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麵臨這樣一個困境:無論我怎麽努力,每次考試都排在全年級的中下遊已成鐵律。究其原因,這個專業並不適合我,更不是我所愛的,我愛的應該是天文地理、文史哲,探索生命和宇宙的奧秘。但這已成即定事實我不可能退學,因為這個時代進大學實在太難了!若幹年之後,在我經曆了無數次的成功與失敗之後讓我深刻地感悟到:當我們在某一條路上屢屢碰壁,不遂人意之時,不要悲觀、不要失望,我們應該停下來,休息一下,放鬆一下,快樂一下,思考一下,重整旗鼓,換一條更適合我們走向輝煌羅馬的道路。
人說條條道路通羅馬。然而,這個時候,我要走向輝煌羅馬之路又是哪一條呢?
我發現了一個新學科:“運籌學”。據說運籌學的原名叫作戰研究,第二次世界大戰期間,英國為了對付德國的空襲集中各方麵的科學家專門研究如何運用當時擁有的防空力量以發揮最大的效率,結果十分有效。我要進行廣泛的調查研究,首先要弄清全省範圍的農業自然資源和農業曆史情況,然後就全省現代農業設備如何發揮更大經濟效益提出我自己的看法,然後再做長遠的現代農業發展戰略布署。我深深地知道實現這一宏偉計劃的艱巨性,隻資料的索取如何不易且不說,專業知識即要廣度又要深度。暑假,我回到家隻住了兩天,和父母報了個到就開始遠征,我的路線:從我所住的縣開始,逐縣調查。
我叩開第一個縣的縣誌辦的門,連張介紹信都沒有,更沒有人推薦,就憑自己一張嘴和一般人所不敢為的冒昧,開門見山:“同誌您好!請求您的支持!我是農大的大學生,搞社會調研,想看縣誌,查找一些資料。”
縣誌辦的主任晃著二郎腿,刁著根煙,慢悠悠得意洋洋:“縣誌可不是隨便看的,那上有萬分之一的軍用地圖。你要通過你農大,找省教育廳,通過省教育廳找國家教育部,通過教育部找國務院,再通過國務院下文件給省政府,省政府下文件給市政府,市政府下文件給縣政府,縣政府再下文件給我縣誌辦,我才可以給你提供你要看的縣誌。”
這不是讓我往天上架一把梯子嗎?
我並沒有被嚇倒,為了看到縣誌,我決定一層層地找到國務院,再從國務院一層層地找下來。我想到父親的老首長我的姑爺爺李團長。那年南下上訪,老人家向我說過他的老戰友杜國平在省軍區當司令員。那天清晨,我趕到省城,信心十足地闖進省軍區大院,這軍區大院可不同尋常,全副武裝的衛兵往返巡邏,找到杜司令員家,警衛員向我立正、行軍禮:“首長好!”我臉紅心跳,我想說我不是首長我隻是位農業大學的大學生,但沒敢說出口,怕那樣遭遇拒絕,我說:“我叫邰勇夫,是我爸爸的老首長老紅軍當過毛主席警衛員的李林秀的--表侄孫。”
警衛員沒有一絲懷疑,對我彬彬有禮,“請首長稍候,我去報告司令員。”
警衛員再一次向我行軍禮,立正、向後轉,朝司令員居住的小樓“咚咚”小跑步,不一會,警衛員小跑步再一次出現在我麵前,“哢嚓”又是一個立正,“首長請,司令員在會客室等您。”
我要見杜國平司令員了,杜司令員可不一般,一九二九年參加中國工農紅軍。一九三一年加入中國共產黨。長征路上任紅四軍第三十六團參謀長。抗日戰爭時期,任新四軍江北遊擊縱隊參謀長,解放戰爭時期,任東北野戰軍鐵道縱隊第一支隊政治委員。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後,任公安部隊21師師長,是中國共產黨第七次全國代表大會代表。一九五五年被授予少將軍銜。
全世界的大學都是以自己擁有什麽樣的教授,什麽樣的校長引以為驕傲。我呢?39所中學的379位名師們送我走進大學,現在又有老將軍充當我的教授,麵授中國革命史、中國共產黨黨史、人生機宜了!想到這些,我心怦怦跳。
杜司令員身材高大,盡管已經風燭殘年老態龍鍾,但威風不減當年,聲如洪鍾:“李林秀是誰?你找我幹什麽?”
“李林秀就是當年長征跟著您一塊爬雪山過草地的老戰友啊!那是我姑爺爺,給毛主席做過警衛員的!”
老將軍努力回憶著,“李林秀?給毛主席當過警衛員……忘了,想不起來了。”
我尷尬極了,司令員的老伴想起來了為我解了圍,“那不是當年二十一師的政治部主任嗎?”
老將軍怎麽也想不起來了,“忘了忘了。”
老將軍的兒子對我彬彬有禮,請我去吃早餐,說家父年事已高,很多事情想不起來了,請原諒。
盡管老將軍沒能夠給我麵授什麽,也沒能夠為我的調研介紹什麽人際關係,但我非常高興,多少同學連想都不敢想的當年的紅軍團參謀長,現在的將軍、司令員讓我見識到了!老將軍的兒子還給我留下了他的聯係方式,歡迎我有空去他的單位玩,他的單位可不一般,要打軍用專線才能聯係得上。這個時候我蒙朧地意識到:大學生利用假期有意識地進行校外活動,一方麵開闊眼界豐富資訊,一方麵建立廣泛的社會網絡,容易得到社會幫助,化解社會風險。我這個想法在哈爾濱開往延吉的火車上,被延邊醫學院一位美麗的女大學生高度認同。那時候火車十分擁擠,我沒座隻能蹲在她的腳下,火車晃動,我額頭會時不時地碰到她露在裙擺外邊的光腿上,每碰到一次我都有點尷尬,說聲對不起,她寬容地微笑著,當她得知我暑假旅行的偉大宗旨時,她驚歎不已:“你真行!”
我像是一個好奇心極強的天外來客,在一個清晨剛剛上班的時間,我出現在了一個著名的農業科學院院長室的門口,鬢角斑白的老院長疑惑地注視著我:“你找誰?什麽事?你要做什麽?是找我嗎?”
這可是科學的殿堂啊,在我很小很小的時候就夢想過,有一天我會成為這個神聖殿堂裏的一員,從事人類最偉大的發明創造。我深深地呼吸著這裏的空氣,仿佛空氣中都彌漫著科學的奧秘。
我猛醒:“啊,是是是,就是找您的。”
老專家一頭霧水,“你怎麽知道我?”
我尷尬極了,語無倫次:“我,我知道,您您您……是……是位了不起的農業科學家,學學學……大學者、大教授!”
意想不到的是,這位素昧平生姓啥叫啥我還不知道的老院長對我沒有了絲毫懷疑,百分之百地絕對信任,他給我倒茶、給我讓座,放下他百忙中的工作,放下他手中厚厚的卷宗,有問必答地接受我這位不速之客的來訪。
我請教老院長:“怎麽樣去實現四個現代化?”
老院長答:“首先要教育現代化。”
我求知心切像個無知孩童那樣一問到底:“怎麽樣實現教育現代化?”
“首先要教育思想現代化。”
“怎麽叫教育思想現代化?”
老院長問非所答地拿起份報紙給我看,“你看過這條新聞嗎?”
這是一份大報的頭版頭條:“墾區第一個吃螃蟹,引進一套美國機械進行現代化農業試點初顯神通,20人耕種11000畝土地平均每人產糧20萬斤。它對於我國逐步改變幾億人搞飯吃的落後局麵,為我國農業高速發展帶來了可喜的消息。”
我說:“這好啊,我們同學還被這個消息所鼓舞呢。”
老院長說:“但是你想過沒有?如按這個現代化農業試點采用美國農機全套設備每個勞動力負擔133公頃的標準算,全國1.3億公頃耕地隻需要100萬個勞動力。那麽,剩餘的6億個勞動力轉移到何處去?”
我茫然,“是啊,那怎麽辦?”
老院長說,“…我們的教育缺少對豐富情感和實事求是的科學精神的培育!”
老院長的話讓我反思,是啊,我學的農機專業本科,連最基本的大學語文課都沒有,政治課、中國共產黨黨史、政治經濟學就是死記硬背,學完了一點印象都沒有,更不用說對靈魂的潛移默化了。盡管這個時候我還看不清,這對社會的可持續發展,會帶來什麽樣的影響。若幹年後,教育的缺陷對人類生存的影響彰顯無遺:我大學同班同學在校時無論多優秀多努力,十年後二十年後,很少再有人看書看報關心時事,大部分變得俗不可耐,除了對升官發財眼球發綠,對其他一概漠不關心,那個時候曾造成1960年代大饑荒的“大躍進”無限升級,全中國人民對地球的戰爭空前絕後,美麗富饒的珠三角、長三角率先被鋼筋混凝土吞沒,無數花季女孩充當性工作者,現在的大學生們那個時候的父母官們為人師表們動不動就幾千萬幾億萬地中飽私囊,財大氣粗的牛人們恨不得把整個地球全部鋪滿高速公路、高速鐵路、珠三角小小縣政府的辦公樓都建成了白宮,爛尾樓、沒實際意義的形象工程鱗次櫛比,形形色色的學者們、權威們、大師們、精英們無視大多數人的存在,對人類道德、人類尊嚴大膽顛覆……
老院長點亮了我思索和批判的神燈,我絕不做沒有靈魂的烏合之眾,我要蚍蜉撼大樹、自不量力地去擔當捍衛人類尊嚴,捍衛人類生存環境的誌願者。
老院長非常支持我的調研,給我寫了一張條子,送給我了一個人際鏈,讓我敲開了一扇扇縣委縣政府縣人大縣政協的大門,所到之處,像我當年考大學到處請教老師數理化難題一樣有求必應。
這時,我又有了一個驚奇地發現,對我並不感興趣的專業有了另一層認識:在我學過的三十幾門課程中,單一學科學起來枯燥乏味,但把單一的學科之間重組嫁接後,就變得鮮活有趣生機勃勃了!比如把農機、農學、經濟、地理、曆史幾門學科一綜合,讓我衍生出了一個暫新的專業,這個專業叫“農業區劃”,這個專業全中國的大學裏盡管還沒有開設,但各縣有縣農業區劃辦,各省有省農業區劃辦,聯合國有亞太、歐共體等地區和國家的農業區劃組織,我為我的發現而震奮,而雀躍。學好這個專業是可以做省長高參、做聯合國高級顧問的。事實上,大學裏麵任何一個看似乏味的專業隻要刻意地挖掘都會找到讓你歡欣鼓舞的亮點,成就你人生的未來。於是,大學最後一學期的畢業論文,同學們都圍繞著我們那個專業小打小鬧但極其費時地搞什麽拖拉機、聯合收割機等農機具的改裝,隻手工的機械製圖一項就要耗時半個學期,還要通宵達旦,參加工作之後他們才知道他們搞那個改裝全用不上。還真的就成績平平的我曆時一個月走訪了北大荒三個市、兩個農墾師、十個縣搞的《北大荒農業合理區劃》,讓我的指導老師耳目一新,給了我最高分。就憑著這個論文給學校發函點名要我的單位有好幾家,都是當時看好的政府機關,遺憾的是那個時候大學畢業生隻能服從國家分配,用人單位不能直接到高校裏麵選拔。
但若幹年之後讓我受益不淺。所以我忠告同學們,在校學習期間,別忘了培養這樣的能力:投入目前還不存在的工作的能力,使用根本還沒發明的科技的能力,解決我們從未想像過的問題的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