俺寫的第一本書--《青蔥悼念》不幸問世後,有不少村幹部家的廁所缺紙,卻打著學習的幌子,堂而皇之地索書。
按照俺的性情,是不可能收人家錢的,更不可能讓人家掏郵費。此書屬於個人過往的總結,內褲的味兒較濃,倘若真收錢,那和出賣自己差不多滑稽。
俺是無價的,是幾個臭錢打不垮的。
某個陰冷的下午,俺抱著一大堆書,去了就近的郵局。
一個滿臉雀斑的老婦女在電子秤上過了重量,用計算器摁了半天,陰冷地說,14元一本。
俺的心尖尖急速地顫了一下,問,這麽貴?能便宜點嗎?俺數量大呢。
對方望郎歸一樣目光呆滯地看著門外,連眼皮都沒抬,威嚴地說,不能!
靠,太貴了!
寄一本破書一斤半豬肉,這一堆書寄出去,俺今年養的那頭大肥豬,連豬毛都不剩一根。
俺徘徊在郵局門口,摸著口袋裏的幾個銅板,奮發圖強地想,以後老子發了財,就在馬路對麵開一家,也設計得像廟一樣,也請一個老寡婦坐台。俺五毛錢一本,玩死老雀斑!
俺轉身去了另外一家郵局。說實話,俺覺得那個老雀斑不靠譜。更年期,可以理解嘛。
接待俺的也是個母的,非更年期的黃毛丫頭。
她冷豔地掃了俺一眼,接過書,也是過秤,也是計算器摁了一通,當然也是報價14元。
俺不由倒吸了一口冷氣。
俺自作多情地想,肯定是珠三角的物價太高了,畢竟大家除了養兒育女,還要嫖妓或者賺錢給老公嫖妓。
於是,扛上一麻袋書,俺自力更生,雄赳赳氣昂昂,殺回老家。
俺老家,革命老區,山清水秀,民風淳樸。
洗腳12元一個鍾,外送兩碗甜絲絲的綠豆沙;請村姑做導遊,全天下來才100塊錢,加20元還可以在賓館擠人奶滋養你;一塊五毛錢一盤的炒米粉,油汪汪的,居家過日子超爽。
站在老家南門口郵局的櫃台前,俺幡然醒悟到自己的荒唐。
無論你走到哪裏,都要相信郵政部門,就像相信自己老婆不偷人養漢一樣。郵局童叟無欺,更別說俺這個中年流氓了。
一個三十出頭的馬尾辮,用老家話和藹地告訴俺,14塊錢一本。
馬尾辮很樸素,笑起來溫暖如春,讓俺早已死去的心有些活泛。這樣樂觀開朗的女人,很適合做老婆。當然,她肯定是別人的老婆,或者和別人搶做老婆。
俺一臉媚態,討好道,說實話,你是俺見過的最親切的窗口服務!
馬尾辮很受用俺的無恥,燦爛地笑,笑完,說,14塊錢一本,152本,總共2128元。
俺絕望地望了望老家初冬碧藍如洗的天空,摸出2130元,虛弱地對馬尾辮說,不用找零,謝謝。
馬尾辮一把抱過俺的書,像小三抱俺小孩一樣親昵。
一大幫郵政人員埋伏已久似的,紛紛圍了過來,寫地址,封口,打包,忙得不亦樂乎。俺袖著手,坐在門口曬太陽,像一個老地主麵對一幫長工那樣神情警惕。
有錢,真TMD好!
半年後,雪弟老師來俺老家視察,俺依然活在當地主的感覺裏。
雪弟老師一臉不解地說,不可能這麽貴,你當印刷品郵寄,最多不超過4塊錢。
俺撇著嘴說,那是因為你長的帥!
操,別為自己有錢找借口。
俺心裏發虛了。忙問隔壁的劉寡婦借了4塊錢,懷揣一本《青蔥悼念》,撒開腳丫子朝南門口郵局奔去。
依然是馬尾辮。
俺問,你認識俺不?
認識呢!
俺小心地問,這個當印刷品寄,可以嗎?
她的笑頓時僵在臉上。半天,接過書,仔細檢查了一番,有氣無力地說,可以。
多少錢?
她算了一下,低著頭說,3塊3.
俺的心尖尖又是急速地顫了一下,絕望地望了望老家初夏碧藍如洗的天空,懷疑地問,真的?
馬尾辮恢複了燦爛的笑。她說,騙你幹啥?真是3塊3.如果不要信封,2塊3就搞定。你想寄哪裏?
俺沉默許久,寫了一個地址給她。
那是俺自己在廣東的地址,該寄的書早已經寄完了,俺自己享受一下這惠利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