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5.
不開餐館,我做什麽?我開始思索……
重新走進工廠,感受熱火朝天的生活。
就這樣,我還是選擇了進廠上班。
到外麵去找了幾次工作,都沒什麽滿意的。我去了智通人才市場,也沒什麽適合的工作。看到厚街的一家鞋廠招聘廠報編輯,我打了個電話過去,把自己的情況一說。對方說:“幸會、幸會、我聽說過你的名字,但已經招到人了,真的很抱歉,人都已經來上班的了。對不起。”我知道自己又錯失了一個機會。怎麽辦?
我打了那麽多年的工,一沒技術,二沒文憑。隻有手中一支禿筆,有些管理經驗,但現在的工廠早就在招大專學曆的管理幹部了,想想自己拚搏了那麽多年,弄不好還找不到一份像樣的工作,實在有點不甘心。
因為我的年齡做文員實在太大,做管理吧,一時又難以找到。我知道,人首先要求生存,其次才是發展。
不管怎樣,工作還是要做的。聽一個老鄉說東坑有家廠招工。我去了,進去發現是騙人的。對方沒問我工作經驗,也不看我的學曆,更加不看我遞上去的獲獎證書;要先交20元填一份簡曆表。
一棟樓房作為廠房,下麵做上麵拆的把戲我一看便知。隻有三個人的辦公桌,幾個員工在上班,卻告訴我要招四個文員。
我笑著問:“你們公司要那麽多的文員幹什麽用?你不知道我會不會勝任,要我交錢填表,要是我不識字怎麽辦?”對於我這種打了那麽多年工的“老江湖”,這種騙局我是不會上當的。
對方見我問得蠻多,像是來探聽情報的,不開心地搶過我手上的表格說:“你做就交錢填表,不做就不要耽誤我的事,快走吧你。”我趕緊退了出來,見一女孩也是來應聘的。她問我考得怎樣?我拿了她的手就走,說你別去,那是騙人的,幾張桌子幾個人,那是什麽狗屁工廠?
女孩與我一起在這一帶轉悠,發現一家名叫東權的電子廠在招工,廠門口圍了許多人,我們就去了。人家問我們想做什麽工?女孩說:“我一定要做文員這份工。否則,她還是繼續找工作去。”我說:“我沒技術,但可以做人事或行政文員之類的工作。”招聘的主管是個女子。叫小林,小林是東坑本地人。
她說這個職位暫時不招人,問我要不要做員工,以後有了機會再上去。我想想有道理,說工資高就做吧,其實我也不想四處奔波找工作。便問了一下工資待遇感覺還行,就進去了。被分在了裝配車間,裝配車間人很多,大概有300多人。那裏品質檢驗員很多,組長是車間最大的,一條拉六十多號人,品檢就有十來個。跟我們員工差不多,待遇好一點點兒,跟我原來的玩具廠有些不一樣。
每天早上我又重複著流水線上的工作,組長見我年齡大,又有些文化,經常加班叫上我,這樣我就多一些加班費和工資。
她不知道,我此時已經有兩個月的身孕,最需要的是多休息和加強營養。其實上班與不上班,我沒所謂。隻是需要一份工作來讓自己活得有聲有色。
我也不怕吃苦,天天如此。每晚十一點前才能下班,勞動法對他們來說隻是一紙空文。加班一小時1.7元,底薪300多元,實際上每月能夠拿700多元,全是加班費,這在當時還可以的。工人們不說,勞動局是不會管的。
再說了,大家都想掙點錢,加就加吧,我們有的是精力和時間。反正,在東坑這個地方,下了班也沒地方可去。因為離東坑鎮上還遠,去一次不容易,晚上又不安全,加班也許是最好的消遣,既有收入,又可以打發工餘的時間。
實話說,我可不希望加班,我隻是想靜下心來寫點東西。好久沒寫什麽稿子了,再這樣下去會才思枯竭的。朋友的書店那還有幾本我出版的詩集還給我,我順手賣給了工友們。
廠長從此便知道了我寫東西還有兩下子,他覺得我不是來打工的,是來體驗生活的。辦公室文員紅霞是湖北孝感人,喜歡讀書,她喜歡看我的文章。她經常要了我的作品剪輯本去看,搞得我最後出了廠都不知道在哪丟了我那本心愛的剪輯本。
我借給她,她借給了別人。紅霞見公司條件對我寫作不利,就讓我每天下了班到她們的房間去寫作。她那裏有桌椅,四人一間房,人少,對我有好處。但她不知道,我已經練就了在哪都能寫的本事,隻要我的心是寧靜的,誰吵都沒用,我是照寫不誤的。
每天下了班,我又要重複寫作的工程,這是我自己的希望工程,我必須努力寫下去,讓自己有個精神依托。就是在東權廠,也是這個紅霞,害得我這些年發表的文章剪輯本丟了。我所有發表過的文章都找不到底稿了。真的好沮喪,這讓我至今後悔的一件事。想起來,心裏還那麽的痛。紅霞對我的好,我是記住了。
這時分公司要從廠內招一名文員,找不到人,就把我借調過去了。說是做文員,是坐寫字樓的白領,其實這個文員的工作讓我覺得比在流水線做還辛苦還累人。每天幾卷傳真紙,十幾包複印紙,做完了還要發放到各部門的主管那裏,跑爛腿的事都讓我去做。其實,這還不算什麽,最讓人難以忍受的是這個分公司是生產電話機內的膠圈的,那些膠圈的味道特難聞。別說我是個孕婦,那些什麽也沒有的大姑娘也實在受不了,那味道著實讓人惡心,吃不下飯。空氣質量好差,每天坐在辦公室要喝八九杯水之多,不然就會頭暈。我覺得這是一種慢性中毒。同事們也都這樣認為,就是這種味道,讓分公司留不住文員,各部門所有的文員聽說沒有一個做夠或超過三個月的,除了高層管理和生產線員工。
其實,我印發的好多資料沒必要複印那麽多的,隻是公司管理體製有問題,才這樣大大小小的官,每天都要發那麽多的資料,一聲通知寫在黑板不就完了。大家建議了多次也沒用,這工作我還得做,但這味道我實在難聞。每天接觸電腦和墨碳,我已經懷孕五個月了,我想,我不能因為掙這點錢而害了肚子裏的孩子,我必須辭職。
廠方是最樂意的了,他們正愁找不到理由辭退一個剛進廠不久就懷孕的我。就這樣,我借調到公公司做了十三天,就逃離了這家有史以來夥食吃得最好的工廠。
說實在的,這個電子廠對員工的福利、待遇不錯,宿舍住得也好,一個房才住四個人,員工也才住六個。因為那種該死的膠料的味兒,不知道嚇跑了多少優秀員工。其實,我是很想做到臨產那個月的,如果留下來,我怕得不償失。隻好交了辭職書走人。
45.
走出了那家公司,基本上我沒什麽事做,成了出租屋裏的女人。除了寫作,沒完沒了地寫以外。租住在常平的出租屋,我才五個多月,還有四個月的待產期,也許對於別的女人,能有那麽多天的假日,是一件非常開心的事。
而我卻為了柴米油鹽的貴重,在這裏生活,又沒有工作,這是一種什麽樣的滋味。我的老公工資也不高,對於我這種從來都不找她要錢的女人來說,要老公養活自己,這簡直是天大的笑話。還有,以後孩子出生了更要花錢,接生、買小孩衣服、就算不吃奶粉,自己也該吃好一點兒,每天的營養一定要跟上。再說他雖不是那種小氣的男人,但他的大方也有錢,因為賺得不多,裏外都要錢,該他用錢的地方多著呢?
因為這是帶環後的一次意外懷孕,在農村,國家政策是頭一胎生的是女孩,夫妻們在孩子滿五歲可以再要一個孩子,或者到了晚育的年齡,有些鄉鎮可以直接領準生證要求生第二胎。我女兒才兩歲,我不要吧,年齡30歲了,過兩年還是一樣要生的;要吧,真的不是時候。因為,我正想做一些事。
想來想去,帶環都能懷孕。何況,我們這種打工夫妻不是天天在一起的,這種懷孕的概率實在太小了。既然那是命運恩賜於我的,我有什麽理由不要呢?我應該感謝命運,管她是男是女,反正都是我的孩子。
我是個要強的女人,習慣了用自己的錢,才可以大把花錢,花得快樂。突然要我用老公的錢來過生活,我還真是不習慣,我天生就是這種女人,隻有用自己賺來的錢才開心快樂、用得瀟灑。多年後的今天,我的好友、一個湘女作家阿蘭說過一句話:“抓不住男人的錢,就抓不住男人的心,也抓不住到手的幸福。”這話她說得很有感觸,也是她自己的經曆,她說她前夫是做教師的,她在20歲時就嫁了他,還不明白真正的愛情到底是什麽?結果,活得很不好,隻好離了。她發誓,如果再找男人結婚,一定要抓住男人的錢袋。
對於我,老公有錢的話當然好,我自己有錢,才活得叫有尊嚴。這樣想著的時候,我就整天想著怎樣賺錢來維持自己的生活。
不給他添加太多的麻煩。我想著自己可以寫作,雖然不能像那些滿天飛的自由撰稿人,但至少我也可以寫一點心情散文,紀實之類的稿件。添補一下生活,還可以怡情,打發無聊的時光,何樂而不為呢?這樣想著,我就很開心地過每一天的日子。
老鄉龍中華老婆冬蘭跟我住在一起,她帶一個兩歲的孩子,平時洗衣煮飯,也沒別的事可做,加上她又讀書不多,除了織毛衣,無以打發時光,她屬於陪老公工作的妻子。她老公跟秋鋒一個車間。一個午後,他告訴我,去賺點錢吧,建達廠門口有好多中年女子還有幾個老人在賣瓜子。
每天下班時間在廠宿舍路口的一條街擺個紅色塑料桶,買一包五公斤重的瓜子,過篩後把裏麵的灰塵和不飽滿的癟瓜子篩掉去,剩餘那些好的、飽滿的、用一個可樂瓶子,切去上麵的蓋子,然後用來裝給那些來買的人,一瓶一元錢,五公斤一包的瓜子,可以裝出38-39瓶。那麽一天下來,運氣好的能賣個一包半到兩包,至少一天可以賣一包,想想也可以很輕鬆地賺個15元錢。
我動心了,一到中午時分我就去賣,我也學那些婦女們,拿上一個小板凳坐在那裏,等人家下班了吃完飯再出來買,第一天居然讓我嚐到了甜頭,掙了二十元。就那麽幾個鍾,說實話,對於我們這種沒有工作能力或沒法工作的人坐在那裏呆上一兩個鍾,就有錢賺,當然開心了。
每天晚上數著小錢,開心極了。照這樣下去,我掙一天就可以解決兩個人的一天的生活費,一點問題也沒有,這樣豈不很好。又有事做,原先沒事做,跟冬蘭在家還經常鬧些小別扭。現在好了,沒時間吵了,安靜了,最主要的還是感情加深了,她每天都要問一下我的銷售情況,好不好賣之類的問題,有時還陪我去賣。
每天中午十一點,我準時坐在那裏等我的買主,晚上五點半我就開始等六點下班的員工了。這樣堅持了半個多月,也掙了幾百元錢。一天到晚有認識和不認識的人來幫襯我的小生意,真的很開心。熟悉我的讀者和老鄉,她們不認為我這是沒出息,而是認為我懷孕待產了還不願休息,還要努力掙錢養活自己,還挺尊敬我的。還有自己開心,說不出來的一種愉悅灌滿了心懷,我那些善良可愛的兄弟姐妹啊!因為有你們,我才活得那麽精彩。有一天,終於不能賣了,原因城管局不讓擺賣,他們要建設新街道,不希望看到路邊許多擺小攤的。隻要有人擺,他們就經常開著車來抓,那些老賣的,你來了他躲,你走了他賣,我和一個叫易德華的女子都是待產在家閑著才賣瓜子的,我們可不願意跑,也不想跑了,見抓得很嚴就不再賣了。有一天,他們把我們的桶和瓜子收走了。那天,我倆徹底不賣了。就這樣,我們結束了做小買賣的日子。
這段時間,在家織小孩毛衣、待產,安心地等著做母親,我們商量一起去一家衛生站讓人接生,醫院裏實在太貴。我們打工的住不起。反正都是順產,醫院的婦產科說沒什麽,一切很正常。
其實,在賣瓜子期間,我們要吃什麽,許多攤主根本就不收我們的錢,拿了瓜子去換桔子、梨、蘋果,大家雖然一起擺攤有競爭,卻互相照顧,還比較團結,我們都來自五湖四海,之前,誰也不認識誰的,這真是我當初沒想到的。
那些賣瓜子的日子,讓我認識了一個同是孕婦的女子,她叫易德華,是建達廠辭職待產的女工,原來在廠一個部門做員工,未婚先孕就出來了,德華的預產期比我晚一個月。廠裏發現她懷孕,就要她拿準生證,她隻是跟一個同省老鄉談戀愛,女方家長還不知道有這回事,什麽儀式都沒做,那來的準生證,她就跑了出來連工資都不要了。
跟男朋友住在出租屋,看到老鄉在賣瓜子,她也一直在那裏賣瓜子,她是最早賣瓜子的幾個人之一。剛開始那些天,一天能掙100元,比她上一天多了五倍,許多不知情的老鄉還以為她不願上班是看中了賣瓜子能掙錢呢?我跟易德華成了無話不談的姐妹。她是湖南邵陽人,挺善良的一個女孩。
隻是我們不住在一起,她經常來我住的地方玩,她住在建達廠外,我住在還珠瀝村的農家小院,平時沒事在一起聊天,三個女人一台戲,每天嘻嘻哈哈倒也過得快樂。那時,我們的廚具還沒現在的打工人先進,我們都用煤油爐煮飯,每到煮飯時,屋裏便有一股子煤油味道,生活條件極差。
那些天,我寫了一些諸如《出租屋裏的風情》、《女人呀女人》等許多散文和詩歌發表在《東莞日報》上。寫稿又成了我生活中的一部分。我執著地追求我摯愛的文學。常常有些突如其來的靈感迸發出來,我還讀了許多書,到別人的作品中去汲取營養,不經意間,日子如水般滑過……
轉眼到了1997年,這是關鍵性的一年,曆史性的一年。那一年報刊、電台、電視裏天天都在講香港回歸,所有的人都在期待著香港回歸那一刻的到來,所有的人談起回歸的話題就滿臉興奮,滿懷激情。我當然更期待,香港回歸,我的孩子將在三月份出生,這意味著他也可以見證香港回歸這一盛大事件。這是多麽大的喜事。啊!全國人民歡欣鼓舞的日子就要來臨。
3月25日是預產期,24日一點反應也沒有。可就在那天晚上,忽然感覺自己有點悵痛。
我知道,要生了,憑經驗不會超過明天下午的,一夜時痛時不痛,鬧得一夜無眠。秋鋒還在上夜班,冬蘭問我要不要去醫院?我說沒事,明天去吧,還早呢!她說了句你頂不住了就叫醒我,我陪你去把接生的醫師叫醒,我謝過冬蘭:佯裝睡覺。其實,沒睡著,我雖痛,但既興奮又痛苦,既快樂又難受,這就是女人,生為女人的快樂。女人,就是這樣煉成的。
第二天上午,我打通了醫師的電話,九點鍾就住到衛生站去了,接生的醫生是兩個女的。平時也認識,有一個醫師她的女兒開書店還幫我代銷過書呢?一見就認得出來。那天來生孩子的有三個人,其中一個女的哭著求醫生為她接生,醫生都沒有答應。她的胎位有些不正,平時又沒到她那裏去做矯正,到臨產時才檢查胎位不正。醫生說你最好到常平醫院生保險細數大些,我這裏是死活不收。並勸她你再怎麽沒錢,你也要到醫院去,一輩子最多就能生兩個孩子,以後有的是機會掙錢,不該省的就別省。我們兩個產婦也勸她胎位都不正,千萬別給自己開玩笑。最終,那個女的還是哭著走了,我估計她還是會去醫院的。畢竟生命開不得玩笑,但那對夫妻的無奈,深深地印在我的腦海裏。
產房裏兩個產婦,我忍痛與醫師們閑聊,痛的時候就不出聲,她們兩個都說我很堅強,能吃苦。因為生的是第二胎,醫生一直以為比第一胎順利。中午兩點多,一陣巨痛來臨,我迸了力,一個七斤多重的兒子帶著快樂生下來。小模樣長得黑黑的,但長得很肥。有點女兒的麵相。臍帶太短又繞在脖子上,結果生的時間久了,哭不出聲。
所有的人舒了一口氣。我睡在冰涼的產床上,滿足、擔心地看著我那不哭的兒子卻在微笑,不斷地想,你挺可愛,還笑呢?你快點哭、你快點哭,等待是一個漫長的過程,一個醫生給我打完止血針,扶我回到床上休息。
給兒子洗身子、穿衣、稱重量,打預防針,忙而有序。過了許久,“哇”地一聲,孩子哭了,有點沙啞,我的兒子,你終於能大聲宣告你來了,我的淚花撲速而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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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人的開心,三個人的快樂,真好!
孩子生下來的第二天,他就會把被子踢開,開始給他穿衣褲。他很乖,每天睡上幾個小時,醒了也不怎麽哭,就是晚上也不要起來兩次,比起一些小孩來,他真是很好帶。九七年香港回歸的一年。我給他取名“子旋”,兒子凱旋而歸的意思。幼稚的子旋微微地笑,有時也很大聲地笑起來,跟他姐姐一樣,甜甜的酒窩好迷人好迷人。吃飽了就睡,晚上也不吵,一直到四個月。秋鋒和中華一直想換一個好的地方住宿,因為兩家都有孩子,而我們一直住的地方有點兒潮濕。兒子滿月那天,我們就搬過一次家,從還珠瀝搬到了常平的木掄村,離他們上班的地方近了。搬家,是漂泊者一個必不可少的作業,打了幾年工,租了幾年房的秋鋒經常搬家,這已經記不清第幾次了。
如果不是孩子,我是個不願租房的人,廠裏的宿舍住的多開心呀,人多熱鬧還不孤單寂寞多好,還省一筆錢。這平時就是這麽算計著生活的。
後來,我們搬過來跟建忠、桂蘭做在一起。桂蘭是湖北人,不小心上了建忠的賊船,還沒結婚就快要生了。八個多月的大肚子,她沒事就幫我帶孩子,好讓我騰出手來做家務。
孩子挺可愛,一天天長大,一天天變樣,人見人愛,已經哇哇地衝你笑衝你叫了。四十五天的時候就跟我們說“嗯公嗯公”地跟人說了,很好玩。我到滿月的時候給他拍了許多照片,可愛、乖巧,長到三個月時能在床上四處滾動,臉朝席子但無力翻過身來,四個月時我已經開始喂他飯、蒸水蛋給他吃了。
五個月時這小家夥少說也有十八斤重,並開始自言自語,能兩個手抓著乳瓶自己吃,清晰地咬準“爸爸”二字,可把他爸樂壞了。六個月長了兩顆門牙,可以吃餅幹了,在座椅裏站得穩,我們晚上帶他去公園坐碰碰車,他喜歡喝飲料,一天半罐可樂或一瓶小酸乳也能吃點帶辣味的,啃吃西瓜,是他最快樂的。大概是我帶久了,還是他爸每天見不著的原因,隻要一下班他就吵著要爸爸抱去玩,跟我這個做媽的沒一點親。在座椅裏,自己能把它推著滿屋滿院地轉,經常連人帶座椅一起摔倒在地而後哇哇大哭。給他照相,這小子特開心。國慶節,是陽光燦爛的一天,桂蘭的孩子過了滿月,我們一行十多人去了隱賢山莊旅遊,雨英帶了相機,旋兒顯得非常高興,見什麽都新鮮,一路上說說笑笑,我和孩子的姑姑冬英、還有同村老鄉六妹輪流抱著他走,在隱賢山莊拍了許多照片,可把旋兒樂壞了,他坐在地上穩穩當當地讓大家拍。在隱賢的各大景點:古塔亭邊、太清道極、人工湖邊照了許多,我們家最上鏡的要算旋兒。
有一天,我上了一下洗手間,旋兒睡醒了,從床上摔到地下,臉上擦破了皮,兩手撐著哭得天昏地暗,日月無光,直到我從衝涼房出來抱起來,鄰居們也不知他哭什麽,人家還以為我不抱他,他才哭的。其實,他是要拉屎,而又怕弄髒床單自己特意滾下來的,屎尿都拉在地下。這孩子,情願滾下來摔痛自己,也不願把自己睡的床上弄髒,天生一個愛幹淨的小子。
我覺得,作為女人,這輩子值了。還有什麽比夫唱婦隨,兒女繞膝那般地快樂!
生孩子那陣子,老公秋鋒殺了雞,垛好,洗幹淨,我自己起來蒸雞自己吃,人家坐月子,有人侍候,我自己侍候自己,也別有一番滋味在心頭。妹妹請了三天假,小姑請了三天假,每人分別侍候了我三天,以後還每天過來幫我洗尿布,我一個人帶孩子洗衣用熱水,全都自己做,什麽月子裏的女人要懂得照顧自己,不能下水之類的風俗我全丟到呱哇國去了,才不管呢,也沒那個條件。
孩子很好,每天吃了就睡,睡了又吃,一覺兩個鍾,可把我樂壞了。我可以利用這個時間看書,寫稿。一首首小文小詩從心間流淌。
恰好,我們東裏村要修族譜,村裏的老先生要我寫兩首詩放在族譜的詩詞中,一開心,我突發靈感,順手寫了一個,全文如下:
東裏好(調寄憶江南)
東裏好
改革湧春潮
方圓新樓連碧野
百家廣廈接雲宵
麗日看今朝
東裏好
汪氏有景蓮
新庵夜讀傳千古
琴韻鍾聲響雲天
儒雅代相傳
東裏好
封候有穎川
揚名千年存浩氣
為官清正垂青史
肇基我汪氏
東裏好
啼血杜鵑花
烈士英名垂宇宙
井岡兒男不還家
正氣耀中華
東裏好
高考讀書郎
人傑地靈連上榜
大專本科已平常
捷報醉村莊
東裏好
闖特區青年
辛苦經年已成才
帶回技術帶回錢
舊貌換新顏
東裏好
青山甜水來
石場鐵礦炮聲震
千林鬆杉棟梁材
村人樂開懷
東裏好
六月西瓜甜
鮮果成片香萬裏
蟬鳴綠浪報豐年
福地豔陽天
東裏好
風物美名揚
夜捕禾花星月暗
樟柏護村雞啼昂
更羨女兒香
東裏好
小河村前淌
汽車火車飛似箭
呼嘯半日到南昌
省會更興旺
東裏好
千果競香飄
記否抽風翻稻浪
籮筐挑過文竹橋
笑賣紅辣椒
此詩於2000年發表在重修訂的《汪氏族譜》之汪氏古典詩集專欄,讓我占盡了風光。美麗了一個村子幾代人的心情。我從來都沒發現,我對古典詩詞還有那麽多的興致。原來,在建達時也寫,但都是瞎寫,平仄對不到的。這一次,不知腦子裏哪根筋對了,通過詩評組的驗收。
寫詩的日子,好了心情,醉了日子。
在出租屋帶孩子的日子,心情一直挺好,所以寫作也一直有個好的心情,那時不像現在有電腦可用,孩子睡了,趕緊做完家務,便坐在飯桌旁拿出稿紙努力搜索詩的靈感,一會便刷刷刷地寫得入神,也寫一些身邊的故事和心情,美麗了我每天的日子。那個時候寫的東西一般都存在筆記本上,偶爾也拿一篇兩篇去換點柴米錢。九七年的七月,《東莞日報》副刊版一幅清晰的“母子情”照片,那就是我和五個月的旋兒,他睜著圓圓的眼睛,注視著遠方,我的臉頰燦若桃花,開心著每一刻,那一天,是97年的10月8日。
十一月的一天,接到家裏打來的電報,說爺爺快不行了,希望我們能回家見老人家最後一麵,爺爺也想見見他未曾謀麵的孫兒。我本想坐車去他的工廠叫秋鋒請假一起回家,哪知雄獅大酒店路段在改進施工,所有的公共車都繞道常平大道,隻好抱了孩子走著去走著回來,傍晚回宿舍的途中刮很大的風,旋兒的衣服穿得太少,到商業大街就睡著了,一路上頂風到家,好可憐。我最大的擔心就是怕他感冒,好在他的身體素質還不錯,居然沒有。
是夜八點,我們兩個匆匆登上從東莞東開往安徽的火車。車上太擠,孩子又睡了,我和秋鋒交待建中和桂蘭兩個人,把孩子托負給他們,就連夜趕火車回江西老家了。把七個月大的旋兒留在了東莞的出租屋讓老鄉建忠和鄰居的老鄉姚雙蘭帶著。建中帶晚上,跟她們一家人睡,雙蘭放假沒回家,幫我帶白天。回到家,爺爺早在幾個小時過世了,兩行清淚從我的臉頰無聲地流淌,葉落無聲,爺爺帶著遺憾離開了人世,到死都未見孫兒一麵。
送走了爺爺上山,安葬過後的那個晚上,我去妹夫小勇家掛了個長途電話給建忠,電話是打給房東阿姨的,問旋兒是否會哭鼻子,他叫我盡快趕回,有時孩子睡醒了就撩開紋帳找爹媽,不見就哭,不睡覺,在電話裏他不停地笑,不停地叫“哎哎”,聽得我滿腹的感傷,秋鋒聽到孩子笑也掉淚了。
在家待了幾天,我和雨英火急地打車回到常平。歸心似箭啦!到了常平剛好是早晨,一見著旋兒,發現他長高了、瘦了,旋兒一見我,跳起來要我,我抱著,他在我懷裏也哭了很久、很委屈很傷心。幾天後,他爸回來了,又要抱著他爸哭,好象在問我們:“你們幹嘛去了,那麽多天丟下我不管?”又好象告訴我們,是我們把他扔下不管了,心想這麽小的孩子也知道委屈、撒嬌。
七個月的孩子,被我丟在了東莞常平的出租屋,讓兩個孩子熟悉的老鄉帶著,聽桂蘭講他每晚半夜起來吃奶粉時總要拉開蚊帳找尋父母,開始他是吃母奶的,奶粉的味道他吃不慣,但不吃就得挨餓,隻好閉上眼睛拚命吃,邊吃邊哭,好可憐,一個星期竟然吃去了一包。每晚都很失望,天天晚上醒來就哭,就差不會說話。
後來想想,我心裏一直內疚,一個孩子睡著了,醒來一夜之間不見了自己的父母,怎麽也找不著,是個什麽滋味?想起來,我心裏還酸酸的,內疚。感覺虧欠了孩子許多。後來的日子,他就不睡了,我不在床上陪他睡,他睡不到半個鍾就會哭醒。是我們把他丟怕了,五天不見,每夜睡醒他都哭著要爸爸媽媽,也許他怕自己睡一覺醒來,父母又不見了,接連好多天都是這樣。原來可是一睡幾個鍾,這是我給他留下的睡眠後遺症。再也不讓我有寫作的時間了。我每天盼著他快快長大,長到兩歲我就有自己的時間了。
過年了,旋兒拿了好多紅包,好開心呀。有一天他從雨英身上跳下來,往前不經意地走了幾步,雨英就大叫著,說旋兒會走路了,旋兒會走路了,哈哈,旋兒回過頭來,笑笑,再也不走了,九個月零十天的旋兒終於邁出人生的第一步。又過了半個月,我給他蒸了一個子雞,喝了一碗雞湯,旋兒真走起路來,孩子深一腳淺一腳,像小雞一樣蹣跚學步,搖頭晃腦,很小心也很緊張地一步步向他母親我的方向慢慢地開懷大笑著走來,不小心,摔了一跤,爬起來,接著更小心地一搖一晃,並得意洋洋地張開雙臂向媽媽跑去,撲在我懷裏又嬌又笑。好不開心,會走路的他自己也高興得手舞足蹈。有一個周末,他居然搖搖頭,拍拍手,扭扭腰,踢踢腳,踩著音樂的節拍跳起了迪斯科,臉笑得甜甜的,活脫脫一個小精靈,逗得滿堂喝彩聲。於是,這個叔叔擰一下,那個姑姑抱一下,滿屋子歡聲笑語。
47.
災情牽動著千萬人的心,我用微薄的稿酬驀捐。
九八年是災難性的一年。六月,長江水災、三峽決堤了、湖北宜昌告急、水位也上了警戒線、九江口告急,堤壩快守不住了。每天電視裏不斷地播放這些牽動中央領導和全國人民的心,救災物質不斷地運往救災第一線。災區軍民團結一心,眾誌成城,築起一條鋼鐵長城,日夜並肩奮戰。嫩江、鬆花江也發大水了。兩個多月,我每天坐在電視機旁,看電視畫麵,見救災的軍民用生命宣誓“人在堤在”。
他們用木樁、沙包,至今我的印象裏還是穿橄欖綠的軍人衝在最前麵的鏡頭。我知道我的家鄉就是贛江決堤,我們永新所在的區域也絲毫不會有什麽損失,我們那個地方地勢高,離河遠著呢?除了山洪爆發,一般不會有水災,最多水進家門就是打濕一下鞋底,就怕旱災。但那次洪災還是牽動了我的心,房屋倒塌了、豬、牛、羊衝走了,人也在水深火熱之中,連飲用水都沒有。在這次抗洪搶險中,湧現了許多可歌可泣的故事在後方傳頌,電視裏報道一個山東的退休幹部用一棟房子的錢,買了一火車皮的蔬菜送給災區,全國有幾十個億的捐款物資,源源不斷地送往重災區:湖南、湖北、江西、黑龍江等地,全國萬眾一心,風雨同舟,攜手築起一道鋼鐵長城,最終還是我們戰勝了猛獸洪水。江西也是重災區,可我家卻受災不大。衝其量就是衝了一些田土,沒法種了,我們那個地方地勢高。
東莞雖然離得很遠,絲毫不沾邊,這裏的人有錢也有愛心,每個公司每個單位都在組織捐款捐物救災活動,東莞成立了救災辦,常平政府成立了救災辦,專門接受捐款。作為家在江西的我,江西九江及周邊縣市也都是重災區,這是百年一遇的特大洪災。對災區來說損失是巨大的。那麽多生活在水深火熱的姐妹兄弟,牽動千千萬萬人的心,所有的工廠都在募捐賑災。秋鋒所在的建達廠也不例外,我是個家庭主婦,住在出租屋裏,沒有收入,但也不至於挨餓。那天,常平報的編輯梁老師打電話過來,說有一首我的詩發表了,讓我去報社領稿費,他告訴我有五十元的稿酬,五十元對於我這個沒工作的人來說,可以抵流水線兩天的工資,我想也沒想,就說,你幫我捐了吧,給政府救災辦公室,說完“謝謝”我掛了電話。心情飛翔,“施比受有福”,這句話我算是深有體會的,整個社會到處都成立了救災辦公室,捐者無數,捐款捐物的人是幸福的,至少,我們沒受難。
孩子帶到一歲半,回到家婆婆很高興。我的孩子見到家裏的耕牛特喜歡,一天到晚追著他們玩,小城裏回來的孩子見過雞和豬,卻沒見過那麽高大的牛,所以每天都要去看家裏的那頭老黃牛和小牛。呆在農村的日子新鮮有趣,他開始不吃奶了,並說那很臭,一到晚上又偷了吃,我呆在娘家,他見不到我,天天吃康師傅方便麵,幾天就把母奶戒掉了。孩子也乖,開始了他的五穀雜糧的新生活。
這幾年村裏幾乎家家都有人在廣東打工,村裏的生活起了變化。除了過年過節,平時很少有年輕人在家,全都到廣東打工去了,他們都說,你不出去打工掙點錢,在家種田,有什麽出息。
前些年,村裏批了六十棟房子的地基,到九八年,陸陸續續有人家建好房了。一棟比棟氣派,跟東莞的民居外部建築沒有太大的區別,有的是結構上的區別,用料並沒有多大的區別。人們掙到了錢,還開了眼界,不再做家裏原先的土屋了。鋼筋水泥牆磚,裏麵裝修得不錯,我就一直在家裏,幫助家裏建新房子,每天去河邊挖沙子,裝車,請人運沙子。拖磚頭,一天到晚忙個不停,有時還要去山上抬幾根幹木頭回來,做模板頂子用,房子是正方的,不像東莞的戶型樣曲裏拐彎,也不像別家的房子隻有七八十平方,我家的房子是長方形,每間都是正方的,從打基角到建成房子,共用了半年的時間。這半年,我一直很努力地做著各種事,泥工木工一起進門,每天都做好菜招待,我跟母親兩人最辛苦,既要顧家裏,每天還要挑磚頭上二樓,做房子是個辛苦的工程,買水泥、鋼筋、石灰、還有許多該買的。農村生活大變樣,我家所有的親戚家裏都建了房,隻有我家,我在想我應該建好一點,因為我家是最後的嘛,應該也要是最好的。因為資金不夠,父母有了爭執,父親是保守派,他覺得反正有舊房子先住著,先建一層,裏麵裝修,住進去,母親認為二層半一次性建好,借錢就借錢,懶得到時又要去搬運模板頂子之類的這許多東西。打好了框架,造好房了,以後有錢慢慢還債、慢慢裝修。這樣省錢省力,否則什麽東西都要搬來搬去好多次。兩人都有道理,我讚成母親的建議,幫著說服父親,三比二,父親隻好妥協。
年底,一棟二層半樓高的房子駐立在村頭迎風朝陽,外前麵拚了瓷磚,兩邊側麵用水泥粉刷一新。裏麵裝修慢慢來吧。家裏所有的積蓄都被用光了。沒錢,連工匠錢和泥匠的錢都欠著幾千元,好在大家都是鄉裏鄉親的,欠的是手藝錢,你沒有就慢慢給,也不急。
房子修好了,我得想辦法掙錢裝修,不然猴年馬月才能搬進去居住呀?秋鋒掙的錢不多,我得出去打工呀!做好了房子,所有的心事就放下了。等待我的是到東莞去找一份好點的工作。打工,也許是一條不歸路,像文學一樣,走上去就沒法回頭了。
48.
病倒過,我深知身體才是革命的本錢。
99年春節剛過,我收拾起心情,再次踏上東莞這片熟悉的土地,一般有過找工經驗的人都知道。年前兩個月,工作容易找,過了年後的兩個月裏頭工作就不好找了,特別是正月,求大於供,企業不愁招不到工人,且春節後兩個月之內廣東省有文件規定禁止招收外來民工。這些年一直是這樣。我並不急於找工,而是在常平木掄村的一間秋鋒租住的出租屋裏,那個出租屋毫無商量的餘地就接納了風塵滿麵的我,我關在屋裏寫稿,拿到《東莞日報》、《常平》報和一些雜誌上發表。我知道,三天不出門,世界就變樣了,我並不急於找工作,卻急急地走進了華城電腦培訓中心。
我學的是OFICE辦公應用軟件,在電腦培訓室,我結識了一群特殊的同學,電腦室一般有四種人,一種是中小學生,一種是急於找工作但苦於沒有一技之長的,一種是企業老板,他們都是上了年齡的,為了趕上日新月異的現代化辦公而學,還有一種就是以學電腦打發無聊的時間或跟上時尚潮流的,我要寫的就是這一類人。一米六五的陳青嬌媚動人,屬於標準的魔鬼身材,她學過影視,也拍過廣告,一個是米妮,米妮是蘭州人,大本學曆,在內地是電視台的主播,普通話說的很標準,人也長得秀秀氣氣的,一個小娜,她們三個都是“二奶”級人物,家裏有男人養著。沒事幹才來學電腦打發時間的。陳青說一個人吃飯沒意思,她們每天一起出去吃飯,也帶上我。上的都是高檔的館子,一吃幾百元,付款時眼都不眨一下,一點兒不心疼。我不去,她們幾個就拉我。說實話,當時,我非常想不通,這麽靚麗的女子做什麽不能掙錢,偏偏走了這一條路,我也去過陳青和小娜的家,陳青的男人在一家外資廠做高級管理,聽說就要跟老婆離婚把她轉正。他們買了房,也準備出洋。小娜的男人是個五十多歲的香港貨櫃車司機,還經常到培訓班來接她下課。她邊學英語也學電腦。也許我原來學過CCDOS係統,有基礎,她們每天不懂的基本都是我教她們。
所以,她們很喜歡我,大家知道我沒工作,寫作也掙不了錢,對我很好。接觸久了,我也知道她們的一些辛酸故事,也就理解了她們。經常請吃請喝,我感覺她們每個人都會做一手好菜,煲一盅靚湯。學電腦陳青最聰明,一學就會,但她忘的也快,我最認真,那個小娜就摸不著門道。每天“蒙查查”的,學了也等於沒學。十五天的課程我學完了,也暫時在那裏練習打字速度,她們接著學別的軟件,我把所有辦公軟件的書都買了,偷偷地在學打字的那段時間裏也都學會了。便開始想著去找份工作。
本來市文聯的詹老師知道我沒事做,曾通過朋友捎話要介紹我去一家鞋廠做廠報編輯,可是我卻來晚了一天,人家工廠已經招了人在試用了,這個難得的機會也就錯過了。
在經曆了一段艱難的找工的艱辛後,一直沒有找到合適的工作,我喜歡的工作,人家不要我做,人家要我做的工作,我又感覺自己對這份工作缺少激情,諸如與數字打交道的工作,我更是問都不問,我怕嚴謹、務實的工作作風,扼殺我的浪漫情感和天馬行空的想象,而我又想到打工族中寫一些悲歡和奮鬥事跡,激勵自己不斷上進。
記得夏日的一個早晨,我早早地起床來到了東莞的智通人才市場。嗬!那裏已是人山人海,招聘單位排開去也有四五十家,招什麽的都有,包括普工,我邊走邊看,花十元錢買張門票便可以入場,應聘什麽工種好呢?我走到一個叫力圖的玩具廠問招工的人說我應聘人事文員,那人抬眼看了一下我,說,你是不是大學生。我說:“不是。”“不是不要的。”他答。“為什麽,我想聽聽原因,我不慍不火。他說:沒有讀過大學不可以寫東西,很多工作做不到。”一聽寫東西我就來勁了,我說:我沒聽說過一定要有大專學曆才可以做的,這個算不算大專學曆,我有沒有能力做這份工?“我把魯訊文學院的氹授結業證、市作家協會會員證和廠證擺在他麵前,我曾做過兩年人事主管呢?夠了沒。不夠的話我把簡曆給你。”我又擺出了發表過的報刊剪輯本和出版的詩集。這下他徹底服了,給了我一張求職表,我填上後給他,連我的地址、聯係電話也沒給留下,我感覺即使進了那間廠,跟這樣勢利的人做同事,在一起共事,工作得也不會開心的,我之所以把那些證件給他要求填表,這樣做隻是想告訴他不要唯文憑是用和以貌取人。生活就是這樣,你越是軟弱,人家越是看不起你,你強一點,人家卻也拿你沒法子,這就是我的人生哲學。
隨後,我又進入了另一個招工的攤位,這次是人事助理,那兩個招工的人看完我的簡曆後特開心,填了表格還說了好多好話。然後又去了幾個招工處,尋找適合自己的職位,有一家茶山的公司聘我做業務員,32元/天的待遇,但要自己先掏出成本,這工作是有挑戰性,但我沒足夠的錢來作為前期跑市場的投資,且做業務一年打不開市場,需要持久戰。那時,一般的人都覺得做業務員太累。我想找一家月工資過千的企業做廠刊,那天沒有廠要招企業內刊編輯,也隻好撤回來,等以後有機會再說吧。
49.
有一天,碰到《常平》報的梁老師,他告訴我,讓我去歐威爾工藝品廠找一下從湖南寧湘來的薑上泉先生,他筆名寧湘,梁老師說薑上泉是廠裏的人事主管,又是廠報編輯,再說那時廠裏也需要人,看能不能介紹個寫字樓文員之類的工作。我去了,薑先生很有禮貌地接待了我,他說他會找機會安排我進寫字樓的,先讓我在車間做一段時間,說寫字樓暫不缺人,有機會了一定讓我去做,為了生存,也為了感謝他的好意,我去上班了。我知道我又回到了十年前的工作,這樣也好,無官一身輕嘛,做員工雖苦,但樂在沒有精神壓力。
我被分在流水線上,做了波麗工藝品車間的修補工,車間裏吵的要命,白色粉末到處亂飛,隻是有點不習慣,我想適應幾天就好了。上泉安排我進這個部門是一片好意,想讓我多掙點錢,聽說這個部門一個月的勤工獎就有80元,比別的部門多出20元。有熟人介紹才能進到這個部門的。那個九江來的副組長燕子聽說我是她那個部門的,首先就問我是誰介紹的,看她挺得意的樣兒,以為我到她的部門去是做女皇,而不是來打工的。我說沒人介紹我自己找上門來的,她不信。
後來人家告訴我,這個跟我一個省的江西女子心眼不太好的。要我以後少理會她。上了班才知道,我很不適合在那樣的環境下工作,這個車間嘈雜不說,還有一種難聞的氣味,灰塵滿天。剛來時,我天天加班,工友們都覺得很累,而我居然苦中作樂,天天在飯堂敲我的小霸王學習機,一天2000字的文稿投入信箱,我給薑主編較上勁說:“看你的打印速度快,還是我的寫稿速度快。”編輯們也一個個成了我的良師益友,他們把我推上執行主編的位置,因為我們都在生產一線作業,所以執行主編也係掛名,我們隻管自己寫稿,完成采訪任務,真正的編輯工作由薑主編一人承擔,由文員張玉紅負責排版設計打印,以後的日子,稿件不斷被各級大小刊物,黑板牆報登上大雅之堂,《春草綠》成了常平企業文化的一朵奇葩。也受到常平文化站及社會各界的好評。已有三十多篇文章被《東莞日報》、《東莞文藝》、《常平報》等各大報刊選摘。
其實,《春草綠》在我沒進廠前,已是牆內開花牆外香,聲名遠揚了。除了努力寫作,我還要適應環境,我對工作向來都是認真、負責。
誰知進廠的第三天就開始咳嗽,起初以為是感冒,吃點藥就行,每天打針,吃藥,堅持上班,誰知這病不但沒好且越來越嚴重,我好不容易才請到半小時的假,去了廠外的醫務室拿了點感冒藥,還是不見起色,頭重重的暈暈的,高燒持續不退,打噴嚏流鼻涕,最要命的是咳嗽,幾十人的大宿舍每晚吵得工友們都沒法入睡,耳內像秋蟬在嘰嘰地叫個不停,又吐又泄也不想吃飯,連走路都沒勁。
接連五天,我滴米未進,每餐隻吃兩羹匙的葡萄糖就趕去上班,到第七天已是吃啥吐啥,站立不穩,我想這絕不是什麽感冒。於是左說右說才請了假,燕子還說我是假裝的,我連跟她解釋的力氣都沒了,我真想去常平醫院作個徹底的檢查。
那時,貨趕得死緊,我隻請了一個晚上的假,每天累得夠慘,連貨都拿不動。幸好,我們的班長楊清林善解人意,他把最好做的貨分給我做。當時,我已身無分文,新進廠連一個老鄉也不認識,認識工友又都沒錢,再加之我這個人死要麵子活受罪,不輕意求人借錢,是新認識的好友餘小霞,她得知我病了沒錢,就拿出僅有的一張五十元大鈔,那晚下班後連衝涼都沒來得及就陪著我,去廠外的衛生院看病,僅有一麵之緣的文友焦雪,自己身無分文,卻到老鄉那裏好不容易才借來些錢給我,這段時間已接近發工資,她借這十元錢確實跑了好幾處,大家都沒錢,眼巴巴的等待發薪水的日子,雖然是杯水車薪,但這份友情、這份關愛卻溫暖著我,借來的錢沒幾天就用完了,沒錢有病的日子,真的不好受。
這時候,我們《春草綠》的主編薑上泉,不知從哪兒聽說我病了,跑到車間找到我關切地問:“身體是本錢,你有病為何不去請假看醫生?說著把一百元放在我的工作台上,他還說了些什麽我不知道,也聽不清,一任淚水橫流,爬滿我的臉頰模糊我的視線,我連一聲”謝謝都沒來得及說。他已經走出了車間,一工友問我:他跟你很熟,是你老鄉?我搖搖頭又點點頭,我隻是他招進來的員工之一,進廠那天才真正認識他,隻是給《春草綠》寫過幾篇稿子而已。
就在那個星期天的晚上,《春草綠》的兄弟姐妹們熱情洋溢地在培訓室共商組稿事宜,探討文學創作,而我卻一個人躺在九江水的一家診所裏,讓點點滴滴的滲有青黴素的葡萄糖注射液緩緩流入我的靜脈。
又過了兩天,病俞來俞嚴重,算算已有十多天了,這時耳鳴與咳嗽伴著我整夜無眠,我想準是體內那個部位出了問題,得好好去常平醫院查一下,於是我鬥膽找到課長劉天富,說了自己想去醫院看病的想法,我說有一個星期的假就夠了,看好病再回來趕貨,劉課長關切地問詢了一下病況,說你的身體那麽差,臉那麽蒼白,眼也凹下去了,又咳得那麽厲害,恐怕是病的不輕,你要把你的病徹底治好,調理好,我給你二十天的假,明天就給你辦好請假手續。二十天,我不敢想象,要知道,趕貨期間,請一天假也是那麽的不容易,腦裏不僅跳出一句詩:“我要的是一陣春風,你卻給了我整個的春天。”劉課長的關懷令我感動得熱淚盈眶。
翌日,我拿著組長、課長、人事小姐簽滿愛心的“外出放行單”,心裏充滿了感激與敬意。
到醫院一查,其實也不是什麽大病,上呼吸道感染,這種病的症狀與重感冒相似,所以當成感冒來治療既浪費了錢又拖延了病情。必須每天打針吃藥,我每天吃一些抗菌藥、抗生素,隔兩天要打640萬單位的翔安青黴素,另加3G卡納西林滲入到葡萄糖或生理鹽水再由靜脈注射。我長這麽大,第一次進醫院,也是第一次打吊針和接觸那麽多的青黴素。請假時間快到期的時候,我的病徹底治愈了。就這點病,卻花了我十五天的時間才真正治愈。從此,我又恢複了陽光般燦爛的笑容,又可以蹦蹦跳跳輕輕鬆鬆地上班了。
回到廠裏的第二天,我被借調到注漿部,做了一段時間,居然發現自己更適合這個部門忙碌而有序的作業,我便向課長申請留在這個部門。半個月後,我終於如願以償。我太高興了,並寫了一首讚美詩,對劉課長及兩個部門組長張勇和劉小文,我心存感激。工友們都說,你太幸運了,調部門是很難的,我知道,一張調令單必須兩個部門組長和課長還有辦公室最高領導的簽名,也就是說比進廠還難。我無以為報,除了努力做好本職,再就是以一支瘦筆抒寫歐威爾那些平凡而純樸的善良人。
歐威爾人教會我怎樣做人處事,打工這麽多年,我沒見過那個廠的員工有這種任勞任怨的拚搏向上的精神,廠裏的管理者是一流的管理者,他們樸實能幹又能體恤員工,置身在這樣的一個團結進取,其樂融融的企業大家庭,我感到很幸福、充實、快樂、也很榮幸,我驕傲我曾是一個歐威爾人。
我想,以後的日子,不管漂泊流浪還是返家務農,我將永遠記住這麽一群人。他們活躍在南國東莞常平一個小村裏的車間廠區。
重新上班的感覺是美好的,我在灌漿部上班,車間裏隻有八個女子,也都分在一個宿舍,沒結婚的多。韓紅、劉世英、謝麗麗、朱鳳嬌和我相處得很好,我把她們的生活趣事,全寫進了散文篇章裏,發表在廠刊上,看得她們笑逐顏開,自己評論自己平常的故事。
50.
1999年的5月8日,消息傳來,舉國震驚,國際上發生了一件大事,事件直接關係到我們中華民族的尊嚴。
在遙遠的南斯拉夫,北約的巡航導彈和重磅高爆炸彈,擊毀了我國駐南聯盟大使館,奪去了中國三位記者許杏虎、朱穎、邵雲環三位同胞的生命,並使多位外交人員受傷,幾天來,全國各地各界群眾進行了各種形式的抗議活動,顯示出中國民眾強大的愛國熱情。
事關國家的主權和同胞的生命,我們必須發出憤怒的呐喊,為我們死難的同胞和民族的尊嚴。北約之所以要插手科索沃問題,主要想通過這場戰爭贏得二十一世紀的強權主義,北約自以為有了最先進的高科技軍事技術就能解決一切國際爭端,就能打出一個世界,甚至可以抹開聯合國安理會。
中國作為聯合國安理會常任理事國,一開始就反對北約空襲,呼聲一浪高過一浪,克林頓宣稱新聞自由,一邊對手無寸錢、恪守職責的我新聞工作者進行殺戮,我們強烈抗議北約的暴行,不但顯示了公眾的愛國熱情,維護國家根本利益,維護社會穩定的利益,北約必須對轟炸我駐南使館的暴行承擔全部責任,並對全世界公布事件的經過,必須中國人民致歉並承擔罪責。
以美國為首的北約,打著人道主義的幌子,聲稱是維護人權,對一個巴爾幹主權國家南斯拉夫狂轟炸六十天之久,造成數以十萬計的無辜災民無家可歸,製造了人道主義災難,這種侵略行徑,是對無辜百姓的殘暴的人道主義踐踏。
我們要以理性的態度整個事件,北約炸毀了我們的使館,但催毀不了我們改革開放一百年不變的堅定信念,我們仍以開放改革與和平發展的全局著眼,對我國當前所處的國際環境和中美關係有一個清醒的、全麵的認識,努力增強綜合國力,努力解決當前全社會最迫切解決各項課程,提高全民素質,從而真正立於不敗之地,胡錦濤同誌5月8日的講話道出了我們的心聲。
落後就要挨打,以美國為首的北約,給我們上了血淋淋的現代曆史課,作為一個普通打工者,我們的任務主要是努力學習生產技能,學會安全生產,紮實做好自己的本職工作,近時按量完成生產指標,為公司創利,為國家創匯,工餘,努力學習科學技術,提高文化素養,做一個有思想有技術有文化的跨世紀打工人。
這是我刊發在廠刊《春草綠》的一篇評論文章《落後就要挨打》,也代表了千萬工友們的心聲,我一定會讓我們的同事記住,也讓我的孩子記住:“落後就要挨打”這一人生哲理,血的教訓。聽說有幾個美資廠的員工集體罷工抗議美國政府。我覺得這一點他們做得非常地好,正合我的心境,我那天很想找個美國佬打一頓。
大家看了我寫的評論,都覺得我講的挺有道理,大家都表現了前所未有的憤慨,員工的愛國情操被激起了。
其實,好多員工一天到晚上班,許多人不知道有這回事,是我的這篇文章讓大家都來關注這件事。大家紛紛遣責北約,罵美國政府。後來,這件事得到了解決,那就是幾千萬的賠款,作為中國人,我們並不解恨,1999年5月8日,是刻在我們中國人曆史上的恥辱,也是我們心裏的恥辱。
我也用我那支瘦瘦的筆,寫我們注漿大哥的風采,文字是飽含深情的詩歌:
注漿車間的大哥/你用勤勞而粗糙的雙手/將一勺勺乳汁般的波麗瓊漿/連同所有的希望、期許和夢想/一起倒入模子裏攪拌/然後從春天滾動到秋天/勁力十足 揮汗如雨/千百次重複蒸幹抽空折模的程序/終於/收獲碩果累累的/各式成型的栩栩如生的貨坯/天使般盈盈地迎風站立/站成一個個忠誠的衛士守護我們/因此/我們的內心湧動著激情與豪氣/我們的生命充滿青春活力/各款成型的貨坯/經女孩們纖纖的巧手/神奇的妙筆和刀片/把漿液丙銅水及瓦斯的威力/發揮得淋漓盡致/所有點綴其間的氣泡被統統抹去/整整齊齊排列分類/源源不斷地運往下一站/看著這些注漿的大哥/那滿是漿液的臉龐/盡是苦累/也有芬芳。
車間主任張勇是貴州的,挺不錯的一個人。他為人很好,絲毫也不會看不起員工,把我們當朋友,經常帶我們一起吃宵夜,去他的房間裏煮著吃。他就喜歡像我這樣努力的員工,他經常跟我說,你應該有更好的工作和前途,經常說我是一時糊塗才來了這裏做普通員工。並鼓勵我走出去,找更理想的工作來發揮自己的才華。人事主管薑上泉有了新的發展,走人了,去了塘廈一家電子廠做人事經理,月薪很高,我已不記得他說過要調我去寫字樓工作的事了。他走了,我當然也沒什麽希望了。
很多台資廠是一定要大專生坐辦公室文員的,而我是一名初中生,在他們眼裏,不夠格。按理說,有能力就行。可是,台灣人不講這些,她們好麵子,非得認這個死理兒。還是灌漿部員工的我,業餘時間被委以重任,做這個廠刊的主編。兩個月一期,稿子還是人事部在編,編委會成員沒一個是坐寫字樓的,全是一線員工。大的,當個倉管,小的,做個小班長。這讓我們工作起來很費勁,但因了我們對文學的執著,在沒有一分錢辦刊經費,又沒多少業餘時間的情況下,硬是把它頂下來了,並把黑板報辦得風生水起,很有看頭,這贏得了公司員工的一致的好評、讚譽聲聲,我們很開心。我有足夠的自信和勇氣辦好這份刊物,辦出自己的企業文化特色,這也一直是我的一大心願,當我審改到一篇好稿,也足以讓我開心好半天,同時我也跟公司人事部提議,利用我個人在文學圈內的人際網絡,給一些打工刊物和兄弟廠家贈送《春草綠》,以期得到更好的宣傳,更多的發表機會。也許我們這群優秀作者群中,有那麽一兩個甚至更多的人從此走向文學聖殿,成為未來作家。
再說,自己寫出來的文章除了能激勵工友們上進,娛樂員工精神生活,能變成鉛字得到社會承認,拿些稿酬也不錯啊!大家可以增加收入,掙點零用錢。
2000年大年三十的前一天,晚上就要出刊了,年尾最後一期。上午,編輯劉權跟我碰頭,告訴我說,他沒寫那篇采訪過年風俗的稿子。急死人了,這是我精心策劃的春節稿子,怎麽能沒有呢?我怪他沒寫應該早點告訴我,我親自操刀。中午,我跑進宿舍,去采訪各個大省的員工,讓他們告訴我,她們家的年俗是怎麽過的,我采訪了十多個人,記錄了許多有用的資料。晚上,所有人都下班了,我和編輯們還在寫字樓忙活,劉權把一篇篇文章打印好了,準備貼紙要貼出去,寫字樓幫我們打印的文員都下班過年去了,我隻好自己打字,隻有人事部主管黎小庭,還在陪著我們忙這忙那。平時,我的稿是自己用筆寫了,文員張玉紅幫我打字做出來的,這次我可以用公司電腦繼續寫那篇《東西南北過大年》的文稿,我快速的打字速度和良好的文筆發揮了優勢,十點半,終於把一切都做完了。文章順順當當地貼在了黑板上,我長長地舒了一口氣。員工圍了一大堆,難得大家喜歡看我們的黑板報,我的《沒錢過年也瀟灑》,以詼諧的語言把沒錢過年的日子安排得充實、快樂而富有詩意,《東西南北過大年》一文中介紹了全國各地過年的民俗風情,頗受讀者好評。
許多讀者追究我,說你為什麽不介紹一下我的家鄉啊!小庭說他明天回桂林老家過年,並帶上劉權回去,希望我們能去他家鄉采風,並讓所有的編輯到外麵的小店撮了一頓,算公司請客,他說了許多感謝的話。他說:“真的沒想到,寫字樓的辦公用具,你這個流水線上的打工妹樣樣都會,甚至比文員還用得順手。”我想這本就是他始料不及的。他又不了解以前的我,好歹我原先也是在辦公室做過五年的文職工作。說句實話,他平時招進來的文員,大多是剛從學校畢業來的,沒什麽工作經驗,當然打字也不快。公司用的是繁體字,一個一個地敲擊鍵盤,也確實難為了那些小女孩。
要過年了,我想,過了明晚,又是一年春草綠。
我依然重複流水線的作業,每天12小時,有時還得突擊加班,還每次歸來,人就像散了架似的,別人睡了我得強迫自己坐下來寫一天的感受和生活浪花。11點半過後,宿舍要熄燈,我隻好躲進衝涼房甚至是女廁所內看書,每次站著或蹲著到午夜兩點多,這樣就不會查夜的女保安逮住罰款或抓回去睡覺。12人的房子裏,已經變成了16人,我每次還趴在床上寫作但不覺得渾身酸痛,因為習慣了。我還會經常到飯堂這個好地方,在別人的咀嚼聲中拿出了紙和筆,還會來到洗衣房,把一塊硬紙板墊在水池邊或樓梯口,在嘩嘩的流水聲中刷刷而寫……這些情節與九十年代初學寫作時一點沒變,好多年幾乎也沒變過。
51.
沒錢過年也瀟灑。這是我的生活現狀,也是我寫過年前寫的一篇散文。
探假回來,沒上到兩個月的班,新世紀的第一個春節就要來臨,廠裏為了讓員工們過個肥年,前兩天剛發了工資,今天又發年終獎。工友們的臉笑成朵朵桃花,晚上大包小包地往宿舍提,吃的、穿的、用的一應俱全。過年嘛,誰都想把自己打扮得漂漂亮亮,風采迷人,因為工資加獎金,少說也有個千兒八百的。看,阿英、阿燕、阿芳、阿紅她們都去買年貨了。
可是有個人沒錢,一樣過得挺瀟灑,那個人就是我。
朋友,不管你是否相信,我得解釋給你聽,剛入廠時是趕貨期,一不小心患了病,請了20天的假,本月工資且不算,四個月年終獎泡湯。十一、二月放探假,我留下來也沒貨做,工資理所當然沒有啦!搜遍所有的口袋,兜裏還剩58元,這是剛發的工資。買張IC卡,買一盒膠卷,除夕夜炒幾個粗茶淡菜,點上蠟燭,就是一個浪漫燭光晚餐,約上幾個老鄉,一起吃(湯圓)團圓,看春節聯歡晚會。
因為沒錢,我不要急著去趕夜市、挑服飾、嫌這件不好,那件不合適,不要頂風冒雨去購物、逛商場。
因為沒錢,業餘時間除了洗衣、衝涼就是去網吧玩電腦,製作我喜愛的賀卡、掛曆、敲擊我喜歡的文章,從而我提高了速度和專業水平。
因為沒錢,我可以下了班靜靜地躺在床上,看我的書,寫我的詩,還有改審工友們嬉笑怒罵、悲歡離愁的文稿,或找個對手,下盤友誼象棋,其樂融融,樂在其中。
大年初一,我會打電話回家,向父母弟妹拜年,然後邀一夥老鄉,去花市,去常平公園拍照留影,向大家拜年;初二那天,我會去網吧,向網友們問候、拜年,瀏覽世界各地大年的民俗風情以及人們的歡樂氣氛;初三日,攜愛人一起去虎門大橋,看彩虹飛架;初四日,我便和你們一起,乖乖地回廠上班。
誰說我沒有新衣裳,一件印有“OWELL”字樣的廠服,一條天藍的牛仔褲,一雙高跟鞋,配上我的一頭披肩發,一張燦爛的圓臉龐,一樣會活出自己亮麗的風采。
這篇文章體現了一個真實的我,雖然沒錢,卻照樣開心,快樂地過好每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