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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左傳(2)

  “譯文”秦穆公送給重耳五個女子,其女懷嬴也在其中。懷嬴手捧盛水的器皿澆水讓重耳洗手,重耳洗完揮手讓她走開,懷嬴發怒說:“秦國、晉國是同等的,你憑什麽看不起我!”重耳懼怕,脫去上衣拘囚自己來謝罪。有一天,秦穆公設宴招待重耳。子犯說:“我不如趙衰有文采,請您讓趙衰跟從。”公子重耳在宴會上賦了《河水》這首詩,秦穆公賦了《六月》這首詩。趙衰說:“重耳拜謝君王的恩賜。”公子重耳下階叩頭跪拜,秦穆公走下一級台階辭謝。趙衰說:“君王以輔佐天子的事跡來命令重耳,重耳怎麽敢不叩拜?”(僖公二十三年)晉文公返國二十四年春,王正月,秦伯納之。不書,不告入也。及河,子犯以璧授公子,曰:“臣負羈絏,從君巡於天下(1),臣之罪甚多矣。臣猶知之,而況君乎?請由此亡。”公子曰:“所不與舅氏同心者(2),有如白水(3)。”投其璧於河。濟河,圍令狐(4),入桑泉(5),取臼衰(6)。二月甲午,晉師軍於廬柳(7)。秦伯使公子縶如晉師(8),師退,軍於郇(9)。辛醜,狐偃及秦、晉之大夫盟於郇。壬寅,公子入於晉師。丙午,入於曲沃。丁未,朝於武宮(10)。戊申,使殺懷公於高梁。不書,亦不告也。

  “注釋”(1)負羈絏(xie):背著馬籠頭、馬韁繩。這是當時從行者的客套話。(2)所:如果。舅氏:狐偃父狐突為重耳舅父。(3)有如:意為有神明為證。(4)令狐:晉地,在今山西臨猗且。(5)桑泉:在臨猗縣臨晉鎮東北。(6)臼衰(cui):在今山西舊解縣西北。(7)廬柳:在臨猗縣境內。(8)公子縶:秦大夫。(9)郇:晉地,在臨猗縣西南。(10)武宮:重耳祖父曲沃武公的神廟。高梁:晉地,今山西臨汾縣東北。

  “譯文”二十四年春季,周曆的正月,秦穆公把重耳護送回晉國爭奪王位。《春秋》沒有記載,是因為晉國沒有向魯國報告這件事。到黃河邊時,子犯把玉璧還給公子重耳說:“臣背著馬籠頭和馬韁繩,跟隨君王巡遊天下,臣的罪過很多。臣下都還記得,何況是君王呢?懇請讓我從此離開。”公子重耳說:“如若不和舅氏同心,有河水為證!”把玉璧投擲在黃河裏。渡過黃河,圍攻令狐,進入桑泉,攻下臼衰。二月甲午,晉懷公的軍隊駐紮在廬柳。秦穆公派公子縶到晉懷公軍中陳述利害,晉軍後退,駐紮在郇地。辛醜,狐偃和秦國晉國的大夫在郇地訂立盟約。壬寅,公子重耳來到晉國軍隊中。丙午,進入了曲沃。丁未,在晉武公的祖廟裏朝見群臣。戊申,派人到高梁殺了懷公。這些事《春秋》也沒有記載,也是因為晉國沒有向魯國報告的緣故。呂、畏(1),將焚公宮而弑晉侯。寺人披(2)請見,公使讓之(3),且辭焉,曰:“蒲城之役,君命一宿,女即至。其後餘從狄君以田渭濱,女為惠公來求殺餘,命女三宿,女中宿(4)至。雖有君命,何其速也。夫猶在(5),女其行乎!”對曰:“臣謂君之入也,其知之矣。若猶未也,又將及難。君命無二,古之製也。除君之惡,唯力是視。蒲人、狄人,餘何有焉?今君即位,其無蒲、狄乎(6)?齊桓公置射鉤而使管仲相,君若易之,何辱命焉?行者甚眾,豈唯刑臣。”公見之,以難告。三月,晉侯潛會秦伯於王城(7)。己醜晦,公宮火,瑕甥、芮不獲公,乃如河上,秦伯誘而殺之。晉侯逆夫人嬴氏以歸。秦伯送衛於晉三千人,實紀綱之仆(8)。

  “注釋”(1)呂,晉大夫呂飴甥、芮。畏:恐怕受到迫害。二人均為晉惠公黨。(2)寺人:閹人,相當於後來的宦官。披為其名。(3)讓:責備,怪罪。(4)中宿:第二宿。(5)祛:衣袖。(6)此蒲、狄借指反對者。(7)王城:秦地,在今陝西大荔縣東。(8)紀綱之仆:管理門戶的仆人。

  “譯文”呂、郤兩家害怕受到逼迫,準備焚燒公宮殺死晉文公重耳。寺人披請求進見晉文公,晉文公派人責備他,並且拒絕讓他進見,說:“蒲城之戰,國君命令你中途住一夜,你當天就到了。後來我跟隨狄人的君主在渭濱畋獵,你請求惠公讓你前來殺我。惠公命令你中途住三夜,你住了兩夜就到了。雖然有國君的命令,但為什麽要那麽迅速呢?你斬斷的那隻袖子還在,你還是離開吧。”寺人披回答說:“我以為君王既然已經回國,就應該弄懂了做國君的道理。如果還沒有弄懂,又將麵臨災難。君王的命令要不折不扣地執行,這是古時候的製度。除掉君王所厭惡的,要盡力而為。蒲城的人和狄人和我有什麽關係。現在君王即位了,難道就沒有蒲城和狄之類的對頭了嗎?齊桓公置射鉤的怨仇不顧而讓管仲輔佐他,君王如果改變這種做法,我又何需君王下令呢?離開的人有很多,豈隻我這個受過刑的臣子。”晉文公召見了他,他就把呂、郤兩家準備作難的事告訴了晉文公。三月,晉文公暗中到了秦國的王城會見秦穆公。己醜晦,公宮著火,呂飴甥和郤芮沒有抓到晉文公,就來到黃河岸邊,秦穆公設計誘殺了他們。晉文公接上夫人贏氏(文贏)回國。秦穆公送給晉國三千名衛士,為晉國效力。初,晉侯之豎頭須(1),守藏者也(2)。其出也,竊藏以逃,盡用以求納之(3)。及入,求見,公辭焉以沐(4)。謂仆人曰:“沐則心覆,心覆則圖反(5),宜吾不得見也。居者為社稷之守,行者為羈絏之仆,其亦可也,何必罪居者?國君而仇匹夫,懼者甚眾矣。”仆人以告,公遽見之。狄人歸季隗於晉而請其二子(6)。文公妻趙衰,生原同、屏括、樓嬰(7)。趙姬請逆盾與其母,子餘辭。姬曰:“得寵而忘舊,何以使人?必逆之。”固請,許之。來,以盾為才,固請於公以為嫡子,而使其三子下之,以叔隗為內子而己下之。

  “注釋”(1)豎:未成年仆人。(2)守藏:保管財物。(3)求納:設法讓重耳回國。(4)辭焉:同“辭之”。重耳不知頭須竊財為己出力,故不見他。(5)圖:思考。(6)請其二子:請求留下季隗所生二子伯、叔劉。(7)原同、屏括、樓嬰:同、括、嬰為名,原、屏、樓是三人的采邑。

  “譯文”起初,晉文公的小隨從頭須,負責看守庫藏。晉文公出逃時,他偷竊了庫藏逃跑了,把這些庫藏全都用來幫助晉文公回國。到晉文公回國即位以後,頭須請求進見。晉文公不知他的所為,以沐發為名拒絕了他。頭須對仆人說:“沐發的時候心就顛倒過來,心顛倒了意圖就相反,難怪我不能進見了。留在晉國的人是國家的守衛,跟隨在外的人是身背籠頭馬韁的仆人,這也是可以的,為什麽一定要責備留在晉國的人呢?身為國君而和匹夫相怨恨,懼怕的人就很多了。”仆人把他的話告訴晉文公,晉文公馬上召見了他。狄人把季隗送回晉國,而請求留下她的兩個兒子。晉文公把女兒趙姬嫁給趙衰,生了原同、屏括、樓嬰。趙姬請求迎接趙盾和他的母親叔隗回來,趙衰(字子餘)推辭。趙姬說:“得到新寵而忘記舊好,以後還怎麽使用別人?一定要迎接他們!”再三請求,趙衰答應了。回來以後,趙姬認為趙盾有才幹,堅決向晉文公請求立他為嫡子,而讓她所生的三個兒子居於趙盾之下,讓叔隗位居正妻而自己居在她的下麵。(僖公二十四年)介之推不言祿晉侯賞從亡者,介之推不言祿(1),祿亦弗及。推曰:“獻公之子九人,唯君在矣。惠、懷無親(2),外內棄之。天未絕晉,必將有主。主晉祀者,非君而誰?天實置之,而二三子以為己力(3),不亦誣乎?竊人之財,猶謂之盜,況貪天之功以為己力乎?下義其罪,上賞其奸,上下相蒙,難與處矣!”其母曰:“盍亦求之,以死誰懟(4)?”對曰:“尤而效之,罪又甚焉,且出怨言,不食其食。”其母曰:“亦使知之若何?”對曰:“言,身之文也(5)。身將隱,焉用文之?是求顯也。”其母曰:“能如是乎?與女偕隱。”遂隱而死。晉侯求之,不獲,以綿上為之田(6),曰:“以誌吾過,且旌善人。”

  “注釋”(1)介之推:一作“介子推”,從文公逃亡的小臣。(2)惠、懷無親:指晉惠公和懷公迫害眾公子。(3)二三子:指從亡之臣。(4)懟(dui):怨恨。(5)文:裝飾,文飾。(6)綿上:在今山西介休縣。田:私田,供祭祀用。

  “譯文”晉文公賞賜跟隨他逃亡的人,介之推沒有自己去要求祿位,而祿位也沒有賜給他。介之推說:“獻公有九個兒子,隻有國君在世了。惠公、懷公沒有親近的人,國外國內的人都厭棄他們。上天沒有斷絕晉國,必定還要有君主。主持晉國祭禮的人,不是國君又是誰?實在是上天扶立了他,而他們這些人卻以為是靠自己的力量,這不是在欺騙嗎?偷竊別人的財物,尚且稱之為盜賊,何況貪圖上天的功績作為自己的力量呢?下麵的人把罪過當做道義,上麵的人對欺騙加以賞賜,上下互相欺蒙,這就很難去和他們相處了!”他母親說:“為什麽不去要求祿位,這樣死去,又能怨誰?”介之推回答說:“知道是罪過而去效仿,罪過就更大了,並且我已經說了報怨的話,就不能再去吃他的俸祿了。”他的母親說:“那就讓他知道你的情況,怎麽樣?”介之推回答說:“言語是身體的文飾。身體將要去隱藏了,哪裏還用得著文飾?這是在求得顯露了。”他母親說:“你能夠這樣嗎?我和你一起去隱居。”於是隱居而死。晉文公尋找他,沒有找到,就把綿上的土地賜給他,說:“用來記載我的過失,並且表彰善良的人。”(僖公二十四年)富辰諫王以狄伐鄭鄭之入滑也(1),滑人聽命。師還,又即衛。鄭公子士、泄堵俞彌帥師伐滑(2)。王使伯服、遊孫伯如鄭請滑。鄭伯怨惠王之入而不與厲公爵也(3),又怨襄王之與衛、滑也,故不聽王命而執二子。王怒,將以狄伐鄭。富辰諫曰:“不可。臣聞之,大上以德撫民,其次親親以相及也(4)。昔周公吊二叔之不鹹(5),故封建親戚以蕃屏周。管、蔡、霍、魯、衛、毛、聃、郜、雍、曹、滕、畢、原、酆、郇(6),文之昭也。晉、應、韓(7),武之穆也。凡、蔣、邢、茅、胙、祭(8),周公之胤也。召穆公思周德之不類(9),故糾合宗族於成周而作詩,曰:‘常棣之華,鄂不,凡今之人,莫如兄弟(10)。’其四章曰:‘兄弟鬩於牆,外禦其侮。’如是則兄弟雖有小忿,不廢懿親。今天子不忍小忿,以棄鄭親,其若之何?庸勳親親,昵近尊賢,德之大者也。即聾從昧,與頑用,奸之大者也。棄德崇奸,禍之大者也。鄭有平、惠之勳,又有厲、宣之親,棄嬖寵而用三良,於諸姬為近,四德具矣。耳不聽五聲之和為聾,目不別五色之章為昧,心不則德義之經為頑,口不道忠信之言為,狄皆則之,四奸具矣。周之有懿德也,猶曰‘莫如兄弟’,故封建之。其懷柔天下也,猶懼有外侮,禦侮者莫如親親,故以親屏周。召穆公亦雲。今周德既衰,於是乎又渝周、召,以從諸奸,無乃不可乎?民未忘禍,王又興之,其若文、武何?”王弗聽,使頹叔、桃子出狄師。夏,狄伐鄭,取櫟。王德狄人,將以其女為後。富辰諫曰:“不可。臣聞之曰:‘報者倦矣,施者未厭。’狄固貪,王又啟之,女德無極,婦怨無終,狄必為患。”王又弗聽。

  “注釋”(1)鄭之入滑:事在僖公二十年。滑:姬姓國,在今河南偃師。(2)泄堵俞彌:亦稱“堵俞彌”,鄭大夫。(3)鄭伯:指鄭文公。不與厲公爵:事在莊公二十一年。(4)以相及:由近及遠。(5)吊:傷。二叔:管叔、蔡叔。(6)以上十六國,皆文王子。(7)以上四國皆武王子。(8)以上六國,為周公後代。(9)召穆公:召公虎,為召康公十六世孫。類:善。(10)所引詩見《詩經小雅棠棣》。棠棣,落葉喬木,春開花。鄂不,今作“萼不”,即花萼、花跗。光明貌。鬩:不和,爭鬥。庸:酬勞。勳:有功之人。親親:親近同姓的親族。(yinɡ):妄,惡。平、惠之勳:平王東遷、惠王出奔,鄭國都出過大力。厲、宣之親:鄭始封祖桓公友是周厲王之子,宣王同母弟。嬖寵:寵臣。此指鄭殺嬖臣申侯、寵子子華。三良:叔詹、堵叔、師說。從諸奸:指用狄軍。民未忘禍:指以前子頹亂、叔帶召狄之事。若文、武何:謂將廢文王、武王功業。櫟:今河南禹縣。

  “譯文”鄭國軍隊攻入滑國時,滑國人聽命於鄭國。鄭國軍隊撤回,滑國又親附了衛國。鄭國的公子士、泄堵俞彌率領軍隊攻打滑國。周襄王派伯服、遊孫伯到鄭國請求和盟。鄭文公怨恨當年周惠王回到京師即位以後沒有賜給鄭厲公酒爵,又抱怨周襄王幫助衛國和滑國請和,所以不聽從周王的命令,而把二人抓起來。周襄王很憤怒,準備率領狄人攻打鄭國。富辰勸阻說:“不可以。我聽說,最上是用德行安撫百姓,其次是親近親族而推及於百姓。當年周公感傷管叔和蔡叔不得善終,所以分封親戚,建立國家來作為周朝的屏障。管國、蔡國、成國、霍國、魯國、衛國、毛邑、聃國、都國、雍國、曹國、滕國,畢國、原國、酆國、郇國,所封的都是周文王的兒子。邗國、晉國、應國、韓國,所封的都是周武王的兒子。凡國、蔣國、邢國、茅國、胙國、祭國,所封的都是周公的後裔。召穆公憂慮周朝的德行不好,所以集合宗族到成周,作詩說:‘棠棣花開,花萼和花蒂都很光豔。現在的人,誰都不能親近如同兄弟。’這首詩的第四章說:‘兄弟們雖然在牆內爭吵,到牆外都能同心抵禦外侮。’像這樣,那麽兄弟之間雖然有些小怨恨,也不能廢棄美好的親族之情。現在天子不能容忍小的怨憤而廢棄了親族的鄭國,那將會怎麽樣?酬謝勳勞,親近親族,接近近臣,尊崇賢人,這是德行中的大德。靠近耳聾的人,跟從昏暗的人,讚成頑固的人,信用奸詐的人,這是邪惡中的大惡。拋棄德行而尊崇邪惡,這是禍害中的大禍。鄭國有輔助平王、惠王的勳勞,又有厲王、宣王的親族關係,它舍棄了寵臣而任用三個賢良的大臣,在姬姓各國中和我們的關係最為親近,四種德行都具備了。耳朵聽不見五個音階的和聲叫做耳聾,眼睛分不出五種顏色組成的花紋叫做昏昧,心中不遵循德義的準則叫做頑固,口中不講忠信叫做奸詐。這些狄人都效法,四種邪惡都具備了。周朝在有美好德行的時候,尚且說‘有誰能親近如同兄弟’,所以分封建國給他們。在它籠絡安撫天下的時候,尚且害怕外來的侵犯,認為抵禦外來侵犯的措施,沒有比親近親族更好的了,所以用親族來作為周朝的屏障。召穆公也是這樣說的。現在周朝的德行已經衰微了,這時候又改變周公、召公的做法而聽從各種邪惡,恐怕不行吧?百姓還沒有忘記災禍,君王又重新引發它,怎樣來對待文王、武王所創的基業呢?”周襄王不聽從,派大夫頹叔、桃子領狄人的軍隊出征。夏季,狄人攻打鄭國,奪取了櫟邑。周襄王感激狄人,準備娶狄人首領的女兒為王後。富辰勸阻說:“不可以。我聽到說:‘報答的人已經厭倦了,施恩的人還未感到滿足。’狄人本來就貪婪,君王又去引導他們。女子的德行沒有盡極,婦人的怨恨沒有終了,狄人必定會為禍患。”周襄王又不聽從。初,甘昭公有寵於惠後(1),惠後將立之,未及而卒。昭公奔齊,王複之,又通於隗氏(2)。王替隗氏(3)。頹叔、桃子曰:“我實使狄,狄其怨我。”遂奉大叔,以狄師攻王。王禦士將禦之,王曰:“先後其謂我何(4)?寧使諸侯圖之。”王遂出。及坎(5),國人納之。秋,頹叔、桃子奉大叔,以狄師伐周,大敗周師,獲周公忌父、原伯、毛伯、富辰。王出適鄭,處於汜(6)。大叔以隗氏居於溫(7)。

  “注釋”(1)甘昭公:即王子帶、太叔帶,封於甘。(2)隗氏:即新立為後的狄女。(3)替:廢。(4)先後:指惠後。(5)坎:在今河南鞏縣東南。(6)汜:在今河南襄城縣南。(7)溫:在今河南溫縣西南。

  “譯文”起初,甘昭公(即太叔帶)受到周惠王王後的寵愛,周惠王王後準備立他為太子,還沒有立就死了。甘昭公出逃到齊國,周襄王召他回來,回來以後又與狄人首領的女兒、周襄王王後隗氏私通。周襄王廢了隗氏。頹叔和桃子說:“是我們去讓狄人出兵的,狄人會怨恨我們。”於是就事奉太叔帶,率領狄人的軍隊攻打周襄王。周襄王的衛士準備抵禦他們。周襄王說:“死去的母後將會說我什麽?我寧願讓諸侯們去做打算。”周襄王於是離開京師,到了坎欿,都城裏的人們又把他接了回去。秋天,頹叔和桃子事奉太叔帶,率領狄人的軍隊攻打周朝,將周朝的軍隊打得大敗,擒獲了周公忌父、原伯、毛伯、富辰。周襄王出逃到鄭國,居住在汜地。太叔帶帶著隗氏居住在溫地。(僖公二十四年)展喜犒師二十六年春,王正月,公會莒茲公、寧莊子,盟於向,尋洮之盟也。齊師侵我西鄙,討是二盟也。夏,齊孝公伐我北鄙。衛人伐齊,洮之盟故也。公使展喜犒師(1),使受命於展禽(2)。齊侯未入竟,展喜從之(3),曰:“寡君聞君親舉玉趾,將辱於敝邑,使下臣犒執事。”齊侯曰:“魯人恐乎?”對曰:“小人恐矣,君子則否。”齊侯曰:“室如縣罄,野無青草,何恃而不恐?”對曰:“恃先王之命。昔周公、大公股肱周室,夾輔成王。成王勞之而賜之盟,曰:‘世世子孫,無相害也。’載在盟府(4),大師職之(5)。桓公是以糾合諸侯而謀其不協,彌縫其闕而匡救其災,昭舊職也。及君即位,諸侯之望曰:‘其率桓之功。’我敝邑用不敢保聚(6),曰:‘豈其嗣世九年而棄命廢職,其若先君何?’君必不然。恃此以不恐。”齊侯乃還。

  “注釋”(1)展喜:魯大夫。(2)展禽:名獲,字禽,諡惠,食邑於柳下,故又稱柳下惠。展喜是他弟弟。(3)竟:通“境”,邊境。從之:從而見齊侯。(4)載在盟府:載,載書,即盟約。盟府,藏盟約處。(5)大師職之:謂由太師職掌。杜注以為太師即齊薑太公。(6)用:因此。保聚:保城聚眾。(7)命:指周王之命。職:齊國保護東方諸侯的職責。

  “譯文”二十六年春季,周曆正月,僖公和莒國國君莒茲公、衛國大夫寧莊子在向地會盟,這是為了重修洮地會盟的友好關係。齊國軍隊攻打我國的西部邊境,這是為了征討洮地、向地這兩次會盟。夏季,齊孝公攻打我國的北鄙邊境。衛國人攻打齊國,這是為了履行洮地會盟的緣故。僖公派展喜慰勞齊國的軍隊,讓他去向展禽請教如何措辭。齊孝公還沒有進入我國國境,展喜跟隨而至見到他說:“我國國君聽說君王親自舉足,即將屈辱地來到我們國家,派我來慰勞君王的左右。”齊孝公說:“魯國人害怕嗎?”展喜回答說:“小人們害怕了,君子們卻沒有。”齊孝公說:“家裏像懸掛的磬一樣空蕩,田野中連青草也沒有,依仗什麽而不害怕?”展喜回答說:“依仗先王的命令。當年周公和太公一起幫助周王室,輔佐周成王。成王慰勞他們,賜給他們盟約,說:‘世世代代的子孫,不要互相侵害。’這個盟約藏在周朝的盟府裏,由太史官主管。齊桓公為此而集合諸侯各國,商議解決他們之間的不和,彌補他們之間的缺欠,救濟他們的災害,就是為了顯揚從前的職守。到君王您即位以後,諸侯盼望說:‘他將要繼承齊桓公的功業。’我國因此不敢保城聚眾,說:‘難道他即位九年了就要丟棄周王的命令、廢棄從前的職守了,那他還怎麽對待他的先君呢?’君王必定不會這樣。我們正是依仗這個所以不害怕。”齊孝公於是就回去了。(僖公二十六年)晉楚城濮之戰二十八年春,晉侯將伐曹,假道於衛,衛人弗許。還,自南河濟(1),侵曹。伐衛,正月戊申,取五鹿(2)。二月,晉卒。原軫將中軍,胥臣佐下軍(3),上德也(4)。晉侯、齊侯盟於斂盂(5)。衛侯請盟,晉人弗許。衛侯欲與楚,國人不欲,故出其君以說於晉。衛侯出居於襄牛(6)。公子買(7)戍衛,楚人救衛,不克。公懼於晉,殺子叢以說焉(8)。謂楚人曰:“不卒戍也。”

  “注釋”(1)南河:即棘津、濟津,在河南淇縣南,延津縣北,河道早湮。(2)五鹿:衛地,在今河南濮陽縣南。(3)胥臣:即司空季子。(4)上:同“尚”。(5)斂盂:衛地,在今河南濮陽縣南。(6)襄牛:衛地,在今河南睢縣。(7)公孫買:即子叢,魯大夫。(8)子叢:公子買的字。

  “譯文”二十八年春季,晉文公準備攻打曹國,向衛國借路,衛國沒有同意。於是回來,從南河渡過黃河,侵入曹國。攻打衛國,正月戊申,攻占了五鹿。二月,晉國的郤縠去世。由原軫率領中軍,胥臣輔佐下軍,這是為了崇尚德行。晉文公和齊昭公在斂盂會盟,衛成公請求參加盟約,晉國人不同意。衛成公想親附楚國,國內的人們不願意,所以趕走了他們的國君來討好晉國,衛成公離開國都居住在襄牛。公子買戍守在衛國,楚國人救援衛國,沒有獲勝。魯僖公害怕晉國,便殺了公子買來討好晉國,對楚國人謊稱說:“他戍守沒到期就回來了,所以就殺了他。”晉侯圍曹,門焉(1),多死。曹人屍諸城上,晉侯患之,聽輿人(2)之謀曰:“稱舍於墓。”師遷焉,曹人凶懼,為其所得者棺而出之。因其凶也而攻之,三月丙午,入曹,數之,以其不用僖負羈而乘軒者三百人也,且曰:“獻狀(3)。”令無人僖負羈之宮而免其族,報施也。魏、顛頡怒曰:“勞之不圖,報於何有!”僖負羈氏(4)。魏傷於胸,公欲殺之而愛其材,使問,且視之,病將殺之。魏束胸見使者曰:“以君之靈,不有寧也。”距躍三百(5),曲踴三百(6)。乃舍之,殺顛頡以徇於師(7),立舟之僑以為戎右(8)。

  “注釋”(1)門:攻打城門。(2)輿人:指一般士兵、群眾。(3)獻狀:供認罪狀。(4)爇:燒,燒毀。(5)距躍:朝上跳。三百:形容多次。(6)曲踴:向前跳。(7)徇:宣告,號令。(8)舟之僑:本虢大夫而投奔晉國者。

  “譯文”晉文公包圍了曹國,攻打城門,戰死的人很多。曹國軍隊把晉國兵士的屍體陳列在城上,晉文公很為此擔憂,聽了兵眾的主意而聲稱:“要在曹國人的墓地宿營。”軍隊轉移,曹國人恐懼,把他們所得到的晉軍的屍體裝進棺材運出來。晉軍趁曹軍恐懼而攻城,並在三月丙午進入曹國國都,曆數曹王的罪狀,不任用僖負羈,但是做官乘車的卻有三百人,並且說:“檢討罪狀吧。”晉文公下令兵士不許進入僖負羈的家並且同時赦免他的族人,這是為了報答從前的恩惠。魏犫、顛頡發怒說:“有功的人卻不加以封賞,所謂的報答又在哪裏!”於是放火燒了僖負羈的家。魏擎胸部受傷,晉文公想殺了他,但又愛惜他的才幹,派人去慰問,同時觀察病情,如果傷勢很重的話就準備殺了他。魏擎捆緊胸膛出見使者說:“托君王的福,我不敢借口生病來偷安。”說著就跨越了很多次障礙物,又向上跳了很多次。晉文公於是就饒恕了他,而殺死顛頡來號令全軍。立舟之僑作為車右。宋人使門尹般如晉師告急(1)。公曰:“宋人告急,舍之則絕;告楚不許,我欲戰矣,齊、秦未可,若之何?”先軫曰:“使宋舍我賂齊、秦,藉之告楚(2)。我執曹君而分曹、衛之田以賜宋人。楚愛曹、衛,必不許也。喜賂怒頑,能無戰乎?”公說,執曹伯,分曹、衛之田以畀宋人。

  “注釋”(1)門尹般:宋大夫,名般。如:到,去。(2)藉:通過,借托。

  “譯文”宋國派門尹般到晉軍中報告危急情況。晉文公說:“宋國來報告危急情況,不去救他就會斷絕了交往;請求楚國解圍他們不會同意,我們想與楚國開戰,齊國、秦國又不會同意,怎麽辦?”先軫說:“讓宋國丟開我國而去給齊國、秦國贈送財禮,托他們兩國去請求楚國退兵。我們把曹國國君抓起來,而把一部分曹國、衛國的田地賜給宋國,楚國不舍得放棄曹國、衛國,一定不答應齊國和秦國的請求。齊國和秦國喜歡宋國的財禮而對楚國的頑固很生氣,能不打仗嗎?”晉文公很高興,抓住了曹共公,把一部分曹國和衛國的田地分給了宋國人。楚子入居於申(1),使申叔去(2),使子玉去宋,曰:“無從晉師。晉侯在外十九年矣,而果得晉國。險阻艱難,備嚐之矣;民之情偽,盡知之矣。天假之年,而除其害(3)。天之所置,其可廢乎?《軍誌》曰:‘允當則歸。’又曰:‘知難而退。’又曰:‘有德不可敵。’此三誌者,晉之謂矣。”子玉使伯棼請戰(4),曰:“非敢必有功也,願以間執讒慝之口(5)。”王怒,少與之師,唯西廣、東宮(6),與若敖之六卒實從之(7)。

  “注釋”(1)入:退回。(2)去:撤離地。(3)害:指晉懷公、呂飴甥等人。(4)伯棼:即門椒,字子越,楚大夫。(5)間執:堵塞。讒慝(te):讒惡之人。(6)西廣:楚軍分左右廣,西廣即右廣。(7)若敖:子玉為若敖氏,此指他本族軍隊。六卒:一卒為一百人。或謂一卒為兵車三十乘,然則六卒為一百八十乘,恐一族無此兵力,亦與“少與之師”不合。

  “譯文”楚成王進入申城並停留下來,讓申叔離開縠地,讓子玉離開宋國,說:“不要去進逼晉國軍隊。晉文公出奔在外十九年了,而最終得到了晉國,險阻和艱難都嚐過了,民情的真假也都知道了。上天給予他年壽,而除去了他的禍害。上天所安排的,難道可以廢除嗎?《軍誌》說:‘適可而止。’又說:‘知難而退。’又說:‘有德的人不能匹敵。’這三條記載,是在說晉國吧。”子玉派遣伯棼向成王請戰,說:“不敢說一定能建立功勳,隻願趁此堵住那些饞惡小人的口。”楚成王發怒,給他的軍隊很少,實際上隻有西廣、東宮和若敖的六卒兵力跟從。子玉使宛春告於晉師曰(1):“請複衛侯而封曹,臣亦釋宋之圍。”子犯曰:“子玉無禮哉!君取一,臣取二,不可失矣。”先軫曰:“子與之。定人之謂禮,楚一言而定三國,我一言而亡之。我則無禮,何以戰乎?不許楚言,是棄宋也,救而棄之,謂諸侯何?楚有三施,我有三怨,怨仇已多,將何以戰?不如私許複曹、衛以攜之(2),執宛春以怒楚,既戰而後圖之。”公說,乃拘宛春於衛,且私許複曹、衛。曹、衛告絕於楚。子玉怒,從晉師(3)。晉師退。軍吏曰:“以君辟臣,辱也。且楚師老矣,何故退?”子犯曰:“師直為壯,曲為老。豈在久乎?微楚之惠不及此(4),退三舍辟之,所以報也。背惠食言,以亢其仇(5),我曲楚直。其從素飽,不可謂老。我退而楚還,我將何求?若其不還,君退臣犯,曲在彼矣。”退三舍。楚眾欲止,子玉不可。

  “注釋”(1)宛春:楚大夫。(2)攜:離間。(3)從晉師:撤離宋國來與晉軍對壘。(4)微:沒有。(5)亢:捍衛,庇護。

  “譯文”子玉派宛春到晉軍中報告說:“請恢複衛侯的君位並且把領土退還曹國,我也解除對宋國的包圍。”子犯說:“子玉無禮啊!我國國君獲得的隻是解除對宋國的包圍一項,身為臣下而要求君王給出的卻是複衛、封曹兩項,不可失掉進攻的機會。”先軫說:“您應該答應他的請求。安定別人叫做禮,楚國人一句話安定三個國家,我們一句話而使它們滅亡,我們這樣就是無禮,還拿什麽來作戰呢?不答應楚國的請求,這是拋棄宋國,救援了又拋棄他,怎麽向諸侯們交代?楚國有三項恩惠,我們有三項怨仇,怨仇已經太多了,準備憑什麽作戰呢?不如私下裏答應恢複曹國和衛國而離間他們和楚國的關係,囚禁宛春來激怒楚國,等開戰後再慢慢謀劃。”晉文公聽罷很高興,於是把宛春囚禁在衛國,同時私下裏允諾恢複曹國、衛國。曹國、衛國於是就與楚國斷絕邦交。子玉發怒,追擊晉軍,晉軍撤退。軍吏說:“作為國君而躲避臣下,這是恥辱的事,而且楚軍已經疲彼乏不堪,為什麽退走?”子犯說:“出兵作戰有理就氣壯,無理就氣衰,哪裏在於在外邊作戰時間的長短呢?如果沒有楚國的恩惠我們到不了今天,退卻三舍的距離來躲避他們,就是作為報答。背棄恩惠而不守信,並以此來抗敵,那麽我們就理虧而楚國有理。他們的士氣一向飽滿,不能認為是疲乏不堪。我們退走而楚軍回師,我們還要求什麽?如果他們不回師,國君退走而臣下進犯,他們就理虧了。”於是晉軍退開了三舍的距離。楚國軍眾要停下來,子玉不同意。夏四月戊辰,晉侯、宋公、齊國歸父、崔夭、秦小子次於城濮(1)。楚師背而舍(2),晉侯患之,聽輿人之誦,曰:“原田每每,舍其舊而新是謀。”公疑焉。子犯曰:“戰也。戰而捷,必得諸侯;若其不捷,表裏山河(3),必無害也。”公曰:“若楚惠何?”欒貞子曰(4):“漢陽諸姬,楚實盡之。思小惠而忘大恥,不如戰也。”晉侯夢與楚子搏,楚子伏己而其腦(5),是以懼。子犯曰:“吉。我是天(6),楚伏其罪,吾且柔之矣(7)。”

  “注釋”(1)國歸父、崔夭:齊大夫。小子(yin):秦穆公之子。(2)(xi):城濮附近山陵險阻處。舍:止。(3)表裏山河:外有河,內有山。指可以堅守,沒有危害。山指太行山,河指黃河。(4)欒貞子:即欒枝。(5)(ɡu):吸。(6)得天:晉侯仰麵,所以得天。(7)柔之:將他馴伏。腦髓是陰柔之物,楚王吸之,所以象征他被降服。

  “譯文”夏季四月戊辰,晉文公、宋成公、齊國的國歸父、崔夭、秦國的小子駐紮在城濮。楚軍背靠酅地紮營,晉文公擔心此舉,聽到士兵的歌謠說:“原野田間莊稼肥美,我們應該拋開舊株而修葺新株。”晉文公對此依然猶疑不決。子犯說:“出戰吧。戰而得勝,一定得到諸侯歸服;如果不勝,我國外有大河內有高山,一定沒有什麽禍害。”晉文公說:“對楚國的曾經的恩惠怎麽辦?”欒貞子說:“漢水以北的姬姓諸國,楚國都把它們吞並完了。想著小恩小惠而忘記大恥大辱,不如出戰。”晉文公夢到和楚王搏鬥,楚王伏在自己身上吮吸自己的腦漿,因而懼怕。子犯說:“這是吉利的征兆。這表示我國得到上天眷顧,楚國服罪,而且我們已經安撫他們了。”子玉使鬬勃請戰(1),曰:“請與君之士戲,君馮軾而觀之(2),得臣與寓目焉(3)。”晉侯使欒枝對曰:“寡君聞命矣。楚君之惠未之敢忘,是以在此。為大夫退,其敢當君乎?既不獲命矣,敢煩大夫謂二三子,戒爾車乘,敬爾君事(4),詰朝將見(5)。”

  “注釋”(1)鬬勃:楚大夫。(2)馮軾:靠著車前橫木。馮:通“憑”。(3)得臣:子王之名。(4)君事:猶言國事。(5)詰朝(jiezhao):明晨。

  “譯文”子玉派鬬勃向晉文公請戰,說:“請和君王的鬥士作一次角力遊戲,君王靠在車前橫木上觀看,得臣可以陪同君王一起觀看。”晉文公派欒枝回答說:“寡人知道你的意思了。楚君的恩惠,我沒有敢忘記,所以退避三舍而待在這裏。對大夫你我們尚且已經退兵了,難道敢抵擋你們的國君嗎?既然沒有得到停戰的命令,那就煩勞大夫對貴軍將帥們說,準備好你們的戰車,重視你們的國君所命令的事,明天早上戰場相見。”晉車七百乘,鞅、(1)。晉侯登有莘之虛以觀師(2),曰:“少長有禮,其可用也。”遂伐其木以益其兵。己巳,晉師陳於莘北,胥臣以下軍之佐當陳、蔡。子玉以若敖之六卒將中軍,曰:“今日必無晉矣。”子西將左(3),子上將右(4)。胥臣蒙馬以虎皮,先犯陳、蔡(5)。陳、蔡奔,楚右師潰。狐毛設二旆而退之。欒枝使輿曳柴而偽遁,楚師馳之。原軫、溱以中軍公族橫擊之(6)。狐毛、狐偃以上軍夾攻子西,楚左師潰。楚師敗績;子玉收其卒而止(7),故不敗。

  “注釋”(1)(xian)、(yin)、鞅、(ban):戰馬的皮甲之類。背上的甲名,胸前的名,馬頸之革叫鞅,縶馬足之繩叫。(2)有莘(shen)之虛:古莘國廢墟,當在今山東曹縣西北。虛:同“墟”。(3)子西:即司馬門宜申。(4)子上:即門勃。(5)犯:衝擊。(6)族:晉公室子弟所的軍隊。(7)收其卒:收兵。卒,指若敖六卒。

  “譯文”晉國軍隊有戰車七百乘,裝備齊全。晉文公登上有莘國的國都故地檢閱軍隊,說:“年少的和年長的都排列有序而合乎禮儀,是可以用來作戰的。”就命令砍伐山上的樹木以增加武器。己巳這一天,晉軍在莘北列陣。胥臣作為下軍的輔佐抵擋陳國、蔡國的軍隊。子玉用若敖的六卒率領中軍,說:“今天一定滅掉晉國。”子西率領左軍,子上率領右軍。胥臣把馬蒙上老虎皮,先攻陳、蔡兩軍,陳、蔡兩軍奔逃,楚軍的右翼部隊潰散。狐毛豎起兩麵大旗而後退,欒枝讓車子拖著木柴揚起塵土而假裝逃走,楚軍以兵車追擊。原軫、郤溱率領中軍中晉文公的直屬部隊攔腰襲擊。狐毛、狐偃率領上軍夾攻子西,楚國的左翼邵隊潰散。楚軍大敗;子玉及時下令收兵,所以他所率的軍隊沒有敗績。晉師三日館穀(1),及癸酉而還。甲午,至於衡雍(2),作王宮於踐土。鄉役之三月(3),鄭伯如楚,致其師(4);為楚師既敗而懼,使子人九行成於晉(5)。晉欒枝入盟鄭伯。五月丙午,晉侯及鄭伯盟於衡雍。丁未,獻楚俘於王,駟介百乘(6),徒兵千。鄭伯傅王(7),用平禮也(8)。己酉,王享醴,命晉侯宥。王命尹氏及王子虎、內史叔興父策命晉侯為侯伯(9),賜之大輅之服(10),戎輅之服,彤弓一,彤矢百,弓矢千,一卣,虎賁三百人。曰:“王謂叔父,敬服王命,以綏四國,糾逖王慝。”晉侯三辭,從命。曰:“重耳敢再拜稽首,奉揚天子之丕顯休命。”受策以出,出入三覲。

  “注釋”(1)館穀:住其地,食楚軍之糧。(2)衡雍:地在今河南原陽縣西。(3)鄉:過去的。(4)致其師:派兵助楚。(5)子人九:鄭大夫。(6)駟介:駟馬而被甲者。(7)傅王:為王之助手。(8)平禮:用周平王之於晉文侯的禮節。(9)策命:以策書命令。侯伯:諸侯之長。(10)大輅:天子所乘車。戎輅:戎車,戰車。彤弓、彤矢:用紅色塗飾的弓、矢。弓矢:黑色塗飾的弓矢。(juchanɡ):用黑黍加鬱金草釀造的酒。卣(you):中型酒尊,橢圓形,大腹。虎賁(ben):勇士。糾逖:糾察懲治。敢:表敬副詞,無意。丕:大。顯:明。休命:賞賜與策命。出入:前後。三覲:諸說不一,或雲始至、享醴、離開,前後三覲;或雲獻俘、享醴、受策三覲。

  “譯文”晉軍吃著楚軍留下的糧食休整三天,到癸酉這一天起程回國。甲午,到達衡雍,在踐土為天子建造了一座王宮。這一戰役之前的三個月,鄭文公到楚國,派出鄭國的軍隊接受楚國的指揮;因為楚軍已經失敗而憂懼,派遣子人九和晉國講和。晉國的欒枝進入鄭國和鄭文公訂立盟約。五月丙午,晉文公和鄭文公在衡雍會盟。丁未,把楚國的俘虜獻給周襄王,披甲的戰馬一百乘,步兵一千人。鄭文公作為襄王的助手,用的是周平王招待晉文侯的禮儀。己酉,周襄王設宴用甜酒招待晉文公,又讓他與自己相酬酢。周襄王命令尹氏和王子虎、內史叔興父策命晉文公為諸侯之長,賜給他大輅車及相應的禮服,戎輅車以及相應的禮服,還有紅色的弓一把,紅色的箭一百枝,黑色的弓十把和箭一千枝,黑黍釀造的香酒一卣,勇士三百人。說:“天子對叔父說,你恭敬地服從天子的命令,以安撫四方諸侯,檢舉對天子有害的人並加以懲治。”晉文公辭謝三次,然後接受命令,說:“重耳謹再拜叩頭,接受和宣揚天子的光大、美好的命令。”接受了策書就離開成周,前後共三次朝見周王。衛侯聞楚師敗,懼,出奔楚,遂適陳,使元奉叔武以受盟(1)。癸亥,王子虎盟諸侯於王庭,要言曰(2):“皆獎王室(3),無相害也。有渝此盟,明神殛之,俾隊其師,無克祚國,及而玄孫,無有老幼。”君子謂是盟也信,謂晉於是役也能以德攻。

  “注釋”(1)元咺(xuan),衛大夫。叔武:衛侯弟。(2)要:約。(3)獎:輔助。

  “譯文”衛成公聽說楚軍失敗,害怕了,逃亡到楚國,又到了陳國,派遣元咺事奉叔武去接受盟約。癸亥,王子虎和諸侯在天子的王庭裏盟誓,約定說:“全部輔助王室,不要互相傷害。如果有誰違背這個盟約,就要受到神的誅殺,使他軍隊顛覆,不能得以終生享有國家,直到你的玄孫,不論老小都是如此。”時人君子認為這次結盟是守信用的,認為晉國在這次戰役中能夠用德行來進攻敵人。初,楚子玉自為瓊弁玉纓(1),未之服也。先戰,夢河神謂己曰:“畀餘,餘賜女孟諸之麋(2)。”弗致也。大心與子西使榮黃諫(3),弗聽。榮季曰:“死而利國,猶或為之,況瓊玉乎?是糞土也,而可以濟師,將何愛焉?”弗聽。出,告二子曰:“非神敗令尹,令尹其不勤民(4),實自敗也。”既敗,王使謂之曰:“大夫若入,其若申、息之老何(5)?”子西、孫伯曰(6):“得臣將死,二臣止之曰:‘君其將以為戮。’”及連穀而死(7)。晉侯聞之而後喜可知也,曰:“莫餘毒也已!呂臣實為令尹(8),奉己而已(9),不在民矣。”

  “注釋”(1)瓊弁:馬冠,戴在馬鬣毛前,弁飾以瓊玉。(2)孟諸:宋國的藪澤,在今河南商丘市北。麋:同湄,水草相交處。(3)大心:子玉之子,即孫伯。榮黃:即榮季,楚大夫。(4)不勤民:不以民事為重。(5)申、息之子弟皆從子玉出征,死者眾多,故雲。(6)孫伯:即大心。(7)連穀:楚地。不詳所在。子玉至連穀猶不聞赦,故自殺。(8)呂臣:即叔伯,楚大夫。(9)奉己:為自己打算。

  “譯文”當初,楚國的子玉自己製作了鑲有赤玉,綴有垂纓的鹿皮冠,還沒有穿戴。作戰之前,夢見黃河河神對他說:“送給我,我賜給你孟諸的水草之地。”子玉沒有贈送。大心和子西派榮黃勸諫,子玉不肯聽從。榮黃說:“死如果有利於國家,尚且還要去做,何況是美玉呢?如果可以使軍隊成功這就隻不過是糞土罷了,有什麽可吝惜的!”子玉仍然不肯聽從。榮黃出來告訴兩個人說:“不是神明讓令尹失敗,是令尹不以百姓的事情為重,實在是自取失敗啊。”子玉戰敗之後,楚成王的使臣對子玉說:“大夫如果回國,怎麽向申地、息地的父老交代呢?”子西、大心說:“得臣本來要自殺的,臣等二人阻止他說:國君自然會殺了你的。”到達連縠後子玉就自殺了。晉文公聽說子玉自殺的消息以後喜形於色,說:“沒有人再來為害於我了!呂臣做令尹,不過是為自己打算罷了,並不是為了百勝。”城濮之戰,晉中軍風於澤,亡大旆之左旃(1)。祁瞞奸命(2),司馬殺之以徇於諸侯,使茅代之(3)。師還,壬午,濟河。舟之僑先歸,士會攝右(4)。秋七月丙申,振旅,愷以入於晉。獻俘授馘(5),飲至大賞,征會討貳。殺舟之僑以徇於國,民於是大服。君子謂:“文公其能刑矣,三罪而民服(6)。《詩經》雲:‘惠此中國,以綏四方(7)。’不失賞刑之謂也。”

  “注釋”(1)旃:旗旁長旒,用帛為之。(2)祁瞞:掌軍馬與旗章之官。奸命:犯軍令。(3)茅茷:晉大夫。(4)士會:士之孫,成伯之子。又稱士季、隨季、隨武子、範武子等。(5)馘:殺敵割其左耳曰馘。(6)三罪:殺三罪人。指顛頡、祁瞞、舟之僑。(7)所引詩見《詩經大雅民勞》。

  “譯文”在城濮的戰役中,晉軍的中軍在沼澤地遇到大風,丟失了大旗的左旃。祁瞞違背命令,司馬把他殺了並通報諸侯,派茅茷代替他。軍隊回來,在壬午這一天,渡過黃河,舟之僑不聽命令擅自先行回國,士會代理車右之職。秋季七月丙申,晉軍整隊,高唱凱歌進入晉國國都。在太廟獻上俘獲的東西和殺死敵人所割下的左耳,飲宴犒賞,召集諸侯會盟而攻打有二心的國家,殺了舟之僑並通報全國,百姓因此而大為順服。時人君子認為晉文公能夠嚴明刑罰,殺了顛頡、祁瞞、舟之僑三個罪人而使百姓順服。《詩經》上說:“友愛中原國家,安定四方諸侯。”說的就是沒有失去公正的賞賜和刑罰。(僖公二十八年)燭之武退秦師九月甲午,晉侯、秦伯圍鄭(1),以其無禮於晉,且貳於楚也(2)。晉軍函陵(3),秦軍汜南(4)。佚之狐言於鄭伯曰(5):“國危矣,若使燭之武見秦君,師必退。”公從之。辭曰:“臣之壯也猶不如人,今老矣,無能為也已。”公曰:“吾不能早用子,今急而求子,是寡人之過也。然鄭亡,子亦有不利焉。”許之,夜縋而出(6),見秦伯,曰:“秦、晉圍鄭,鄭既知亡矣。若亡鄭而有益於君,敢以煩執事。越國之鄙遠,君知其難也,焉用亡鄭以陪鄰?鄰之厚,君之薄也。若舍鄭以為東道主,行李之往來(7),共其乏困,君亦無所害。且君嚐為晉君賜矣,許君焦、瑕(8),朝濟而夕設版焉(9),君之所知也。夫晉何厭之有?既東封鄭,又欲肆其西封,若不闕秦,將焉取之?闕秦以利晉,唯君圖之。”秦伯說,與鄭人盟,使杞子、逢孫、楊孫戍之,乃還。子犯請擊之,公曰:“不可。微夫人之力不及此(10)。因人之力而敝之,不仁;失其所與,不知;以亂易整,不武。吾其還也。”亦去之。

  “注釋”(1)秦伯:秦穆公。(2)貳於楚:指城濮之戰以前,鄭結好於楚。(3)函陵:在今河南新鄭縣北。(4)汜南:汜水之南,在今河南中牟縣南,距函陵很近。(5)佚之狐:鄭大夫。鄭伯:鄭文公。(6)縋(zhui):懸繩而下。(7)行李:使臣。(8)焦、瑕:地名,在今河南陝縣附近,晉惠公曾答應割給秦國。(9)設版:即設防。古代修城以版為夾,中實土。(10)夫人:那個人。指秦穆公。與:友好。

  “譯文”九月甲午,晉文公、秦穆公包圍鄭國國都,是因為鄭國對晉國無禮,而且此前懷有二心而向著楚國。晉軍駐紮在函陵,秦軍駐紮在汜南。佚之狐對鄭文公說:“國家危急了,如若派燭之武去進見秦國國君,秦軍必然退走。”鄭文公聽從了他的獻策。燭之武推辭說:“臣年壯的時候尚且不如別人,現在老了,已經不能有所作為了。”鄭文公說:“我沒有能及早任用您,現在形勢危急才來求助於您,這是寡人的過錯;然而鄭國如若被滅亡,這對您也不好啊。”燭之武同意了,夜裏從城牆上懸繩而下出城,進見秦穆公說:“秦國、晉國包圍鄭國,鄭國已經知道自己要滅亡了,如果滅亡鄭國而對君王有好處,那是值得煩勞君王的左右隨從官員的。越過晉國而以遠方的鄭國土地作為秦國的邊邑,君王一定知道那是很困難的,哪裏用得著滅亡鄭國來增加鄰國的土地?君王的鄰國實力加強,就是君王實力的削弱。如果赦免鄭國讓他繼續做東方道上的主人,貴國使者的往來,我國供應他所缺少的一切東西,對君王也沒有什麽害處。而且君王曾經給晉國國君以恩賜,他答應給君王焦、瑕兩地作為報答,但是他們早晨過河回國而晚上就建築工事,這是君王所知道的。晉國哪有滿足的時候,已經在東邊向鄭國開疆拓土,又要肆意擴大它西邊的封土,如若不損害秦國,還能到哪裏去取得土地呢?以損害秦國來有利於晉國,還請君王好好考慮!”秦穆公聽了很高興,和鄭國人訂立盟約,派杞子、逢孫、楊孫在鄭國戍守而後回國。子犯請求追擊秦軍,晉文公說:“不可以。如果沒有秦國的力量我們不會有今天。依靠過別人的力量反而損害他,是不仁;失掉了他們這個同盟,是不智;用分裂代替聯合,是不武。我還是回去吧。”於是也離開了鄭國。(僖公三十年)蹇叔哭師冬,晉文公卒。庚辰,將殯於曲沃,出絳,柩有聲如牛。卜偃使大夫拜,曰:“君命大事。將有西師過軼我(1),擊之,必大捷焉。”杞子自鄭使告於秦,曰:“鄭人使我掌其北門之管(2),若潛師以來,國可得也。”穆公訪諸蹇叔,蹇叔曰:“勞師以襲遠,非所聞也。師勞力竭,遠主備之,無乃不可乎!師之所為,鄭必知之。勤而無所,必有悖心。且行千裏,其誰不知?”公辭焉。召孟明、西乞、白乙(3),使出師於東門之外。蹇叔哭之,曰:“孟子,吾見師之出而不見其入也。”公使謂之曰:“爾何知?中壽,爾墓之木拱矣。”蹇叔之子與師,哭而送之,曰:“晉人禦師必於(4)。有二陵焉(5):其南陵,夏後皋之墓也(6);其北陵,文王之所辟風雨也。必死是間,餘收爾骨焉。”秦師遂東。

  “注釋”(1)軼:自後過前為軼。(2)管:鑰匙。(3)孟明:百裏孟明,名視,故又稱孟明視。西乞:名術。白乙:名丙。三人為秦軍統帥。(4):崤山,在今河南洛寧縣西北六十裏,西接陝縣,東接澠池。當時為晉要塞,從秦往鄭必經此地。(5)二陵:兩座山陵,即東、西崤山。兩山相距三十五裏,山多險坡,路窄難行。(6)夏後皋:夏帝皋。後:帝,天子。

  “譯文”冬季,晉文公去世。庚辰,準備在曲沃停棺,離開絳城時,棺材裏發出像牛叫一樣的聲音。卜偃讓大夫跪拜,說:“國君發布軍事命令:將要有西邊的軍隊過境從後襲擊我國,如果攻擊他們必定大獲全勝。”杞子從鄭國派人告訴秦國說:“鄭國人讓我掌管他們北門的鑰匙,如果悄悄地派兵而來,可以占領他們的國都。”秦穆公去問賽叔。蹇叔說:“讓軍隊辛苦疲勞地去侵襲相距遙遠的國家,我沒有聽說過這樣的事。軍隊疲勞而力量衰竭,遠地的國家有所防備,恐怕不行吧?我們軍隊的行動,鄭國一定知道,辛苦一場而無所得,士兵一定疑惑不安,而且行軍一千裏,有誰會不知道呢?”秦穆公不接受他的意見,召見孟明、西乞、白乙,讓他們從東門外出兵。蹇叔哭著送他們說:“孟子,我看到軍隊出去而看不到回來了!”秦穆公派人對他說:“你知道些什麽。如果你在中等年壽就死了,你墳墓上生長的樹木都已經可以兩手合抱了。”蹇叔的兒子在軍隊裏,蹇叔哭著送他說:“晉國人抵禦我軍,必定在殽山。殽山有兩座山陵:它的南陵,是夏帝皋的墳墓;它的北陵,文王曾在那裏避過風雨。你必定將死在這兩座山陵之間,我去那裏收你的屍骨吧。”秦國軍隊於是向東進發。(僖公三十二年)秦晉郩之戰三十三年春,秦師過周北門(1),左右免胄而下,超乘者三百乘(2)。王孫滿尚幼(3),觀之,言於王曰:“秦師輕而無禮,必敗。輕則寡謀,無禮則脫(4)。入險而脫,又不能謀,能無敗乎?”及滑,鄭商人弦高將市於周(5),遇之。以乘韋先牛十二犒師(6),曰:“寡君聞吾子將步師出於敝邑(7),敢犒從者。不腆敝邑(8),為從者之淹(9),居則具一日之積(10),行則備一夕之衛。”且使遽告於鄭。鄭穆公使視客館,則束載、厲兵、秣馬矣。使皇武子辭焉,曰:“吾子淹久於敝邑,惟是脯資餼牽竭矣。為吾子之將行也,鄭之有原圃,猶秦之有具囿也。吾子取其麋鹿以閑敝邑,若何?”杞子奔齊,逢孫、楊孫奔宋。孟明曰:“鄭有備矣,不可冀也。攻之不克,圍之不繼,吾其還也。”滅滑而還。

  “注釋”(1)周北門:周都洛邑的北門。(2)超乘:跳躍著上車。這是輕浮無禮的動作。(3)王孫滿:周大夫。(4)脫:脫略,粗心。(5)市:買賣商品。(6)乘韋:四張熟牛皮。乘,四。(7)步師:行軍。出於:經過。(8)不腆:不豐厚。(9)淹:淹滯,耽擱。(10)積:糧食。此指軍需及生活用品。遽:驛車。古代傳遞緊急公文,每天驛站即換馬,迅速奔馳。束載:捆束行李。厲兵:磨礪兵器。原圃:鄭畜養禽獸供打獵的場所,在今河南中牟縣西北。具囿:秦畜養禽獸供打獵的場所,在今陝西鳳翔縣境。

  “譯文”三十三年春季,秦國軍隊經過成周的北門,戰車上的車左、車右都脫去頭盔跳下車,隨即跳上車去以向周王致敬的有三百輛戰車的將士。王孫滿年紀還小,看到了,對周襄王說:“秦國軍隊輕佻又無禮,一定失敗。輕佻就缺少計謀,無禮就簡單而不嚴謹,進入險地而滿不在乎,又沒有計謀,能不打敗仗嗎?”秦軍到達滑國,鄭國的商人弦高準備到成周做買賣,碰到秦軍,先送秦軍四張熟牛皮,再送十二頭牛稿勞軍隊,說:“我國國君聽說您準備行軍經過敝國,謹以此犒賞您的隨從,敝國雖然並不富足,但為了您的隨從在這裏停留,如果住下就預備一天的食物供應,如果離開就在臨行前一晚代你們守夜保衛。”弦高同時又派出驛車緊急地向鄭國報告,鄭穆公派人去探看杞子等人的館舍,發現他們已經裝束弓箭、磨利兵刃、喂飽馬匹。於是派皇武子前去辭別,說:“各位久住在敝國,敝國的幹肉、糧食、牲口都竭盡了。因為各位將要離開,鄭國有狩獵的原圃,就如同秦國的具囿,請各位自己獵取麋鹿,使我等得以休息,怎麽樣?”杞子奔逃到齊國,逢孫、楊孫奔逃到宋國。孟明說:“鄭國已經有所準備了,不能指望滅亡它了,進攻不會獲勝,圍攻又得不到增援,我們還是回師吧。”於是在滅亡了滑國後回國。晉原軫曰(1):“秦違蹇叔而以貪勤民(2),天奉我也。奉不可失,敵不可縱。縱敵患生,違天不祥。必伐秦師。”欒枝曰:“未報秦施而伐其師,其為死君乎(3)?”先軫曰:“秦不哀吾喪而伐吾同姓(4),秦則無禮,何施之為?吾聞之:‘一日縱敵,數世之患也。’謀及子孫,可謂死君乎?”遂發命,遽興薑戎(5),子墨衰(6),梁弘禦戎,萊駒為右。夏四用辛巳,敗秦師於,獲百裏孟明視、西乞術、白乙丙以歸。遂墨以葬文公。晉於是始墨。

  “注釋”(1)原軫:即先軫,封於原。(2)勤:勞之意。(3)其為死君乎:死君,指晉文公,時在殯,故稱。為,有。全句意為難道心目中還有死去的君王嗎?(4)同姓:指滑國與晉皆姬姓。(5)興:聚集,動員。(6)子:指文公子襄公,君死未葬,新君故稱子。墨:染黑,此指以喪服作軍服。衰(cui):麻衣。絰(die):麻帶。

  “譯文”晉國的先軫說:“秦國不聽蹇叔的諫言,因貪婪之心而使人民勞苦,這是上天在賜予我國。上天的賜予不可以錯過,敵人不可以放過。放過敵人就會產生禍害,違背天命是不吉利的。我們一定要攻擊秦軍。”欒枝說:“沒有報答過秦國對我國的恩惠而進攻他們的軍隊,這樣做心目中還有剛剛去世的先君嗎?”先軫說:“秦國沒有因為我國的大喪表示哀悼反而去進攻我國的同姓國家,這是秦國無禮,還講什麽恩惠?我聽說:‘一旦放過敵人,會招致幾代人的禍患。’替子孫後代考慮,難道就能說是心目中沒有先君嗎?”於是發布命令,馬上召集薑戎的軍隊,晉襄公把喪服染成黑色而出征,讓梁弘駕馭戰車,萊駒擔當車右。夏季四月辛巳,在殽山擊敗秦國軍隊,俘獲了百裏孟明視、西乞術、白乙丙而回國。於是就穿著黑色的喪服安葬晉文公,從此以後晉國喪服開始用黑色。文嬴請三帥(1),曰:“彼實構吾二君(2),寡君若得而食之(3),不厭。君何辱討焉?使歸就戮於秦,以逞寡君之誌,若何?”公許之。先軫朝,問秦囚。公曰:“夫人請之,吾舍之矣。”先軫怒曰:“武夫力而拘諸原,婦人暫而免諸國(4)。墮軍實而長寇讎,亡無日矣。”不顧而唾。公使陽處父追之,及諸河,則在舟中矣。釋左驂(5),以公命贈孟明。孟明稽首曰:“君之惠,不以累臣釁鼓,使歸就戮於秦,寡君之以為戮,死且不朽。若從君惠而免之,三年將拜君賜(6)。”秦伯素服郊次(7),鄉師而哭曰(8):“孤違蹇叔以辱二三子,孤之罪也。”不替孟明(9),曰(10):“孤之過也,大夫何罪?且吾不以一眚掩大德。”

  “注釋”(1)文嬴:晉文公夫人,襄公嫡母。(2)構:挑撥離間。指引起這場戰爭。(3)寡君:指秦穆公。文嬴是秦女,故稱。(4)暫:通“漸”,欺騙。(5)驂:車駕在前兩側的馬。(6)意謂三年後再會來拜謝受賜。(7)郊次:駐紮在郊外。(8)鄉:向。(9)替:廢除。(10)“曰”字,各本無,據王念孫引《文選西征賦》注《白帖》補。眚(shenɡ):過錯。

  “譯文”文嬴請求釋放秦國的三位將領,說:“他們挑撥我們兩國國君,寡君如果抓到他們,吃他們的肉還不能滿足。君王何必以聲討這三人的罪孽而自辱呢?讓他們回到秦國受到誅殺,以滿足寡君的願望,怎麽樣?”晉襄公同意了。先軫朝見晉襄公,問起秦國的囚犯。晉襄公說:“夫人請求釋放他們,我於是就放了他們。”先軫生氣地說:“兵士們努力在戰場上逮住他們,女人欺騙說幾句話就把他們放了,白白消耗自己的軍力而助長敵人,晉國快要亡國了吧。”先軫不顧襄公在麵前就氣得在地上吐唾沫。晉襄公派陽處父追趕三人,追到黃河邊上,他們已經在船上了。陽處父解下車左邊的驂馬,以晉襄公的名義贈送給孟明。孟明叩頭說:“承蒙君王的恩惠,不用被俘虜的臣下來祭鼓,讓我們回到秦國去接受誅殺,寡君如果把我們殺了,就算死了也名聲不朽。如果遵照君王的恩惠而赦免了我們,三年之後我們將拜謝君王的恩賜。”秦穆公穿著喪服駐紮在郊外等候,對著被釋放回來的將士號哭說:“我沒有聽從蹇叔的話以至於使你們幾位受到侮辱,這是我的罪過。”於是不免除孟明的職務,說:“這是我的過錯,你們有何罪過?而且我不會憑一時的過失而掩蓋大德。”(僖公三十三年)卷六文公楚商臣弑君初,楚子將以商臣為大子(1),訪諸令尹子上。子上曰:“君之齒未也(2),而又多愛(3),黜乃亂也。楚國之舉(4),恒在少者。且是人也,蜂目而豺聲,忍人也(5),不可立也。”弗聽。既,又欲立王子職而黜大子商臣。商臣聞之而未察,告其師潘崇曰:“若之何而察之?”潘崇曰:“享江羋而勿敬也(6)。”從之。江羋怒曰:“呼,役夫!宜君王之欲殺女而立職也。”告潘崇曰:“信矣。”潘崇曰:“能事諸乎?”曰:“不能。”“能行乎?”曰:“不能。”“能行大事乎?”曰:“能。”冬十月,以宮甲圍成王(7)。王請食熊蹯而死(8),弗聽。丁未,王縊。諡之曰“靈”,不瞑;曰“成”,乃瞑。穆王立,以其為大子之室與潘崇,使為大師,且掌環列之尹(9)。

  “注釋”(1)楚子:楚成王。大子:太子。(2)君之齒未:指國君年歲尚小,言外之意,是還沒有到立儲的時候。(3)愛:指內寵。(4)舉:指立國君。(5)忍人:殘忍的人。(6)江羋:楚成王的妹妹。(7)宮甲:太子宮中的武士。(8)熊蹯(fan):熊掌。熊常難熟,楚成王想借此拖延時間,等到救兵。(9)環列之尹:宮廷警衛官。

  “譯文”起初,楚成王準備立商臣為太子,去向令尹子上征詢意見。子上說:“君王的年紀還不大,而且內寵又多,如果立了商臣再加以廢黜,就會發生變亂。楚國立太子,常常立年紀輕的。而且商臣這個人,眼睛像胡蜂,聲音像豺狼,是一個殘忍的人,不能立為太子。”楚成王不聽從。不久,楚成王又想立王子職為太子而廢黜太子商臣。商臣聽說了這件事情但還沒有查實,問他的師傅潘崇說:“怎麽樣才能查實這件事?”潘崇說:“宴請成王的妹妹江羋而對她不恭敬。”商臣依計而行。江羋氣憤地說:“嗬,下賤的役夫,難怪君王想要殺了你而立王子職了。”商臣告訴潘崇說:“確實了。”潘崇問他說:“你能侍奉他嗎?”商臣說:“不能。”又問:“能離開嗎?”商臣說:“不能”。又問:“能辦大事嗎?”商臣說:“能。”冬季十月,商臣率領太子東宮的甲士包圍楚成王。楚成王請求吃一次熊掌以後再死。商臣不答應。十八日,楚成王自縊而死。給他加諡號為“靈”,他的眼睛沒有閉上;諡為“成”,就閉上了。楚穆王(即商臣)立為國君,把他做太子時的家財仆妾都賞給了潘崇,讓他擔任太師,並且擔任環衛宮廷的長官。(文公元年)狼瞫之死二年春,秦孟明視帥師伐晉,以報之役。二月,晉侯禦之。先且居將中軍,趙衰佐之。王官無地禦戎(1),狐鞫居為右(2)。甲子,及秦師戰於彭衙。秦師敗績。晉人謂秦“拜賜之師”(3)。戰於也,晉梁弘禦戎,萊駒為右。戰之明日,晉襄公縛秦囚,使萊駒以戈斬之。囚呼,萊駒失戈,狼取戈以斬囚,禽之以從公乘(4),遂以為右。箕之役,先軫黜之而立續簡伯。狼怒。其友曰:“盍死之?”曰:“吾未獲死所。”其友曰:“吾與女為難。”曰:“周誌》有之(5):‘勇則害上,不登於明堂(6)。’死而不義,非勇也。共用之謂勇(7)。吾以勇求右,無勇而黜,亦其所也(8)。謂上不我知,黜而宜,乃知我矣。子姑待之。”及彭衙,既陳,以其屬弛秦師,死焉。晉師從之,大敗秦師。君子謂:“狼於是乎君子。詩曰:‘君子如怒,亂庶遄沮(9)。’又曰:‘王赫斯怒,爰整其旅(10)。’怒不作亂,而以從師,可謂君子矣。”

  “注釋”(1)王官無地:晉大夫。王官為采邑。(2)狐鞫居:狐偃族人,食邑於續,故又稱續簡伯、續鞫居。(3)拜賜之師:孟明回國時有“三年將拜君賜”語,故以此諷刺。(4)禽之:指擒萊駒。禽:通“擒”。(5)周誌:周書。此引語見今《逸周書大匡篇》。(6)明堂:太廟行禮處。不登於明堂,是指死後不能入明堂配享。(7)共用:死於國家之事。共:通“恭”,指為國捐軀。(8)亦其所:恰當。如犯上是無勇,那麽遭黜便為恰當。(9)遄:疾。沮:止。(10)所引詩見《詩經大雅皇矣》。赫斯,即赫然,怒貌。爰,於是。

  “譯文”二年春季,秦國的孟明視率領軍隊攻打晉國,為的是報複崤山那一戰。二月,晉襄公抵禦他。先且居統帥中軍,趙衰輔佐他。王官無地擔任禦戎,狐鞫居擔任戎右。初七日,與秦國軍隊在彭衙(今陝西白水東北)交戰。秦國軍隊被打得大敗。晉國人稱秦國的軍隊是前來“拜謝恩賜的軍隊”。在崤山那次作戰中,晉國的梁弘擔任晉襄公的禦戎,萊駒擔任戎右。作戰結束後的第二天,晉襄公綁縛住一名秦國的俘虜,讓萊駒用戈砍他的頭。俘虜呼叫,萊駒手中的戈掉到地上,狼瞫拿起戈砍下了俘虜的頭,抓住萊駒追趕晉襄公的戰車,於是被任用為戎右。箕地那一戰,先軫黜免了他而任用了續簡伯。狼瞫很生氣。他的朋友說:“為什麽不去拚死?”狼瞫說:“我沒有找到拚死的地方。”他的朋友說:“我為你發難。”狼瞫說:“周誌》(即《周書》)中有一句說:‘勇敢但如果傷害了在他上麵的人,就不能參加在明堂舉行的獻俘儀式,死後也不能進入明堂作為功臣陪伴祭祀先祖(語見《逸周書大匡》)。’為不道義的事情拚死,不是勇敢。恭敬而且為國家的事情而死叫做勇敢。我由於勇敢被任用為戎右,沒有勇敢而被黜免,也是應該的。認為上麵的人不了解我的才能而去拚死傷害上麵的人,那麽對我的黜免就是應該的了,就是上麵的人了解我了。你姑且等等看。”到達彭衙,列好陣式以後,狼瞫率領他的屬下衝進秦國軍隊中,戰死在那裏。晉國的軍隊跟隨著他,把秦國軍隊打得大敗。君子評論說:“狼瞫在這件事情上的做法是個君子。《詩經小雅》中的《巧言》上說:‘君子如果生氣,就差不多可以使紛亂的事情很快止息。’《詩經大雅》中的《皇矣》上說:‘君王赫然大怒,於是就使得他的軍隊十分嚴整。’生氣但沒有導致作亂,而是去跟隨軍隊作戰,這就可以說是君子了。”(文公二年)趙盾立君八月乙亥,晉襄公卒。靈公少,晉人以難故(1),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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