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見水杉王之前,我們先講一講水杉的故事。
我記得,我第一次看到高大的水杉不是在國內,而是1982年在德國法蘭克福的一家動物園裏。當時,在動物園大樹中最高大和最繁茂的一株,引起我的興趣;我問:“它是什麽樹?”我萬萬沒有想到,主人告訴我:“它是來自中國的水杉。”後來,我了解到,這種水杉,早就邁開雙腳,南到南美的阿根廷,北到北歐的挪威、芬蘭,在4大洲的70多個國家和地區,紮了根,安了家。
本來,水杉在地球上幾乎和大熊貓的曆史一樣長久,它們廣泛分布在地球上的許多地方,而並不隻生活在中國;隻是後來隨著地球上的種種變化,才逐漸消失。但它們實際上並沒有完全滅絕。1941年2月,當時中央大學幹鐸教授路過四川萬縣磨刀溪(現在是湖北利川縣),被路旁一株參天大樹所吸引,那大樹足有30米高,胸圍7米多,隻是因為新葉還沒有長出來,所以采不到標本。他趕到萬縣,拜托萬縣農校教務主任楊龍興,代為采集古樹標本寄給他。第二年,楊龍興把有枝葉花果的標本寄給了幹鐸;幹鐸馬上把標本送給樹木學家郝景盛先生鑒定。萬萬沒有料到,在那戰亂的年代,這份珍貴的標本竟然被不慎遺失,怎麽也找不到下落。
幸好,1943年,當時還是青年的王戰先生到湖北神農架林區采集植物標本,鄭萬鈞教授要他順路到磨刀溪把那株古樹的標本采來。鄭萬鈞教授鑒定之後認為,它既不是中國的水鬆,也不是北美的紅杉,而是一個沒有報道過的新屬。鄭先生把標本寄到北京靜生生物調查所,請植物學權威胡先(馬肅)教授幫助查閱文獻,共同鑒定。胡先生查閱文獻花費了大量的時間和精力,終於找到一篇文獻,作者是日本植物學家三木茂。1941年,三木茂在研究第三紀(6700萬年前-250萬年前)古生物當中,發現一種新奇的植物,與中國水鬆和北美紅杉相似卻又不完全一樣,就給它定了一個拉丁文的名字,意思是“古老的世界爺”。當時,許多植物學家都認為,這種植物在地球上已經滅絕。胡先生經過反複研究,反複對比兩份標本,確認在磨刀溪采到標本的那株古樹,是與“古老的世界爺”關係很密切的一個現代種。就是說,“古老的世界爺”並沒有滅絕。兩位教授給這種植物定名為水杉。
這一重大發現在1948年由胡、鄭兩教授聯名發表以後,在世界生物學界引起了震動,被認為是20世紀最大的科學發現之一。當時,日本的山本茂教授還健在,他認為中國發現的不是水杉,而是亞紅杉。他很想到中國來考察,但沒有成行。1988年,82歲高齡的山本茂夫人,趕來磨刀溪,抱著那株水杉王淚流滿麵,實現了山本茂教授生前的願望。美國加利福尼亞大學古植物學家錢耐教授,曾把第三紀地層中的水杉化石,誤認為是北美紅杉的化石;他在得知中國發現水杉的信息之後,馬上來中國進行考察,獲得了正確的認識。
在1994年10月一個細雨霏霏的日子,我來到全國唯一的保護水杉的利川小河自然保護區,在山地常綠闊葉林中,看到了高出林冠的單株的、小片的水杉,分布在大大小小的溪流邊,也有一些水杉生活季節性水道邊。在我們來到一條溪流更多更大的溝穀,不久,就遠遠看到一株巨樹插入高空;它就是我看到的第一株水杉王,矗立在小河村的一座小橋旁。它的樹高是49米,高極壯極,在利川是最高的水杉了。在當地,人們叫它“小河的水杉王”,因為還有另外一株水杉王在磨刀溪。它的胸徑2.3米,比磨刀溪那株小了0.1米。當地人把小河這株水杉王排在第二,而把磨刀溪那株排在第一,主要原因是水杉模式標本采自那株古樹。在我看來,它們可以並列第一,不分主次。
來到水杉王身旁,首先我注意到一條很豐滿的藍色的溪流,由它的身邊緩緩流過,給了它充足的水分;這裏的水杉到處都已是一片就要落下的紅葉,而它卻仍舊是滿樹翠綠,生機勃勃,沒有一片葉子發紅或發黃。用年輪鑽取樣分析的結果,它的年齡是430多歲,看樣子正當壯年。站在樹下,無法看到樹冠,更看不到樹頂,不隻是因為它高,還因為它的枝葉特別密集;主幹5米以上,直到樹頂,全是枝條。許多老枝枯幹了,更多的新枝條鑽出來了,這種新陳代謝越旺盛,說明它的生命力越強大。人們對我說,這株水杉王還在結果。我想,我是看到了一位凜凜神威的綠袍大將軍。
我看到,在這株水杉王的身軀上,有避雷針的裝置;縣林業局長告訴我,這套裝置花了2000多元。我對他說:“水杉王是無價之寶,為了保護它,花多少錢都值得。”試想,如果我們失去了它,那是花多少錢也買不回來的。
第二天,我們在細雨樣的濃濃大霧中,到磨刀溪探訪另一株水杉王。水杉王矗立在磨刀鎮東麵的一塊平地上。它的周圍有一處水塘和一些稻田,磨刀溪在它的身旁繞了一道彎,然後向下流去。這個環境,給水杉王提供了充足的水分條件。水杉王四周,建立起一道圍欄,欄外是一圈很鬆軟的土地,大約是為了便於施肥和保持水分。
這株水杉王給我的突出印象,就是它比小河那株要大得多;實際上,它比小河水杉王矮一點,隻是胸徑比小河水杉王大1厘米。為什麽會感覺這株大得多呢?我想,主要原因是小河水杉王幾乎全身被密集的枝葉所團團包住,人們不容易看清楚它那宏偉的軀體;而磨刀溪水杉王,枝葉比較稀疏,它那雄壯高大的英姿完全展現在人們的眼前。
這株水杉王的樹齡已有500多歲,但還在開花結實。它的十幾根大枝,還在向上翹,沒有一根下垂,而下垂常常表示走向衰老。從主幹向四外,發出無法計算清楚的小枝,從5米多高處一直到樹頂,給水杉王主幹圍上了一個綠圈,顯示著巨大的生命力。主幹的根部,十分粗壯,讓人感到它有一個穩固的根基。主人告訴我,它的側根已經伸出幾公裏之外。500多歲,年紀不能算小,那身上的苔蘚已經一層層積累得很厚,而且從根部爬到很高的地方去了。然而,它那神威凜凜的主幹上,卻還沒有出現空洞,就連一個小小的空洞也沒有,說明它的身體非常健壯。
我問林業局長:“這株水杉王為什麽會這樣生機勃勃?”局長告訴我:“采取了很多保護措施,包括施肥。在它的周圍,隻是化肥就施了一噸。”
但是,小河、磨刀溪兩株水杉王,並不是最大的。我在前麵提到的美國加裏福尼亞大學的錢耐教授,1948年來利川考察,在後壩鄉交椅台村的一座古廟旁,就看到一株更大的水杉,他測量的結果:樹高50米,胸徑3.8米。教授的考察結果和照片,發表在美國一家雜誌上。1950年,縣林業科學研究所的張豐雲工程師,也對這株大銀杏做過調查。萬萬沒有想到,1951年春天,一陣雷電把這株大銀杏劈成四半。
說到這裏,我還要說一個但是,告訴我的小讀者們:1974年,我國的植物學者在湖南省西北部的龍山縣洛塔鄉,又發現了3株更大的水杉王:最小的1株高41米,另外兩株高46米。這3株水杉王的高度,遠遠超過了利川的兩株。這樣,我國就有了5株水杉王了。有人也許會問:“5株都是水杉王多不多呢?”我說:“不多,我們不必限製一個數目,不許超過;相反,這樣的大樹王,越多越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