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生活我的戲

第四章 喊樓

　　火紅的燭光，映紅了每一張年輕的笑臉。

　　在一片口哨和尖叫聲中，男生們手挽手，集體對樓上的女生齊聲高喊：我愛你！女生們在宿舍走廊上手搖熒光棒，集體回應：我也愛你！

　　頓時，樓上樓下淚水漣漣。樓上的女生也不甘示弱，掛出了不少標語：“姐輕輕地走了，不帶走一個爺們”，“聽娘的話，早點生娃”，“高家有女待售”等等，五顏六色，在夜風中經幡般飄舞。

　　一陣瘋狂的互喊後，這些大四的男生女生聚集到一起，浩浩蕩蕩，一路高歌，來到大三師妹的宿舍樓下，繼續喊樓，而大三女生們則在樓上哭喊不止：師兄師姐不要走！

　　至此，在畢業離校前的晚上，整個大學校園沸騰了。

　　有不少男生會抓住這天賜的良機，向心儀的女生發動溫情攻勢。通常是抱一把吉他，瘦猴一般，在她樓下手舞足蹈，開個人演唱會。《對麵的女孩看過來》、《熱情的沙漠》、《老鼠愛大米》等歌曲輪番上陣，還不時篡改歌詞，把自己的愛意加進去，惹得周圍好幾棟樓的女生一片歡呼。那女生如果不太樂意，會在走廊裏唱《朋友》作為回應，唱完，跑下樓互贈禮物依依惜別。如果那女生正有此意，那就好玩了，她會招呼室友接力賽一樣，將一盆盆水潑下去，直至把對方澆成落湯雞。據說潑得越多，就愛得越多。

　　女生裏麵，有喊樓求愛的嗎？少，但也有。誰呀？安紅。

　　安紅是外語係的。她對同一屆中文係的趙小帥暗戀已久。趙小帥能寫一手好詩，作品經常在各大報刊發表，還頻頻獲獎，在校園裏名氣震天。趙小帥心氣孤傲，對安紅的一片芳心渾然不知。而安紅，性格內向，在趙小帥麵前一直羞於啟齒。今晚是最後一次機會了，天一亮，大家就勞燕分飛，各奔東西。聽著窗外暴雨一般的喊樓聲，安紅坐立不安。她真急了。這次錯過，便是永遠的錯過，無論結果如何，一定要給自己一個答案。安紅決定豁出去了。

　　趙小帥是那種不屑於參加群體活動的人。整個男生宿舍樓空蕩蕩的，隻有他獨自坐在窗前奮筆疾書，用詩歌消解自己的離愁別緒。這時，他聽到樓下有女生帶著哭腔的喊聲：趙小帥，我愛你！趙小帥，我要嫁給你！

　　趙小帥貓著腰，躲在走廊的角落裏，探身向下望去：一個女生孤零零地站在地麵上，懷裏捧著一束玫瑰花，正哭得稀裏嘩啦。趙小帥認識安紅，不就是那個一見到自己就麵紅耳赤慌不擇路的文學社女生麽？趙小帥笑了，低聲嘀咕了一句“靠，野百合也有春天”，然後回到書桌前，繼續寫他的離愁別緒。

　　樓下那個聲音不絕於耳，且越來越熱烈。

　　趙小帥皺著眉頭想了想，找來一張大報紙，在上麵用毛筆寫了四個大字“後會有妻”，然後用圖釘把報紙釘在將要扔棄的草席上。就在他端著草席出門時，突然意識到不妥，他想麵對這樣癡情的女生，應該快刀斬亂麻，不要給對方任何一點念想的空間，否則會誤了人家一輩子。當然，最好不要去傷害人家的自尊心，要給她台階下。趙小帥不愧為詩人，他稍一思考，在“會”字旁邊加了一個豎心旁，又在“會”字上塗抹了幾下，一個有些別扭的“悔”字便躍然紙上。

　　趙小帥把“後悔有妻”的草席掛了出去，不一會兒，樓下就變得悄無聲息。

　　事情至此，並沒有結束。五年後，一幫那一屆畢業的大學生，張羅了一個大型的同學聚會。酒席上，趙小帥見到了闊別已久的安紅。安紅在深圳一家外貿公司任副總，有房有車，事業如日中天。安紅不愧是見過大世麵，舉杯換盞間，談笑風生，光彩襲人，很快成了整個大廳的焦點。

　　安紅見到趙小帥時，非常熱情，還象征性地擁抱了一下。趙小帥接過安紅遞過來的名片，裝著漫不經心地瞄了幾眼，一想到自己的名片上還赫然印著中學年級組長的頭銜，便不好意思往外掏了。安紅說，大詩人，現在還寫詩嗎？

　　趙小帥支支吾吾道，有時喝醉了也寫一點點。

　　安紅認真打量了一番趙小帥後，笑哈哈地說，現在想起來挺搞笑的，當年我還對你喊樓呢。

　　趙小帥感覺被刺了一下，安紅打哈哈的表情讓他心裏莫名地難受。他牙疼般捂著腮幫子，目光躲躲閃閃，故意說，那都是年少時的不懂事，你不說，我都忘了。

　　安紅說，嘖嘖，那時真單純啊。說著，一邊搖頭表示不可思議，一邊看見別人向她打招呼“安總”，便滿麵春風地迎了上去。

　　飯後話別時，趙小帥遞給安紅一張名片。安紅接過來一看，正是自己剛才給他的名片。名片反麵，多了五個端端正正的鋼筆字：不後悔有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