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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回 給事參劾楊提督 嫖客怒砸麗春院

  西門慶每日悶在房中愁眉不展,麵帶憂容。月娘也為他擔心,勸道:“他陳親家那邊為事,各人冤有頭,債有主,你平白焦愁些什麽?”

  “你婦人知道些什麽!”西門慶道,“陳親家是我的親家,女兒、女婿兩個業障搬來咱家住著。平昔街坊鄰居,惱咱的極多,常言機兒不快梭兒快,打著羊駒驢戰。倘有小人指戳,拔樹尋根,你我身家不保。”

  瓶兒不知西門慶家出了這般天大的事,等了兩日不見動靜,急了。使馮媽媽來兩遍,敲門不開。二十四日這天,馮媽媽見到玳安出來飲馬,也隻是問到句“再待幾日”的話。瓶兒頓時茶飯大減,精神恍惚。晚上常有狐狸假名托姓,攝其精髓。漸漸形容黃瘦,病重臥床不起。請來大街口的太醫蔣竹山看視,用藥之後,好轉起來,精神恢複。瓶兒設宴感謝蔣竹山。這蔣竹山鰥居已久,見瓶兒頗有姿色,又聽說是寡婦,不禁言語挑逗。當聽說已答應了西門慶時,把西門慶一通貶責:“苦哉,苦哉!娘子因何嫁他?小人常在他家看病,最知詳細。此人專在縣中抱攬說事,舉放私債。家中挑販人口。不算丫頭,大小五六個老婆,著緊打倘棍兒,稍不中意,就令媒人領出賣了。就是打老婆的班頭,坑婦女的領袖。娘子早時對我說,不然進入他家,如飛蛾投火一般,坑你上不上下不下,那時悔之晚矣。況近日他親家那邊出事,幹連在家,躲避不出,房子蓋得半落不合的,多丟下了。東京行下文書,坐落府縣拿人。到明日,他蓋這房子,多是入官抄沒的數兒。娘子沒來由嫁他則甚?”瓶兒聽了此話,閉口無言,暗中跌腳。蔣竹山乘機再獻殷勤,說動瓶兒的心。瓶兒見竹山語言活動,一團謙恭,答應招贅竹山。六月十八日成親,婚後三日,瓶兒湊了三百兩銀子,為竹山打開門麵,兩間開店。竹山竟行醫賣藥,神氣起來。

  與此同時,來保、來旺二人朝登紫陌,暮踐紅塵,饑餐渴飲,星夜兼程。這日到了東京,進了萬壽城門,投旅店安歇。次日,街前打聽,都說:兵部王尚書昨日會問明白,聖旨已下,秋後處決。隻有楊提督名下親屬人等未曾拿完尚未定奪,且待近日便有決斷。二人把禮物打在身邊,急急來到蔡府門首。先前幹事來過兩遍,道路久熟,立在龍德街牌樓底下探聽府中消息。

  少頃,隻見一個青衣人慌慌忙忙打太師府中出來,往東去了。來保認得,是楊提督府裏親隨楊幹辦,待要叫住,問他一聲,事情如何,又想到家主不曾吩咐招惹他,因此不言語,放過了他去了。遲了一會,二人走到府門前,望著守門官深深唱了個喏:“動問一聲,太師老爺在家不在?”

  那守門官道:“老爺不在家了,朝中議事未回。你問怎的?”

  來保又問道:“管家翟爺請出來小人見見,有事稟白。”

  那官吏道:“管家翟叔也不在了,跟老爺出去了。”

  來保心想:“他不與我說實話,一定問我要些東西。”於是袖中取出一兩銀子遞與他。那官吏接了,便問:“你要見老爺,要見學士大爺?老爺便是大管家翟謙稟,大爺的事便是小管家高安稟,各有所掌。況老爺朝中未回,隻有學士大爺在家。你有甚事,我替你請出高管家來,有甚事引你稟見大爺也是一般。”

  這來保就見機借情道:“我是提督楊爺府中,有事稟見。”

  官吏聽了,不敢怠慢,進入府中。良久,高安出來。來保慌忙施禮,遞上十兩銀子,說道:“小人是楊爺的親,同楊幹辦一路來見老爺討信。因後邊吃飯,來遲一步,不想他先來見了,所以不曾趕上。”

  高安接了禮物,說道:“楊幹辦隻剛才去了。老爺還未散朝,你且待待,我引你再見見大爺吧。”就把來保領到第二層大廳旁邊,另一座儀門進去,坐北朝南三間敞廳,綠油欄杆,朱紅牌額,石青填池,金字大書天子禦筆欽賜“學士琴堂”四字。

  原來蔡京兒子蔡攸,也是寵臣,現為祥和殿學士兼禮部尚書、提點太一宮使。來保在門外伺候。高安先入,說了出來,然後喚來保入見。當廳跪下。廳上垂著朱簾,蔡攸深衣軟巾,坐於堂上,問道:“是哪裏來的?”

  來保稟道:“小人是楊爺的親家陳洪的家人,同府中楊幹辦來稟見老爺討信。不想楊幹辦先來見了,小人趕來後見。”於是向懷中取出揭帖遞上。

  那蔡攸見上麵寫著“白米五百石”,叫來保近前說道:“蔡老爺也因言官論列,連日回避。閣中之事,昨日三法司會問,都是右相李爺秉筆,你楊老爺的事,昨日內裏消息出來,聖上寬恩另有處分了。其手下用事有名人犯,待查明問罪。你還往到李爺那裏說去。”

  來保隻顧磕頭道:“小的不認得李爺府中,望爺憐憫俯就,看家楊老爺分上。”

  蔡攸道:“你去到天漢橋迤北高坡大門樓處,問聲當朝右相、資政殿大學士兼禮部尚書、名諱邦彥的。你李爺,誰是不知道!”略停,又說道:“也罷,我這裏還差個人同你去。”即令祗候官呈過一緘,使了圖書,就差管家高安同去見李老爺,如此這般替他說。

  高安承應下來,同來保出了府門,叫了來旺,帶著禮物,轉過龍德街,徑到天漢橋李邦彥門首。正值邦彥朝散才來家,穿大紅縐紗袍,腰係玉帶,送出一位公卿上轎而去。回到廳上,門吏稟報說:“學士蔡大爺差管家來見。”先叫高安進去,說了一會話,然後喚來保、來旺進見,跪在廳台下。高安就在旁邊遞了蔡攸封緘,並禮物揭帖。來保下邊就把禮物呈上。邦彥看了“白米五百石”,說道:“你蔡大爺分上,又是你楊老爺親,我怎麽好受此禮物?況你楊爺,昨日聖心回動,已沒事。但隻是手下之人,科道參語甚重,已定問發幾個。”即令堂候官:“取過昨日科中送的那幾個名字與他瞧。”

  隻見上麵寫著:“王黼名下:書辦官董升,家人王廉,班頭黃玉;楊戩名下:壞事書辦官盧虎,幹辦楊盛,府掾韓宗仁、趙弘道,班頭劉成,親黨陳洪、西門慶、胡四等。皆鷹犬之徒,狐假虎威之輩,揆置本官,倚勢害人;貪殘無比,積弊如山;小民蹙額,市肆為之騷然。乞敕下法司,將一幹人犯,或投之荒裔,以禦魑魅;或置之典刑,以正國法;不可一日使之留於世也!”來保見了,慌得隻顧磕頭,告求道:“小人就是西門慶家人。望老爺開天地之心,超生性命則個!”高安也替他跪稟一次。

  李邦彥見五百兩金銀隻買一個名字,如何不做分上?即令左右抬書案過來,取筆將文卷上“西門慶”名字改作“賈慶”;一麵收上禮物去。又打發來保等人出來,拿回帖回蔡學士,賞了高安、來保、來旺一封五十兩銀子。

  來保二人路上辭別高管家,回到客店,收拾行李,還了店錢,星夜趕回清河縣。到了家,見西門慶,把東京所幹的事從頭說了一遍。西門慶聽了,雖說心中一塊石頭落地,卻也出了一身冷汗,對月娘說:“好在早時使人去打點,不然怎了。”

  次日,宅門大開,花園複工,西門慶也出門往街上走動。

  一日,聽從街上回來的玳安說:“二娘搭了個新夥計,開了個生藥鋪。”西門慶半信不信,沒放在心上。又過了幾日,已是七月中旬,金風淅淅,玉露泠泠。西門慶在街上撞遇應伯爵、謝希大二人,推著他進院中吳銀姐那兒吃了三杯,到日暮時分,半酣而回,路上正巧遇見馮媽媽。西門慶正打算這幾日去看望瓶兒,誰想馮媽媽說出“今教別人成了,你還說甚”的話來,才知瓶兒因憂而病,因病請蔣竹山,又招贅竹山的事,氣得在馬上跌腳叫苦:“苦哉!你嫁別人,我也不惱,如何嫁那矮王八,他有什麽起解!”於是一直打馬來家。吳月娘幾個正在前廳天井內跳百索兒耍子,見西門慶來了,月娘、玉樓、大姐都往後走了,隻有金蓮不去,被西門慶踢了兩腳:“淫婦們閑得自在,平白跳什麽百索兒!”這夜,西門慶把鋪蓋打在書房裏獨自一個人睡了,打丫頭,罵小廝,沒好聲氣。金蓮自是不住埋怨,眾人從玳安口裏得知瓶兒招贅之事,紛紛責說瓶兒不該。次日,西門慶把女婿陳經濟安在花園中,同賁四管工記賬,換下來昭看守大門。

  陳經濟每日隻在花園中管工,非呼喚不敢進入中堂,飲食都是小廝內裏拿出來,所以還不曾見過西門慶這幾房婦女。一日,西門慶與提刑所賀千戶送行去了,月娘因陳經濟搬來居住,一向管工辛苦,不曾安排一頓飯兒酬勞他,便趁西門慶不在家,安排了一桌酒肴點心,午間請經濟進來吃了一頓飯。又知經濟也會看牌,讓他進房,替大姐抹牌。恰巧潘金蓮走進來,那陳經濟見了,不覺心蕩目搖,精魂已散。月娘隻以為經濟是個誌誠的女婿,卻不道這小夥子詩詞歌賦,雙陸象棋,拆牌道字,無所不通,無所不曉,還特喜女色佳人。此時,西門慶來家,月娘連忙讓小玉送經濟打角門出去了。

  西門慶下馬進門,先到前邊工地上觀看了一遍,然後踅到金蓮房中來。金蓮慌忙接著,與他脫了衣裳,說道:“你今日送行去,來得早。”

  西門慶道:“提刑所賀千戶新升新平寨知寨,合衛所相知都去郊外送他,拿帖兒來請,我不好不去的。”

  金蓮道:“你沒酒,教丫環看酒來你吃。”

  不一時,放了桌兒飲酒,菜蔬都擺在麵前。飲酒中間,因說起後日花園卷棚上梁,約有許多親朋,都要來遞果盒酒,掛紅,少不得叫廚子置酒管待。不覺天色已晚,春梅掌燈歸房,二人上床宿歇。西門慶累了一天,倒頭便睡著了。潘金蓮輾轉反複,不能入眠。此時是七月二十頭天氣,夜間尚有餘熱,加上紗帳內兩三個蚊子嗡嗡作響,金蓮不免赤著身子起來點燈拍打蚊子,低頭見西門慶赤身熟睡,不覺俯身吮咂挑弄那話兒,把西門慶弄醒了。西門慶罵了幾句索性讓她盡情吮咂,垂首玩之,以暢其美。又叫來春梅篩酒,在床前執壺而立,教金蓮馬爬在麵前,隔山取火,飲酒取樂。金蓮不高興。西門慶卻說是自己常與瓶兒如此求歡。隻這一句話,把潘金蓮惱怒了,埋怨前日挨西門慶踢的事。西門慶隻得說出自己當時心中憤氣不平的緣故。金蓮把那日月娘眾人抱怨的話都說了,西門慶被金蓮這麽一說,心頭一點火又衝將起來,責罵月娘:“你由她?教那不賢良的淫婦說去,到明日休想我這裏理她。”

  果然,從這時起,西門慶與月娘尚氣,見了月娘麵也不說話。月娘也不知他為何故,遂生了他的氣,隨他晚夕往哪房裏去,也不管他;來遲來早,也不問他;或是他進房中取東西,隻教丫頭上前答應,也不理他。夫妻二人把心來冷淡了。金蓮見此,以為得誌,每日抖擻精神,妝飾打扮,希寵市愛。因為那日見了陳經濟一麵,小夥兒生得乖猾伶俐,有心也要勾搭,但隻畏懼西門慶,不敢下手。隻等西門慶往那裏去了,便使丫環叫進房來,與他茶水吃,常時兩個下棋做一處。一日,西門慶新蓋卷棚上梁,親友掛紅慶賀,遞果盒的也有許多,各作人匠都有犒勞賞賜。大廳上管待官客,吃到晌午時分,人才散了。西門慶看著收拾了家火,歸後邊睡去了。那陳經濟自己走入金蓮房中討茶吃,二人打情罵俏,調笑一回。自此,這小夥兒和這婦人日近日親,或吃茶吃飯,穿房入屋,打牙犯嘴,挨肩擦膀,通不忌憚。

  西門慶家的花園卷棚前前後後蓋了半年光景,裝修油漆完備,煥然一新,慶房酒整吃了數日。有了花園,家中妻妾便有了遊玩去處。這座花園果然絕妙:正麵丈五高,周圍二十板;當先一座門樓,四下幾多台榭。假山真水,翠竹蒼鬆。高而不尖謂之台,巍而不峻謂之榭。論四時賞玩,各有去處。春賞燕遊堂,檜柏爭鮮;夏賞臨溪館,荷蓮鬥彩;秋賞疊翠樓,黃菊迎霜;冬賞藏春閣,白梅積雪。剛見那嬌花籠淺徑,嫩柳拂雕欄;弄風楊柳縱蛾眉,帶雨海棠陪嫩臉。燕遊堂前,金燈花似開不開;藏春閣後,白銀杏半放不放;平野橋東,幾朵粉梅開卸:臥雲亭止,數株紫荊未吐。湖山側,才綻金錢;寶檻邊,初生石筍。翩翩紫燕穿簾幕,嚦嚦黃鶯度翠陰。也有那月窗雪洞,也有那水閣風亭。木香棚與荼蘼架相連,千葉桃與三春柳作對。也有那紫丁香、玉馬櫻、金雀藤,黃刺薇、香茉莉、瑞香花。卷棚前後,鬆牆竹徑,曲水方池,映階蕉棕,向日葵榴。遊魚藻內驚人,粉蝶花間對舞。芍藥展開菩薩麵,荔枝擎出鬼王頭。

  八月初的一天,眾官吏與夏提刑做生日,在新買莊上擺酒,叫了四個唱的,一起樂工,雜耍步戲。西門慶接到柬帖,從巳牌時分,打選衣帽齊整,四個小廝跟隨,騎馬去了。回來打南瓦子裏頭過,見一夥光棍搗子,都認得。叫了兩個近前說話,一個名草裏蛇魯華,一個名過街鼠張勝,都是常得西門慶資助的雞鳴狗盜之徒。西門慶要二人找蔣竹山,為自己出口氣,又將身上的四五兩碎銀子都倒與二人。二人磕頭答允。

  二人來到獅子街,找到蔣竹山的生藥鋪。蔣竹山剛才和瓶兒合氣。原來瓶兒招贅蔣竹山後,才知是個無用之輩,房事往往不稱己意,常把他趕到前邊鋪子裏睡,平時也多有責罵。竹山一肚子氣,還未坐穩,就見這兩個光棍醉步踉蹌進來,幾句戲弄之後,便要竹山還銀債三十兩。竹山怎願受此訛詐,急辯幾句,竟被打到店外洋溝裏。又拉去見官,解到提刑院,夏提刑已受了西門慶囑托,用下刑去,竹山冤枉挨了三十大板,被公人押回家中討銀兩。瓶兒隻得拿出銀子給了兩個光棍,一氣之下,把竹山也趕了出去,不許再進門。瓶兒已是知道西門慶延遲未娶自己的緣由,又打聽得他家中沒事,心中甚是後悔。到八月十五日這天,使了馮媽媽給月娘送生日禮來,又央玳安轉告西門慶,一心還要嫁過來。西門慶因不和月娘說話,這日去李桂姐家與應伯爵、謝希大幾個玩牌取樂。聽了玳安的話,罵了瓶兒幾句,隻說讓人把瓶兒抬來。

  到八月廿日,抬了瓶兒來,轎子放在門首半日沒人迎接。還是孟玉樓得知,告訴月娘。月娘把她接了進來。接進來後,西門慶三日三夜不進新房。瓶兒實在忍受不了,上吊自縊。好在被人發現救下。西門慶拿著鞭子進了新房,令她脫去衣服,問她為何嫁蔣竹山。瓶兒流著淚說明前因後果,吐露自己對西門慶的深愛之情,感動得西門慶丟去鞭子,拉將瓶兒起來,摟在懷中,擺酒壓驚。金蓮原想看看西門慶如何鞭打瓶兒,得知二人和好如初,心中憤然不平。瓶兒次日便將自己帶來的珠寶細軟交與西門慶看,又分送了金銀首飾給各房姐妹,眾人對瓶兒無不喜歡,偏有那金蓮心中不舒服。

  二十五日這天,西門慶請來官客吃會親酒,插花筵席,四個唱的,一起雜耍步戲。頭一席花大舅、吳大舅,第二席是吳二舅、沈姨夫,第三席應伯爵、謝希大,第四席祝日念、孫天化,第五席常時節、吳典恩,第六席雲裏手、白來創,西門慶主位,其餘傅夥計、賁四、陳經濟,兩邊列位。先是李桂姐、吳銀兒、董玉仙、韓金釧兒,從晌午時分坐轎子就來了,在月娘上房裏坐著。官客在新蓋卷棚內坐著吃茶,然後到齊了,大廳上坐。席上都有桌麵,某人居上,某人居下。先吃小割海青卷兒、八寶攢湯。頭一道割燒鵝大下飯。樂人撮撮弄雜耍回數,就是笑樂院本。接下去,李銘、吳惠兩個小優上來彈唱,間著清吹。然後是四個唱的出來筵外遞酒。那應伯爵帶頭開言,要請新嫂子出來拜見。西門慶推辭再三,被逼不過,隻好讓瓶兒出來向眾人禮拜,慌得眾人都下席來還禮不迭。那孟玉樓、潘金蓮、李嬌兒簇擁著月娘在大廳軟壁後聽覷。隻聽見廳上唱出“天之配合一對兒,如鸞似鳳夫共妻”,“永團圓世世夫妻”,金蓮便說道:“大姐姐,你聽唱的。小老婆今日不該唱這一套,她做了一對魚水團圓,世世夫妻,把姐姐放到哪裏?”月娘雖然好性兒,聽了這幾句,未免有幾分動意,惱在心中,又聽見應伯爵幾個在那兒誇口奉承“我這嫂子”如何如何,鬱鬱不樂回到上房。吳大舅走來見此般光景,好言相勸,反把月娘勸哭了。

  自此西門慶連著在瓶兒房裏歇了數夜。別人都罷了,隻是金蓮惱得要不得,背地裏一徑調唆吳月娘,與李瓶兒合氣。對著瓶兒又說月娘許多不是。瓶兒不知其計,反以為知己,以姐姐呼之,與她親厚尤密。

  西門慶自從娶瓶兒過門,又兼得了兩三場橫財,家道營盛,外莊內宅煥然一新,米滿陳倉,騾馬成群,奴仆成行。把瓶兒帶來的小廝天福兒改名琴童。又買了兩個小廝,一名來安兒,一名棋童兒。把金蓮房中春梅、上房玉簫、瓶兒房中迎春、玉樓房中蘭香,一般兒四個丫環,衣服首飾妝束出來,在前廳西廂房,教李嬌兒兄弟樂工李銘來家教演習學彈唱,春梅學琵琶,玉簫學箏,迎春學弦子,蘭香學胡琴。每日三茶六飯,管待李銘,一月與他五兩銀子。又打開門麵二間,兌出二千兩銀子來,委付夥計賁四開解當鋪。女婿陳經濟隻要掌鑰匙,出入尋討,不拘藥材。賁四隻是寫賬目,秤發貨物。傅夥計便督理生藥、解當兩個鋪子,看銀色,做買賣。潘金蓮這樓上堆放生藥,李瓶兒那邊樓廂成架子,擱解當庫衣服首飾,古董書畫,玩好之物。一日也嚐當許多銀子出門。

  陳經濟每日起早睡遲,帶著鑰匙,同夥計查點出入銀錢,收放寫算皆精。西門慶見了,十分喜歡。一日,在前廳與他同桌兒吃飯,說道:“姐夫,你在我家這等會做買賣,就是你父親在東京知道,他也心安,我也得托了。常言道:有兒靠兒,無兒靠婿。姐夫是何人?我家姐姐是何人?我若久後沒出,這分兒家當都是你兩口兒的。”陳經濟也應了幾句好聽的:“兒子不幸,家遭官事,父母遠離,投在爹娘這裏,蒙爹娘抬舉,莫大之恩,生死難報。隻是兒子年幼,不知好歹,望爹娘擔待便了,豈敢非望。”西門慶聽見他會說話兒,聰明乖覺,越發滿心歡喜。但凡家中大小事務,出入書柬禮帖,都教他寫。但凡人客到,必請他席側相陪,吃茶吃飯,一時也少不得他。誰知這小夥兒綿裏之針,肉裏之刺,常向繡簾窺賈玉,每從綺閣竊韓香,找機會便去與那金蓮摸摸捏捏,眉來眼去。

  一日,十一月下旬天氣,西門慶與眾兄弟在常時節家會茶飲酒,散得早,未等掌燈時分就起身,同應伯爵、謝希大、祝日念三個並馬同行。剛出常時節家不遠,隻見天上彤雲密布,紛紛揚揚飄下一天雪花兒來。應伯爵說道:“哥,咱這時候就家去,家裏也不收我們。你已是許久不曾進裏邊看看桂姐,今日趁著天下大雪,隻當孟浩然踏雪尋梅,咱望她望去。”

  祝日念響應道:“應二哥說的是。你每月風雨不阻出二十兩銀子包錢包著她,你不去,落得她自在。”

  西門慶吃這三個人你一言我一語,隻得把馬徑往東街勾欄路上來了。

  來到了李桂姐家,已是天色將晚,隻見客位裏掌起燈燭,丫頭正掃地不迭。老媽並李桂卿出來見畢,上麵列四張交椅,四人坐下。老虔婆便道:“前者桂姐在宅裏來晚了,多有打攪。又多謝賞了東西。”

  西門慶說道:“那日空過她。我怕晚了,客人散了,就打發她來家。”

  說著,虔婆一麵看茶吃了,丫環安放桌兒,設放案酒。西門慶問道:“怎麽桂姐不見?”

  虔婆道:“桂姐連日在家伺候姐夫,不見姐夫來到。不想今日她五姨媽生日,拿轎子接了,與她五姨媽做生日去了。”

  西門慶聽言,說道:“既是桂姐不在,老媽快看酒來,俺們慢慢等她。”

  老虔婆在下邊一力攛掇,酒肴菜蔬齊上,須臾堆滿桌席。李桂卿不免箏排雁柱,歌按新腔,眾人席上猜枚行令。

  正飲酒在熱鬧處,西門慶往後邊更衣去,忽聽東耳房有人笑聲。西門慶更畢衣,走到那窗下偷眼觀覷,卻見李桂姐在房內陪著一個戴方巾的蠻子飲酒。原來那虔婆說的是謊話,李桂姐並不曾往五姨家做生日去。近日見西門慶不來,又接了杭州販綢絹的丁相公兒子丁二官人,號丁雙橋。這丁雙橋販了千兩銀子綢絹,在客店裏安下,瞞著他父親來院中敲嫖。先是拿十兩銀子、兩套杭州重絹衣服請李桂姐,一連歇了兩夜。適才正和桂姐在房中吃酒,不想西門慶到了,老虔婆便教桂姐連忙陪他去後邊第三層一間僻靜小房那裏去坐了,哪想到還是被西門慶覷著。西門慶不由得心頭火起,走到前邊,一手把吃酒桌子掀倒,碟兒盞兒打得粉碎。又喝令跟馬的平安、玳安、畫童、琴童四個小廝上來,不由分說,把李家門窗戶壁床帳都打碎了。應伯爵、謝希大、祝日念上前拉勸不住。西門慶口口聲聲隻要采出蠻囚來,和粉頭一條繩子,墩鎖在門房內。那丁二官人是個膽小之輩,聽見前麵嚷鬧起來,嚇得藏在裏間床底下隻是叫喚:“桂姐救命!”桂姐說道:“呸!好不好,就有媽哩,不妨事。隨他發作,怎的叫嚷,你休要出來!”

  那老虔婆也經得多,見得廣,穩得住。見西門慶打得不像模樣了,不慌不忙拄拐上前,說道:“大官人,這是為何。有誰人惹發官人無名怒火?天大的事,也不該把我家打成這個模樣。”

  西門慶心中越加惱怒起來,指著虔婆罵道:“好個虔婆你不良,迎新送舊,靠色為娼。巧言謊詞來誑騙我。我在你家使夠有黃金千兩,你倒跟我掛羊頭賣狗肉,我罵你句真伎倆媚人狐黨,全是一片假心腸!”

  虔婆不示弱,也答道:“官人聽著:你若不來,我接下別的,一家兒指望她為活計。吃飯穿衣,全憑她供柴糴米。沒來由暴叫如雷,你怪俺全無意。不思量自己,桂姐兒又不是你憑媒娶的妻。”

  西門慶聽了,心中冒火,險些不曾把李老媽媽打起來。多虧了應伯爵、謝希大、祝日念三個死勸,活喇喇拉開了手。西門慶大鬧了一場,賭誓再不踏她門來,頂著大雪上馬回家。

  回到家時,已是一更天氣。小廝叫開大門,下馬踏著那亂瓊碎玉,到了後邊儀門首。隻見儀門半掩半開,院內悄無人聲。西門慶心中奇怪,口裏不言,潛身立於儀門內粉壁前,悄悄聽覷。隻見小玉出來,穿廊下放桌兒。少頃,月娘整衣出房,向天井內滿爐炷了香,望空深深禮拜,祝道:“妾身吳氏,作配西門,奈因夫主留戀煙花,中年無子,妾等妻妾六人,俱無所出,缺少墳前拜掃之人。妾夙夜憂心,恐無所托。是以瞞著兒夫,發心每逢七夜於星月之下,祝讚三光。要祈保佑兒夫,早早回心,棄卻繁華,齊心家事,不拘妾等六人之中,早見嗣息,以為終身之計,乃妾之素願也。”原來吳月娘自從西門慶上次與她反目不說話以來,麵上合氣,心裏焦急,每月吃齋三次,逢七拜鬥,夜夜焚香,祝禱穹蒼,保佑西門慶早日回心轉意,齊理家事,早生一子,以為終身之計。西門慶一直不曾知道,今日聽了月娘這一篇言語,口中不言,心內暗道:“原來一向我錯惱了她,她一片心都為的是我,倒還是正經夫妻。”想著,從粉壁前叉步走來,抱住月娘,月娘恰燒畢了香,不防是他大雪裏走來,倒嚇一跳,就往屋裏走,被西門慶雙手抱住。

  西門慶說道:“我的姐姐,我西門慶死不曉的,你一片好心都是為我的。一向錯見了,丟冷了你的心,到今悔之晚矣!”

  月娘說道:“大雪裏你錯走了門兒了,敢不是這屋裏,你也就差了!我是那不賢良的淫婦,和你有甚情節,哪討為你的來?你平白又來理我怎的?咱兩個永世千年休要見麵。”

  西門慶也不再說什麽,把月娘一手拖進房來。燈前看見她家常穿著大紅潞綢對衿襖兒,軟黃裙子,頭上戴著貂鼠臥兔兒,金滿池嬌分心,越顯出她粉妝玉琢銀盆臉,蟬髻鴉鬟楚岫雲。那西門慶如何不愛?連忙與月娘跟前深深作了個揖,說道:“我西門慶一時昏昧,不聽你之良言,辜負你的好意。正是有眼不識荊山玉,拿著頑石一樣看。過後識君子,方才識好人。千萬饒恕我!”

  月娘道:“我又不是你那心上的人兒,凡事投不著你的機會,有甚良言勸你?隨我在這屋裏自生自活,你休要理會。我這屋裏也難抬放你,趁早與我出去,我不著丫頭攆你。”

  西門慶道:“我今日平白惹一肚子氣,大雪來家,徑來告訴你。”

  月娘道:“作氣不作氣,休對我說,我不管你。望著管你的人去說。”

  西門慶見月娘臉兒不瞧,一麵折跌腿,裝矮子,跪在地下,殺雞扯脖,口裏姐姐長姐姐短。月娘看不上,說道:“你真個恁涎臉涎皮的,我叫丫頭進來。”一麵叫小玉。

  西門慶見小玉進來,連忙站立起來,無計支她出去,說道:“外邊下雪了,一香桌兒還不收進來了?”

  小玉道:“香桌兒頭裏已收進來了。”

  月娘忍不住笑道:“沒羞的貨,丫頭跟前也調個謊兒。”

  小玉出去了,西門慶又跪下央及。月娘道:“不看世界麵上,一百年不理才好。”說畢,方才和他坐在一處,教玉簫來捧茶與他吃了。西門慶於是把今日常時節家會茶散後,同邀伯爵去到李家,又打砸嚷鬧的事告訴了一遍,說道:“我叫小廝打了李家一場,被眾人拉勸開了。賭了誓,再不踏院門了。”

  月娘說道:“你踏不踏不在於我,我是不管你。傻材料,你拿響金白銀包著她,你不去,可知她另接了別的漢子。養漢老婆的營生,你拴住她身,拴不住她心,你長拿封皮封著她也怎的?”

  西門慶說道:“你說的是。”於是脫衣,打發丫環出去,要與月娘上床宿歇求歡。

  月娘道:“教你上炕,你就撈食兒吃。今日隻容你在我床上就夠了,要思想別的事,卻不能夠。”

  西門慶把那話露將出來,向月娘戲道:“都是你氣得它,中風不語了。大睜著眼兒,說不出話來。”

  月娘罵道:“好個汗邪的貨,教我有半個眼兒看得上。”

  西門慶不由分說,把月娘兩隻白生生的腿兒扛在肩膀上,一任鶯姿蝶采,雨尤雲,未肯即休。

  夫妻和好的事一早傳開,玉樓聽見丫頭們說後,一大清早便來潘金蓮房中敲門報知。原來玉樓眾人見他兩口兒合氣,暗地裏商議著,幾次勸月娘,月娘總不聽勸,賭誓一百年不和西門慶說話。現在一夜功夫竟然重歸於好,眾人當然高興,隻有潘金蓮責備月娘平日裏說話是假撇清。玉樓拉著金蓮去找瓶兒幾個湊分子置辦酒菜,為兩夫妻賀喜。宴間,叫春梅、迎春、玉簫、蘭香四個家樂彈唱起來。此時,雪越加下得大了,月娘教小玉拿著茶罐,自己親自掃雪,烹江南風團雀舌芽茶,與眾人吃。

  正吃著茶,隻見玳安進來報道:“李銘來了,在前邊伺候。”

  西門慶道:“叫他進來。”

  不一時,李銘進來朝上向眾人磕下頭去,又打了個軟腿兒,走到旁邊,把兩隻腳兒並立。

  西門慶說道:“你來得正好,往哪裏去來?”

  “小的沒往哪去,北邊酒醋門劉公公那裏,教了些孩子,小的瞧了瞧。記掛著爹宅內,還有幾段唱未合拍,來伺候。”李銘答道。

  西門慶就將手內吃的那一盞木樨金燈茶遞與他吃,說道:“你吃了休去,且唱一套我聽。”

  李銘應道:“小的知道。”吃了茶,上來把箏弦調定,頓開喉音,並足朝上,唱了一套《絳都春冬景》“寒風布野”。

  唱畢,西門慶令李銘近前,賞酒與他吃,教小玉拿團把勾頭雞臁壺,滿斟窩兒酒,傾在銀法郎桃兒盅內。那李銘跪在地上,滿飲三杯。西門慶又在桌上拿了一碟鼓蓬蓬白麵蒸餅,一碗韭菜酸筍蛤蜊湯,一盤子肥肥的大片水晶鵝,一碟香噴噴曬幹的巴子肉,一碟子柳蒸的勒鯗魚,一碟奶罐子酪酥拌的鴿子雛兒,用盤子托著與李銘。那李銘走到下邊,三扒兩咽,吞到肚內,舔得盤兒幹幹淨淨,用絹兒把嘴兒抹了,走到上邊,把身子直豎豎地靠著槅子站立。西門慶於是把昨日桂姐家之事告訴了一遍。李銘道:“小的並不知道一字,一向也不過那邊去。論起來,不幹桂姐的事,都是俺三媽幹的營生。爹也別要惱她,等小的見她,說她便了。”

  當日飲酒到一更時分,妻妾俱各歡樂。先是陳經濟、大姐徑往前邊去了。落後酒闌,西門慶又賞李銘酒,打發出門,吩咐道:“你到那邊,休說今日在我這裏。”

  李銘答應道:“爹吩咐,小的知道。”

  西門慶令左右送他出門,關上大門。於是妻妾各散。西門慶還在月娘上房歇了。

  次日雪晴,應伯爵、謝希大二人拎著燒鵝瓶酒來到西門慶家。月娘早晨梳妝完畢正和西門慶在房中吃餅,小廝玳安來報稟:“應二爹和謝爹來了,在前廳上坐著哩。”

  西門慶放下餅,就要往前走。月娘說道:“兩個勾使鬼,又不知來做什麽?你一發吃了出去,教他們外頭挨著去吧。慌得恁沒命地一般往外走怎的?大雪裏又不知勾了哪去!”

  西門慶說道:“你教小廝把餅拿到前邊,我和他兩個吃吧。”說著,起身往前走去。

  月娘隻得吩咐他:“你和他們吃了,別要信著又勾引得往哪裏去了,大雪裏家裏坐著吧!今日孟三姐晚夕上壽哩。”

  西門慶應了一聲:“我知道。”走到前廳與應、謝二人相見。

  應伯爵說道:“哥前日著惱家來了,俺們甚是怪她家。從前已往,哥在你家使錢費物,雖故一時不來,休要改了腔兒才好。許你家粉頭背地偷接蠻子!冤家路兒窄,又被他親眼看見,他怎的不惱?休說哥惱,俺們心裏也看不過。盡力說了她娘兒幾句。她也甚是都沒意思,今日一早請了俺兩個到她家,娘兒們哭哭啼啼跪著,恐怕你動意擺布她家,置了一杯水酒兒,好歹請你進去,陪個不是。”

  西門慶道:“我也不動意,我再也不進去了。”

  伯爵又道:“哥惱有理。但說起來,也不幹桂姐事。這個丁二官兒,原先是她姐姐桂卿的孤老,也沒說要請桂姐。隻因他父親貨船,搭在他鄉裏陳監生船上,才到了不多兩日。這陳監生號兩準,乃是陳參政的兒子。丁二官現拿了十兩銀子,在她家擺酒,請陳監生。才送這銀子來,不想你我到了。她家就慌了,躲不及,把個蠻子藏在後邊,被你看見了。實告不曾和桂姐沾身。今日她娘兒們賭身發咒,磕頭禮拜,央俺二人好歹請哥到那裏,把這委曲情由也對哥表出,也把惱解了一半。”

  西門慶說道:“我已是對房下賭誓,再也不去,又惱什麽?你上複她家,倒不消費心。我家中今日有些小事,委實不得去。”

  應、謝二人慌得一齊跪下,說道:“哥什麽話?不爭你不去,既她央了俺兩個一場,若你不去,顯得我們請哥不動。哥去到那裏,略坐坐兒就來也罷。”

  當下二人死告活央,隻差眼淚水沒擠出來。西門慶被二人左一言右一語說活了心思,隻得答應去去就來。二人又喜笑顏開,把燒鵝瓶酒遞與玳安,說是李家的孝順,西門慶讓玳安交與後麵收了。不一時,放桌兒吃餅。吃畢,令玳安去取衣服出門。

  月娘正和孟玉樓坐著,見玳安來取衣服,問道:“你爹要哪裏去?”

  玳安不敢直說,隻得答道:“小的不知,爹隻教小的取衣服。”

  月娘又知道這夥人拉西門慶出去不會幹好事,惱了,罵將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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