說長江破。

　　箋注：玉座、金堂喻清宮之傾壞，清政權搖搖欲墜。此年十一月，光緒、慈禧先後崩。光複會員、新軍隊官熊成基在安慶率千餘人起義，攻城一晝夜失敗，為新軍起義開端。

　　寒詞

　　深寒羃地日微黃，料戾還驚昨夜霜(2)。擁被浪思求暖玉(3)，添衣渾又觸殘香。風吟井葉昆蟲盡，水繞汀蕪雁騖藏。豈獨別離感蕭索，即論文字損光芒。

　　箋注：(1)羃地：籠罩大地。(2)料戾：窗隙。(3)浪思：胡思亂想。

　　冬感

　　化工恢詭變冬春，爛醉虛堂榾柮親(2)。誰分家庭幹預我(3)，亦難湖海俯求人。碧雲水外沉沉合，紅葉霜中簇簇新。翻憶詩篇馳萬裏，秋時壯往悚濤神。

　　箋注：(1)化工：天地自然變化。(2)爛醉虛堂句：言喝酒爛醉在堂前，以燃柴根為親近。榾柮（guduo）：塊柴，樹疙瘩。(3)誰分：誰料。

　　無題

　　積來始成今，積今成過去。哀哉此芻狗(1)，轉變相輕棄。

　　疏疏下黃葉，穎穎垂青穗(2)。蹉跎歲雲闌，謬領觀空趣。

　　箋注：(1)芻狗：草與狗。《老子》：“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芻狗；聖人不仁，以百姓為芻狗。”後喻輕賤無用物。(2)穎穎：禾穗抽長貌。

　　接清江電未即赴感作

　　驚心雁字走斜行，聽卜狐疑爇寸香。豈任窮途悲阮籍(1)，難憑鍛灶戀嵇康(2)。故園鶴唳風憭栗，親舍雲深意悚惶。惟有清空古時月，照人肝膽夜生光。

　　箋注：(1)《魏氏春秋》：“阮籍常率意獨駕，不由徑路，車跡所窮，輒痛哭而返。”(2)《晉書阮籍嵇康傳》：“臨鍛灶而不回，登廣武而長歎。”

　　清江即鬆江袁浦，光緒三十四年十一月二日，作者接到三妹胡綺秋患病電報，因未立即前往而憂感。

　　江輪夜行

　　花櫺碧瑣浮空去(1)，絕似神仙島國封。人滿千聲喧鴨鶩，江深百炬照魚龍。舟爭皖岸星前渡，枕過銅陵夜半鍾(2)。漭瀁風濤心未定，獨來臨檻感淙淙。

　　箋注：(1)花櫺（lin）碧瑣：輪船上雕有花紋、塗飾碧色的窗格。(2)銅陵：在安徽省，長江南岸。

　　京口小駐(1)

　　夕陽船碇晚鍾殘(2)，出口江濤已漸寒。終古賢豪累勝跡(3)，直東山水湧清觀。頻留客舍成虛度，便訪僧棲覺絕（1）難。合（2）洗千年脂粉氣，孤懸一幅畫圖看。

　　校：（1）“絕”，《小錄》作“小”。（2）“合”，《小錄》作“願”。

　　箋注：(1)京口：即鎮江，為長江與運河相通處。小駐：稍事停留。(2)碇：使船固定在岸邊停泊的石塊。(3)終古句：言此地曆來多賢哲豪士留下勝跡之處。

　　作者本欲在京口遊覽，因行程緊迫而覺絕難。

　　過邵伯湖(1)

　　風流淮左卻重來，夜渡平湖喚夢回。今日維揚城下過(2)，澹煙疏雨羃樓台(3)。

　　箋注：(1)邵伯湖：在江蘇江都縣東北四十五裏，運河之西 (2)維揚城：即揚州城。

　　(3)羃：籠罩。

　　舟夜將次高郵(1)

　　深寒釀雪狂風高（1），油幕風搴鐵網牢（2）(2)。淩雜水聲堆一枕，不知是雨是波濤。

　　校：（1）“深寒釀雪狂風高”，《小錄》作“計程悄悄擁青袍”。（2）“油幕風搴鐵網牢”，《小錄》作“袖劍江淮旅夢勞”。

　　箋注：(1)高郵，在今淮安。(2)油幕風搴鐵網牢：言舟船上罩以油布幕，以鐵網固定。

　　此可見旅程之辛勞，然雪抱素重情義，堂妹有病，必當前往關照。

　　回鎮江登金山寺塔，甫送朱伯華別赴湖州即寄

　　難得浮生住，歸雲意卻閑。清裝分鐵路，獨力上金山(1)。

　　海洞棲蹤幻，天泉洗骨還。淩空瞻渺莽，別淚落江關。

　　箋注：(1)金山：在鎮江西南，原在長江獨峙，後與城相連。

　　海洞、天泉均金山名勝。

　　北固山甘露寺(1)

　　斷翠古委蛇(2)，城猶鐵甕支。江山峙梵宇(3)，嶂麓倚叢祠。

　　近嶼雙鬟妥，荒斜六代疑。登臨多戰地，煙水有餘悲。

　　箋注：(1)北固山：在江蘇鎮江城北，長江南岸，甘露寺在其上。傳說三國時孫權迎劉備招親處。又六朝劉裕在此渡江北伐，失敗而返。(2)委蛇：迤邐狀。鐵甕：城名，為鎮江縣子城，相會吳大帝孫權所建，內外皆以甓；一說子城深狹，其狀若甕，因名。(3)梵宇：寺院。

　　此詩寫景清奇。

　　歸舟寄綺秋袁浦

　　小聚浮漚覺夢粗，聊存影事以詩摹。圍棋謝傅遺賢女(2)，袖筆班生訪大姑(3)。臨水漸醒寒浦酒，看山歸畫舊京圖。可勝多景樓前眺(4)，一雁蒼範下晚蕪。

　　箋注：(1)浮漚：泡沫，言人生幻滅。(2)謝傅：謝太傅，即東晉謝安，有賢侄女謝道韞。此代指伯父胡廷玉有賢女胡綺秋。(3)班生：東漢班超，借以自謂；大家即班昭，乃班超之妹，亦代指綺秋。用典精切。(4)多景樓：在北固山，北臨長江。

　　板子磯(1)

　　磯樹迷離古跡荒，無邊煙雨水滄滄。當前鐵板銅琶意(2)，隻付歌人小二簧(3)。

　　箋注：(1)板子磯：在安徽繁昌縣西北大江中，西接無為縣界。為明末黃靖南堵左兵遺跡。(2)鐵板銅琶：相傳宋代蘇東坡曾問歌者曰：“吾詞比柳永詞何如？”對曰：“柳郎中詞隻好十七八女孩兒執紅牙拍板，唱曉風殘月。學士詞須關西大漢抱鐵板銅琶唱大江東去。”見俞文豹《吹劍續錄》。(3) 二簧：戲曲的一種腔調，以委婉深沉為特色。

　　悼劉生

　　亦難謹飭亦清疏，勵學深心付子虛。曾向人叢評性質，溫溫雪立有誰如？

　　箋注：(1)子虛：西漢司馬相如有《子虛賦》，所述乃子虛烏有之事。

　　讚劉生好學而氣質溫雅，哀其早逝，學識付之烏有。

　　寄七妹武昌

　　並蒂蘭芽伉儷新，佳音到耳長精神。當知舉按（1）齊眉解，不似尋常燕婉人(2)。

　　校：（1）按：當為案。

　　箋注：(1)舉按齊眉：用東漢梁鴻與其婦舉案齊眉故事。(2)燕婉：夫妻和順貌。

　　七妹嫁宜黃縣黃爵滋後代黃傳炯，時居武昌。

　　卷之二終

　　卷之三

　　己酉（1909年）

　　華年小詩

　　編者按：作者將光緒二十八年（1902年）至光緒三十三年（1907）所作七絕共一百六首收入《昭琴館詩文小錄》第三卷。後來作者選錄部分七絕按編年收入後期所刊的《昭琴館詩存》中，此次重編，凡已選錄入《詩存》的按其順序，其餘存此卷。

　　壬寅午日即事 十之一

　　玉碗新茶帶夢擎，卷書聊伴篆煙清。歸齋更續黃昏話，綠蠟陰陰罩水晶(2)。

　　箋注：(1)篆煙：香煙燃起盤旋如篆字，故曰。(2)水晶：水晶簾，形容質地精致而色澤瑩澈的簾子。

　　此為光緒二十八年（1902）端陽節作客回來後所作。

　　別章門

　　曉城金旭畫樓深，翠箔千重係客心(1)。若有人兮嬌未起，鬢雲和夢壓香衾。

　　箋注：(1)翠箔（bo）：翠簾。

　　此為作者往省城科試回來時所作。章門代指南昌，城西舊有章門。

　　癸卯汀洲七夕 三首

　　悵望汀洲度此期，涼齋叢坐語支離。銀雲宛轉無多路(1)，翠羽明璫恍見之(2)。

　　勞將吉語問天孫(3)，應見香羅浥露痕(4)。記否穿針小庭榭，客中閑緒帶秋論。

　　遙知瓜果列前楹，繡史心虛乞巧誠(5)。可為文人添福慧，鬆花箋字不勝情。

　　箋注：(1)銀雲：銀河星雲。(2)翠羽明璫：羽毛一般的衣裳，璫，耳珠，唐李賀《大堤曲》：“明月與作耳邊璫。”此指仙女。(3)天孫：織女星。(4)香羅：香羅帕。(5)乞巧：傳說七夕牛郎與織女相會，婦女於當晚穿針，稱為乞巧。

　　鬟詞 三之一

　　湘簾深鎖畫春蠶(1)，理瑟年華十二三(2)。兩道青絲歸一綹，雛鴉未紐寶兒憨。

　　箋注：(1)畫春蠶：即畫眉如蠶形。(2)理瑟句：李商隱《無題》：錦瑟無端五十弦，一弦一柱思華年。(3)青絲；青春女子的頭發。

　　此為小丫鬟所作詞，極寫其憐愛之情。

　　和東湖題壁 四之二

　　碧闌搘拄意誰思(1)，金嫩年光遜柳枝。又上東湖照秋影，頗慚遊跡太支離。

　　恍然裙屐曲江頭，留有珠璣落未收。已覺人間風致俗，秋心無那托寒鴉。

　　箋注：(1)碧闌：碧色欄幹。搘（zhi）拄：撐持。(2)支離：分散。(3)曲江：唐代進士在長安大雁塔題名後，於曲江遊宴。此用其典寫其在省城科試後情景。(4)無那：無奈。

　　題餘偕王子少雲小照 二首

　　我原潦倒慚無度，君亦矜持失自然。算隻菊花風韻足，詩中淡品畫中仙。

　　疏香宛宛立多時，向別心情各自知。搖落故園相對處(2)，瓜棚斜雨夢如絲。

　　箋注：(1)無度：無節製。(2)搖落：宋玉《九辯》：蕭瑟兮草木搖落而變衰。

　　此詩為作者與友人王少雲合影所作。王少雲，南城人，亦在南昌參加科試。以菊花之風韻反襯二人之失意。

　　上季父五之一 甲辰秋日

　　牙籌聚唱輸租夜(1)，玉碗親調捧藥時。已覺張皇少餘暇(2)，敢誇遊刃向群犧(3)。

　　箋注：(1)牙籌：象牙製作的計數器。輸租，交納租穀。(2)張皇：慌張，驚惶。(3)遊刃：用《莊子養生主》庖人解牛“遊刃有餘”典故。犧：將作祭品的豬牛。

　　此詩作於光緒三十年（1904），記叔父生病，為其奉藥情景。

　　中秋懷仲兄遊東國並江南北姊妹 五首

　　都門悵（1）飲客愁紛(1)，應對新群感舊群。夜汐痕深月如洗，太平洋外看秋雲。

　　葉落鍾清共此時，海天同帶略無奇。獨憐謠俗移人處，擊築風流易水詞(2)。

　　東瀛讕語播中州(3)，西內歡筵侍勝遊(4)。我獨蒼茫兩無意，詈人獰惡媚人羞(5)。

　　蓼澤涼生玉杵殘(6)，空江魚出夜聲寒。定知板屋憂時淚(7)，留與儂家聶政看(8)。

　　憂來搶攘浪裁書(9)，計日文鱗入浦初(10)。不識披緘驚讀後（11），淚彈紅燭恨何如？

　　校：（1）悵：當為帳。

　　箋注：(1)都門帳飲：古人於都城門處設帳宴飲送別。(2)擊築句：戰國時荊軻自燕國往秦國刺殺秦王，在易水相別，高漸離擊築。築為上古一種樂器。(3)東瀛讕語句：此言日本軍國主義者狂言將奪取旅順口，打敗俄國軍隊，瓜分中國。(4)西內：西太後，即慈禧，此時反而在頤和園宴樂。(5)詈人獰惡：罵人猙獰可怕貌。(6)蓼澤：蓼花澤。玉杵：搗衣用的石杵。(7)板屋：白板作的屋，指窮苦人家。(8)聶政，戰國時期軹邑深進裏（今濟源軹城南）人，韓國大臣嚴仲子與他結交，聶政為報恩，孤身去刺殺韓國國相俠累，替嚴仲子報仇。失敗後，為不連累親姐，毀壞麵目，慘烈而死。(9)搶攘：紛亂貌。(10)浪裁書：茫無頭緒地裁紙寫信。(10)文鱗：有錦紋鱗的魚。（11）披緘：打開信封。

　　此為中秋懷堂兄胡蘇存而作。憂國事靡爛，日本侵略野心畢露。盼有人前往日本作刺客。

　　雪詞三首 乙巳春

　　玉戲演齊凡百種，花魔糅碎一千尊。何時了盡僧祗劫(1)，無滅無生雪獨存(2)。

　　夢踏梨雲破碧霄，美人贈我以瓊瑤。醒來一白渾無際，隔斷離魂不可招。

　　飛花疊疊簇芙蓉，玉蕊冰條幾萬重。畢竟舞台誰得似(4)，海天風急戰群龍(5)。（1）

　　作者自注：（1）時日俄之戰。按：1904年，日本軍隊在旅順口向俄國軍隊開戰，俄軍敗北。

　　箋注：(1)僧祗劫：佛教以為須經三大阿僧祗劫（又稱三無數劫，意思是極長時間，無數是指多得無法數清），廣修六度萬行，積集資糧，具經五位方始成佛（見《唯識論》）。(2)無滅無生：《林間禪語》：“圓通法法無生滅，無滅無生是佛身。”(3)美人句：化自張衡《四愁》詩：“美人贈我金錯刀，何以報之英瓊瑤”；“美人贈我琴琅玕，何以報之雙玉盤。”(4)舞台：言日軍與俄軍以中國東北作為其角逐的地方。(5)群龍：喻列強。

　　此三首詩大有龔自珍之靈思氣韻。

　　初度日約看牡丹，阻雨不果(1)

　　廿四花風入牡丹(2)，韶年過去淚空彈。花枝灼灼人憔悴，不倚芳顏不敢看。

　　箋注：(1)初度：生日，作者生日在三月十七日。(2)廿四花風：古代認為應花期而來的風。簡稱花信風。由小寒至穀雨八節氣，一百二十日，五日為一候，計二十四候，每候應一種花信。穀雨節三信，牡丹等三種花。

　　以花枝灼灼照人反襯人之憔悴。

　　岩鄉

　　林巒著雨綠痕滋，信宿岩鄉非所期。壯歲坎坷差足語，短衣匹馬看山時(1)。

　　箋注：(1)短衣：短裝，古代為平民、士兵服裝，穿著短衣，騎一匹駿馬，形容士兵英姿矯健的樣子。杜甫《曲江》：“短衣匹馬隨李廣，看射猛虎終殘年。”

　　此詩寫作者在山中住宿看山之感觸。

　　端節

　　楚澤沉吟歲有詩(1)，玉璫椷淚織相思。團圓事事娛人意，酒熟花熏日午時。

　　箋注：(1)屈原於流放後行吟楚澤之畔。《楚辭漁父》：“屈原既放，遊於江潭，行吟澤畔。”

　　端陽節為紀念屈原，故雲每歲有詩。

　　閱叢書

　　殘經半屬前民史，大易專為哲理書(1)。頗憤後人工作贗，山疏汲簡托秦餘(2)。

　　箋注：(1)大易：指《周易》。工作贗：擅長造假。(2)汲簡：晉太康二年，汲郡人不準盜發魏襄王墓葬，得竹書數十車。武帝因命荀勖撰次。由於汲簡出土時，汲郡人收書不謹，多毀落殘闕，雖經校理，但終因其時已不能盡識，多闕落，轉寫益誤，於是在永平元年秘書監摯虞延請世習古文的衛恒重新考校竹書。

　　作者在此詩中認為殘存的經書大半屬上古時的社會生活史，隻有《易經》是專門的哲理書。他憤慨後人好造偽書，連汲簡也托名秦時。

　　讀報章文

　　日試萬言吾不習(1)，慮能一得諒非愚(2)。文章理想難兼美，姣姣甘心拜子都(3)。

　　箋注：(1)日試萬言：唐李白《與韓荊州書》：“必若接之以高宴，縱之以清談，請日試萬言，倚馬可待。”(2)一得：《史記淮陰侯列傳》：“臣聞智者千慮，必有一失；愚者千慮，必有一得。”(3)子都：春秋時期鄭國美男子名，《詩鄭風山有扶蘇》：“不見子都，乃見狂且。”傳：“子都，世之美好者也。”《孟子告子上》：“不見子都之姣者，無目者也。”

　　此詩自歎不能似李白幹謁達官，但也常有對國事的一得之見。

　　口占贈三女弟

　　垂垂綠發背金奩，宛委嬌吟日本牋(1)。剩有詩屙傳小妹，調鉛碎墨過華年(2)。

　　箋注：(1)宛委：清阮元輯《宛委別藏》，即取書之珍貴罕得為義。(2)調鉛碎墨：指寫字。言筆墨生涯。

　　此詩為作者口占贈三堂妹胡綺秋。

　　讀《定庵詩集》，知叢報中有誤四絕為譚嗣同作者

　　仁和公子鳴中葉(1)，翠管哀題瑋且奇。隻為字間沉豔在，傳鈔誤作楚人辭(2)。

　　箋注：(1)仁和公子：龔自珍，仁和人，在今杭州。鳴中葉：言龔以詩文在清中葉著名於世。(2)楚人辭：指譚嗣同，湖南瀏陽人，維新誌士。

　　此詩以為龔詩奇瑋而沉豔，而叢報竟以為是時人譚嗣同所作。

　　紀夢

　　乍眠何故漾離魂，幻作涼宵送別痕。澹月沙光兩寒絕，秋汀夜走惻清言。

　　乞蓮花

　　小乞蓮雲四五支，微痕一律點秋脂。亭亭絕少紅塵意，最合殷勤贈阿誰？

　　送筱坪家叔

　　饑來襆被走崎嶇(1)，豈是乖張愛遠離(2)。子戒征車吾有待(3)，秋深秋淺等欷噓。

　　箋注：(1)襆被：以包袱裹衣被。(2)乖張：性情執拗，怪僻。(3)戒征車：準備遠行的車輛。

　　不祥之思

　　夢中死別偏常見，愁裏生情失自然。繡膽香肝怕灰滅，幻思驅淚迸流泉。

　　解不祥之思

　　精魂篆血能成字，俊語薰心自在香。留片閑情遲暮寫，萬年枝上看秋芳。

　　紅禪偈(1)

　　萬種萌芽並一支，情根深護孽根披(2)。紅禪自懺無人見，苒苒晨光映枕時。

　　箋注：(1)禪偈：悟禪的偈言。(2)孽根：佛教以眼、耳、鼻、舌、身、意的六個識根，與外界接觸而孽生。

　　鐵梅棄詩，忽寄詩雪抱生

　　瀟灑譽儂駭不倫，好聲飛玉下昆侖。勞勞莫效秋蟲語，占盡清愁不讓人。

　　毅庵喜詩不作詩，雪抱生譏之，

　　時毅挾婦居書室而漠然也

　　不寄毅君詩半句，怨君詩思澹於僧。幽苔細雨鴛鴦寺，螙夢枯禪

　　噤不膺(1)。

　　箋注：(1)螙：蛀蟲，古“蠹”字。

　　九月廿七夕見定庵同夕夢中作，即次其韻(1)

　　亂鴉殘葉不堪看，飽病心脾一觸寒。猶勝秋雲生性薄，累人時倚

　　石闌幹。

　　箋注：(1)定庵：龔自珍，清嘉慶、道光間著名文學家。

　　錄淡翠室舊作《雁啼》一絕(1)

　　雁啼風緊夜寒初，一片深愁水不如。聞說桂林天樣遠，淚痕彈濕大雷書(2)。

　　箋注：(1)淡翠室為作者三堂妹胡綺秋之齋號。(2)大雷書：南朝鮑照有《登大雷岸望廬山與妹書》，情韻深摯。

　　胡綺秋有《雁啼》詩懷念在桂林的妹妹一詩，作者見此而感慨賦詩。

　　內河雜詩(1) 三之一 丙午春

　　澹煙芳樹鎖迷樓，幾片朱簾不下鉤。可惜詩情銷欲盡，夕陽隨意度揚州。

　　箋注：(1)內河：長江流經內陸，故謂之內河。

　　袁浦書感 二首

　　謝公去後烏衣冷(1)，狼藉林園碎錦翻。薄命海棠芳意弱，殷勤誰植護花幡？

　　迢迢桂水漫輕還，風唳淮陰處亦艱。我有連畦香稻在，將歸飽食看秋山。

　　箋注：(1)謝公：指東晉南朝時在金陵謝安數代貴族。烏衣：烏衣巷，六朝時在金陵的貴族居住地。劉禹錫有《烏衣巷》詩句雲：“舊時王謝堂前燕，飛入尋常百姓家。”

　　此為作者往江蘇鬆江縣袁浦時所作詩。謝公喻胡若丈夫之父，海棠喻胡若。後一首言二妹一在桂林、一在淮陰之艱難，而盼歸故鄉為念。

　　回次京口，背北固山望焦山(1)

　　半月江南去複還，掬將春翠浣塵顏。孤峰對立斜陽頃，卻負蒼蒼北固山。

　　箋注：(1)作者在淮安探望胡若，居住半月。歸途中停泊鎮江，往遊北固山，背向北固，遠望焦山。

　　江行記念

　　汽船兩夕人千裏，煤火三更夢萬家。來去蒼茫留記念，清裝江北載梅花。

　　小姑山詩思

　　一幅橫江似畫圖，石崖深處有浮屠(2)。此來消息君知否，萬眾揚舲看小姑。

　　箋注：(1)小姑：山名，又名小孤山，在彭澤縣北長江中。(2)浮屠：佛寺。(3)揚舲：打開船窗。

　　雨中看桃花

　　才度清明褪午寒，小軒斜倚思無端。溶溶一掬桃花雨，幸向今年曠達看。

　　與鐵丈話舊

　　天機散盡歸何處？碎夢塵塵路已迷。信口蒼茫編影事，忍看垂柳在樓西。

　　箋注：(1)鐵丈：袁鐵梅，作者同鄉人，清末貢生。

　　學堂即意 二首

　　白衣安定彼何人？簡畢殷勤強效顰。隻有隔花銀漏盡，貯心羅綺逐層伸。

　　林鶯睡熟雨迷離，百種心潮窘一時。向曉風情牽又動，柳花吹下綠交枝。

　　箋注：(1)白衣：古代未仕者稱白衣。

　　看學生體操 二首

　　桃花斜畔體操場，百襲輕衣戰骨強(1)。指日相攜好身手，整軍先出太平洋。

　　破吳隻費西施力(2)，抹殺三千禮義兵。可見支那清議薄，從新歌詠頌幹城。

　　箋注：(1)百襲輕衣：一百套輕便衣服。(2)春秋時，越國被吳國戰敗。獻美女西施給吳王夫差，使吳王放鬆對越國的警惕性，卒為越國打敗。

　　自閱詩話

　　別來福慧無聊甚，俊語私譽詠絮才(1)。不俠何能焚筆硯，湘箋疊疊湧愁來。

　　善感心腸比佛慈，天涯情緒欲猜知。棗花簾北絲絲雨，素袖名香自鑄詩。

　　悟徹諸天泡幻因(2)，卷中珠玉即埃塵。蹉跎演就詞人格，庾信哀時鮑照貧(3)。

　　箋注：(1)詠絮才：東晉王凝之妻謝道蘊，聰明有才辯。叔父謝安見，問何所似。兄子朗說：“撒鹽空中差可擬。”道蘊說：“未若柳絮因風起。”安大悅。見《世說新語言語》。(2)泡幻：虛幻，《傳法正宗記》：“泡幻同無礙，雲何不了悟。”(3)庾信：南朝梁人，侯景作亂，奔江陵，後長留北朝。杜甫《詠懷古跡》有“詞客哀時且未還”；“庾信平生最蕭瑟”諸句。鮑照：南朝宋人，曾從事農耕，“身地孤賤，”有《擬行路難》。

　　寄仲兄 二首

　　歐化唐風肆混同，島雲深處夢潛通(2)。壺中秦客知多少(3)，我獨殷殷憶長公(4)。

　　好山深碧瞰名京(5)，曆亂鶯花旅思清。願采華芝蘇我病，膏盲猶是魯諸生(6)。

　　箋注：(1)歐化唐風：言日本既受歐風美雨影響，又有中國唐代遺風。(2)島：指日本列島。(3)壺中秦客：此指秦時徐福率人往扶桑，成為仙人。(4)長公，指東漢費長房，曾為市椽，市中有老翁賣藥，懸一壺於座，長房見之，知為異人，因向學道。(5)名京：指日本東京。(6)魯諸生：漢初，叔孫通定朝儀，徵魯諸生三十餘人，兩生不肯行，言天下初定，死者未葬，傷者未起，卻欲起禮樂，禮樂所由起，積德百年而後可興也。吾不忍為公所為。公所為不合古，吾不行，公往矣。見《史記叔孫通傳》。

　　仲兄胡蘇存在日本，寄此詩以抒感。欲效法費長房，自以為如魯諸生之不欲往日本。

　　去辮發，寄示韻笛

　　安仁故鬢別秦陵(1)，煩惱湔除不為名(2)。合取君長補吾短，好雲婉綠對胡僧(3)。

　　箋注：(1)安仁：西晉潘嶽，字安仁，有《秋興賦》雲：“斑髟以承弁兮，素發颯以垂領。”後因以潘鬢為中年鬢發初白的代稱。(2)湔除：洗滌汙濁，比喻改過自新。(3)胡僧：剃去須發的西域僧人。

　　此詩因剪清朝強令男子所蓄長辮而發感慨，寄示堂妹胡韻笛（又名鐵笛）。語帶風趣，言自己成為胡僧無發，須取韻笛長發以補己短。

　　訛言

　　訛言輾轉益離奇，鶴唳風聲攪夢思。此是吾群民智表，上層人始不驚疑。

　　箋注：此詩不知謂何事，疑與清朝廷岌岌可危事有關。

　　拈閨思

　　澹沲紅樓柳色深，月斜凝立獨含顰。羅衣露冷金鍾靜，隻恐叢花不放人。

　　偶興

　　壞墨堆中綺歲朘(1)，梅黃蒲綠輒驚心(2)。無端夢入清虛地，臥聽瀟湘隔竹琴。

　　箋注：(1)朘（juan）：縮，減。此句言在筆墨生涯中青春歲月越來越少。(2)梅黃蒲綠：梅子黃時，蒲柳綠時，正是梅雨季節。

　　端節懷人，七千裏東京仲兄，時兄習東語豫備

　　鴬鳩決起騰歡日(1)，鴝鵒從容學語時(2)。隻恐道人神更損，自書唐曆感佳期。

　　箋注：(1)鴬鳩：《莊子逍遙遊》：“蜩與學鳩笑之曰：‘我決起而飛，槍榆枋而止，時則不至，而控於地而已矣，奚以之九萬裏而南為。’”(2)鴝鵒（quyu）：俗名八哥，能摹仿人說話。

　　閱舊作詩自嘲

　　詩若其人淑且莊，隨風咳唾盡生香。隻應掃淨殷憂語，富貴君王大吉羊。

　　再拈閨思

　　穠香卻夢粉梔鮮，梵夾私溫寶髻偏。蔥綠紗櫥紫蕉袖，禪心終不合華年。

　　茶餘偶談

　　論詩頗醉黃公度，變法難忘李少荃(2)。文物中興零落盡，淒涼杯茗話前賢。

　　箋注：(1)黃公度：黃遵憲，字公度，廣東梅州人，近代著名維新人士，詩歌革命派代表人物之一。(2)李少荃：李鴻章，號少荃，安徽合肥人，近代著名洋務派人物。

　　祠塾即景

　　急雨飛簷碎玉箏，藕池風過怯涼生。十年好夢微追憶，露肘山窗百韻成。

　　七夕

　　一分韻事傳言幻，百結柔情觸類生。正恐秋星私笑我，注爐沉水合虔誠。

　　悼馬

　　搖鞭昨過石橋東，轉眼池頭隕玉驄。八駿不來凡馬死，崎嶇愁到看山翁。

　　箋注：(1)八駿：相傳周穆王時的八匹良馬。

　　中秋感憶吟侶

　　桂枝秋冷韻天香，勝友喧騰累舉觴。心有舊年風味在，吟箋堆滿女兒箱。

　　韻笛告將往浦赴學織工之約，以詩贈行並寄示綺秋二首

　　學士嚴裝卷繡襦，浦雲明月不愁孤。殷勤說向新工女，為織詩王立憲圖。

　　鶺鴒聲裏獨關心，我愧蹉跎托短吟。好與秋窗溫小雅(2)，蘅蕪晚翠正沉沉。

　　箋注：(1)鶺鴒：鳥名，巢於沙上，常在水邊覓食。同脊令，《詩小雅常棣》“脊令在原，兄弟急難。”譬兄弟。(2)小雅：《詩經》有大小雅，代稱詩。

　　紀夢

　　妙年學佛意溫溫，霞袖低擎綠玉尊。誰放愛河私破戒，兜羅錦手有花痕(1)。

　　箋注：(1)兜羅錦：佛經中稱草木的花絮。

　　以舊管數支煮茶

　　化身救世韓湘子，懷美幹時陸羽神(2)。誰管愛憎公理在，可心終是解頤人(3)。

　　箋注：(1)韓湘子：傳說中的八仙之一，托為韓愈族侄，性疏狂。韓愈貶潮州，途中遇雪，湘冒雪而來相送。(2)陸羽神：唐代陸羽，湖北天門縣人，擅長品茶，著《茶經》，後世崇為茶聖。(3)解頤：開顏歡笑。

　　客中猛憶王子少雲

　　差具鼠肝翻自智，欲知龍性本無因。人叢一握心香熱，俊眼孤青少道人。

　　箋注：(1)鼠肝：鼠之肝，比喻輕微卑賤之物。黃庭堅《奉同子贍寄定國》：“斯人氣金玉，視世一鼠肝。”

　　吳城望湖亭二首

　　浮空如塔遠雲平，水落寒潭一味清。苦累年年鞅掌吏(1)，下船攜酒鈞詩名。

　　稱心題詠遍鐫銘，絕熟湖山措語生。幸是臨江殘醉客，無人將此當新亭(2)。

　　校：（1）鈞：疑為釣。

　　箋注：(1)鞅掌吏：為公事繁忙的小官吏。《詩小雅北山》：“或王事鞅掌。”(2)西漢末中原戰亂頻仍，過江士人每至暇日，相邀至新亭，周顗歎曰：“風景不殊，舉目有江河之異。”見《世說新語言語》。

　　五弟謙挽詞

　　生日花朝死日春，怕君生是杏花神。高陽才子緣枝葉(1)，忍對叢芳少一人。

　　箋注：(1)高陽：《呂氏春秋》雲古有辯士高陽（鬼十隹）。

　　除夕

　　白眉玉隕修文去，紅粉花酡詠絮時。襟上酒香杯底淚，裁歡減恨兩無詩。

　　題《迦因小傳》二首 丁未春

　　病榻難忘調繡口，情坑竟自隕花身。爭無道力持魔力，霞帔雲遊作遠人。

　　圓成妙果替人奇，卓氏雄貲大布施(2)。苦乏湘瀟妃子例，箕然豆泣慘同時(3)。

　　箋注：(1)《迦因小傳》：林紓所譯法國愛情小說，即後來書名《茶花女》。(2)卓氏：卓氏：指西漢卓文君之父，大富商卓王孫。(3)箕然豆泣：曹植有《七步詩：“煮豆然豆萁，豆在釜中泣。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

　　舍妹去日

　　朝來林杪引風徐，知道晨妝映水虛。猛策吟魂飛出岫，木蘭舟已度橫渠。

　　黃石齋《千字文》墨跡手卷(1)

　　飛鸞舞鶴跡依然，書在玄黃未諱先。除是先生此完璧，開章多已失真全。

　　箋注：(1)黃石齋：黃道周，字幼平，號石齋，天啟間進士，南時福王時官禮部尚書，後抗清被俘不屈死。學問宏富，工書畫。《千字文》：南朝梁衍指命給事郎周興嗣以一千個不同的字編寫的小冊子，四字一句，對偶押韻，為學童啟蒙課本。起句為：“天地玄黃，宇宙洪荒。”

　　錄丹華道人叢書中二絕，不知何題也(1)

　　未生身有汝身無，好覓生身受氣初。金帛滿前花四繞，道人於此講玄珠。

　　古文金碧妙言詮(2)，隻取真經第一篇。知否淮南鍛秋石，尋常雞犬亦升天(3)。

　　箋注：(1)丹華道人：即徐燮廷，都昌蘇山人，有《綠波草堂叢書》，生平見後《昭琴館文存》中的《徐燮廷明府傳》。詮：說明，解釋。(3)雞犬亦升天：傳說淮南王劉安隨八仙白日升天，去時以藥器置於庭，雞犬食後盡升天。見葛洪《神仙專劉安》。王充《論衡》：“淮南子學道，得道……舉家升天，畜產皆仙，犬吠於天上，雞鳴於雲中。”

　　靈犀銘三首(1)

　　唾棄一切，斬除一切。餘一二種，幽馨雅孽。雅孽吟風，幽馨抱雪。彌久彌敦。不生不滅。佛成山就，曆無量劫(2)。

　　成物嗑慈，康躬需慧。慈大曰仁，慧大曰智。孕育百昌，綜甄庶類。發為雄詞，妙有哲趣。巍巍靈台(3)，兩柱長峙。

　　犀光熒熒，如火如然。著瘟成綠，秉赤殊鮮。誠妄之軔，亻舜異而遷(4)。物理無際，貴燭幾先。大圓鏡智，玄之又玄。

　　箋注：(1)靈犀；舊說以犀為神獸，犀角有白紋，感應靈敏，因以喻心意相通。(2)

　　無量劫：無量壽佛因地修行，果滿成佛，往生北國。(3)靈台：漢有靈台，在長安北，為觀測天象之所。見《三輔黃圖》。(4)亻舜：相背，《淮南子說山》：“分流舛馳。”《玉篇》引舛作亻舜。

　　大愛三箴

　　愛國第一

　　大陸東洲，溫帶是宅(1)。開羃獨先，夐乎道德。字曰赤縣(2)，係衍神農(3)。群賓拱漢，進化斯同。

　　惟專蔽明，機關退轉。美胔引饕，持刀競臠。非不變政，而無精神。赫赫祖邦，朂矣吾民。

　　箋注：(1)溫帶是宅：即宅於溫帶，以溫帶為居住地。(2)赤縣：中國。(3)神農：傳說中的古帝名，即炎帝，烈山氏，相傳教民以興農業，嚐百草以治病。(4)專：專製。

　　愛親第二

　　生生不息，構造天倫。匪生之生，教育勞辛。絲教寸育，乃克爭存。生之義大，隱括終身(1)。

　　中歲多故，蒿蔚易傷。求娛貢旨，聊霽頹光。渺渺黃泉，垂垂白發。木靜風厲，曰胡可愒？(2)

　　校（1）曰：原作日，疑誤。

　　箋注：(1)隱括：矯正竹木彎曲的器具，引申為修訂義。(2)愒（ye）：曠廢。

　　愛身第三

　　獼演日靈(1)，微蟲出入。藐焉此躬(2)，種業非一。胡不自貴？而伐其精。哲尊生學，釋重修行。

　　中聖所存，曰三不朽(3)。柱天軸地，民職所有。無忽軀殼(4)，魂兮是鍾。去其害馬(5)，妙哉猶龍(6)。

　　箋注：(1)獼演：秋練。《周禮大夏官大司馬》：“中秋，教治兵，遂以獼田。”(2)藐焉此躬：輕視自己的身體。(3)三不朽：《左傳襄二四年》：“太上有立德，其次有立功，其次有立言。雖久不廢，此之謂不朽。”(4)無忽軀殼：不要忽視身體這一軀殼。(5)害馬：《莊子徐無鬼》：“夫為天下者，亦奚以異乎牧馬者哉？亦去其害馬者而已矣。”本指損害馬的自然本性，後轉用為害群之馬。(6)猶龍：《史記老子傳》：“孔子去，謂弟子曰：吾今日見老子，其猶龍邪？”言老子之道深遠如龍之不測。

　　箴七弟輻(1)

　　彝鼎為寶，非惟古也。其質重以尊，瓊瑤為寶，非惟貴也。其質靜以溫，忌者必為人所忌。敦者恒為人所敦，輕者不可以遠，躁者不可以永存。孔子雲：“少成若天性。”(2)幼不進德，是謂童音。

　　箋注：(1)箴七弟輻：勸告七堂弟胡元輻的箴言。胡元輻，字叔穎，胡廷玉之七子，早歲隨二兄胡蘇存留學東京，卒業於日本明治大學，旋入東京中央大學商科。歸國後，任南通甲種商業學校教員。(2)孔子認為，兒童時期通過教育養成的良好品質與習慣，猶如天生自然一樣。

　　女弟若名讚

　　鑒形似苦，叩聲似樂。無苦樂界，如是我覺。

　　箋注：此讚言胡若之若，觀照其字形似苦字，聽其聲似樂字。

　　清口小讚九首

　　天空之月，凡八九珠。切我球者，玉魄冰壺。花時酒馨，秋嵐媚夕。素豔如海，樂何可極！（右月）

　　林塘倒影，春霏作煙。宿嵐晻靄，空翠澄鮮。著以謝屐(1)，抱以牙琴(2)。清暉娛人，渺渺予心 (3)。（右山水）

　　螓首蛾眉，美目清兮 (4)。彼姝者子，信修誠兮。結以疏華，抱怨來思。天風吹語，忽不可追。（右美人）

　　斕斑古豔，秀絕人天。瓊檢綠綈，委疊千編。其聲既絲，其語複綺。四夢新型，十香倩體。（右詩詞）

　　何來林館？種竹二分。疏枝寫月，密葉交雲。芳風拂翠，碎玉相聞。中有人存，著書自焚。（右竹）

　　幽蘭其芳，葉翠莖緗。不空無色，不靜無香。肥以發澤，妄謂花淫。花兮何淫？物有微因。（右蘭）

　　秦川故家，其門種柳(5)。玉驄過我，柔絲在手。長條洬地，糝絮漫天。枚叔往日(6)，張緒當年(7)。（右楊柳）

　　瓊琚玉佩，美人我遺(8)。玉佩瓊琚，我遺所思。溫潤而澤，縝密以栗。不去其身，象環同律。（右玉）

　　洪度巧式(9)，花蕊奇珍。焚香注墨，樂我群賓。桃粉露勻，竹素雲冶。誰為製之？東洋麗者。（右名箋）

　　箋注：(1)謝屐：晉宋之際謝靈運好遊山，著有齒木屐，上山以齒安置屐後端，下山以齒置屐前端。(2)牙琴：伯牙琴。伯牙善鼓琴奏，然好友鍾子期死，終身不複鼓琴，破琴絕弦。(3)渺渺予心：《九歌湘夫人》：“帝子降兮北渚，目眇眇兮愁予。”(4)螓首蛾眉，美目清兮：出自《詩經衛風碩人》：“螓首蛾眉，巧笑倩兮，美目盼兮。”(5)秦川故家，其門種柳：秦川在陝西關中地區，其地有灞橋，為古人折柳送別處。(6)枚叔：枚乘，字叔，淮陰人，西漢時為梁孝王文學侍從之臣。有賦九篇，今存《七發》等三篇。(7)張緒：字思曼，南齊人，官至國子祭酒，清簡寡欲，風姿清雅。(8)瓊琚玉佩，美人我遺：化用張衡《四愁詩》：“我所思兮在太山，欲往從之梁父艱，側身東望涕翰，美人贈我金錯刀，何以崐報之英瓊瑤……”(9)洪度：明代湖北黃梅人，精書法。一日，洪濤浮敝篋，發之，乃宋僧道肯集篆《金剛經》，字久磨滅。精思七晝夜，重臨刻石。

　　磚銘應郭丈幼民

　　永建四年，八月作磚。光緒丙午，掘出猶堅。耿耿此心，在魏晉先。郭公好古，素謹製言。

　　箋注：(1)永建四年：東漢順帝年號，即公元129年。光緒丙午：光緒三十二年（1906年）。

　　§§第三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