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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禮記(3)

  “譯文”太廟之內,真可謂竭情盡慎了!主人親自牽著祭牛,進入庭中,而大夫幫著捧製幣告神。到了殺牲之後,主人又親捧著毛血供祭於室中,大夫隨之獻酒。到了薦腥(獻腥)過後,主人親自宰割牲體,以湯煮得半熟,供在堂上,夫人又獻酒。在這行禮過程中,卿大夫伴隨著主人,而國之命婦(受有封號之婦人)則伴隨著主婦,大家既虔敬又忠誠,並且殷勤地一獻再獻,仿佛看到祖先們在欣然享用祭品似的。起初,牽牲進來時,在庭中告神;繼而供獻毛血時,又在室中告神;後來又進煮熟的牲體時,再次在堂上告神。三次在三個地方告神,似乎還沒有找到神位之所在。因此把祭品供在堂中,又在大門外行了祊祭(門外之祭),因而說:神在這邊抑或在那邊呢?行禮本來具要一獻罷了,增為三獻,就顯得更文了;增至五獻,就更清楚了;到了七獻,就無異敬之如神了。大饗,其王事與?三牲、魚、臘,四海九州之美味也。籩豆之薦,四時之和氣也。內金,示和也。束帛加璧,尊德也。龜為前列,先知也。金次之,見情也。丹漆、絲纊、竹箭,與眾共財也。其餘無常貨,各以其國之所有,則致遠物也。其出也,《肆夏》而送之,蓋重禮也。

  “譯文”在太廟中舉行大饗,這是天子之事,因而祭用三牲魚臘(幹肉),四海九州的美味,無不皆備。籩豆(古禮食器)所獻者,則為四時和氣所生的食物。各國諸侯來到,鍾鼓齊鳴迎之入廟,表示共同合作的意思。諸侯入廟,捧著製幣,外加玉璧,獻於祭堂之上,表示其崇敬恩德。在堂下則陳列著各地進貢的物品,陳列之序,龜獨在前,因它能預知吉凶。金在其次,因它是人情所同欲。自三牲以下至丹漆等物,皆侯邦所貢,一並陳列,表示天下公共所有之物。至於遼遠的屬國,貢品沒有一定,要看他們出產的情形,這是用來招致遠物的意思。到了祭祀完畢,又奏起《肆夏》的樂章以送別各地的諸侯,以示增重禮節。祀帝於郊,敬之至也。宗廟之祭,仁之至也。喪禮,忠之至也。備服器,仁之至也。賓客之用幣,義之至也。故君子欲觀仁義之道,禮其本也。君子曰:甘受和,白受采,忠信之人,可以學禮。苟無忠信之人,則禮不虛道。是以得其人之為貴也。

  “譯文”天子親自祭祀上帝於南郊,這是最虔敬之禮;宗廟之祭,包括全族,事亡如事存,這是最有仁德之禮;送死以明器,而不以生人實物殉葬,則是最仁智之禮;朝聘燕享所用的幣帛,多寡有度,是最富厚意之禮。所以,君子要觀察理解仁義的內涵,禮就可以作為根據。有才德的人曾說:甘甜之味為眾味的根本,可以調和百味,白色為眾色的基礎,可以承受眾色;引喻明禮,忠信則為一切禮儀的精神基礎。所以隻有崇尚忠信的人,才可以學禮;如果沒有那樣的道德修養和精神基礎,而隻被動地跟著做,那就不是禮了。所以說禮之行貴在得人,有了忠信之人,禮才能發揚光大。孔子曰:“誦《詩》三百,不足以一獻。一獻之禮,不足以大饗。大饗之禮,不足以大旅。大旅具矣,不足以饗帝。毋輕議禮!”

  “譯文”孔子說:“縱使誦詩三百篇之多,而盡言語之長,但沒有學過行禮,就連一獻之小禮也不了解;學得一獻之禮,還不了解大饗之禮,學到大饗之禮,仍還不夠了解大旅(祭五帝)之禮;大旅的規模算是完備了,對祭祀上帝之禮卻仍有些茫然。如此看來,禮是不可妄加議論的啊!”子路為季氏宰。季氏祭,逮暗而祭,日不足,繼之以燭。雖有強力之容,肅敬之心,皆倦怠矣。有司跛倚以臨祭,其為不敬大矣。他日祭,子路與。室事交乎戶,堂事交乎階。質明而始行事,晏朝而退。孔子聞之,曰:“誰謂由也而不知禮乎?”

  “譯文”子路是魯國大夫季孫氏家裏的總管。季孫氏舉行廟祭,都是天沒亮就開始,進行了一整天還沒有祭完,還要夜以繼日,點燭繼續進行。即使有強壯的身體,虔誠的精神,也會因時間過長而疲憊不堪。因此,許多執事的人們都拖著綿軟的腿,東倒西歪地來應付各項儀式,實在太不虔敬了。另有一天,子路主持祭事。在室內舉行正祭時,他先叫人把室外應辦的祭品都準備好,到門前交與室內的人端著去獻屍(屍在室);正祭畢,邀屍在堂,舉行儐屍之禮時,照樣由堂下的人在台階上,交與堂上的人,送去招待那做屍的。從天將亮到傍晚,就什麽禮都行過了,而不必繼之以夜。子路權禮之宜,略煩文而全恭敬。所以孔子聽說後,稱許說:“誰說仲由不懂得禮呀!”

  大傳

  《大傳》是《禮記》中的第十六篇,解釋的是從天子到庶民的“合族之道”,以及以嫡長子繼承為核心的宗法組織及製度。禮:不王不。王者其祖之所自出,以其祖配之。諸侯及其大祖;大夫士有大事,省於其君,幹袷,及其高祖。

  “譯文”禮,沒有王位者則不行宗廟之祭。王者宗廟大祭,因它及祖之所自出,謂之追享,以其祖配之。諸侯之祭,須推及始得封國的那個祖先。至於與他同祖先的支族庶子為大夫士者,要比諸侯簡省,最多隻能聯合其同高祖以下的族人,祭祀其高祖為止。牧之野,武王之大事也。既事而退,柴於上帝,祈於社,設奠於牧室。遂率天下諸侯,執豆籩,逡奔走,追王大王父、王季曆、文王昌,不以卑臨尊也。上治祖禰,尊尊也;下治子孫,親親也;旁治昆弟,合族以食,序以昭穆,別之以禮義,人道竭矣。

  “譯文”牧野之戰,是周武王一生的緊要事件。當這場戰爭獲勝之後,武王就退而祭告於上帝,祈禱土地之神,並臨時在牧野搭起祖廟祭祀祖先。那時,他率領各地的國君,大家端著祭祀用品,謹慎而匆忙地追隨他崇拜他的祖先。但他的祖先本非王者,所以便追尊古公撣父、季曆、西伯昌為王,以期避免後輩大於前輩。這樣訂立上代祖禰的順序,是尊重輩分的大小;訂立後代子孫的順序,是珍視血統的傳承;從旁又訂立親堂兄弟的關係,聯合同一血統的支族,會食於宗廟之中,排列父輩子輩的宗法昭穆位置,而製定彼此之間最合於禮的禮節,而做人的道理盡在其中。聖人南麵而聽天下,所且先者五,民不與焉。一曰治親,二曰報功,三曰舉賢,四曰使能,五曰存愛。五者一得於天下,民無不足、無不贍者。五者一物紕繆,民莫得其死。聖人南麵而治天下,必自人道始矣。立權度量,考文章,改正朔,易服色,殊徽號,異器械,別衣服,此其所得與民變革者也。其不可得變革者則有矣,親親也,尊尊也,長長也,男女有別,此其不可得與民變革者也。

  “譯文”聖明的人,站在統治者的地位,必先注重五項事情,而民眾的事還不在內。這五項是:第一叫訂立親屬關係,第二叫酬報有功的人,第三叫選拔賢能,第四叫任用有能力者,第五叫審察所寵愛者。這五件事若能圓滿做到,則人民富足而無不滿意。這五件事如果一件有差池,則人民都無從保全性命。所以聖明的人,站在統治的地位,首先就是從人與人的關係做起。製定度量衡,考訂文獻,改訂曆法,變更所尊重的彩色,使用不同徽章旗號,改良用具武器,區別等級和職業不同者的衣服,這些事情因時代不同,都可以跟人民變換或加以改良。然而家族血統的關係,社會組織的關係,年輩的大小,男女的區別等,則是不可跟人民變革的。同姓從宗,合族屬;異姓主名,治際會。名著,而男女有別。其夫屬乎父道者,妻皆母道也;其夫屬乎子道者,妻皆婦道也。謂弟之妻婦者,是嫂亦可謂之母乎?名者,人治之大者也,可無慎乎?四世而緦,服之窮也;五世袒免,殺同姓也;六世,親屬竭矣。其庶姓別於上,而戚單於下,昏姻可以通乎?係之以姓而弗別,綴之以食而弗殊,雖百世而昏姻不通者,周道然也。

  “譯文”凡是同姓的人,都追隨著他們的嫡長子,會合成一個族屬。至於異姓的人,則靠稱呼而訂立其彼此之間的關係。稱呼既經標明,則男女就有了區別。凡是一個異姓的女子嫁給一個屬於“父”輩的人,則她應屬於“母”的一輩。如果嫁給兒子一輩的,則她應屬於“媳婦”一輩。如果稱呼弟的妻子為媳婦,那麽也可以稱呼哥哥的妻子為“母親”嗎?那樣人倫可就大亂了。所以“名分”是人倫之治的重要環節,能不審慎對待而掉以輕心嗎?人們對於同高祖的族人,隻穿緦麻的喪服,緦麻則是喪服中的最後一級。對於五服以外,五世同祖的人之喪,隻需袒(脫去上衣)免(紮發,用布纏頭)示哀,這是要逐漸減輕同姓的關係。對於六世同祖的人,可以說是族屬的關係已經沒有了。這許多支族,由他們的上代開始分枝,後代就沒有了親情,與異姓的人相似,照理說是可以通婚的。但是既屬同姓,在大祠堂裏又以父子兄弟的輩分在一起聚餐,因此周代訂立製度:隻要是同姓的人,就是遠到一百世代,也不可以通婚。服術有六:一曰親親,二曰尊尊,三曰名,四曰出入,五曰長幼,六曰從服。從服有六:有屬從,有徒從,有從有服而無服,有從無服而有服,有從重而輕,有從輕而重。

  “譯文”表示親戚關係的喪服製度,大略分為六種:第一種是依血統關係之親疏而訂立的;第二種是依社會關係,因人能力之大小而訂立的;第三種是因名分而訂立的;第四種是為女子而訂立的,因女子既是自己家裏的人,後來又變為異姓家裏的人,這就有出入;第五種是為夫成人者之喪而特別製訂的;第六種則是為間接的關係而訂立的,叫做“從服”。從服的製度,也可約為六項:第一項是屬從,例如兒子為母親的家族服喪;第二項是徒從,例如臣子為國君的家屬服喪;第三項本來有服而變作沒有服,例如貴人之子怕犯禁忌,不能為其嶽父嶽母服喪;第四項是本來沒有服而變作有服,例如貴人的媳婦要為她丈夫的外兄弟服喪;第五項是本來應戴重孝,但因非親屬而減輕,例如丈夫不能為妻子的父母戴重孝;第六項是從輕服而加重,例如公子之妻要為公子的大母而加重喪服。自仁率親,等而上之至於祖,名曰輕。自義率祖,順而下之至於禰,名曰重。一輕一重,其義然也。君有合族之道,族人不得以其戚戚君,位也。

  “譯文”循著人們天性中的恩情,愈是接近於自己的就愈親熱,如此逐級往上推去,到了愈遠的祖先,恩情就愈輕。但循著理智的判斷,沒有祖先便沒有自己,如此一代一代地順下來推算,到了父親的祠堂,則愈早的祖先就愈重要。這裏麵一輕一重,在宗法廟祭的意義上必然如此。宗法社會,國君等於嫡長子,同姓從宗,所以國君可以統領全族。然而同族的人卻不能利用宗法關係來對待國君,把他看作自己的子弟。這一點,則是根據社會地位確定的。庶子不祭,明其宗也。庶子不得為長子三年,不繼祖也。別子為祖,繼別為宗,繼禰者為小宗。有百世不遷之宗,有五世則遷之宗。百世不遷者,別子之後也;宗其繼別子之後者,百世不遷者也。宗其繼高祖者,五世則遷者也。尊宜故敬宗;敬宗,尊祖之義也。有小宗而無大宗者,有大宗而無小宗者,有無宗亦莫之宗者,公子是也。公子有宗道,公子之公,為其士大夫之庶者,宗其士大夫之適者,公子之宗道也。絕族無移服,親者屬也。

  “譯文”庶子不祭祖的原因,是期望使宗法製度嚴明。庶子不為嫡長子服三年斬衰喪服,就因為他不是繼承祖稱的人。以庶子為祖的,繼承庶子者則為大宗,而繼承庶子之子輩的則為小宗。大宗曆百世而不遷易,小宗傳至五世就要遷易,那就是繼承高祖以下的一個支係。曆百世而不遷易的,是庶子為祖的嫡係--其唯一的大宗;庶子的嫡係世秩綿延,曆百世而不遷易。繼承高祖以下的小宗,傳至五世則必遷易。這就是尊祖必敬宗,敬宗即尊祖的道理所在。族譜中,有一種是隻有小宗而沒有大宗(宗法以始祖之嫡長為大宗,其他為小宗)的公子(指諸侯的嫡子以外的同母弟及不同母的兄弟);又有一種是隻有大宗而沒有小宗的公子;還有一種是上既沒有宗統而下又沒有統屬的公子。公子有宗道的,是公子的國君,可以替那些做士大夫的異母兄弟,立個同母弟為他們的宗子(嫡長子),那就是公子的宗道,如同上文所說的。《儀禮喪服傳》說道:族屬已斷絕的,遇有喪事,就不施及喪服了。隻有族屬關係親近的,才相統屬為一宗。自仁率親,等而上之,至於祖;自義率祖,順而下之,至於禰。是故,人道親親也。親親故尊祖,尊祖故敬宗,敬宗故收族,收族故宗廟嚴,宗廟嚴故重社稷,重社稷故愛百姓,愛百姓故刑罰中,刑罰中故庶民安,庶民安故財用足,財用足故百誌成,百誌成故禮俗刑,禮俗刑然後樂。《詩》雲:“不顯不承,無於人斯。”此之謂也。

  “譯文”循著人們天性中的恩情,愈是接近於自己的就愈親熱,這樣逐級往上推去,直至極遠的始祖。循著理智的判斷,沒有祖先就沒有自己,這樣一代一代地順下來推算,直至父親的祠堂。因此可證,每個人的天性都是愛其所親。由於愛其所親,推而上之,也就是尊崇其始祖了。尊崇始祖並擴及同祖發展下來的宗族,也就是敬宗。心中有此敬愛的親情,所以能團結自己的族人。族人富有凝聚力,所以宗廟的事便極莊嚴。要維護宗廟的莊嚴,則須保重自己的國土。保重國土,免遭侵犯,就得愛護百姓。而要切實愛護百姓,刑罰就必須公正無私。刑罰公正,百姓才能安居樂業。百姓安居樂業,生產發展,則財物富足。財物富足,百姓的許多美好願望才能實現。一切美好的願望都能實現,則禮俗便有了規模。禮俗已具規模,然後人人都可安樂享福了。《詩經周頌清廟》上說:“周文王能發揚光大而承繼先人的事業,所以永遠有人喜歡他那樣偉大的人物啊!”說的正是這個意思。

  學記

  《學記》是《禮記》中的第第十八篇,是中國古代也是世界上最早的一篇專門論述教育、教學問題的論著。據郭沫若考證,作者為孟子的學生樂正克。《學記》係統而全麵地闡明了教育的目的及作用,教育和教學的製度、原則和方法,教師的地位和作用,在教育過程中的師生關係以及同學之間關係。發慮憲,求善良,足以聞,不足以動眾。就賢體遠,足以動眾,未足以化民。君子如欲化民成俗,其必由學乎!

  “譯文”引發思慮,廣求善良,隻能做到稍有聲譽,還不足以感動群眾。親自就教於賢者,體悉遠方的利病,雖能感動群眾,但還不足以化育人民。君子如果誌在化育人民,造成良好的風俗,一定要從教育入手。玉不琢,不成器;人不學,不知道。是故古之王者建國君民,教學為先。《兌命》曰:“念終始,典於學。”其此之謂乎。

  “譯文”寶玉的質地雖然美好,但不加磨琢,就不會成為器皿;人雖為萬物之靈,若不學習,也不會通曉道理。所以古代王者建設國家,治理人民,以興辦教育作為首要任務。《尚書兌命》說:“從始至終,要經常想著學習。”講的就是這個意思。雖有嘉肴,弗食,不知其旨也。雖有至道,弗學,不知其善也。是故學然後知不足,教然後知困。知不足,然後能自反也。知困,然後能自強也。故曰:教、學相長也。《兌命》曰:“學學半”。其此之謂乎。

  “譯文”雖然有美味好菜擺在那裏,如果不親口嚐一嚐,就不能知道它的味美;雖然有最好的道理,不去學習,不能知道它的奧妙。所以深入學習之後才知道自己知識的貧乏,教書育人之後才知道自己多有困惑。知道自己知識不足,然後能自我反省;知道自己多有困惑,然後能自我奮勉。所以說:教和學相互發生作用,教育別人,也能增長自己的學問。《尚書兌命》說:“教育別人,能收到學習一半的效果。就是這個意思。”古之教者,家有塾,黨有庠,術有序,國有學。比年入學,中年考校。一年視離經辨誌,三年視敬業樂群,五年視博習親師,七年視論學取友,謂之小成。九年知類通達,強立而不反,謂之大成。夫然後足以化民易俗,近者說服而遠者懷之,此大學之道也。記曰:“蛾子時術之。”其此之謂乎。

  “譯文”古代教學的地方,一家之中有“塾”,一黨(古時五百家為黨)中有“庠”,一遂(一萬二千五百家為遂)中有“序”,一國中有“學”(國子學)。每年都有新生入學,隔一年舉行一次考試。入學一年考經文的句讀,辨別誌向所趨;三年考查學生是否專心致力於學業,愛好與同學朋友探討學問,切磋琢磨;五年考查學生是否廣學博覽,親敬師長;七年考查學生在學術上的見解和擇友的眼光,這時候叫做小成;九年知識淵博通達,能觸類旁通,臨事心明不惑,不違背師訓,這叫做大成。這時才能夠化育人民,移風易俗,附近的人都心悅誠服,遠方的人都來歸附,這是大學教育的途徑。古書說:“螞蟻時時學習銜泥,然後能成大垤(大的蟻封)。”就是這個意思。大學始教:皮弁祭菜,示敬道也。宵雅肄三,官其始也。入學鼓篋,孫其業也。夏、楚二物,收其威也。未卜不視學,遊其誌也。時觀而弗語,存其心也。幼者聽而不問,學不躐等也。此七者,教之大倫也。記曰:“凡學,官先事,士先誌。”其此之謂乎。

  “譯文”大學開學的時候,士子穿著禮服,以藻祭祀先聖先師,表示尊敬道術;學習而歌《詩經小雅》中《鹿鳴》、《四牡》、《皇皇者華》三篇,是要以涖官事上的道理去引導學生;先擊鼓召集,然後打開書箱,是要學生對學業恭順;苦荼和荊條用以警戒學生怠忽,使之收斂威儀;夏天未禘祭(宗廟四時祭之一)以前,天子不去學校視察,是要使學生得有悠閑以發展誌向;教師常常觀察學生,但到必要時才加以指導,是要使學生主動自覺;至於年幼的學生,隻聽講而不亂發問,則因學習須循序漸進,不能逾越。這七項,是教學的大道理。古書說:“凡學習做官,先學管理事情,要做學者,先堅定誌向。”就是這個意思。大學之教也,時教必有正業,退息必有居學。不學操縵,不能安弦;不學博依,不能安《詩》;不學雜服,不能安禮;不興其藝,不能樂學。故君子之於學也:藏焉,修焉,息焉,遊焉。夫然,故安其學而親其師,樂其友而信其道,是以雖離師輔而不反。《兌命》曰:“敬孫務時敏,厥修乃來。”其此之謂乎。

  “譯文”大學順著時序而施教,施教都必有正常科目,學生課餘及休假時,都有課外研究。學習的方法,如果不學《操》、《縵》這些小調子,指法不純熟,彈琴就彈不好;學不通音韻比喻,就不能理解《詩經》;不學灑掃應對,行禮就行不好;不興革技藝,就不能激發學習興趣。所以君子對於學習,要藏之於心,表現於外,甚至休息或遊樂時,都念念不忘。這樣,才能潛心學習,親敬師長,與同學相處歡洽而信奉真理。因此即使離開師長和朋友,也不會違背道義。《尚書兌命》說:“恭肅謙遜,奮勉不息,進修之益,如水之源源而來。”講的就是這個意思。今之教者,呻其畢,多其訊,言及於數,進而不顧其安。使人不由其誠,教人不盡其材,其施之也悖,其求之也佛。夫然,故隱其學而疾其師,苦其難而不知其益也。雖終其業,其去之必速。教之不刑,其此之由乎?

  “譯文”如今的教育者,手持書本,且吟且視,重在口授,心無所得,故意找些難題考問學生。又多講些名物製度,使人不懂。但求多教,不考慮學生是否曉會,教學既無誠意,又不度量學生的材性高低及其學習能力如何;施教違反情理,要求也乖戾不合人情。這樣,使得學生以學為患而厭惡師長,但覺學習很苦很困難,而不知究竟得到什麽好處。雖然勉強讀完了書本,但很快就忘得一幹二淨。教育之所以不能成功,其原因正在這裏啊!大學之法,禁於未發之謂豫,當其可之謂時,不陵節而施之謂孫,相觀而善之謂摩。此四者,教之所由興也。

  “譯文”大學進行教育的方法,問題還沒有發生就加以防範,叫做預防,在適當的時候學習,叫做適時,不超過學生的接受能力而進行教育,叫做合乎順序,互相參觀學習,吸取對方的長處,叫做觀摩。這四點,就是教育成功的原因。發然後禁,則格而不勝;時過然後學,則勤苦而難成;雜施而不孫,則壞亂而不修;獨學而無友,則孤陋而寡聞;燕朋逆其師;燕辟廢其學。此六者,教之所由廢也。

  “譯文”壞習慣已經弄成,就產生抵觸情緒,而不易接受教育。適當的學習時期過了才去學,即使勤奮刻苦,也難有成就。雜亂地進行教育而不合乎順序,隻能陷入混亂的境地而不可收拾。不和同學在一起切磋研討,便會落得學識淺薄,見聞不廣。結交品德不好的朋友,就會違反師長的教誨;同壞朋友談不正經的事,就會荒廢學業。這六項是導致教育失敗的原因。君子既知教之所由興,又知教之所由廢,然後可以為人師也。故君子之教,喻也。道而弗牽,強而弗抑,開而弗達。道而弗牽則和,強而弗抑則易,開而弗達則思。和、易以思,可謂善喻矣。

  “譯文”君子知道了教育振興的根由,又知道了教育衰落的原因,然後才可為人師表。所以君子的教育重在啟發曉喻,善於引導而不強迫;對待學生剛正嚴肅,但不抑製其個性的發展;適當啟發;而不盡其說(將結論和盤托出)。善於引導而不強迫,使學生感到師長和悅可親;教師剛正嚴肅而不抑製,則學生能夠自由發展;適當啟發而不說盡,能使學生思而得之,從而養成思考的習慣。使學生感到態度溫和可親又能主動思考,這才稱得上是善於曉喻了。學者有四失,教者必知之。人之學也,或失則多,或失則寡,或失則易,或失則止。此四者,心之莫同也。知其心,然後能救其失也。教也者,長善而救其失者也。

  “譯文”學習的人往往有四種過失,教育者一定要清楚地知道。這四種過失是:或則貪多務得,不求甚解;或則偏愛某一科目而所知太少;或則把學習看得太容易而不肯深入思考;或則遇到困難就停止不進。這四種缺點,是由於學習的人的心理素質各有不同。教育者必先了解其心理,然後才能補救其過失,而使之自覺改正。教育的目的,從根本上來說,就是發展學生的優點而補救其過失。善歌者使人繼其聲,善教者使人繼其誌。其言也,約而達,微而臧,罕譬而喻,可謂繼誌矣。

  “譯文”善於唱歌的人,能使人沉醉在歌聲中而神遊於美妙的境界;善於教學的人,能使人繼承他的誌向而求得成功。教師的語言簡約而通達,含蓄而精當,少用比喻也容易明了,可說是善於使人繼承其誌向了。君子知至學之難易,而知其美惡,然後能博喻,能博喻然後能為師,能為師然後能為長,能為長然後能為君。故師也者,所以學為君也。是故,擇師不可不慎也。記曰:“三王四代唯其師。”此之謂乎。

  “譯文”君子知曉求學的深淺次第,各人品性材質的不同,然後能因材施教,廣博譬喻而不拘一途。能博喻,然後才能做老師;能做老師,才能做官長;能做官長,才能做國君(國君即一國之師)。所以學做老師,就是學做國君。所以選擇老師不可不審慎。古書說:“虞夏商周四代,對老師的選擇都很慎重,認為師道立則天下治。”說的就是這個道理吧?凡學之道,嚴師為難。師嚴然後道尊,道尊然後民知敬學。是故君之所不臣於臣者二:當其為屍,則弗臣也;當其為師,則弗臣也。大學之禮,雖詔於天子無北麵,所以尊師也。

  “譯文”為學的正確途徑,就是很難做到的尊敬老師。老師受到尊敬,然後真理才受到尊重;真理受到尊重,然後人民才懂得尊重知識,嚴肅地對待學習。所以君主不以對待屬下的態度對待臣子的情形有兩種:其一是在祭祀中,臣子做屍的時候;其二是做君主老師的時候。大學規定的禮法,天子入大學聽課,講授的臣下不必北麵居臣位,這就是為了表示尊敬老師。善學者,師逸而功倍,又從而庸之。不善學者,師勤而功半,又從而怨之。善問者,如攻堅木,先其易者,後其節目,及其久也,相說以解。不善問者反此。善待問者如撞鍾,叩之以小者則小鳴,叩之以大者則大鳴,待其從容,然後盡其聲。不善答問者反此。此皆進學之道也。

  “譯文”善於學習的人,使得老師輕鬆而學習效果反而加倍,學生得力於老師的啟發,都歸功於老師。不善於學習的人,老師雖嚴加督促,效果卻隻得一半,學生都埋怨老師教導無方。善於發問的人,像砍伐堅硬的木頭,先從紋理較順的部位開始,而後及於硬節,功夫到了,木頭自然脫落分解;不善於發問的人,方法剛好相反。善於答問的人,有如撞鍾,輕輕敲打,鍾聲較小,用力敲打,鍾聲則大,撞鍾又需從容而有節奏,鍾聲才會餘韻悠揚。不善於發問的人則與此相反。這都是學有進益的方法。記問之學,不足以為人師,必也其聽語乎。力不能問,然後語之;語之而不知,雖舍之可也。

  “譯文”學問沒有根底、缺乏獨到見解的人,就沒有資格做老師。一定要因勢利導,學生不提問,能盲目解答嗎?學生心裏有疑難,而沒有能力表達,老師才加以指點;老師指點後,學生仍然不明白,隻好暫時放棄指導,以待將來。良冶之子必學為裘,良弓之子必學為箕,始駕馬者反之,車在馬前。君子察於此三者,可以有誌於學矣。

  “譯文”好的鐵匠的兒子,大概也能補綴皮衣。好的弓匠的兒子,大概也能製作簸箕。剛學駕車的小馬都先拴在車後,而車就在它麵前。君子觀察這三件事,就可以立定學習的誌向了。古之學者,比物醜類。鼓無當於五聲,五聲弗得不和;水無當於五色,五色弗得不章;學無當於五官,五官弗得不治;師無當於五服,五服弗得不親。

  “譯文”古代的學者,能夠比較事物的異同而匯為一類。例如,鼓的聲音並不相當於五音之任何一種音,但是五音迭奏,沒有鼓聲調節就不夠和諧悅耳。又如,水的顏色並不相當於五色之任何一色,然而五色的配合沒有水為之調勻就難以鮮明。至於學者,並不相當於官署的任何一種官職,然而任何一種官職,沒有經過學習的人就不能勝任。再如,老師不是人倫關係中的任何一種親屬,但是任何親屬倘沒有教師的教誨也就不懂得人倫關係了。君子大德不官,大道不器,大信不約,大時不齊。察於此四者,可以有誌於學矣。三王之祭川也,皆先河而後海,或源也,或委也,此之謂務本。

  “譯文”君子說:偉大的德,不偏治一種職業而醉心於做官。偉大的道理,不局限於一種事物。最大的信實,不必見之於盟誓。恒久的天時,也不是全是暑天或全是冬季。如果了解了這四種情形,就能立下大誌潛心向學了。夏商周三代王者之祭祀河川,都是先祭河而後祭海。河是水源所由來,海是河水匯聚處,先本而後末。這就叫做務本。

  樂記

  《樂記》是《禮記》第十九篇,據說是漢儒將先秦諸家有關音樂的言論編纂而成的。其中闡述了音樂與政治的關係,音樂的社會功能,以及音樂的美感認識。其深厚的美學思想,對兩多千年來中國古典音樂的發展有著深刻的影響,並在世界音樂思想史上占有重要的地位。凡音之起,由人心生也。人心之動,物使之然也。感於物而動,故形於聲。聲相應,故生變。變成方,謂之音。比音而樂之,及幹、戚、羽、旄,謂之樂。樂者,音之所由生也,其本在人心之感於物也。是故,其衷心感者,其聲噍以殺;其樂心感者,其聲以緩;其喜心感者,其聲發以散;其怒心感者,其聲粗以厲;其敬心感者,其聲直以廉;其愛心感者,其聲和以柔。六者非性也,感於物而後動。是故,聖人慎所以感之者。故禮以道其誌,樂以和其聲,政以一其行,刑以防其奸;禮樂政刑,其極一也,所以同民心而治道也。

  “譯文”凡是樂音之初起,都是由人的心理活動而產生;而人的心理活動,則由於受到外物的刺激。人心受到外物刺激--人心感於物,情動於中,故形於言而為聲。因反應不同,所發的聲音也彼此不同,由不同的聲音相應和,也就有了清濁高下之變;因變而形成一定的格調,進而成歌詩,則謂之音。比照成曲調的歌詩,而配合以樂器以及跳舞用的道具,則是所謂樂了。依上所述,可知所謂樂,是由聲音構成的,而樂音的本源,是由人心之感物而生。所以心裏起了悲哀的反應,則發生焦急而低沉的樂音;起了快樂的反應,則發生舒緩而從容的樂音;起了喜悅的反應,則發生昂奮而爽朗的樂音;起了憤怒的反應,則發生高急而近於猛暴的樂音;起了恭敬的反應,則發生虔誠而高潔的樂音;起了戀愛的反應,則發生溫存而和婉的樂音。這六種反應,並不是人的天性有此不同,而是由於不同的外物刺激而引起的。有什麽樣的刺激便有什麽樣的反應,因此古代聖王非常重視人們所受的刺激。所以用禮誘導人心,用樂調和人聲,用政令規範人們的行為,用刑罰防止社會的邪惡。禮、樂、刑、政終極目的是一致的,都是用來齊一人心而實現治國平天下的理想。凡音者,生人心者也。情動於中,故形於聲,聲成文,謂之音。是故治世之音安以樂,其政和;亂世之音怨以怒,其政乖;亡國之音哀以思,其民困。聲音之道,與政通矣。宮為君,商為臣,角為民,徵為事,羽為物;五者不亂,則無滯之音矣。宮亂則荒,其君驕;商亂則陂,其官壞;角亂則憂,其民怨;徵亂則哀,其事勤;羽亂則危,其財匱。五者皆亂,迭相陵,謂之慢。如此,則國之滅亡無日矣。鄭、衛之音,亂世之音也,比於慢矣。桑間、濮上之音,亡國之音也,其政散,其民流,誣上行私而不可止也。

  “譯文”凡音樂的緣起,都是出於人心。人心感於物,情動於中,便表現於聲。聲成文理和節奏,便是樂。所以,太平盛世的樂安詳而又愉快,即因其政治寬和。亂世的樂怨歎而憤恨,即因其政治的乖戾。亡國的樂充滿悲哀和愁思,即因其人民之流離困苦。由此可見,人心哀樂之感,由於政治的得失,則音樂顯然與政治相通。假是以五音之宮為君,商為臣,角為民,微為事,羽為物,五音協調而不亂,就不會奏出不和諧的聲音。如果宮音亂,則樂聲荒散,是知由其國君之驕恣所致;商音亂,則樂聲傾頹,是知由其官常敗壞而國家傾危;角音亂,則樂聲充滿憂愁,可知人民愁怨而其國隱憂四伏;徵音亂,則樂聲哀傷,可知百事煩苦而勤勞無功;羽音亂,則樂聲給人以危迫感,可知物資短缺而國用匱乏。如果五音皆亂而交相侵犯,則形成一種令人不忍聽的樂音;叫做“慢”。政治混亂到這種地步,國家也就臨近滅亡了。古代鄭衛地方的音樂,便是亂世的音樂,近似於“慢”。從前師涓從濮水上聽到的音樂,本是殷紂亡國之樂。當時政事荒散,人民流離,欺騙君上,貪欲行私,而且惡性發展不可製止。凡音者,生於人心者也。樂者,通倫理者也。是故知聲而不知音者,禽獸是也;知音而不知樂者,眾庶是也。唯君子為能知樂。是故審聲以知音,審音以知樂,審樂以知政,而治道備矣。是故不知聲者,不可與言音;不知音者,不可與言樂;知樂,則幾於禮矣。禮、樂皆得謂之有德。德者,得也。是故樂之隆,非極音也;食饗之禮,非致味也。《清廟》之瑟,朱弦而疏越,壹倡而三歎,有遺音者矣;大饗之禮,尚玄酒而俎腥魚,大羹不和,有遺味者矣。是故先王之製禮、樂也,非以極口、腹、耳、目之欲也,將以教民平好惡,反人道之正也。

  “譯文”凡樂音,都是生於人心的;音樂,是與人倫物理相通的。所以,隻懂得聽聲而對音樂缺乏審美感的,便是禽獸;隻懂得聲音而不懂得音樂效用的,是缺乏文化教養的凡人。隻有君子能懂得音樂的效用。因此,從分辨樂音而懂得聲音符號的作用,從分辨聲音符號的作用而懂得音樂教育的道理,從分辨音樂教育的道理而懂得音樂設施的道理,這才能有一整套治國安民的辦法。所以不會分辨聲音的,不可和他討論樂音;不懂樂音的,不可和他討論音樂。如果懂得音樂的作用,差不多就也懂得禮治的意義了。如果深知禮和樂的意義,就可稱為有德之君。因為“德”的意思,就是禮樂的心得啊!所以最隆盛的音樂,不見得就是最悅耳的音樂;最盛大的饗宴,也不見得就是最講究的酒席。例如周代大祭,伴奏《清廟》樂章所用的樂器--瑟,隻有朱紅色的弦和稀疏的瑟底孔,而且隻有一人唱詩三人和聲,彈的唱的都極簡單,其目的顯然不在求音樂的好聽。又如大祭享之禮,把水(玄酒)放在首位,而禮器裏盛的是生肉生魚,羹湯也沒有調味,可知其目的也不在於口味的甘美。因此,可推知先王之製訂禮樂,目的不在於滿足人們口腹耳目的欲望,而恰好相反,是要用音樂教導和陶冶人民,使之明辨是非,愛憎分明,而回歸到先聖王指引的人生的康莊大道上來。人生而靜,天之性也。感於物而動,性之欲也。物至知知,然後好惡形焉。好惡無節於內,知誘於外,不能反躬,天理滅矣。夫物之感人無窮;而人之好惡無節,則是物至而人化物也;人化物也者,滅天理而窮人欲者也。於是有悖逆詐偽之心,有淫作亂之事。是故,強者脅弱,眾者暴寡,知者詐愚,勇者苦怯,疾病不養,老、幼、孤、獨不得其所:此大亂之道也。是故先王之製禮、樂,人為之節。衰麻、哭泣,所以節喪紀也;鍾鼓、幹戚,所以和安樂也;昏姻、冠笄,所以別男女也;射、鄉、食、饗,所以正交接也。禮節民心,樂和民聲,政以行之,刑以防之。禮、樂、刑、政四達而不悖,則王道備矣。

  “譯文”人的天性,本來是好靜的,因受到外物刺激而趨向於動;但這動,並非人的本性,而是感情的衝動,也就是欲。因此外物和那能動的心智相接觸,便表現為愛或憎兩種欲念。如果那愛憎的欲念沒有節製,而所接觸的外物又一直在引誘著,此時倘不自我反省,以理智控製其衝動,則天生的理性就將泯滅不存。本來外界之物在不斷地刺激著人,如果人們隨其刺激而作愛或憎的反應而不以理性加以製裁,就等於人的心智隨物遷化,而受物欲的支配。所謂人隨外物而遷化,也就是滅絕天生的理性而醉心於人欲的追求。於是使萌生種種違反正道的詐偽的心計,做出貪欲無度的為非作歹的事情。因此,強者脅迫弱者,多數欺壓少數,智者詐騙愚者,勇武者欺負怯懦者,生病的人得不到照顧,老幼孤獨者流離失所,這實際已走上大亂的邪道。所以,為了防止造成大亂的局麵,先世聖王製定禮樂,替人們規定行為的法度。例如因其哀死而喪期無數,故為衰麻哭泣之數以節之;因其好逸樂而不能和順於義理,故為鍾鼓幹戚之樂以和之;因其有男女之欲而不知其別,故為婚姻冠笄之禮以別之;因其有交接之事而或失其正,故為射鄉食饗之禮以正之。用禮來調節人們的性情,使之行而無過不及;用樂來調和人們的聲音,使之言而無所乖戾;用行政的力量督促人實踐,而不遊閑怠惰;用刑罰的力量促其守法,而防止恣肆越軌。禮樂刑政,從四方麵發生作用,四方麵又並行不悖,這便臻於王道政治了。樂者為同,禮者為異。同則相親,異則相恭。樂勝則流,禮勝則離。合情飾貌者,禮、樂之事也。禮義立,則貴賤等矣;樂文同,則上下和矣;好惡著,則賢、不肖別矣;刑禁暴,爵舉賢,則政均矣。仁以愛之,義以正之,如此,則民治行矣。

  “譯文”音樂的性能在於和同(人心同),禮儀的性能在於區別(禮有尊卑貴賤的不同)。因其和同,同聲相應,故能使人相親近;因其別異,貴賤有等,故能使人相敬。然而過分強調樂,則容易使人沉湎忘返;過分講究禮,則使人隔閡而不親。禮樂之行,目的乃在於保持人們正當的感情,並將這感情表現於儀表。如果有了一定的禮儀,自然會顯出賢才君子高貴,不賢而無能者卑賤的等級;有了同聲相應的音樂,自然會顯出居上位的與在下位的感情之交流;有了明確的好惡標準,自然會顯出賢與不肖者的區別了。不肖的,禁之以刑;賢良的,舉之以爵。賞罰公平,則政治也就修明了。一麵以仁心來施愛,一麵以禮儀來保持其愛心,這樣就會實現民治的理想了。樂由中出,禮自外作。樂由中出,故靜;禮自外作,故文。大樂必易,大禮必簡。樂至則無怨,禮至則不爭。揖讓而治天下者,禮、樂之謂也。暴民不作,諸侯賓服,兵革不試,五刑不用,百姓無患,天子不怒,如此,則樂達矣。合父子之親,明長幼之序,以敬四海之內;天子如此,則禮行矣。

  “譯文”音樂是內心的表現,禮是外貌的表現。音樂生於內心而主和,和則情意安舒,所以靜;禮則表現於外而主序,序則威儀交錯,所以文。盛大的音樂必然是平易的,最大的典禮必然是簡單的。樂教通行,人們的情思都表達出來,再沒有什麽鬱結於心的怨恨;禮教流行,人們行為都遵循同一的規範,不再有什麽言行上的衝突。古語說:揖讓(禪讓)而治天下,實際就是指這禮樂的政治。要使國泰民安,沒有暴民作亂,遠近的鄰國都來朝拜,不需訴諸軍事行動,也不必動用各種刑罰,而百姓無所憂慮,夫子無所不滿,這就是樂的通行。普天之下,團結父子之親,認清長幼之序,萬眾敬愛天子,這就是禮流行四海之效了。大樂與天地同和,大禮與天地同節。和,故百物不失;節,故祀天祭地。明則有禮樂,幽則有鬼神。如此,則四海之內合敬同愛矣。禮者,殊事合敬者也;樂者,異文合愛者也。禮、樂之情同,故明王以相沿也。故事與時並,名與功諧。

  “譯文”盛大的音樂具有自然的和諧,隆重的典禮也具有自然的順序。因樂和諧,故能兼容萬物而不失其本性;因禮有秩序,故雖包羅萬象而又有其顯明的區別。例如祭天、祭地之事,明處則用不同的禮樂,暗處則有不同的鬼神。這樣,既和同而又有秩序,使得天下之人,天下的人便會相敬相愛了。換言之,禮的儀式有種種不同,但其目的皆在於相敬;樂的歌舞也有種種不同,但其目的皆在於相愛。由於禮樂的目的在於使人們互相敬愛,所以曆代英明的領導者無不以禮樂維係人群生活。所以他們製定的禮樂,必與時代和功業相適應,事與時並。如唐虞之時,則有禪讓之事;夏殷之時,則有放伐之事。名與功偕,功成作樂,故曆代樂名,皆因所立之功而名之。故鍾、鼓、管、磬、羽、龠、幹、戚,樂之器也;屈伸、俯仰、綴兆、舒疾,樂之文也。簋、俎、豆、製度、文章,禮之器也;升降、上下、周還、裼襲,禮之文也。故知禮、樂之情者能作,識禮、樂之文者能述。作者之謂聖,述者之謂明。明聖者,述作之謂也。

  “譯文”鍾鼓管磬等樂器和羽斧幹戚等舞具,隻算是樂的用具;屈伸俯仰的姿態,進退快慢的動作,隻算是樂的情狀。簠、簋、俎、豆,其大小規格及華飾等,隻算是行禮的用具;升降上下,周旋襲裼(禮盛者以襲為敬,禮不盛者以裼為敬)等等,隻算是行禮的情狀。所以懂得禮樂效用的人便能創製新的禮樂;而隻記得行禮和舉樂情狀的人,則隻能複述舊的禮樂。能創製者叫做聖,僅能複述者叫做明。所謂明聖,即指複述和創製而言。樂者,天地之和也;禮者,天地之序也。和,故百物皆化;序,故群物皆別。樂由天作,禮以地製。過製則亂,過作則暴。明於天地,然後能興禮、樂也。

  “譯文”樂,是表現自然的和諧;禮,是表現自然的順序。樂因和諧故能化生萬物,禮因有秩序故能區別萬品。樂本於天籟而起,禮則因後天的需要而作。禮逾越秩序則紊亂,樂逾越和諧則暴戾。樂者天地之和,禮者天地之序,認清這一點,才能創製禮樂。論倫無患,樂之情也;欣喜歡愛,樂之官也。中正無邪,禮之質也;莊敬恭順,禮之製也。若夫禮樂之施於金石,越於聲音,用於宗廟社稷,事乎山川鬼神,此則所與民同也。

  “譯文”歌辭和音節協調而不相害,是樂的內情;欣喜歡愛,是樂的形貌。中正無邪,是禮的實質;莊敬恭順,是禮的情態。這些都是深知禮樂的人所特深重的。至於將禮樂播於鍾磬,發為聲音,而用於宗廟社稷的祭祀或山川鬼神的崇拜,則與庶民共同實行。王者功成作樂,治定製禮。其功大者其樂備,其治辯者其禮具。幹戚之舞,非備樂也;孰亨而祀,非達禮也。五帝殊時,不相沿樂;三王異世,不相襲禮。樂極則憂,禮粗則偏矣。及夫敦樂而無憂,禮備而不偏者,其唯大聖乎?

  “譯文”王者有功於世,才始作樂;政治穩定,才始製禮。所以功績愈大,政治愈穩定者,其禮樂必愈加完備。單用幹戚的武舞,那不算是完備的樂;僅知熟烹的祭祀,也並未洞曉禮的本意。五帝的功績各異,所以他們各不沿襲前代的樂名;三王的時代不同,所以他們也不襲用前代的禮製。極意於樂,耽於娛樂,則有沉迷忘返之憂;粗製之禮,或失中正無邪之質。然而真能做到雖敦厚於樂,而無樂極悲來之憂,禮備具而無偏粗之失,那樣恐怕隻有深曉禮樂的大聖人了吧?天地高下,萬物散殊,而禮製行矣。流而不息,合同而化,而樂興焉。春作、夏長,仁也。秋斂、冬藏,義也。仁近於樂,義近於禮。樂者敦和,率神而從天;禮者別宜,居鬼而從地。故聖人作樂以應天,製禮以配地。禮、樂明備,天地官矣。

  “譯文”造化示人以自然的禮製,天在上,地在下,萬物散處而品類不局,禮則依其不同的分際而行。從性質來看,天地萬物,流動不居,齊同而變化,樂則依其變化之實況而生。如天地四時:春生夏長以施展為仁,秋收冬藏以收斂為義。仁近於樂,義近於禮。樂是用以強調和同的作用,循其施展的本性跟天地一樣流動,禮則用以區分其適當的性質,按其收斂的本性跟大地一樣凝定。所以聖哲們作樂以應天,製禮以配地。像這樣的禮樂達到既明且備的地步,也可說是天地各盡應盡的職分了。天尊地卑,君臣定矣。卑高已陳,貴賤位矣。動靜有常,小大殊矣。方以類聚,物以群分,則性命不同矣。在天成象,在地成形;如此,則禮者天地之別也。地氣上齊,天氣下降,陰陽相摩,天地相蕩,鼓之以雷霆,奮之以風雨,動之以四時,暖之以日月,而百化興焉;如此,則樂者天地之和也。

  “譯文”天尊,高高在上;地卑,平列在下,而君臣的關係亦因之而定。高低成列,則貴賤也就各有其位了。動者常動,靜者常靜,或大或小,情形顯然不同。動物以其類相聚,植物以其群區分,因其稟性不同,所以其性命也有明顯的差異。像這樣,表現於天的諸現象,於地的諸形體,而禮即據其差別而製。地氣上升,天氣下降,天地陰陽互相摩蕩,鼓動以雷霆,滋潤以風雨,周流以四時,照耀以月月,為著天地陰陽之合同努力而化生萬物;如此一來,樂即與天地之合同而化相通。化不時則不生,男女無辨則亂升,天地之情也。及夫禮、樂極乎天而蟠乎地,行乎陰陽而通乎鬼神,窮高極遠而測深厚。樂著大始,禮居成物。著不息者天也,著不動者地也;一動一靜者,天地之間也。故聖人曰禮樂雲。

  “譯文”合同而化,倘不得其時,也不會生,有如男女沒有區別而至於混亂,和而有別,可說是天地的常情。至於禮樂,則根據天地的常情,而無遠弗屆,無微不至。樂顯示著最初的動機,禮則寄托於已成的形體。顯示那不休止的動,就是天;顯示那凝定的靜,就是地。有動又有靜的,則居於天地之間。這就是聖人所說的禮樂。昔者,舜作五弦之琴以歌《南風》,夔始製樂以賞諸侯。故天子之為樂也,以賞諸侯之有德者也。德盛而教尊,五穀時熟,然後賞之以樂。故其治民勞者,其舞行綴遠;其治民逸者,其舞行綴短。故觀其舞知其德,聞其諡知其行也。《大章》,章之也;《鹹池》,備矣;《韶》,繼也;《夏》,大也;殷、周之樂,盡矣。

  “譯文”遠古時代,舜彈五弦之琴而歌《南風》之詩,夔為樂官,始製樂賞賜諸侯。依此看來,天子之為樂,都是與人民有關係的。諸侯有德政,政教昌隆,物產豐足,精神物質的建設卓有成效,然後才賞以樂。因此,凡是治下人民勞困的,參加樂舞的人們就相對地減少了;治下人民安閑的,參加樂舞的人們也相對地增多了。所以,隻需看參加樂舞行列的人數多少,就可以知道其功績如何,就好像聽見“諡號”一樣,隻要一聽那諡號的好壞,便可知那人的行為如何了。黃帝的樂名《鹹池》,是因為他使全民的生活進入了文明的境界。堯的樂名《大章》,是因為他發揚光大文明的生活。舜的樂名《韶》,韶就是繼承的意思,因他能繼承堯的功績。禹的樂名《夏》,夏是大的意思,因他能擴拓九州。到了商周,商樂名《濩》,因其保護人民而革命,周樂名《武》,因其為推翻暴政而革命。前者創造人民的生活,後者保全人民的生活,是盡了人事,而樂亦盡於此。天地之道,寒暑不時則疾,風雨不節則饑。教者,民之寒暑也,教不時則傷世。事者,民之風雨也,事不節則無功。然則先王之為樂也,以法治也,善則行象德矣。夫豢豕、為酒,非以為禍也,而獄訟益繁,則酒之流生禍也。是故先王因為酒禮:壹獻之禮,賓主百拜,終日飲酒,而不得醉焉。此先王之所以備酒禍也。故酒食者,所以合歡也。樂者,所以象德也。禮者,所以綴淫也。是故,先王有大事必有禮以哀之,有大福必有禮以樂之。哀、樂之分,皆以禮終。樂也者,聖人之所樂也,而可以善民心,其感人深,其移風易俗,故先王著其教焉。

  “譯文”依天地正常的道理,如果寒暑無定時,則易發生疾病,風雨不調順,則成旱澇而至饑荒。教化恰如寒暑,不應時,則必損害世道人心。事功有如風雨,沒有節度則難得成效。即此可知,先王的製樂,無不效法其政績。政績良好,也就可見其德行了。本來養豬、釀酒,都並非用以製造禍端,不過人事糾紛卻因此而增多,歸因於飲酒過量。所以先世聖王特地製訂了飲酒之禮,使人喝一點酒要恪守許多禮節,這樣,即使整天飲酒也不至於醉。這就是先王預防酒禍的措施。所以養豬釀酒,備酒食,其目的在於聯絡感情;製作樂舞,其目的是為了表現德行;規定禮節,其目的是為了製止越軌的行為。因此,先王遇有死喪之事,必有衰麻哭泣之節以適應哀思;遇有吉慶之事,也必有鍾鼓琴瑟以適應其歡情。哀樂的限度,都歸止於禮。音樂,是聖王所喜歡的,因為它可陶冶並改善人心,能夠深入人心而移風易俗,所以先世聖王特別注重樂教。夫民有血氣心知之性,而無哀樂喜怒之常,應感起物而動,然後心術形焉。是故誌微噍殺之音作,而民思憂;諧慢易繁文簡節之音作,而民康樂;粗厲猛起奮末廣賁之音作,而民剛毅;廉直勁正莊誠之音作,而民肅敬;寬裕肉好順成和動之音作,而民慈愛;流辟邪散狄成滌濫之音作,而民淫亂。

  “譯文”人們雖然都有血氣心知的本性,但人心無常,喜怒哀樂之情,往往因受外物刺激而引起反應。所謂感於物而動,情緒總有變化。從刺激反應的道理來考察,大體上可以看出:凡發出細微而低沉的聲音的,其人必有無限的憂思。發出和諧平易、意義豐富而音節寬簡的,其人必安詳而滿懷樂觀情緒。粗獷而豪邁,發聲既猛而收音又昂奮的歌聲,其人必具有堅強而果決的性格。發出清明正直而又莊嚴誠懇的歌聲,其人必有肅穆而虔敬的素質和心態。發出寬舒柔婉而又活潑和平的歌聲,其人必充滿著慈愛之心。至於發作過於怪奇散漫而又輕佻煩濫的歌聲,其人必心誌淫佚而汙雜。是故先王本之情性,稽之度數,製之禮義,合生氣之和,道五常之行,使之陽而不散,陰而不密,剛氣不怒,柔氣不懾,四暢交於中,而發作於外,皆安其位而不相奪也。然後立之學等,廣其節奏,省其文采,以繩德厚,律小大之稱,比終始之序,以象事行,使親疏、貴賤、長幼、男女之理,皆形見於樂。故曰:樂觀其深矣。

  “譯文”因為樂與心理關係極為密切,所以先王作樂,必定根據人們的本性和情感,適當參考音律的度數,而規定其準則意義。既要求適合生氣的和平,又須依循五行的流轉,務使發揚而不流於飄蕩,收斂而不至於鬱結,剛健而不粗暴,柔婉而不怯懦。這樣生氣涵養於心而表達於外,四者皆恰到好處,而沒有畸重畸輕的偏頗。然後,一麵因人之才質而訂立其進修的次第,增益其節奏,審查其音辭,以量度其品德和性格;一麵音律度數的勻稱,排列章節起訖的次序,以模擬其事功及品行才能。要使得親疏貴賤長幼男女的倫常道理都具體地表現於樂,所以說,樂的觀察,其中自有深奧的意義在。土敝則草木不長,水煩則魚鱉不大,氣衰則生物不遂,世亂則禮慝而樂淫。是故其聲哀而不莊,樂而不安,慢易以犯節,流麵以忘本,廣則容奸、狹則思欲,感條暢之氣而滅平和之德,是以君子賤之也。

  “譯文”瘠薄的土地,長不出草木;常被攪動之水,養不大魚鼇;陰陽時氣衰竭,生物不得茁壯成長;社會混亂,則也隻有邪惡的禮和淫佚的樂。因其淫佚,所以聲音雖悲哀而不莊重;雖喜悅而不安詳;過分寬閑的靡靡之音,使人沉迷於聲色而失去理性;其音節緩慢的則包藏更多的邪惡的觀念;音節急促的,則隻能刺激人們的情欲。人們感受到的隻是一股不平的情緒,而沒有一點平和而協調的表現。這種亂世之樂,自然為君子所鄙視。凡奸聲感人而逆氣應之,逆氣成象而淫樂興焉。正聲感人而順氣應之,順氣成象而和樂興焉。倡和有應,回邪曲直各歸其分,而萬物之理各以類相動也。是故君子反情以和其誌,比類以成其行,奸聲亂色不留聰明,淫樂慝禮不接心術,惰慢邪辟之氣不設於身體,使耳目鼻口心知百體,皆由順正以行其義。然後發以聲音,而文以琴瑟,動以幹戚,飾以羽旄,從以簫管,奮至德之光,動四氣之和,以著萬物之理。是故清明象天,廣大象地,終始象四時,周還象風雨;五色成文而不亂,八風從律而不奸,百度得數而有常;小大相成,終始相生,倡和清濁,迭相為經。故樂行而倫清,耳目聰明,血氣和平,移風易俗,天下皆寧。

  “譯文”凡是邪惡的聲音刺激人心,就會引起悖逆的反應,這種反應化為具體的事實,就是淫佚之樂興起的緣由。純正的聲音刺激人心,就會引起和順的反應,這種反應化為具體的事實,就是和樂的來曆。所以,在刺激與反應的一唱一和之間,乖戾的與乖戾相應,邪惡的與邪惡相應,曲的直的也各與曲直相應,而都恰如其分。有如萬事之理,也都以其相類似者互相牽動。因此,有教養的人必然要抑製情欲而端正誌向,比較其品類而後付諸實踐。具體地說,首先就不敢以奸聲亂色,留在視聽之間,不讓淫樂邪禮接上內心的欲念,更不敢以怠情傲慢和邪惡之氣潛藏於身。要求自己的耳目鼻口心智百體,皆循順正的方向而行事得宜。曉悟以上的道理,然後表達於聲音而相和以琴瑟;武舞則動以幹戚,飾以羽旄,並以簫管伴奏。發揚最高德行的光輝,引動那“陽而不散、陰而不密、剛氣不怒、柔氣不懾”之中和的四氣,以顯示萬物的情理。所以這樣的樂,清明象征天,廣大象征地,終而複始象征四時,周回旋轉象征風雨。雖則五色繽紛,卻有條不紊;雖則八音雜奏,卻和聲協和。一切律調都有一定的節拍,高音與低音相輔相成,銜接緊湊,前闋既終而後闋又起。那裏麵,或唱或和或清或濁,互為紀綱,既有多樣的個性,又有貫通的共性。所以樂的演奏,倫理井然,使人耳目為之一新,心氣為之和平,以此效用,引人向善,移風易俗,則天下自然趨於安寧。故曰:樂者,樂也。君子樂得其道,小人樂得其欲。以道製欲則樂而不亂,以欲忘道則惑而不樂。是故君子反情以和其誌,廣樂以成其教,樂行而民鄉方,可以觀德矣。德者,性之端也;樂者,德之華也;金石絲竹,樂之器也。詩,言其誌也;歌,詠其聲也;舞,動其容也。三者本於心,然後樂器從之。是故情深而文明,氣盛而化神,和順積中而英華發外。唯樂不可以為偽。

  “譯文”所以說:樂是令人歡悅的。君子對於樂,喜的是由它激發理性,小人對於樂,喜的是由它滿足欲望。以理性抑製欲望,則既得欣喜而又不至於亂;為欲望所支配而喪失理性,則將沉迷於聲色而永無滿足之日,也就是不知喜樂了。所以前麵說過:有教養的人必然要抑製情欲而端正誌向,拓廣樂事以推行教化。樂教推行,則人人皆心向理性之路,如此即可看出理性的端倪。所謂德,就是理性的端倪;所謂樂,則是德的光華。至於金石絲竹製成的樂器,都不過是樂的工具。詩是抒發心誌的語言藝術,歌是詠唱心誌的聲音,而舞則是那心誌借姿態的表現。這詩、歌、舞,三者都以誌為發端,以樂器為相合。因此,樂所表達的心誌是幽深的,而形象是明白可感的;氣氛是充滿歡樂的,感化效用卻是奧妙的。和順的情感蓄積於中而光華則發之於外,內外相輔相得,可見隻有音樂是不可作偽的。樂者,心之動也;聲者,樂之象也;文采節奏,聲之飾也。君子動其本,樂其象,然後治其飾。是故先鼓以警戒,三步以見方,再始以著往,複亂以飭歸。奮疾而不拔,極幽而不隱。獨樂其誌,不厭其道;備舉其道,不私其欲。是故情見而義立,樂終而德尊,君子以好善,小人以聽過。故曰:生民之道,樂為大焉。

  “譯文”樂,是心感於物而動,心動而有聲;聲,是樂的表象;文采節奏等,則是聲的裝飾品。君子感動其內心,喜悅其表象,因而樂於講究那表象的裝飾。例如大武之舞,首先要擊鼓以警戒,三踏步而起舞。一闋既終,再循環往複,而舞到最後恰又回到原來的位置。動作極敏捷但不慌亂,表情極深刻但沒有隱蔽。各個人都樂其所樂,而毫不厭棄其理性,一切循著理性行動,而毫不偏向於情欲。因此,摯情表現於外,義即隨之確立;樂舞告終,而同時顯出德行的崇高。君子以此愈增其好善之心,小人以此也可審辨其情欲之過。所以說:教化人民之道,樂是至關重要的。樂也者,施也。禮也者,報也。樂,樂其所自生;而禮,反其所自始。樂章德,禮報情反始也。所謂大輅者,天子之車也。龍旗九旒,天子之旌也。青黑緣者,天子之寶龜也。從之以牛羊之群,則所以贈諸侯也。

  “譯文”樂有施與的性質,禮則有來的規定。樂,是歡娛其所自生的心情;而禮,則要探究其所從來的起點。樂是表明內在的美德,而禮則是報答恩情而回溯其來處的。所謂大輅,本是天子的車。龍旗九旒,本是天子的旗。甲緣青黑色的,本是天子的寶龜。隨附的牛群羊群,則是天子用以報答有功諸侯的贈禮。樂也者,情之不可變者也。禮也者,理之不可易者也。樂統同;禮辨異。禮樂之說,管乎人情矣。窮本知變,樂之情也。著誠去偽,禮之經也。禮、樂天地之情,達神明之德,降興上下之神,而凝是精粗之體,領父子君臣之節。是故大人舉禮、樂,則天地將為昭焉。天地欣合,陰陽相得,煦嫗覆育萬物,然後草木茂,區萌達,羽翼奮,角生,蜇蟲昭蘇,羽者嫗伏,毛者孕鬻,胎生者不,而卵生者不:則樂之道歸焉耳。

  “譯文”樂因情而作,所以其情不可變;禮據理而製,所以其理不可移。樂是合和人心的,禮是分辨人倫的。禮樂二端通貫了人情。窮究到心的本源而知聲音的變化,這是樂的旨趣;發揮誠敬的而消除虛偽的行為,這是禮的常道。禮樂順依自然的法則,以顯示人性的光輝,升降上下的精神而凝結為精妙的樂情與具體的禮儀,統攝著父子君臣的行為的規範。因此,統治者能興起禮樂,而自然的法則也將因而顯明。天地陰陽之氣互相混合而相偕,由其能吹煦保護而生長萬物,然後草木才得以繁茂,蜷曲的萌芽拱出地麵,鳥類借羽翼而飛,觡角生,蟄伏的蟲豸複蘇,鳥類孵卵,獸類懷胎,而且安全無失--胎生皆不至死在腹中,卵生者不至被裂於地上。樂的道理也正歸屬於這樣的自然法則。樂者,非謂黃鍾、大呂、弦歌、幹揚也,樂之末節也,故童者舞之。鋪筵席,陳尊俎,列籩豆,以升降為禮者,禮之末節也,故有司掌之。樂師辨乎聲詩,故北麵而弦。宗祝辨乎宗廟之禮,故後屍。商祝辨乎喪禮,故後主人。是故德成而上,藝成而下,行成而先,事成而後。是故先王有上有下,有先有後,然後可以有製於天下也。

  “譯文”所謂樂者,並非專指鍾呂、聲律或彈唱、舞蹈等等,這些都是樂的末節,屬於執事者的職掌。隻懂得禮樂的末節者,例如樂師,雖然了解聲律歌辭,但隻能屈居下位,向人演奏。又如宗祝,雖然了解宗廟的禮節,但到行禮時,卻隻能伴隨在神主的後麵。商祝也是如此,盡管熟悉喪禮,但也隻能問候主人。由此可知,凡是深明道理的應在上,隻懂技藝的應在下;能將道理表現於行為的應居先,而僅靠手藝的應在後。先王明白哪個上哪個下,誰先誰後的道理,所以能為天下創製禮樂。魏文侯問於子夏曰:“吾端冕而聽古樂,則唯恐臥。聽鄭、衛之音,則不知倦。敢問古樂之如彼何也?新樂之如此何也?”子夏對曰:“今夫古樂,進旅退旅,和正以廣,弦匏笙簧,會守拊鼓,始奏以文,複亂以武,治亂以相,訊疾以雅,君子於是語,於是道古,修身及家,平均天下,此古樂之發也。今夫新樂,進俯退俯,奸聲以濫,溺而不止,及優侏儒猶雜子女,不知父子,樂終不可以語,不可以道古,此新樂之發也。今君之所問者,樂也;所好者,音也。夫樂者,與音相近而不同。”

  “譯文”魏文侯向子夏請教,說:“我穿戴禮服禮帽,衣冠楚楚地欣賞古樂,但卻想睡覺;但是聽到鄭衛的音樂時,卻精神飽滿,不知疲倦。請問:古樂為什麽會使人變得那樣,而新樂又為什麽會使人變得這樣呢?”子夏回答說:“現在所說的古樂,那是群體的共同動作,他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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