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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左傳(3)

  瘙棪輩變成臨卦

  瘙棽,爻辭上說:‘出兵要用法令約束,法令不善的話就必遭凶險。’法令執行順利而獲得成功就是善,反過來就是不善。由坎卦變為兌卦,大眾因離散變為柔弱,流水因壅塞變為沼澤。將帥要有法令以使部屬聽從自己,所以現在這種局麵就叫做法令不善。法令就好像流水已經窮盡,從充足變為窮盡,阻塞而且不整流,這就是凶險的征兆了。由流水變為不能流動的沼澤就叫做臨卦,就好像有統帥而不服從,還有比這更嚴重的臨卦嗎?說的就是彘子的行為了!如若果真和敵人相遇就一定失敗,彘子將會是罪魁禍首,即使免於戰死而回國,也一定有大的凶禍。“韓厥對荀林父說:先縠率領您手下的偏師失陷,您的罪過就大了。您作為最高統帥,軍隊不聽命令,這是誰的罪過?失去屬國而又損失軍隊,構成的罪過已經太重,不如幹脆進軍。作戰如果不能得勝,失敗的罪過也可以令全軍將佐共同分擔。與其一個人承擔罪責,不如六個人共同承擔,不是還好一點嗎?”於是晉國的軍隊就渡過了黃河。楚莊王率軍北上,駐紮在郔地,沈尹率領中軍,子重率領左軍,子反率領右軍,準備在黃河飲馬以後就回國。聽聞晉國軍隊已經渡過黃河,楚莊王想要回去,寵臣伍參想要打仗,令尹孫叔敖不想開戰,說:往年進入陳國,今年進入鄭國,不是沒有戰爭。開戰以後卻不能得勝,吃了伍參的肉足以抵罪嗎?“伍參說:如果作戰得勝,孫叔就是沒有謀略。不能得勝的話,伍參的肉將會在晉軍那裏,你哪裏還能吃得上呢?”令尹班師南還。伍參對楚莊王說:晉國執政的是新人,還不能很好地行使命令;他們的中軍輔佐先縠,剛愎不仁,不肯聽從命今;他們三個統帥各受牽製而不能獨自執行軍令;聽任下屬的自由主張就沒有上級的領導,大軍究竟聽從誰的命令?這一次,晉軍一定失敗;而且國君逃避臣下,國家怎麽能夠承受這樣的恥辱?“楚莊王的抉擇頗為痛苦,於是告訴令尹,讓他把戰車改而向北,楚軍駐紮在管地等待晉軍。晉師在敖、之間(1)。鄭皇戌使如晉師(2)曰:鄭之從楚,社稷之故也,未有貳心。楚師驟勝而驕,其師老矣,而不設備。子擊之,鄭師為承,楚師必敗。”彘子曰:敗楚服鄭,於此在矣,必許之。“欒武之曰(3):楚自克庸以來(4),其君無日不討國人而訓之(5):於民生之不易,禍至之無日,戒懼之不可以怠。在軍,無日不討軍實而申儆之(6),於勝之不可保,紂之百克而卒無後,訓之以若敖、冒,篳路藍縷以啟山林(7),箴之曰:‘民生在勤,勤則不匱。’不可謂驕。先大夫犯有言曰(8):‘師直為壯,曲為老。’我則不德,而徼怨於楚,我曲楚直,不可謂老。其君之戎分為二廣,廣有一卒(9),卒偏之兩(10)。右廣初駕,數及日中,左則受之,以至於昏;內官序當其夜,以待不虞;不可謂無備。子良,鄭之良也。師叔,楚之崇也。師叔入盟,子良在楚,楚、鄭親矣。來勸我戰,我克則來,不克遂往,以我卜也,鄭不可從。”趙括、趙同曰:率師以來,唯敵是求。克師得屬,又何矣?必從彘子。“知季曰:原、屏,咎之徒也。”趙莊子曰:欒伯善哉,實其言,必長晉國。

  “注釋”(1)敖、(qiao):二山名,在河南滎陽縣北。(2)皇戌:鄭大夫。(3)欒武子:即欒書。(4)克庸:楚滅庸國為文公十六年事。(5)討:聚而治理。(6)軍實:軍中官分。(7)若敖、冒:皆楚之先君。篳路:柴車。藍縷:破舊衣服。(8)子犯:指狐偃。(9)廣有一卒:謂每部一卒之車,即三十輛車。(10)卒偏之兩:即兩卒分為兩偏。數:漏刻之數。此指時間。師叔:即潘。知季:即知莊子荀首。

  “譯文”晉國軍隊駐在敖、鄗兩山之間。鄭國的皇戌出使到晉軍中說:“鄭國聽從楚國,是為了保存國家社社稷的緣故,對晉國並沒有二心。楚軍屢次得勝而驕傲,他們的軍隊氣衰了,又不設防禦,您攻擊他們,鄭國的軍隊作為後繼,楚軍一定失敗。”先縠說:“打敗楚軍而降服鄭國,就在此一舉了,一定要答應皇戌的請求。”欒書說:“楚國自從戰勝庸國以來,楚國的國君沒有一天不在治理國家時教訓百姓,說:‘百姓的生計不容易,禍患不知哪天就會到來,戒備警惕不能放鬆。’在軍隊裏沒有一天不在管理軍備時告誡軍隊,說:‘勝利不能永遠保有,紂百戰百勝但最終仍然滅亡。’用若敖、蚡冒乘柴車、穿破衣開辟山林的事跡來教訓他們,告誡他們說:‘百姓的生計在於勤勞,勤勞就不會匱乏。’這就不能說他們驕傲。先大夫子犯曾經這樣說過:‘出兵作戰理直就氣壯,理虧就氣衰。’我們所做的事情不合於道德又和楚國結怨,我們理曲而楚國理直,這就不能說他們氣衰。他們國君的戰車分為左右二廣,每一廣有一卒的兵力,每一卒又分兩偏。早晨由右廣先行駕車,到中午為止,左廣就接替它的任務,一直到黃昏時分;左右近臣按次序值夜,以防備發生不側,這就不能說他們沒有防備。子良,是鄭國的賢人;師叔,是楚國地位崇高的人物。師叔進入鄭國結盟,子良作為人質住在楚國,楚國和鄭國是親近的。鄭國派人來勸我們作戰,我們戰勝就來歸服,不勝就去依靠楚國,這是用我們代替占卜,鄭國的話不能聽從。”趙括、趙同說:“領兵而來,就是為了尋找敵人。戰勝敵人是為了得到屬國,還等待些什麽呢?一定要聽從彘子的話。”荀首說:“趙同、趙括,真可謂先縠的同黨啊。”趙朔說:“欒書好啊!實行他的話,一定能使晉國長久。”楚少宰如晉師,曰:“寡君少遭閔凶,不能文(1)。聞二先君之出入此行也(2),將鄭是訓定,豈敢求罪於晉。二三子無淹久(3)。”隨季對曰:“昔平王命我先君文侯曰:‘與鄭夾鋪周室,毋廢王命。’今鄭不率(4),寡君使群臣問諸鄭,豈敢辱候人(5)?敢拜君命之辱。”彘子以為諂,使趙括從而更之,曰:“行人失辭(6)。寡君使群臣遷大國之跡於鄭(7),曰:‘無辟敵。’群臣無所逃命。”

  “注釋”(1)少遭閔凶:指楚莊王父早死。不能文:謙詞,謂不善辭令。(2)二先君:謂成王與穆王,均曾攻打鄭國。(3)二三指:指晉國諸將。無淹久:不要久留。(4)率:不服從王命。(5)候人:送往迎來之官。此句言不勞楚人迎送。(6)行人:傳達使命之官。(7)遷大國之跡:外交辭令,意為趕走你們。

  “譯文”楚國的少宰到晉軍中說:“寡君年輕時就遭到憂患,不能備知先王的故事,聽聞成王、穆王兩位先君曾來往在這條道路上,就是打算教導和安定鄭國,豈敢得罪晉國,您幾位不要待得太久了。”士會回答說:“以前周平王命令我們的先君晉文侯說:‘和鄭國共同輔佐周王室,不要廢棄天子的命令。’現在鄭國不遵從天子的命令,寡君派遣下臣們到鄭國來質問,豈敢勞動貴國的候人官迎送。謹拜謝君王的命令。”先縠認為這是諂媚,派趙括上去更正說:“我國行人官的說法不當。寡君使臣下們讓楚國從鄭國撤離,說:‘不要躲避敵人。’臣下們不得不執行命令。”楚子又使求成於晉,晉人許之,盟有日矣。楚許伯禦樂伯,攝叔為右,以致晉師(1)。許伯曰:“吾聞致師者,禦靡旌摩壘而還(2)。”樂伯曰:“吾聞致師者,左射以(3),代禦執轡,禦下兩馬(4),掉鞅而還(5)。”攝叔曰:“吾聞致師者,右入壘折馘(6),執俘而還。”皆行其所聞而複。晉人逐之,左右角之(7)。樂伯左射馬而右射人,角不能進,矢一而已。麋興於前,射麋麗龜(8)。晉鮑癸當其後,使攝叔奉麋獻焉,曰:“以歲之非時,獻禽之未至,敢膳諸從者。”鮑癸止之,曰:“其左善射,其右有辭,君子也。”既免。

  “注釋”(1)致晉師:古時戰前先使勇士犯敵稱致師,即單車挑戰。(2)靡旌:車疾行則旗必斜披,因代指快速駕車。摩:迫近。(3)(zou):好箭。(4)兩:整理。(5)掉鞅:撥正馬頸上的皮帶。(6)折馘:殺死敵人,割下耳朵。(7)角:從兩旁夾攻。(8)麗:中。龜:背部。

  “譯文”楚莊王又派使者向晉國求和,晉國人答應了,約定了結盟的日期。楚國的許伯替樂伯駕馭戰車,攝叔擔任車右,向晉軍單車挑戰。許伯說:“我聽說單車挑戰的人,戰車疾馳使旌旗都傾倒了,迫近敵營然後回來。”樂伯說:“我聽說單車挑戰,車左用利箭射敵,代替禦者執掌馬韁,駕車人下車,裝飾馬匹並整理好馬脖子上的皮帶,然後回來。”攝叔說:“我聽說單車挑戰,車右進入敵營殺死敵人割取左耳,帶著俘虜然後回來。”這三個人都按照自己所聽聞的完成了任務而後回來。晉國人追趕他們,兵眾從兩麵夾攻。樂伯左邊射馬,右邊射人,使左右的晉軍不能前進,最後隻剩下一枝箭。有麋鹿出現在前麵,樂伯射中麋鹿背部隆起處。晉國的鮑癸正在後麵追,樂伯讓攝叔把麋鹿獻給他,說:“由於現在還不到時令,應當奉獻的禽獸還沒有出現,謹把它奉獻給您的隨從作為膳食吧。”鮑癸使部下停止不再追趕,說:“他們的車左善於射箭,車右善於辭令,都是君子啊!”因此這三人都免於被俘。晉魏求公族(1),未得而怒,欲敗晉師。請致師,弗許。請使,許之。遂往,請戰而還。楚潘黨逐之,及熒澤(2),見六麋,射一麋以顧獻,曰:“子有軍事,獸人無乃不給於鮮(3),敢獻於從者。”叔黨命去之(4)。趙旃求卿未得(5),且怒於失楚之致師者,請挑戰,弗許。請召盟,許之。與魏皆命而往(6)。獻子曰:“二憾往矣(7),弗備必敗。”彘子曰:“鄭人勸戰,弗敢從也。楚人求成,弗能好也。師無成命,多備何為?”士季曰:“備之善。若二子怒楚,楚人乘我,喪師無日矣。不如備之。楚之無惡,除備而盟,何損於好?若以惡來,有備不敗。且雖諸侯相見,軍衛不徹,警也。”彘子不可。士季使鞏朔、韓穿帥七覆於敖前(8),故上軍不敗。趙嬰齊使其徒先具舟於河,故敗而先濟。

  “注釋”(1)魏:魏之後,或稱呂、廚武子。公族:卿的嫡子組成的親軍。(2)熒澤:即滎澤,在今河南滎陽縣東。(3)獸人:掌打獵的官。給:足。鮮:新殺的鳥獸。(4)叔黨:即潘黨。(5)趙旃:趙穿子。(6)皆命:一起受命。(7)二憾:指兩個心懷不滿的人,即魏錡、趙旃。(8)七覆:七處伏兵。

  “譯文”晉國的魏錡請求做公族大夫,沒有達成目的因而發怒,想要使晉軍失敗。請求單車挑戰,沒有得到允許。請求出使,得到了允許。於是就到楚軍中,請戰以後回國。楚國的潘黨追趕他,到達滎澤,魏錡看到六隻麋鹿,就射死一隻並回車向後獻給潘黨說:“您有軍務在身,打獵的人恐怕不能供給新鮮的獵物,謹以此奉獻給您的隨從人員。”潘黨下令停止追趕魏錡。趙旃請求做卿沒有達成目的,而且對於放走楚國前來單車挑戰的人很生氣,就請求前去挑戰,沒有得到允許;請求召請楚國人前來結盟,得到了允許。他和魏錡都接受命令而前去楚軍中。郤克說:“這兩個心懷不滿的人去了,不加防備的話必然導致失敗。”先縠說:“鄭國人勸我們作戰,不敢聽從;楚國人求和,又不能實行友好。帶兵沒有主見,多加防備有什麽用!”士會說:“還是防備他們為好。如果這兩位激怒了楚國,楚國人乘機掩襲,我們馬上就會喪失軍隊。不如防備他們。楚國人如果沒有惡意,撤除戒備而結盟,哪裏會損害友好?如果帶著惡意而來,有了防備就不會夫敗。而且即使是諸侯相見,軍隊的守備也不會撤去,這就是警惕。”先縠不同意。士會派遣鞏朔、韓穿,率領七隊人馬在敖山之前設伏兵,所以上軍得以不敗;趙嬰齊派遣他的部下先在黃河準備了船隻,所以戰敗以後就先渡過河去了。潘黨既逐魏,趙旃夜至於楚軍(1),席於軍門之外,使其徒入之。楚子為乘廣三十乘,分為左右:右廣雞鳴而駕,日中而說(2)。左則受之,日入而說。許偃禦右廣,養由基為右。彭名禦左廣,屈蕩為右。乙卯,王乘左廣以逐趙旃。趙旃棄車而走林,屈蕩搏之,得其甲裳。晉人懼二子之怒楚師也,使車逆之(3)。潘黨望其塵,使騁而告曰:“晉師至矣。”楚人亦懼王之入晉軍也,遂出陳。孫叔曰:“進之。寧我薄人(4),無人薄我。《詩經》雲:‘元戎十乘,以先啟行(5)。’先人也。《軍誌》曰:‘先人有奪人之心’,薄之也。”遂疾進師,車馳卒奔,乘晉軍。桓子不知所為,鼓於軍中曰:“先濟者有賞。”中軍、下軍爭舟,舟中之指可掬也。

  “注釋”(1)夜至於楚軍:杜注說二人一起受命,但沒一起走,趙旃後至。(2)說:同“稅”,卸車。(3)車:專用於屯守的兵車。(4)薄:迫近。(5)所引詩見《詩經小雅六月》。元戎,大戎,衝鋒陷陣的兵車。啟行,衝破敵軍,打開缺口。

  “譯文”潘黨追擊了魏錡後,趙旃在夜裏到達楚軍大營,鋪開席子坐在軍門的外麵,派他的部下先進軍門。楚莊王的戰車一廣三十乘,共分為左右兩廣:右廣在早晨雞叫的時候駕車,太陽到了中天才休息,左廣就接替右廣,到太陽落山才休息。許偃駕馭右廣的指揮車,養由基擔任車右;彭名駕禦左廣的指揮車,屈蕩擔任車右。乙卯,楚莊王乘坐左廣的指揮車追趕趙旃,趙旃丟掉車子跑進樹林裏,屈蕩和他搏鬥,獲得了他的鎧甲和衣裳。晉國人害怕這兩個人激怒楚軍,讓車前來接他們。潘黨遠望飛起來的塵土,派戰車直馳報告說:“晉國的軍隊來了。”楚國人也害怕楚莊王陷入晉軍中,就出兵列陣迎戰。孫叔敖說:“進軍。寧可我們迫近敵人,不要讓敵人迫近我們。《詩經》說:‘大型戰車十輛,衝在前麵開道。’這是說要搶在敵人的前麵。《軍誌》說:‘搶在敵人前麵可以打擊敵人的士氣。’這是說要主動迫近敵人。”於是就迅速地進軍,戰車奔馳、士卒奔跑,掩襲晉軍。荀林父不知所措,在軍中擊鼓傳令說:“先渡河的人有賞。”於是中軍、下軍互相爭奪船隻,先上船的人用刀砍斷後來者攀著船舷的手指,船上砍斷的指頭多得可以用手捧起來。晉師右移(1),上軍未動。工尹齊將右拒卒以逐下軍(2)。楚子使唐狡與蔡鳩居告唐惠侯,曰(3):“不穀不德而貪,以遇大敵,不穀之罪也。然楚不克,君之羞也,敢借君靈以濟楚師。”使潘黨率遊闕四十乘(4),從唐侯以為左拒,以從上軍。駒伯曰(5):“待諸乎?”隨季曰:“楚師方壯,若萃於我,吾師必盡,不如收而去之。分謗生民,不亦可乎?”殿其卒而退(6),不敗。王見右廣,將從之乘。屈蕩戶之(7),曰:“君以此始,亦必以終。”自是楚之乘廣先左。

  “注釋”(1)右移:黃河在右,晉軍向右逃走渡河。(2)工尹齊:楚大夫,工尹為官名。右拒:右邊方陣。(3)唐狡、蔡鳩居:楚大夫。唐惠侯:唐國國君。唐為楚屬國,地在今湖北隨州西北。(4)遊闕:指用作機動的兵車。(5)駒伯,克子。(6)殿其卒:為上軍作後衛。(7)戶:止。

  “譯文”晉軍向右轉移,上軍沒有開動。工尹齊率領右方陣的兵士追逐晉國的下軍。楚莊王派唐狡和蔡鴻居告知唐惠侯說:“我缺乏德行而又貪功,又遭遇強大的敵人,這是我的罪過;然而楚國如果不能得勝,這也是君王你的羞恥。謹借重君王的福佑以幫助楚軍成功。”於是派遣潘黨率領遊車、闕車四十乘跟隨唐侯作為左方陣,以迎戰晉國的上軍。郤克說:“抵禦他們嗎?”士會說:“楚軍的士氣正旺盛,如果集中兵力對付我們的上軍,我們的軍隊必然被消滅,不如收兵撤離。分擔戰敗的指責而保全士兵的生命,不也是可以的嗎?”就以所屬為上軍殿後而退兵,因此沒有被打敗。楚莊王見到右廣,準備乘坐,屈蕩阻止他說:“君王乘坐左廣開始作戰,也一定要乘坐它結束戰爭。”從此楚王乘廣改以左廣為先。晉人或以廣隊不能進(1),楚人之脫扃(2);少進,馬還,又之拔旆投衡,乃出。顧曰:“吾不如大國之數奔也。”

  “注釋”(1)廣:兵車。隊:同“墜”。指陷入坑內。(2)(ji):教。扃(jionɡ):車前橫木。

  “譯文”晉國人兵車陷入坑內,不能前進,楚國人教他們抽出車前橫木以前進;沒走多遠,馬又盤旋不能前進,楚國人又教他們拔掉大旗,扔掉車轅頭上的橫木,這樣才逃了出去。晉軍回過頭來說:“我們可不像貴國的人一樣有多次逃跑的經驗。”趙旃以其良馬二,濟其兄與叔父,以他馬反,遇敵不能去,棄車而走林。逢大夫與其二子乘,謂其二子無顧。顧曰:“趙在後(1)。”怒之,使下,指木曰:“屍女於是。”授趙旃綏(2),以免。明日以表屍之(3),皆重獲在木下(4)。

  “注釋”(1):同“叟”,老頭。(2)綏:挽以上車的繩索。(3)以表:按照標誌。(4)重獲:得到重疊著的兩具屍體。

  “譯文”趙旃用他的兩匹好馬幫助他的哥哥和叔父逃脫,而用其他的馬駕車回來,碰上敵人不能逃脫,就丟棄車子跑到樹林裏。逢大夫和他兩個兒子坐在車上,告訴他兩個兒子不要回頭看,以免影響自己逃命。兒子們回頭看了,說:“趙老頭在後邊。”逢大夫發怒,讓他們下車,指著樹木說:“我將在這裏收你們的屍首。”逢大夫就把馬匹上的皮帶交給了趙旃,趙旃登上戰車得以逃脫。第二天,按照標記前去收屍,在樹下找到兩個疊壓著的屍體。楚熊負羈囚知(1)。知莊子以其族反之,廚武子禦(2),下軍之士多從之。每射,抽矢,納諸廚子之房(3)。廚子怒曰:“非子之求而蒲之愛(4),董澤之蒲可勝既乎(5)?”知季曰:“不以人子,吾子其可得乎?吾不可以苟射故也。”射連尹襄老,獲之,遂載其屍。射公子穀臣(6),囚之。以二者還。

  “注釋”(1)熊負羈:楚大夫。知:知武子,知莊子之子,字子羽。(2)廚武子:指魏,食邑於廚。(3)房:箭房,即箭袋。(4)蒲:蒲柳,是製箭杆的材料。(5)董澤:在今山西聞喜縣東北,產蒲。(6)公子穀臣:楚王之子。

  “譯文”楚國的熊負羈囚禁了知,荀首率領他的家兵回來戰鬥。魏錡駕馭戰車,下軍的士兵大多跟著回來。荀首每次發射,如若抽出利箭,就放在魏錡的箭袋裏。魏錡發怒說:“不去尋找兒子反而吝惜蒲柳做的箭!董澤出產的蒲柳難道用得完嗎?”荀首說:“不得到別人的兒子,我的兒子難道可以得到嗎?所以利箭我是不能隨便射出去的。”荀首射中了擔任連尹的襄老,得到他的屍首,就用戰車裝上;射中公子縠臣,把他囚禁起來,帶了這兩個人回去。及昏,楚師軍於,晉之餘師不能軍,宵濟,亦終夜有聲。丙辰,楚重至於,遂次於衡雍(1)。潘黨曰:“君盍築武軍(2),而收晉屍以為京觀(3)?臣聞克敵必示子孫,以無忘武功。”楚子曰:“非爾所知也。夫文,止戈為武。武王克商,作《頌》曰:‘載戢幹戈,載弓矢。我求懿德,肆於時夏,允王保之(4)。又作《武》,其卒章曰:’耆定爾功(5)。‘其三曰:’鋪時繹思,我徂惟求定(6)。‘其六曰:’綏萬邦,屢豐年(7)。夫武,禁暴、戢兵、保大、定功、安民、和眾、豐財者也。故使子孫無忘其章。今我使二國暴骨,暴矣;觀兵以威諸侯,兵不戢矣。暴而不戢,安能保大?猶有晉在,焉得定功?所違民欲猶多,民何安焉?無德而強爭諸侯,何以和眾?利人之幾(8),而安人之亂,以為己榮,何以豐財?武有七德,我無一焉,何以示子孫?其為先君宮,告成事而已。武非吾功也。古者明王伐不敬,取其鯨鯢而封之,以為大戮,於是乎有京觀,以懲淫慝(9)。今罪無所,而民皆盡忠以死君命,又可以為京觀乎?”祀於河,作先君宮,告成事而還。

  “注釋”(1)衡雍:在今河南原陽縣。(2)武軍:杜注謂軍營,或謂即墳墓。(3)京觀:高丘,墳山。(4)所引詩見《詩經周頌時邁》。戢,收藏兵器。(gao),弓衣,此作動詞。肆,陳設。夏,樂歌名。(5)所引詩見《詩經周頌武》。耆,致。(6)所引詩見今《詩經周頌賚》。鋪,今詩作“敷”,布。繹,陳。思,語末助詞。徂,往。(7)所引詩見《詩經周頌桓》。(8)幾:危。(9)淫慝:不敬。

  “譯文”到黃昏時,楚軍駐紮在邲地,晉國剩餘的士兵已經潰不成軍,趁夜裏渡河,喧吵了一整夜。丙辰,楚軍的輜重到達邲地,於是軍隊就駐紮在衡雍。潘黨說:“君王何不建起軍營,並收集晉國人的屍首建立一個高丘呢?臣聽說戰勝了敵人一定要給子孫後代看,以表示不忘記武功。”楚莊王說:“這不是你所知道的。在文字構造上,止戈二字合起來是個武字。武王戰勝商朝,作《周頌》說:‘收拾幹戈,包藏弓箭,我追求那美德,遍施於這中原大地,成就王業而保有天下。’又作《武》篇,它的最後一章說:‘得以鞏固你的功業。’《周頌》的第三章說:‘布陳先王的美德而加以發揚,我前去征討隻是為了求得百姓的安定。’它的第六章說:‘安定萬邦,常有豐年。’武功,是用來禁止強暴、消弭兵爭、保持強大、鞏固功業、安定百姓、調和民眾、豐富財物的,所以要讓子孫不要忘記《詩經》中的篇章。現在我讓兩國士兵暴屍荒野,這就是所謂強暴;顯耀武力以使諸侯畏懼,兵爭不能消弭了;強暴而不消弭兵爭,哪裏能夠保持強大?還有晉國存在,如何能夠鞏固功業?所違背百姓的願望還很多,百姓如何能夠安定?沒有德行而勉強和諸侯相爭,用什麽調和民眾?乘人之危作為自己的利,乘人之亂作為自己的光榮事跡,如何能豐富財物?武功具有七種美德,我一項也沒有,用什麽來訓示子孫後代?還是為楚國的先君修建宗廟,把成功的事祭告先君罷了,用武不是我所追求的功業。古代聖明的君王征伐對上不恭敬的國家,抓住它的罪魁禍首殺掉埋葬,作為一次大的殺戮,這樣才有了建造高丘以懲戒邪惡一說。現在並不能明確指出晉國的罪責在哪裏,晉國的士卒都盡忠為執行國君的命令而死,又怎麽能建造高丘來懲戒呢?”說完就在黃河邊上舉行祭祀,修建了先君的神廟,報告了戰爭的勝利然後回國。秋,晉師歸,桓子請死,晉侯欲許之。士貞子諫曰(1):“不可。城濮之役,晉師三日穀,文公猶有憂色。左右曰:‘有喜有憂,如有憂而喜乎?’公曰:‘得臣猶在,憂未歇也。困獸猶鬥,況國相乎!’及楚殺子玉,公喜而後可知也,曰:‘莫餘毒也已。’是晉再克而楚再敗也。楚是以再世不競(2)。今天或者大警晉也,而又殺林父以重楚勝,其無乃久不競乎?林父之事君也,進思盡忠,退思補過,社稷之衛也,若之何殺之?夫其敗也,如日月之食焉,何損於明?”晉侯使複其位。

  “注釋”(1)士貞子:士渥濁,晉大夫。(2)再世:兩世,指成王、穆王兩世。不競:不強。

  “譯文”秋季,晉國軍隊回國,荀林父請求處自己以死罪,晉景公打算答應他。士貞子勸諫說:“不可以。城濮那一次戰役,晉軍三天之中都吃著楚軍留下的糧食,文公還麵帶憂色。左右的人說:‘有了喜事而憂愁,如果有了憂事反倒喜悅嗎?’文公說:‘得臣還在,憂愁還不能算完結。被困的野獸還要爭鬥一下,何況是堂堂國相呢?’等到楚國殺了得臣,文公便喜形於色,說:‘沒有人再來為害於我了。’這是晉國的再次勝利,也是楚國的再次失敗。楚國因此兩代國君都不能與晉國競爭。現在上天或許是要大大地懲誡晉國,又殺死荀林父以增加楚國的勝利,這恐怕會使晉國好久還不能強盛吧!荀林父事奉國君,進則想著竭盡忠誠,退則想著彌補過錯,是捍衛國家社稷的人,像這樣的人怎麽能殺他?他的失敗,就如同日蝕月蝕,哪裏會損害日月的光明呢?”晉景公就命令荀林父官複原職。(宣公十二年)楚師圍宋楚子使申舟聘於齊,曰:“無假道於宋。”亦使公子馮聘於晉,不假道於鄭。申舟以孟諸之役惡宋(1),曰:“鄭昭宋聾(2),晉使不害,我則必死。”王曰:“殺女,我伐之。”見犀而行(3)。及宋,宋人止之,華元曰:“過我而不假道,鄙我也。鄙我,亡也。殺其使者必伐我,伐我亦亡也。亡一也。”乃殺之。楚子聞之,投袂而起,履及於窒息(4),劍及於寢門之外,車及於蒲胥之市(5)。秋九月,楚子圍宋。

  “注釋”(1)孟諸之役:事見文公十年。時宋公導楚穆王在陣諸打獵,宋公違命,申舟鞭其仆。(2)昭:眼明。此與下聾借指處事方法,言鄭國解事,懂得權稀利害,宋國則否。(3)犀:申舟之子。(4)窒息:路寢前之庭。(5)蒲胥:地名,為楚都之市。

  “譯文”楚莊王派申舟到齊國聘問,對他說:“不要向宋國請求借道。”也派了公子馮到晉國聘問,不讓他向鄭國借道。申舟由於在孟諸那一仗中得罪了宋國,說:“鄭國聰明,宋國糊塗,去晉國的使者不會受害,我卻一定會死去。”楚莊王說:“他們若殺了你,我就攻打他們。”申舟和兒子申犀相見以後出發。到達宋國,宋國人扣留了他,華元說:“經過我國而不借道,是把我國當成他們邊境上的邑縣。把我國當成邊境上的邑縣,是滅亡了我們。殺死他們的使者他們一定要攻打我們,攻打我們也是要滅亡我們。兩種滅亡是一樣的。”於是就殺了他。楚莊王聽說後,甩著袖子站起來,跑到前庭侍者才追上他把鞋給他穿上,跑到寢殿門外侍者才迫上他把劍給他佩上,跑到名叫蒲胥的集市上侍者才追上他乘上車。秋季九月,楚莊王包圍了宋國。(宣公十四年)十五年春,宋人使樂嬰齊告急於晉。晉侯欲救之。伯宗曰(1):“不可。古人有言曰:‘雖鞭之長,不及馬腹。’天方授楚,未可與爭。雖晉之強,能違天乎?諺曰:‘高下在心(2)。’川澤納汙,山藪藏疾(3),瑾瑜匿瑕(4),國在含垢,天之道也,君其待之。”乃止。使解揚如宋(5),使無降楚,曰:“晉師悉起,將至矣。”鄭人囚而獻諸楚,楚子厚賂之,使反其言,不許,三而許之。登諸樓車(6),使呼宋人而告之。遂致其君命(7)。楚子將殺之,使與之言曰:“爾既許不穀而反之,何故?非我無信,女則棄之,速即爾刑。”對曰:“臣聞之,君能製命為義(8),臣能承命為信,信載義而行之為利(9)。謀不失利,以衛社稷,民之主也。義無二信,信無二命。君之賂臣,不知命也。受命以出,有死無(10),又可賂乎?臣之許君,以成命也。死而成命,臣之祿也。寡君有信臣,下臣獲考死,又何求?”楚子舍之以歸。

  “注釋”(1)伯宗:晉大夫。(2)高下在心;謂處理事情高下屈伸,都在乎心中有數。意為勸晉侯忍耐慎重。(3)藪:草野。疾:指毒害人的蟲蛇。(4)瑾瑜:均為美玉。(5)解揚:晉壯士,字子虎。(6)樓車:裝有望敵樓的兵車。(7)致:傳達。(8)製命:製定發布正確的命令。(9)信載義:以信實去承受道義。(10):同“隕”,毀棄。考:成。考死,謂完成命令而死。即死得其所。

  “譯文”十五年春季,宋國人派樂嬰齊向晉國告急。晉景公想要救援它。伯宗說:“不可以。古人有句話說:‘即使馬鞭很長,也夠不到馬腹。’上天正在保佑楚國,不可以和它爭鬥。即使晉國強大,能夠違背上天嗎?諺語說:‘或高或低都在自己心中。’河川湖澤接納汙濁,山林沼藪藏匿害蟲,美玉包容疵瑕,國君容忍恥辱,這是天道,君王應該等待。”於是停止救援。派解揚前往宋國,讓他們不要投降楚國,說:“晉國軍隊全部出動,將要到了。”鄭國人囚禁了他把他獻給楚國,楚莊王送厚禮給他,讓他按照相反的意思去說,他不答應,和他說了三次,答應了。讓他登上樓車,要他呼喚宋國人告訴他們。他就轉達了晉國君王的命令。楚莊王準備殺了他,派人對他說:“你既已答應了我而又違反,是為什麽?不是我沒有信用,而是你背棄了它,快去接受對你的刑罰。”解揚回答說:“我聽說,國君能製約號令叫做義,臣下能承受命令叫做信,信載著義去做叫做利。謀劃不違背利,以捍衛國家,就是百姓的主人。義不能是兩個信,信不能是兩個命令。君王送禮物給我,是不懂得命。我接受了我們國君的命令出發,隻有去死而不能讓它落空,又怎麽可以給我送禮物呢?我答應君王,是為了完成使命。死了但完成了使命,是我的福分。我們國君有了守信的臣下,我死得其所,又還要求什麽?”楚莊王放了他讓他回去。夏五月,楚師將去宋。申犀稽首於王之馬前,曰:“毋畏知死而不敢廢王命(1),王棄言焉(2)。”王不能答。申叔時仆(3),曰:“築室反耕者(4),宋必聽命。”從之,宋人懼,使華元夜入楚師,登子反之床(5),起之曰:“寡君使元以病告,曰:‘敝邑易子而食,析骸以爨。雖然,城下之盟,有以國斃,不能從也。去我三十裏,唯命是聽。’”子反懼,與之盟而告王。退三十裏。宋及楚平,華元為質。盟曰:“我無爾詐,爾無我虞。”

  “注釋”(1)毋畏:申毋畏,即申舟。王命:出使齊國的命令。(2)棄言:指楚王食言。派遣申舟出使時,楚王曾說,若申舟被宋人所殺,他將興兵報仇。(3)申叔時:楚大夫。仆:駕車。(4)築室:建築房舍。反耕者:叫回耕田的農民。這樣做表示楚國將長久留在此地。(5)子反:楚主將公子側。

  “譯文”夏季五月,楚國軍隊準備離開宋國。申犀在楚莊王的馬前叩頭說:“無畏(即申舟)知道一定會死而不敢廢棄君王的命令,君王卻丟棄了對他說過的話。”楚莊王不能回答。申叔時為楚莊王駕車,說:“修建居室,讓耕田的人返回,宋國看到我們要長久駐守必定會聽從命令。”楚莊王聽從了。宋國人害怕,派華元在夜裏進入楚國軍營,登上主將子反的床,叫他起來,說:“我們國君派我把危難的情況告訴你,說:我們國家的人們交換孩子當飯吃,折開屍骨當柴燒。即使這樣,你們要想結城下之盟,隻有把我們國家滅亡了,否則是不能依從的。離開我們都城三十裏遠,我們就聽從命令。”子反害怕,和他盟誓之後告訴了楚莊王。楚國軍隊後退三十裏。宋國和楚國講和,華元留在楚國作人質。誓辭中說:“我不要欺詐你,你不要欺騙我。”(宣公十五年)魏顆擒杜回秋七月,秦桓公伐晉,次於輔氏(1)。壬午,晉侯治兵於稷以略狄土(2),立黎侯而還。及洛(3),魏顆敗秦師於輔氏。獲杜回,秦之力人也。初,魏武子有嬖妾(4),無子。武子疾,命顆曰:“必嫁是。”疾病,則曰:“必以為殉。”及卒,顆嫁之,曰:“疾病則亂,吾從其治也(5)。”及輔氏之役,顆見老人結草以亢杜回(6),杜回躓而顛(7),故獲之。夜夢之:“餘,而所嫁婦人之父也。爾用先人之治命,餘是以報。”

  “注釋”(1)次:臨時駐紮。輔氏:晉地,在今陝西大荔縣東。(2)稷:晉地,在今山西稷山縣南。(3)洛:晉地,以洛水得名,在今陝西大荔縣東南。(4)魏武子:魏,魏顆之父。(5)亂:神誌不清。治:神誌清醒。(6)亢:阻,遮攔。(7)躓(zhi):絆,行時遇阻礙。顛:摔倒。

  “譯文”秋季七月,秦桓公攻打晉國,軍隊駐紮在輔氏。二十七日,晉景公在稷地訓練軍隊以略取狄人的土地,扶立了黎國國君以後回來。到達洛地,魏顆在輔氏打敗秦國的軍隊。擒獲了杜回,杜回是秦國的力士。起初,魏武子(即魏犨)有一位愛妾,沒有兒子。魏武子生病了,命令兒子魏顆說:“一定要讓她改嫁。”病重以後,就又說:“一定要讓她殉葬。”到他死後,魏顆讓她改嫁了,說:“病重了神誌就昏亂,我聽從他清醒時的命令。”等到輔氏一戰時,魏顆看見一位老人把草打成繩結阻攔杜回,杜回拌在繩結上摔倒了,所以被擒獲了。魏顆夜裏夢見老人說:“我是你所改嫁的女子的父親。你聽從先人清醒時的命令(救了我女兒一命),我因此來報答你。”(宣公十五年)郤克征會於齊十七年春,晉侯使郤克征會於齊(1),齊頃公帷婦人使觀之(2)。郤子登,婦人笑於房(3)。獻子怒,出而誓曰:“所不此報(4),無能涉河。”獻子先歸,使欒京廬待命於齊曰(5):“不得齊事,無複命矣。”郤子至,請伐齊,晉侯弗許;請以其私屬(6),又弗許。齊侯使高固、晏弱、蔡朝、南郭偃會(7),及斂盂,高固逃歸。夏,會於斷道(8),討貳也(9),盟於卷楚(10),辭齊人。晉人執晏弱於野王,執蔡朝於原,執南郭偃於溫。苗賁皇使見晏桓子,歸,言於晉侯曰:“夫晏子何罪?昔者諸侯事吾先君,皆如不逮。舉言,群臣不信,諸侯皆有貳誌。齊君恐不得禮,故不出,而使四子來。左右或沮之曰:‘君不出,必執吾使。’故高子及斂盂而逃。夫三子者曰:‘若絕君好,寧歸死焉!’為是犯難而來。吾若善逆彼,以懷來者;吾又執之,以信齊沮,吾不既過矣乎?過而不改,而又久之以成其悔,何利之有焉?使反者得辭而害來者,以懼諸侯,將焉用之?”晉人緩之,逸。

  “注釋”(1)晉侯:指晉景公。征會:招齊侯赴會。郤克:即郤獻子。(2)帷:動詞,帷婦人之意,使婦人居於帷中也。(3)郤克跛一足,故婦人笑之。(4)所不此報,倒裝句,所不報此也。(5)欒京廬:晉人,隨郤克赴齊的使者。(6)私屬:私人部下。(7)高固:齊卿。晏弱、蔡朝、南郭偃會:都是齊大夫。(8)斷道:晉地,今山西沁縣西之斷梁城。(9)討貳:討伐懷二心不服者。(10)卷楚:即斷道。辭齊人:拒絕晏弱等三人參加盟會。執:拘留。野王:今河南沁陽縣治。苗賁(fen)皇:楚人,逃至晉國為晉大夫。先君:指晉先君。逮(dai):及。言其急於前來,皆如不及也。舉言:指今之君主所言。沮(ju):止,阻止。君好:指晉、齊二君的友好關係。懷:招懷。反者:指高固。來者:指晏弱等三人。晉人緩之:晉人故意放鬆監視也。逸:逃,逃跑。晏弱等三人逃去。

  “譯文”十七年春季,晉景公派郤克到齊國召齊頃公出席會盟,齊頃公用帷幔藏起婦人並讓她們偷看。郤克登上台階,婦人在帷幔內譏笑郤克跛足。郤克憤怒,出來後發誓說:“如果不能報這個仇,就不再向東渡過黃河。”郤克先行回國,派欒京廬在齊國待命說:“沒能完成到齊國來的使命,你就不要回國複命了。”郤克回到晉國後,請求進攻齊國,晉景公不同意;請求讓他的私人部隊出征,又沒有得到允許。齊頃公派遣高固、晏弱、蔡朝、南郭偃參加會盟。到達斂盂,高固逃了回來。夏季,在斷道會盟,這是為了討伐有二心的國家,後來又在斷道會盟,拒絕齊國人參加。晉國人在野王抓獲了晏弱,在原地抓獲了蔡朝,在溫地抓獲了南郭堰。苗賁皇出使路過見到晏弱,回去後,對晉景公說:“晏弱有什麽罪?從前諸侯事奉我們的先君,都急得像趕不上的樣子。而現在的各國國君都說,是因為晉國臣子們不講信用,所以諸侯都有二心。齊國的國君恐怕不能得到禮遇,所以不出行,而派這四個人前來。齊項公左右的隨從有人阻止他說:‘君王不出行,我國的使者一定會被抓。’所以高固到達斂孟就逃走了。這三個人說:‘如果因為我們而斷絕了兩國國君的友好,寧可回國被處死!’因此他們不顧齊頃公左右隨從諫阻的言論前來。我們本應該好好迎接他們,以招懷前來的使者;但是我們偏偏逮捕了他們,這下反而證明齊頃公左右隨從的諫阻是對的,我們不是已經做錯了嗎?做錯了而不加以改正,而又久久沒有釋放以造成他們的後悔,這有什麽好處呢?讓回去的人有了逃走的理由而傷害前來的人,並讓諸侯懼怕,這有什麽用?”於是晉國人故意放鬆了看管,齊國的三名使者就逃走了。(宣公十七年)郤獻子為政範武子將老(1),召文子曰(2):“燮乎,吾聞之,喜怒以類者鮮(3),易者實多(4)。《詩經》曰(5):‘君子如怒,亂庶遄沮(6);君子如祉(7),亂庶遄已(8)。’君子之喜怒以已亂也,弗已者必益之。郤子或者欲已亂於齊乎,不然,餘懼其益之也。餘將老,使郤子逞其誌,庶有豸乎(9)!爾從二三子,唯敬。”乃請老,郤獻子為政(10)。

  “注釋”(1)範武子:即士會,晉中軍將。老:告老還鄉。(2)範文子:即士燮,士會之子。(3)鮮:少。(4)易:變易,變化。(5)見《詩經小雅巧言》篇。(6)庶:幸。遄:速。沮:止。(7)祉:福,即。(8)已:止。(9)豸(zhi):解除。(10)郤克繼為中軍將,為政,主持國政。

  “譯文”範武子決意告老還鄉,把兒子範文子喊過來說:“燮兒啊,我聽說,喜怒合於禮法的是很少的,和它相反的倒是很多。《詩經》說:‘君子如果發怒,禍亂可以很快被阻止;君子如果喜悅,禍亂可以很快停歇。’君子的喜怒是用來阻止禍亂的,如果不能止亂就一定會增加禍亂。郤子或者是想要在齊國阻止禍亂吧,如果不是這樣,我怕他會增加禍亂。我決意告老還鄉了,讓郤子能夠得償所願,禍亂或許可以解除吧!你跟隨幾位軍將,唯有恭敬從事。”於是就請求告老,郤克從此主持國政。(宣公十七年)卷八成公齊晉鞌之戰師從齊師於莘(1)。六月壬申,師至於靡笄之下(2)。齊侯使請戰,曰:“子以君師,辱於敝邑,不腆敝賦(3),詰朝請見(4)。”對曰:“晉與魯、衛,兄弟也,來告曰:‘大國朝夕釋憾於敝邑之地。’寡君不忍,使群臣請於大國,無令輿師淹於君地(5)。能進不能退,君無所辱命。”齊侯曰:“大夫之許,寡人願也;若其不許,亦將見也。”齊高固入晉師,桀石以投人(6),禽之而乘其車,係桑車焉(7),以徇齊壘,曰:“欲勇者賈餘餘勇(8)。”

  “注釋”(1)莘:今山東莘縣。(2)靡笄:山名,即今山東濟南千佛山。(3)不腆敝賦:外交謙詞,不強大的軍隊。(4)詰朝:明天早晨。(5)淹:久留。(6)桀:舉。(7)桑本:桑樹幹。(8)賈(ɡu):買。

  “譯文”晉、魯、衛聯軍在莘地追上齊軍。六月壬申,軍隊到達靡笄山下。齊頃公派人請戰,說:“您帶領國君的軍隊,蒙您不棄光臨敝邑,盡管敝國的軍隊並不強大,也請在明天早晨相見決戰。”郤克回答說:“晉國和魯、衛兩國,是兄弟國家,他們前來告訴我們說:‘大國不分早晚都在敝邑的土地上泄憤。’寡君於心不忍,派下臣們前來向大國請求,同時又不讓我軍久留貴國。我們隻能前進不能後退,用不著再勞動貴國國君下令。”齊頃公說:“大夫的允諾,正是寡人的願望。如果不這樣允諾,也早晚要兵戎相見的。”齊國的高固衝進晉軍之中,舉起石頭投擲晉軍兵士,抓住晉軍兵士然後坐上他的戰車,把桑樹枝幹係在車上遍行齊軍中說:“想要勇氣的人可以來買我多餘的勇氣。”癸酉,師陳於(1)。邴夏禦齊侯(2),逢醜父為右(3)。晉解張禦克,鄭丘緩為右。齊侯曰:“餘姑翦滅此而朝食。”不介馬而馳之(4)。克傷於矢,流血及屨,未絕鼓音,曰:“餘病矣!”張侯曰:“自始合,而矢貫餘手及肘,餘折以禦,左輪朱殷,豈敢言病。吾子忍之!”緩曰:“自始合,苟有險,餘必下推車,子豈識之?然子病矣!”張侯曰:“師之耳目,在吾旗鼓,進退從之。此車一人殿之(5),可以集事,若之何其以病敗君之大事也?擐甲執兵(6),固即死也。病未及死,吾子勉之!”左並轡,右援而鼓(7),馬逸不能止,師從之。齊師敗績。逐之,三周華不注(8)。

  “注釋”(1)鞌(an):齊地,今山東濟南附近。(2)邴(bing)夏:齊大夫。(3)逢(peng)醜父:齊大夫。(4)介:甲。介馬:馬身披甲。(5)殿:鎮守。(6)擐(huan):穿。(7)枹(fu):鼓槌。(8)華不(fu)注:山名,在山東濟南。

  “譯文”癸酉,齊軍和聯軍在鞌地擺開陣勢。邴夏為齊頃公駕車,逢醜父擔任車右。晉國的解張為郤克駕車,鄭丘緩擔任車右。齊項公說:“我暫且消滅了這些人再吃早餐。”不等戰馬披甲就馳向晉軍。郤克受了箭傷,血流到鞋子上,但是(堅持擊鼓,)鼓聲一直沒有停歇,(支持不住)說:“我受傷了!”解張說:“從一開始交戰,箭就射穿了我的手和肘,我折斷了箭杆駕車。左邊的車輪都染成黑紅色,哪裏敢說受傷。您就忍著點吧!”鄭丘緩說:“從一開始交戰,如果遇到危險,我必定下車推車,次數多得您數不勝數。不過您真的是受傷了!”解張說:“軍隊的耳目,在於我們的旌旗和鼓聲,前進後退都要聽從它,這輛車子由一個人鎮守,戰事就得以完成,怎麽能為了一點傷痛而敗壞國君的大事呢。身披盔甲而手執武器,本來就抱定必死的決心。受傷了但還沒有到死的程度,您還是盡力而為吧!”於是就左手握著本來應該兩個手握的馬韁,右手拿著鼓槌代替郤克擊鼓,戰馬奔跑不停。全軍就跟著衝上去,齊軍大敗,晉軍追趕齊軍,繞了華不注山三圈。韓厥夢子輿謂己曰(1):“旦辟左右。”故中禦而從齊侯。邴夏曰:“射其禦者,君子也。”公曰:“謂之君子而射之,非禮也。”射其左,越於車下;射其右,斃於車中。綦毋張喪車(2),從韓厥,曰:“請寓乘。”從左右,皆肘之,使立於後。韓厥俯,定其右。逢醜父與公易位。將及華泉(3),驂於木而止(4)。醜父寢於中(5),蛇出於其下,以肱擊之,傷而匿之,故不能推車而及。韓厥執縶馬前(6),再拜稽首,奉觴加璧以進,曰:“寡君使群臣為魯、衛請,曰:‘無令輿師陷入君地。’下臣不幸,屬當戎行,無所逃隱,且懼奔辟而忝兩君。臣辰戎士,敢告不敏,攝官承乏。”醜父使公下,如華泉取飲。鄭周父禦佐車(7),宛為右(8),載齊侯以免。韓厥獻醜父,獻子將戮之。呼曰:“自今無有代其君任患者(9),有一於此,將為戮乎!”子曰:“人不難以死免其君,我戮之不祥,赦之以勸事君者。”乃免之。

  “注釋”(1)子輿:韓厥父親。(2)綦毋張:晉大夫。喪車:失其所乘之車。(3)華泉:泉名,在華不注山下,流入濟水。(4)驂(can):駕車四馬中在左側或右側的馬。(gua):被掛住,阻礙。(5):棧車,以竹木做成的一種車。(6)執縶:握著馬韁。按以下是韓厥對齊侯行進見禮。但因逢醜父與麵公交換了位置,時處車左,所以韓厥誤認他為齊頃公,所以發生了讓齊頃公逃走的事。(7)佐車:副車。(8)宛(yuan fei):與鄭周公俱為齊大夫。(9)任患:承受禍患。

  “譯文”韓厥夢見他父親子輿對自己說:“明天不要站在戰車左右兩側。”因此韓厥就在中間駕戰車追趕齊頃公。邴夏說:“射那位駕車人,他是君子。”齊頃公說:“認為他是君子而射他,這不合於禮。”射他左邊的人,那個人從車上掉落而死;射他右邊的人,那人就死在車上。綦毋張丟失了戰車,追上韓厥,說:“請允許我搭乘您的戰車。”上車後準備站在左邊或右邊,韓厥都用肘推他,使他站在身後。韓厥彎下身子放穩他右邊的屍體時,逢醜父和齊頃公乘機互換位置,將要到達華泉,驂馬被樹木絆住而停了下來。此前的一天,逢醜父睡在棧車裏,有一條蛇爬到他身子下麵,他用胳臂去打蛇,小臂受了傷,但他隱瞞了這件事,因此現在他不能用臂推車前進,於是被韓厥追上。韓厥拿著馬韁走到齊頃公的馬前,跪下叩頭至地兩次,捧著酒杯加上玉璧獻上,說:“寡君派下臣們替魯、衛兩國請求,說:‘不要讓軍隊進入齊國的土地!’下臣不幸,正好在軍隊服役,不能逃避服役,而且也害怕奔走逃避會成為兩國國君的恥辱。下臣隻是一名兵士,謹向君王報告我的無能,但由於人手缺乏,隻好代理(禦者)這個官職以補缺員。”逢醜父佯裝派齊頃公下車到華泉去取水。於是鄭周父駕馭副車,宛茷擔任車右,帶著齊頃公逃走而免於被俘。韓厥獻上逢醜父,郤克(一看不是齊頃公)準備殺了他,逢醜父喊叫說:“從今以後再沒有代替他國君受難的人了,有一個在這裏,還要被殺死嗎!”郤克說:“一個人不怕犧牲自己來使國君免於禍患,我殺了他不吉利。赦免他吧,用來勉勵侍奉國君的人。”於是就赦免了逢醜父。齊侯免,求醜父,三入三出(1)。每出,齊師以帥退(2)。入於狄卒,狄卒皆抽戈冒之(3)。以入於衛師,衛師免之。遂自徐關入(4)。齊侯見保者(5),曰:“勉之!齊師敗矣。”辟女子,女子曰:“君免乎?”曰:“免矣。”曰:“銳司徒免乎(6)?”曰:“免矣。”曰:“苟君與吾父免矣,可若何!”乃奔。齊侯以為有禮,既而問之,辟司徒之妻也(7),予之石(7)。

  “注釋”(1)三入三出:三進三出。第一次入,出晉師;第二次入,出狄卒;第三次入,出衛軍。(2)以帥退:擁護著他退出。(3):同“盾”。冒:輕觸。(4)徐關:齊地,當在今山東淄川附近。(5)保者:守衛城邑的人。(6)銳:尖銳的兵器。銳司徒:主管銳兵的官。(7)辟司徒:管軍中營壘的官。(8)石(liu):齊地,在今山東長清縣東南。

  “譯文”齊頃公免於被俘以後,又去尋找逢醜父,在晉軍中三進三出。每次出來的時候,齊軍都簇擁著護衛他而退;進入狄人軍隊中,狄人的士兵都隻是抽出戈和盾輕輕觸擊他;進入衛國的軍隊中,衛軍也對他們不加傷害。於是就從徐關進入齊國臨淄。齊頃公看到守軍,說:“你們努力吧,齊軍戰敗了。”齊頃公的車前進時讓一個女子讓路,這個女子說:“國君免於禍難了嗎?”說:“免了。”她說:“銳司徒免於禍難了嗎?”說:“免了。”她說:“如果國君和我父親免於禍難了,還要怎麽樣!”就跑開了。齊頃公認為她知禮,不久問詢,才知道是辟司徒的妻子,就賜給她石窌這個地方作為封邑。(成公二年)楚歸晉知晉人歸公子穀臣與連尹襄老之屍於楚,以求知。於是荀首中軍矣,故楚人許之。王送知,曰:“子其怨我乎?”對曰:“二國治戎(1),臣不才,不勝其任,以為俘馘(2)。執事不以釁鼓,使歸即戮,君之惠也。臣實不才,又誰敢怨?”王曰:“然則德我乎(3)?”對曰:“二國圖其社稷,而求紓其民(4),各懲其忿以相宥也(5),兩釋累囚以成其好。二國有好,臣不與及,其誰敢德?”王曰:“子歸,何以報我?”對曰:“臣不任受怨,君亦不任受德,無怨無德,不知所報。”王曰:“雖然,必告不穀。”對曰:“以君之靈,累臣得歸骨於晉,寡君之以為戮,死且不朽。若從君之惠而免之,以賜君之外臣首(6);首其請於寡君而以戮於宗,亦死且不朽。若不獲命而使嗣宗職,次及於事而帥偏師以修封疆(7),雖遇執事,其弗敢違(8)。其竭力致死,無有二心,以盡臣禮,所以報也。”王曰:“晉未可與爭。”重為之禮而歸之。

  “注釋”(1)治戎:治兵,作戰。(2)俘馘:這裏僅為俘虜的意思。(3)德:動詞,德我,即感我之德。(4)紓(shu):緩和。(5)懲:懊悔。宥:諒解。(6)外臣:當時卿大夫對他國諸侯的自稱。首:即荀首,知之父。(7)次及於事:輪到我擔任國家政事。(8)違:避。

  “譯文”晉國人把楚國的公子縠臣和連尹襄老的屍首歸還給楚國,以此要求換回知。當時荀首已經是中軍的輔佐,所以楚國人答應了。楚共王送別知時說:“您恐怕怨恨我吧?”知回答說:“兩國的君王交戰,下臣缺乏才能,不能勝任所擔當的職務,所以就做了俘虜,君王的執政之臣沒有用我的血來祭鼓,而讓我回國去接受殺戮,這是君王的恩惠啊。下臣實在缺乏才能,又敢怨恨誰呢?”楚共王說:“那麽,您感激我的恩德嗎?”知回答說:“兩國為自己的國家打算,希望讓百姓生活緩和,各自抑止自己的憤怒以求得相互的諒解,兩邊都釋放被俘的囚犯以結成友好,兩國友好的大事,不曾顧及下臣區區一人,下臣又敢感激誰的恩德呢?”楚共王說:“您回去將用什麽報答我呢?”知回答說:“下臣既然不怨恨,君王也不值得感激,沒有怨恨又沒有恩德,就不知道該報答什麽了。”楚共王說:“盡管這樣,也一定把您的想法告訴我。”知回答說:“承蒙君王的福佑,被囚的下臣能夠帶著這把骨頭回到晉國,寡君如果加以誅戮,死而不朽。如果遵從君王的恩惠而赦免下臣,把下臣賜還給您的外臣荀首,荀首向寡君請求而把下臣殺戮在自己的宗廟中,也是死而不朽。如果得不到誅戮的命令而讓下臣繼承祖宗的職守,依然承擔晉國的政事而又率領偏師以保衛邊疆,即使碰到君王的將帥,我也不敢違背職責而回避,要竭盡全力到死,沒有二心,以盡到作為臣子的職責,這就是所報答於君王的。”楚共王說:“我們)是不可以和晉國相爭的。”於是就對知重加禮遇,放他回晉國去。(成公三年)巫臣複仇楚圍宋之役(1),師還,子重請取於申、呂以為賞田(2),王許之。申公以巫臣曰:“不可。此申、呂所以邑也,是以為賦,以禦北方。若取之,是無申、呂也。晉、鄭必至於漢。”王乃止。子重是以怨巫臣。子反欲取夏姬,巫臣止之,遂取以行(3),子反亦怨之。及共王即位,子重、又反殺巫臣之族子閻、子蕩及清尹弗忌及襄老之子黑要(4),而分其室。子重取子閻之室,使沈尹與王子罷分子蕩之室,子反取黑要與清尹之室。巫臣自晉遺二子書,曰:“爾以讒慝貪事君,而多殺不辜。餘必使爾罷於奔命以死(5)。”

  “注釋”(1)圍宋之役:在宣公十四、十五年。(2)申、呂:原來國名,早為楚滅。(3)遂取以行:事見成公二年。(4)清尹:官名。(5)罷:同“疲”。奔命:奉命奔馳。

  “譯文”楚國包圍宋國那次戰役中,楚軍最終撤回。子重請求從申邑和呂邑拿出一些土地作為賞田,楚莊王答應了他。申縣縣公巫臣說:“不可以。申邑和呂邑依靠了這些土地才設置了縣邑,用它們供應軍賦,以抵禦北方的國家。如果拿走了這些土地,這是取消了申邑和呂邑了。晉國和鄭國必定會進逼到漢水。”楚莊王就收回了命令。子重因此怨恨巫臣。後來,子反想娶夏姬,巫臣勸阻了他,自己卻娶了她逃走了,因此子反也怨恨他。等到楚共王即位以後,子重和子反殺死了巫臣的同族子閻、子蕩和清尹官弗忌,以及連尹襄老的兒子黑要,並瓜分了他們的家財。子重奪取了子閻的家財,讓沈尹和王子罷瓜分了子蕩的家財,子反奪取了黑要和清尹官弗忌的家財。巫臣從晉國寫書信給二人,說:“你們以邪惡和貪婪事奉國君,殺了很多無罪的人。我一定要讓你們疲於奔命而死。”巫臣請使於吳,晉侯許之。吳子壽夢說之。乃通吳於晉,以兩之一卒適吳(1),舍偏兩之一焉(2)。與其射禦,教吳乘車,教之戰陳,教之叛楚。置其子狐庸焉,使為行人於吳。吳始伐楚,伐巢,伐徐。子重奔命。馬陵之會,吳入州來,子重自鄭奔命。子重、子反於是乎一歲七奔命。蠻夷屬於楚者,吳盡取之,是以始大,通吳於上國(3)。

  “注釋”(1)兩人一卒:合兩偏以成一卒車,即兵車三十輛。(2)舍:留下。偏兩之一:一偏的卒車,即十五輛戰車。(3)上國:中原諸國。

  “譯文”巫臣請求出使吳國,晉景公答應了他。吳國國君壽夢很喜歡他。巫臣就促成吳國和晉國通好。他率領兩偏組成的一卒(三十輛)兵車到了吳國,把兩偏之中的一偏留在了吳國。送給吳國射手和禦者,教吳國人使用戰車,教給他們作戰的陣法,教他們背叛楚國。把他的兒子狐庸安置在那裏,讓他在吳國擔任掌管外交的行人官。吳國開始攻打楚國、巢國、徐國。子重為執行國君的命令而奔走。馬陵會盟時,吳國攻進了州來國,子重從鄭國受命奔去救援。子重和子反在這一年中七次奉國君的命令奔走抗吳。依附於楚國的蠻夷各部落,吳國全部奪取了他們,因此開始強大,得以和中原國家互通往來。(成公七年)鍾儀南冠晉侯觀於軍府(1),見鍾儀。問之曰:“南冠而縶者(2),誰也?”有司對曰:“鄭人所獻楚囚也。”使稅之(3),召而吊之(4)。再拜稽首。問其族,對曰:“泠人也(5)。”公曰:“能樂乎?”對曰:“先人之職官也,敢有二事?”使與之琴,操南音。公曰:“君王何如?”對曰:“非小人之所得知也。”固問之,對曰:“其為大子也,師保奉之(6),以朝於嬰齊而夕於側也(7)。不知其他。”

  “注釋”(1)軍府:軍用儲藏庫,也用於囚俘。(2)南冠:南方楚人所戴帽子與中原諸國不同。縶:拘留,監禁。(3)稅:同“脫”,釋放出來。(4)吊:慰問。(5)泠:通“伶”,樂官。(6)師保:二者都是教育輔導太子的官。(7)嬰齊:公子嬰齊,即令尹子重。側:公子側,即司馬子反。

  “譯文”晉景公在軍府視察,見到鍾儀,問道:“頭戴南方式樣的帽子被捆綁在那裏的人,是誰?”主管的官員回答說:“是鄭國人所進獻的楚國囚犯。”晉景公讓人為他解開捆綁,召他上前慰問他。鍾儀向晉景公再拜叩頭。晉景公詢問他的宗族世代所任的官職,他回答說:“是掌管樂舞的泠人(即伶人)官。”晉景公問:“會演奏樂曲嗎?”他回答說:“這是先人的官職所執掌的,怎麽敢再從事其他的事情?”晉景公讓人拿琴給他,他演奏了南方的樂調。晉景公問他:“你們的君王是怎樣的人?”他回答說:“這不是小人所能夠知道的。”晉景公堅持問他,他回答說:“他在做太子時,師傅和保傅教導撫育他,早晨向嬰齊(即令尹子重)請教,晚上又向側(即司馬子反)請教。我不知道其他的事情了。”公語範文子(1),文子曰:“楚囚,君子也。言稱先職,不背本也。樂操土風(2),不忘舊也。稱大子(3),抑無私也(4)。名其二卿,尊君也。不背本,仁也。不忘舊,信也。無私,忠也。尊君,敏也。仁以接事(5),信以守之,忠以成之,敏以行之。事雖大,必濟。君盍歸之,使合晉、楚之成(6)。”公從之,重為之禮,使歸求成。

  “注釋”(1)範文子:晉國大臣,字士燮。(2)土風:本土樂曲,指楚樂。(3)稱:列舉。(4)抑:語助詞。無私:無阿諛之意。(5)接事:應對事務。(6)合:撮合,促成。成:和談。

  “譯文”晉景公對範文子說起這件事,範文子說:“這個楚國囚犯是君子。話語中說起先人的官職,這是沒有忘本。樂曲演奏的是本土的曲調,這是沒有忘舊。說起他的國君做太子時的事情,這是不阿諛他的國君,沒有私心。直呼他們國家兩個國卿的名諱,是表示對國君你的尊重。不忘本是仁,不忘舊是信,沒有私心是忠,尊崇國君是通達。仁用來承擔事務,信用來守衛它,忠用來完成它,通達用來推行它。事務即使重大,也一定能成功。君王為什麽不放回他,讓他促成晉國和楚國的和談。”晉景公聽從了他的建議,加倍禮遇鍾儀,讓他回去求得兩國結好。(成公九年)晉侯夢大厲晉侯夢大厲(1),被發及地,搏膺而踴(2),曰:“殺餘孫(3),不義。餘得請於帝矣!”壞大門及寢門而入。公懼,入於室。又壞戶。公覺,召桑田巫(4)。巫言如夢。公曰:“何如?”曰:“不食新矣(5)。”公疾病,求醫於秦。秦伯使醫緩為之(6)。未至,公夢疾為二豎子,曰:“彼,良醫也。懼傷我,焉逃之?”其一曰:“居肓之上(7),膏之下(8),若我何?”醫至,曰:“疾不可為也。在肓之上,膏之下,攻之不可(9),達之不及(10),藥不至焉,不可為也。”公曰:“良醫也。”厚為之禮而歸之。六月丙午,晉侯欲麥,使甸人獻麥,饋人為之。召桑田巫,示而殺之。將食,張,如廁,陷而卒。小臣有晨夢負公以登天,及日中,負晉侯出諸廁。遂以為殉。

  “注釋”(1)晉侯:指晉景公。厲:惡鬼。(2)搏膺:捶胸。踴:跳。(3)殺餘孫:指成公八年殺趙同、趙括事。(4)桑田:晉地名,在今河南靈寶縣。巫:巫師。(5)新:新麥。(6)緩:秦國名醫。(7)肓:心與膈膜之間。(8)膏:心尖脂肪。(9)攻:指灸。(10)達:指針。饋人:主飲食的官。張:同“脹”之意,發脹。出諸廁:從廁所出來。

  “譯文”晉景公夢見一個大惡鬼,披著頭發拖到地上,捶著胸跳,說:“你殺了我的子孫們,不仁義。我已經請求過天帝了!”毀壞了大門和寢宮的門衝進來。晉景公害怕,躲進內室。惡鬼又毀壞了內室和寢宮相通的窗戶。晉景公醒了,召見桑田的巫人。巫人說的如晉景公夢中的情景相同。晉景公問:“怎麽樣?”巫人說:“君王吃不到新的麥子了。”晉景公病重,向秦國求醫,秦桓公派醫官緩醫治他。還沒有到達晉國時,晉景公夢見疾病變成了兩個孩子,說:“此人是良醫。恐怕會傷害我們,到哪裏去逃避他?”其中一個說:“居住在肓的上麵,膏的下麵,他能對我們怎麽樣?”醫官到了,說:“君王的疾病已經不能醫治了。病在肓的上麵,膏的下麵,不能用砭石攻它,針刺又夠不到它,藥物的功效也到不了那裏,不能醫治了。”晉景公說:“你是良醫。”送給他豐厚的禮物讓他回去。六月初六日,晉景公想吃新麥,派掌管諸侯藉田的甸人官進獻麥子,派掌管飲食的饋人官做熟,又召來桑田的巫人,把做熟的新麥拿給他看,然後殺死了他。即將食用時,覺得肚子發脹,去上廁所,結果跌進廁所死了。有一名小臣早晨夢見背著晉景公登天,到了中午,背著晉景公走出廁所。於是就用他為晉景公殉葬。(成公十年)呂相絕秦夏四月戊午,晉侯使呂相絕秦(1),曰:昔逮我獻公,及穆公相好,戮力同心(2),申之以盟誓,重之以昏姻(3)。天禍晉國,文公如齊,惠公如秦。無祿,獻公即世,穆公不忘舊德,俾我惠公用能奉祀於晉(4)。又不能成大勳,而為韓之師(5)。亦悔於厥心,用集我文公,是穆之成也。

  “注釋”(1)晉侯:指晉厲公。呂相:魏之子魏相。絕秦:斷絕與秦的外交關係。這裏應是去宣讀斷交之書。(2)昔逮:自從。逮:及,從。(3)申:申明。昏:通“婚”。(4)用:因而。奉祀:主持祭祀。即為國君。秦納惠公在僖公十五年。(5)韓之師:僖公十五年,秦伐晉,戰於韓,俘晉惠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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