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黑來東莞以前是個詩人,在湖北老家的小縣城裏頗有名氣。
一天早上,老黑騎自行車上班,在街拐角處,把一去菜市場的老太太撞翻在地。老黑忙招了一輛的士,把老太太送到醫院。又是拍片又是驗傷,一輪忙乎下來,花了老黑一千多,也就是說他這個月的工資泡湯了。
老太太的三個兒子接到老黑的電話趕到醫院時,已經是下午了。老黑的塊頭很大,麵對老太太三個身材矮小的兒子,非常誠懇地說:三位大哥,對不起,我是肇事者,我願意承擔一切責任。
三個人麵麵相覷,驚恐難言。其中一個壯了壯膽,說:你是說,你是肇事者?
老黑點了點頭。
那人似乎懷疑自己的耳朵聽錯了,重複道:你是說,我媽是你撞的?
對呀!老黑不解地再次點了點頭。
那人忍不住嗤地一聲笑了:兄弟,別逗了,你如果真是肇事者,幹嗎還在這兒?
老黑急了,說:你們可以問問老人家呀,確實是我今早趕著去上班,車蹬得有些快,一不小心,把老人家給撞趴下了。
老太太在一旁痛得齜牙咧嘴,這時,剛緩過來一口氣,插嘴道:是他撞的。
那人冷笑,說:媽,事情肯定沒您想的那麽簡單,如果他真是肇事者,早跑沒影了。他憑啥不跑?腦子進水了?天下哪有這樣的傻子,把您撞了,不僅不跑,還主動墊錢,像伺候親媽一樣伺候您。這不合乎常理呀!現在的社會防不勝防,騙子可多了,人家故意撞您,把您送這兒,是因為惦記上您了。您說,人家惦記您一個破老太太幹啥?無非是您那些存款……
老黑怒不可遏,衝上去和那三兄弟論理。沒扯幾句,雙方直接在醫院裏氣勢恢宏地幹上了。警方趕到時,大家鼻青臉腫,互有損傷。警察一邊憐憫地打量著老黑,一邊給那三兄弟上思想政治課:你們要相信,這個社會,啊,最終還是好人多嘛!
老黑徹底憤怒了。
憤怒出詩人。
老黑最著名的一首詩叫《求婚》,曾經在圈內廣為傳誦:姑娘/我丁香一樣的姑娘/我想和你在幽怨的雨巷/製造車禍現場/做你肥胖的肇事者……
也許是在老家沒有找到可以“製造車禍現場”的雨巷,兩年後,老黑隻身南下,來到了東莞。
老黑來東莞後,問朋友借了不少錢,在東城開了家咖啡館,名叫春天餐屋。春天餐屋的生意卻不怎麽春天,開張那陣子,很多朋友來捧場,夏天般喧鬧過後,顧客一天比一天稀少,最後隨著時令一起進入了殘荷滿池的寒秋。
老黑盤點一番,慌了,大半年下來,除了每天混個肚飽,就是虧得一塌糊塗。老黑想,冬天還遠遠沒來,老子沒有理由陪雪萊一起傻等春天吧。
老黑在門口貼出了轉讓的告示。
很快,有人想來接手。接手的人來看店麵的那天,剛好有兩撥老鄉在這裏開party,人頭攢動間,大家像一群瘋子,高聲朗誦著老黑永垂不朽的詩歌,一邊碰杯一邊玩“求婚”,場麵熱鬧非凡。接手的人見此場麵,很是激動,表示同意轉讓。
老黑如實相告,你要考慮清楚,今天是開張以來最紅火的一天,平日裏的生意非常冷清,我都虧了好幾萬了。
接手的人一聽生氣了,說,我都滿口答應了你的轉讓條件,你還騙我幹什麽!別胡說八道了,我相信自己的眼睛。
老黑急了,說,我不是普通的販夫走卒,我是詩人,我用詩人的名義發誓,我絕對沒有騙你!
接手的人冷笑,詩人?詩人都是瘋子,有幾個正常的?有誰會在轉讓時說自己生意不好的?靠!瘋子都能把生意做得這麽火爆,我還怕啥。
老黑越描,越黑。描到最後,接手的人和老黑差點要翻臉了。
接手的人擔心老黑變卦,趕忙付清了轉讓費,把老黑打發走了。
接手的人依然開咖啡館,雖然換了店名,但生意有如老黑的翻版,夏、秋、冬,一蹶不振,一季不如一季。
接手的人望著空空蕩蕩的店裏,一拍大腿,幡然醒悟:那詩人是故意請一幫人來製造氣氛,又故意說生意不好,故意釣老子魚的。詩人,狗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