鄱湖神韻

第十五節 一次野營拉練留下的記憶

　　廬山南麓，鄱陽岸邊，有座“一見心寒”墓。每當我從廬山環山公路路過，走到歸宗寺旁時，我的心情都非常沉重，因為那個叫“一見心寒”的大墓裏，合葬著被日本侵略者殘酷殺害的37位死難同胞，我的父老鄉親。我永遠不會忘記侵略者在畫山秀水間的滔天罪行，因為這裏留下了我三十多年前一次難忘的記憶。

　　1970年，我在匡山蠡水間的溫泉中學讀書，那是一個激情燃燒和愛憎分明的歲月。

　　新學期第一課，就是野營拉練和進行愛國主義與國防教育。那時候蘇聯在我邊境陳兵百萬，中蘇邊境劍撥駑張，“提高警惕，保衛祖國，要準備打仗”，成為那個年代最響亮的口號。為反對帝國主義侵略，七億人民七億兵，學校采用軍事化管理體製，全校為連，各班為排，各組為班。清晨，我們迎著那初升的朝陽，背著背包，頭戴用綠樹枝紮成的偽裝帽，就出發了。組織這次野營拉練的是語文教師郭新城老師，我們的野營拉練線路，是從溫泉中學出發，沿鄱陽湖古戰場的十裏湖，再登上在抗日戰爭中中日兩國軍隊激烈交戰的廬山西牯嶺和東牯嶺，最後到“一見心寒”進行愛國主義和國防教育。一路上，一會兒是急行軍，一會兒是防空襲隱蔽，一會兒又是搶占山頭，整個野營拉練活動，還真像那麽一回事，搞得有聲有色。特別是在野炊中，更有意思，利用地形地物埋灶燒飯，有的燒的飯香噴噴的，有的是夾生的，有的是燒糊的，真可謂是洋相百出。有的同學飯還沒有吃完，又接到緊急命令出發，鍋盆瓢碗，叮叮當當，一片狼藉，鬧出不少笑話。

　　我們穿越十裏湖，開始攀登西牯嶺，山路崎嶇，荊棘叢生，十分艱難，但拉練的隊伍士氣高昂，奮勇向前，當全連按指定位置到達何家嶺時，大家都累得滿頭大汗，東倒西歪，躺在地上直喘粗氣。突然，緊急集合聲傳來，郭老師下達命令，敵人已從對麵的山坡出發正在搶占西牯嶺，要求我們迅速搶占西牯嶺主峰。大家聽完命令，又振作精神，一窩蜂地向西牯嶺主峰衝去，是哪一個同學最先登上主峰，現在已經記不起來了，但最先登上主峰的同學那種勝利喜悅的情景，那種狂歡的場麵，仍然印在我的腦海裏。還有一件事情記憶十分清晰。有一個名叫石海水的同學，衝到主峰半山腰時，突然昏倒，隨隊醫生進行了緊急搶救，蘇醒過來後，帶著不怕犧牲的精神，硬是繼續前進，終於登上主峰，得到老師的當場嘉獎。翻越西牯嶺，我們來到了廬山腳下“一見心寒”墓前，進行愛國主義和國防教育。

　　這是個有著民族深仇大恨的墓葬。1938年6月，日軍的101師團與中國守軍在鄱陽湖岸邊的東、西牯嶺進行了一場規模空前的戰爭，中國軍民同仇敵愾，在東牯嶺擊斃了日軍戰神飯塚少將，在溫泉鄉胡思咀擊傷了日軍伊東中將，中國軍隊在東、西牯嶺一線頑強阻敵達100餘天，並重創日軍。戰事期間，當地老百姓紛紛逃入廬山的崇山峻嶺中躲避戰火。10月6日，38名在清風鄉屏風寺避難的村民，由於逃難帶的糧食吃光了，便派了幾名身強力壯的青年，趁著夜色下山運糧，被日軍發現，日軍秘密跟蹤，終在屏風寺發現了避難村民。那些端著“三八”大蓋的鬼子兵，強行把這批難民押至廬山大理庵，架起數挺機槍，向我手無寸鐵的村民開槍掃射，僅村民遊承義在掃射時倒地裝死，在死難同胞的屍體裏麵，逃過一劫，親眼見證了日本法西斯的殘酷暴行。

　　當戰爭移過歸宗寺一線後，山下村民將遇難的37名枯骨合葬，並立碑記之，碑名為“一見心寒”。

　　我至今記得遊承義老人的血淚控訴：“一陣機關槍，掃一個精光！”老人那淚流滿麵，字字血、聲聲淚的控訴，永遠留在我的記憶裏。後來，我參軍入伍，在離開家鄉的前一天，公社武裝部部長每年都要帶即將入伍的新兵來到“一見心寒”墓前，悼念死難同胞，激發我們保衛祖國，不怕犧牲的精神。從此，我始終把國家的強大，人民的幸福，當作我一生的奮鬥目標。

　　那個時候，每當新生開學或清明節，當地的中小學都要組織學生來“一見心寒”墓進行愛國主義教育，成為一道特殊的風景。

　　戰爭的硝煙早已散去，人民共和國早已屹立在世界的東方，曆史也翻開了新的一頁，在“一見心寒”墓前，已很難看到那種憑吊的場景。上個世紀九十年代，當地政府就與日本建立了貿易關係，有一次日本的一個貿易組織來洽談業務，當地政府在風景秀麗的廬山溫泉療養院設宴招待那些日本人。宴會熱情而又熱烈，當年發生在這裏的生死搏殺，好像就沒有發生過一樣。日本人的“咪西咪西”不時在宴會廳中響起，“咪西咪西”的碰杯聲，讓我感到十分的刺耳，終於，參加宴會的一位抗戰老兵坐不住了，他默默地離開餐桌，來到宴會廳的主席台上，拿起麥克風唱起了早已忘卻而又振奮人心的歌曲：“大刀向鬼子們的頭上砍去……”日本人有懂漢語的，一場充滿著歡樂的宴會，在一種尷尬的氣氛中結束。那位老兵也黯然離開了宴會廳。老八路的行為，受到了一些人的指責，但他贏得了我內心的尊重。

　　今天，我們遠離了戰爭的硝煙，聽不到鼓角相聞，在追求金錢的社會裏，人們對日本帝國主義對我國人民的燒殺搶掠變得淡忘起來，就連狼牙山五壯士也開始退出我們的教科書，似乎真的是太平盛世，要馬放南山，刀槍入庫了。所以，每當我路過廬山南麓，鄱湖岸邊的“一見心寒”墓時，都會有種淡淡的惆悵，仿佛那37名屈死的冤魂在呼喊，千萬不要忘記那遠去的血海深仇。

　　我們親愛的祖國，正從繁榮走向富強，我們熱愛和平，但帝國主義的亡我之心，並沒有因冷戰的結束而消失。我們的釣魚島，麵臨著嚴重的威脅；南海諸島，也在大國勢力的慫恿下，正在一個個地被蠶食；霸權主義的航空母艦，不時在我們的家門口耀武揚威，嚴重威脅著我們國家的主權安全，共和國的四周，時常能聽到軍演的隆隆炮聲。

　　忘記過去，就意味著背叛，善良的人們啊，讓我們高唱著國歌，“中華民族到了最危險的時候”，把我們的血肉，築成那新的長城，讓我們的祖國，不再有“一見心寒”那樣屈死的冤魂，讓我的父老鄉親，不再有不堪忍受的痛楚和屈辱的記憶，讓狼牙山五壯士回來吧！讓和平永遠和我們同在，時刻不忘居安思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