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念改變命運

第十四章 我做魯濱遜

　　我讀過世界名著《魯濱遜漂流記》。魯濱遜從幼年起就立下了遨遊四海的雄心。一次出海冒險，船在南美洲附近觸礁沉沒。他死裏逃生爬上了一個荒島。小島上荒無人煙，也沒有野獸。他開始了長達28年的孤獨生活。他並未灰心喪氣，憑著一種在厄運麵前不低頭，在逆境中敢於創造的堅毅品質，使他改變了自己的命運，得以勇敢地生存下去。我想，我現在也做起魯濱遜了！

　　三哥住的東升大隊不收留我，就是幹最苦最累的活也不要，後來知道是三嫂在裏麵作祟，她對隊長說：“你可別收我那個小叔子入隊。那是個二流子，什麽也不願意幹，一天隻做夢上大學。”

　　三嫂剛剛跟三哥談戀愛的時候，對我們一家人都崇拜，“人老邰家是城裏人，有文化，哥四個可洋氣了，都有毛衣穿。”待嫁給三哥了就瞧不起我們一家人了，我翻山越嶺在鄰村上學的時候，有一次我得意地告訴三嫂：“我考了第一！”

　　三嫂“呸！”吐了片瓜子皮挖苦我：“好好，你們老邰家祖墳冒青氣！”

　　我又去姨媽家，想和姨父一塊劃小舢板去黑龍江捕千斤大魚，但姨父已經死了。姨媽家所在的慶和大隊開始也不肯收留我，但同意我可以以表妹的名義參加生產隊勞動，工分計在表妹名下。我替表妹幹了一個多月，表妹可以穿得幹幹淨淨地去縣城相親談戀愛。這地方的人挺好，沒有人講階級鬥爭，都那麽勤勞、樸實、善良，這裏人少地多，除村子周圍的耕地，在遠離村子六十多裏的江通（方言：江畔）也有大片的耕地。村裏的人們隻知道像頭牛那樣拚命地勞作，我問他們什麽叫階級鬥爭？他們憨厚地笑著搖頭。他們相信龍王爺，每逢天邊有烏雲翻滾，他們就翹首遙望，互相指點著：“看啊！龍在擺尾，往天上攪水呢！”

　　參加勞動的第一天，是播種水稻，開始還有點擔憂，怕吃不消，因為我在原始部落參加生產隊勞動時，仰仗有父母和哥哥，一貫偷懶耍滑，千方百計地找時間讀書。現在遠離父母和哥哥，全靠自己了，如果不在這裏紮下根，就真的成為脫離社會的水上浮萍了！我埋頭苦幹，我整整在水裏浸泡了一天，收工的時候，累得我連句話都懶得說了，渾身上下水淋淋的，真難受，但精神上得到了寬慰，艱苦的勞動能夠使人勤勞，給人堅強的體魄，我想先當好一個農民爭取在這裏落下戶再圖發展。我的沉默、我的勤奮、我的誠實，很快得到了人們的讚揚，尤其是村裏的女孩子們對我眉來眼去的，說我即能幹還像個大學生，表妹也喜歡我的吃苦耐勞，幫我洗衣服，看我手背髒得要命，還給我的雙手硬按在熱水盆裏像小的時候母親那樣玩命地給我搓啊，表妹說我光顧得看書，手髒得像豬蹄。

　　姨媽家的活太多了，我每天替表妹上生產隊去幹活掙工分。回來還要侍弄園子，壘豬圈，掏廁所……

　　姨媽說這是為我好。莊稼人要學會過日子，不會過日子就娶不上媳婦。

　　我也曾經想過：可也是，學會過日子，娶個小媳婦，小媳婦在家做飯，我上隊裏掙工分，回家來就看書，那不比在姨媽家住著好多了嗎？於是，村裏的女孩子們再對我眉來眼去之時，我就逐一物色娶她們當中的哪一位做媳婦最合適。這村的女孩個個漂亮，我悄悄物色她們的時候，孫丫反應熱烈，一雙美目久久地凝視我。

　　在姨媽家我像過去一樣，盼望下雨，因為隻有下雨，我才能夠從容地看書學習。可惜這裏的老天爺對我特吝嗇，很少下雨，即使下雨也是像淌眼淚似的來那麽一小陣，影響不到田間勞動。

　　這天生產隊長同意我入隊了，不用再以表妹的名義參加生產隊勞動了。但隻是盲流，不能參加社員大會，沒有資格選生產隊幹部，也就是沒有公民權，要接受一年以上的考驗才可以遷移戶口。不過給了我一個理想的差事--到公社水利隊出民工，去修築黑龍江防洪大堤。

　　我和與我一塊入隊的小婁隨公社水利隊開赴黑龍江沿岸興修水利工程，這裏的生活艱苦得近乎是野人！--在一片荒涼的江岸上紮下營，搭起茅草窩棚，憑著肩膀，一籃籃地挑，一車車地推，用泥土平地築起一道尤如萬裏長城一樣雄偉的護江堤。我和小婁頂著炎炎烈日，赤身裸體一絲不掛，擔著足有三百斤重的擔子，行走如飛，那滿身的汗，如同剛剛從水裏撈出來的一般。汗與塵土混在一塊，渾身上下像塗了層漆。民工們一個個都像是泥人，像是非洲原始部落的野人。一餐飯，半斤份量的玉米麵窩頭我能吃上五個，偶爾改善生活吃上一頓帶豆兒的米滲子豬肉，斟一碗散裝的玉米酒大家輪著喝，輪到小婁那，他太貪杯，咕嘟咕嘟一口氣喝幹，往後一仰--咣當！醉如一攤爛泥……

　　我決心好好幹，好好表現幹出個樣子來，爭取早一天把戶口遷來，成為慶和大隊的正式社員，那樣才有可能被推薦上大學啊！

　　剛來的時候，不堪重負，頭疼、牙疼，帶來的書一本也看不下去。一連病了三天，在病中還要搖搖晃晃地堅持上工地。尤其是用獨輪車往高高的堤壩上運土，一個在前邊肩扛繩索往前拉，一個在後邊扶正車轅往前推，在距堤壩十米遠的地方暫停，深深地吸口氣憋住，運足渾身所有的力量，往堤壩上猛衝……那樣子：兩麵腮幫鼓起，眼球凸出，萬一鬆一口氣便前功盡棄，人仰車翻。每天累得無精打采，人也怪，越是艱苦吧，越是想念父母，心裏酸酸的，止不住眼淚就流了下來，我這樣激勵自己：風浪啊，任憑你把我捧上天堂、投入地獄，我都會堅如磐石笑傲人生、笑傲命運。唉！說是這樣說想是這樣想做到真難，每天四立方米的土方任務沉重得像座大山。

　　終於下雨了，我頭不疼了，牙不疼了，我以最快的速度往居住地跑，一邊跑我還一邊仰起頭來張大嘴巴接雨水，我感謝上蒼，它如同我慈祥的父親，心疼我，為我創造這樣好的條件，讓我看上一個小時或是十幾分鍾的書籍。

　　施工現場轉移至“303”（黑龍江水運線上的航標號），這裏是人跡罕見一望無際的草甸子，蚊子小咬嗡嗡叫，到了晚上成團成團地往臉上猛糊，幸虧我從姨媽家帶來了一個補丁摞補丁的小蚊帳，不然會被蚊子小咬生吞活剝了，幾個沒帶蚊帳的民工被叮咬得滿地打滾，後來他們隻好燒起熊熊篝火……

　　來到這個最艱苦的地方，我反而適應了，白天幹活特有勁、晚上睡覺特別香。每天都在緊張和歡樂中度過，艱苦勞動之後，跳進黑龍江紮個猛子，一身的汙泥、一身的汗水、一身的疲憊傾刻間被江水衝走了，勞動的間歇，我通讀毛澤東選集，我大聲朗誦：“無論生活的多麽艱苦，生命之路多麽曲折，即使它千百次地捉弄一個人，也要千百次地站起來，做一個生活的強者，挫折失敗災難是壓不住一顆堅強而又炙熱的心靈的，在人生的進取中，不必怨天尤人，也不必動搖自己那遠大而又宏偉的目標，走認準的路，更不要失去自信，誤了人生奮進的行程。”

　　我堅持不懈的學習精神得到了來此視察工地的縣委書記的稱讚：“邰勇夫是個沒戶口的小民工，卻比我們的黨政幹部都愛學習！”縣委書記問我：“你為什麽這樣熱愛學習呢？”

　　我發自內心地說：“如果把我關到一個房子裏邊，連續幾天不給我飯吃不給我水喝，我可能還活著，如果一天不給我書讀，我馬上會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