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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回 欲窮致禍西門慶喪命 樂極生悲潘金蓮墜胎

  西門慶見淚水從她那杏仁眼中撲簌簌滾落下來,心就疼了,連忙抱住,安慰她。

  金蓮說道:“誰和她鬥氣?她平日尋起人的不是,對著人罵我是攔漢精,趁漢精,趁了你來了。她是真材實料,正經夫妻。誰教你來我這屋裏做什麽,你守著她去就是了,省得我攔著你。說你來家,隻在我這屋裏纏。這你聽著,這幾夜隻在我屋裏睡的?一件皮襖兒,也說我不問她,擅自就問漢子討了。我是使的奴才丫頭,莫不往你那屋裏與你磕頭去?為了春梅這小肉兒罵了那賊瞎淫婦,也說是慣得沒摺兒了。你是個男子漢,若是有主張,一拳拄定,哪裏有這此閑言閑語。怪不得俺們每自輕自賤,常言道:‘賤裏買來賤裏賣,容易得來容易舍。’趁到你家來,與你家做小老婆,不氣長。自古人善得人欺,馬善得人騎,就是如此。瞧你昨日,生怕氣了她,在那屋裏守著,又請太醫,跟前侍奉,比親娘還親哩!苦惱俺們這陰山背後,就死在這屋裏,也沒個人兒來問一聲兒。這就見出人心來了!還教人含著眼淚兒,走到後邊與她賠不是。”說著,那桃花似的臉上止不住又滾下珍珠來,倒在西門慶懷裏,嗚嗚咽咽,哭得好不傷心。

  西門慶摟抱著,勸道:“罷麽,我的兒,我這幾日多有事兒,你兩家各省一句就罷了。你教我說誰的是?昨日要來看你,她說我來與你賠不是,不放我來。我往李嬌兒房裏睡了一夜。雖然我和別人睡,一片心隻想著你。”

  金蓮說道:“罷麽,我也看出你那心來了。一味隻在我麵上虛情假意,到老還隻疼你那正經夫妻。她如今替你懷著孩子,俺們一根草兒拿什麽比她。”

  西門慶見她還在惱,又摟過脖子來親了個嘴:“怪油嘴,休要胡說。”

  次日,金蓮另換了一把新戥秤,小廝買進菜蔬來,拿到跟前,親眼瞧過,才數錢與他。又讓春梅在一旁經理。春梅已是有惱在心,動則數落,要教西門慶來打。小廝們被罵得狗血噴頭,如同出生入死。從此,眾小廝無不抱怨,都在說:還是三娘手裏使錢好,五娘管錢帳不好說話。

  整個臘月,西門慶忙得不可開交。眾官吏都知他在京城朝廷中有麵子,紛紛前來巴結奉迎,酒來宴去。西門慶又勾搭上了王招宣府中的寡婦林太太和賁四媳婦,常去院中鄭愛月兒家廝纏。因此,隔三隔五不來家也是常事。進入正月之後,西門慶更是通宵達旦地飲樂。漸次就覺得自己腰腿疼,隻以為是春氣所致,不去注意。月娘也以為是痰火,要他找任醫官討兩服藥吃吃。西門慶同月娘商量,待初八日金蓮生日過後,請眾官堂客來家吃觀燈酒。那何千戶的娘子也從東京來清河了,正好結識。又想趁此機會,把那林太太也請來。

  金蓮生日這天,潘姥姥自然乘轎來到,琴童來問金蓮要六分銀子付轎子錢。

  金蓮不給:“我哪有銀子?來人家來不帶轎子錢走?”又走到後邊,見了老娘,就是不給轎子錢。

  月娘看不過,勸她給一錢銀子,寫在帳上。金蓮執意不肯。外邊抬轎子的催著要錢離去。玉樓便向自己袖中拿了一錢銀子打發去了。

  不一會,大妗子、二妗子、大師父都來了,月娘擺茶。

  潘姥姥歸到前邊女兒房中,被金蓮盡力數落了一頓:“你沒轎子錢,誰教你來了?盡出醜,教人家小看咱!”

  潘姥姥說道:“姐姐,你不與我一個錢兒,老身哪裏付錢去?我好不容易為你辦了這份禮兒來。”

  金蓮說道:“指望向我要錢,我哪裏有錢兒與你?你睜眼看著,七個窟窿倒有八個眼兒等著在這裏。今後你有轎子錢便來他家,沒錢別要來,料他家也沒少你這個窮親戚,休要做打嘴的現世包!關王買豆腐-人硬。我又聽不得人家那樣聲顙氣。前日為你去,和人家大嚷一頓,你知道?你就罷了,驢糞球兒麵前光,卻不知裏麵受淒惶!”

  幾句話,說得潘姥姥嗚嗚咽咽哭了起來。

  春梅聞聽,趕忙來安撫老人家。晚夕,西門慶來金蓮房中歇,金蓮忙把老娘打發到瓶兒屋裏去。

  這潘姥姥得過瓶兒不少好處,迎春她們幾個又為潘姥姥端上酒茶。幾杯酒下肚,老人家看著瓶兒的畫像,想到自己還沒來為瓶兒燒百日,一陣心酸,同迎春幾個數落潘金蓮的不是,誇讚瓶兒的好處,聊到二更才睡下。住了兩晚,金蓮便把她打發回去了。

  十二日擺觀燈酒,眾官堂客先後來到,林太太也來了,隻有何千戶娘子直到晌午才來。吳月娘率眾人在儀門首迎接,西門慶悄悄在西廂房放下簾來偷瞧,這一瞧,才知世上還有更美的人兒。

  這何千戶娘子藍氏才二十來歲,長挑身材,鳳眼蛾眉,聲嬌腰嫩。西門慶就覺著把所有人都比下去了,頓時魂飛天外,魄喪九霄,心跳汗出,未曾體交,精魄已失。月娘來請西門慶拜見時,西門慶已是心搖目蕩,不能禁止,一時不知如何是了。

  席間,西門慶陪親朋男客,自覺酒力不勝,精神不振,竟在席上打起瞌睡來。

  天將近黑,女客們告辭,西門慶目送藍氏出門上轎而去,心中若有所失。從夾道走過,正遇家人來爵媳婦,於是乘著性子,拉她進房,親嘴交合起來。

  次日起床,西門慶自覺頭沉難支,於是到前邊書房中,籠火而坐,讓王為他捶捏雙腿,玉簫端著如意兒擠的半甌子奶來與西門慶吃藥,西門慶讓她拿了一對簪兒、四個烏金戒指給來爵媳婦送去。

  這王是王六兒的弟弟,書童走後,一直由他在書房伏侍,頂替書童兒。等玉簫走了,王把他姐姐托帶的一包東西遞西門慶瞧,還請西門慶往她家去。

  西門慶打開紙包,卻是那王六兒剪下的一綹黑臻臻光油油的青絲,用五色絨纏就的一個同心結托兒,十分細巧。西門慶歡喜異常。

  這時月娘進來看他,請他去房中吃粥。西門慶吃完,說是去燈市鋪子裏吃酒,出門上馬,遛了一趟燈市,便來到王六兒家。

  那王六兒已是打扮得花枝招展,接了進去,磕了四個頭。說笑一陣,王六兒為春梅罵申二姐的事說了幾句,西門慶也就遮掩過去。不一會,房裏收拾幹淨,王六兒讓西門慶房中坐定,安排上酒,又是節食佳饌、美肴果菜之類。王六兒問道:“我捎去的那物件兒,爹看見來?都是奴旋剪下頂中一柳頭發親手做的,管情爹見了愛。”西門慶道:“多謝你的厚情!”飲至半酣,西門慶見房內無人,用酒服下胡僧藥,王六兒用手搏弄,弄得那話登時奢稜跳腦,橫筋皆現,色若紫肝。西門慶摟婦人坐在懷內,那話插進牝中,在上麵兩個一口遞一口吃酒咂舌頭。從下午吃到掌燈時分,吩咐丫環收下家夥,二人解衣就寢。那王六兒盡心用意,西門慶這幾日隻想著那藍氏,欲情似火,那話十分堅硬。先令婦人馬伏在下,那話放入後庭花內,極力磞了約二三百度,磞得P股連聲響亮。王六兒用手在下操著心子,口中叫達達如流水。西門慶心中還不美意,起來披上白綾小襖,坐在一隻枕頭上,婦人仰臥,尋出兩條腳帶,把婦人兩隻腳拴在兩邊護炕柱兒上,賣了個金龍探爪,將那話放入牝中。少時,沒稜露腦,淺抽深送;次後,半出半入,才直進長驅。恐其害冷,亦取紅綾短襦蓋在她身上。這西門慶乘其酒興,把燈光挪近跟前,垂首玩其出入之勢,抽撤至首,複送至根,又數百回。王六兒口中百般柔聲顫語,都叫將出來。西門慶又取粉紅膏子藥,塗在龜頭上攮進去,婦人陰中麻癢不能當,急令深入,兩相迎就。這西門慶故作逗遛,戲將龜頭濡晃其牝口,又挑弄其花心,不肯深入,急得婦人淫津流出,如蝸之吐涎,往來得一衝一撞,其興不可遏。西門慶呼道:“淫婦,你想我不想?”婦人道:“我怎麽不想?達達,隻要你鬆柏兒冬夏長青便好,休要日遠日疏,玩耍絮煩了,把奴來也不理,奴就想死了罷了,敢和誰說,有誰知道?就是俺那王八來家,我也不和他說。想他恁在外邊做買賣,有錢不養老婆的?他肯掛念我?”西門慶道:“我的兒,你若一心在我身上,等他來家,我爽利替他另娶一個,你隻長遠等著我便了。”婦人道:“我達達,等他來家,好歹替他娶一個罷!或把我放在外頭,或是招我到家去,隨你心裏。淫婦爽利把不值錢的身子,拚與達達罷,無有個不依你的。”西門慶道:“我知道。”兩個說話之間又幹夠兩頓飯時,方才精泄。解卸下婦人腳帶來,摟在被窩內,並頭交股,醉眼朦朧,一覺睡到三更天氣方醒。西門慶起來穿衣淨手。王六兒開了房門,叫丫環進來,再添美饌,複飲香醪,滿斟暖酒,又陪西門慶吃了十幾杯。西門慶已是醉了,才點茶漱了口,向袖中掏出一紙帖兒,遞與王六兒:“到鋪子裏問夥計取了套衣服與你穿,隨你要什麽花樣。”王六兒歡喜得P股打顛兒,送西門慶出門。

  西門慶上馬,王打著燈籠,玳安和琴童緊隨其後。

  這時,天見陰雲,月見昏慘,街市上已是靜悄悄的。剛走到西首那石橋兒跟前,忽然見一個黑影子,從橋底下鑽出來,向西門慶一撲。那馬吃了驚,抬起前腿嘶鳴不止。西門慶在馬上打了個冷戰,醉中又加了一鞭,玳安和琴童想搶上前來拉嚼環,收煞不住,馬如飛奔,直到家門首才止。西門慶下得馬來,腿軟,站立不住,被左右扶進,徑往前邊潘金蓮房中來。

  金蓮還沒睡,隻是和衣倒在炕上,等著西門慶。聽見來了,慌忙扒了起來接住。見他吃得酩酊大醉,也不敢問他。西門慶醉中摟著她,喃喃呐呐說道:“小淫婦兒,你達達今日醉了,收拾鋪我睡也。”

  金蓮扶他上炕,打發他睡下。那西門慶丟倒頭,在枕頭上酣睡如雷,再搖也搖不醒。金蓮自己也脫了衣裳,鑽進被窩內,慢慢伸手向他腰裏摸那話,猶如綿軟,再沒些硬朗氣兒,更不知在誰家來。翻來覆去,怎禁那欲火燒身,淫心蕩漾,不住用手隻顧捏弄,又彎下腰去,在被窩內百般品咂,隻是不起,急得問西門慶:“和尚藥你放哪裏?”西門慶未醒,又推他,推了半日,把他推醒了。

  西門慶醉眼睡眼雙朦朧地罵道:“怪小淫婦,隻顧問怎的?你又教達達擺布你?你達今日懶得動彈。藥在我袖中金穿心盒兒內,你拿來吃了,有本事品弄得它起來是你造化。”

  金蓮就去摸出那穿心盒來,打開見裏麵,隻剩下三四丸藥兒。金蓮取過燒酒壺來,斟了一盅,自己吃了一丸,還剩三丸,唯恐力不效,千不合萬不合,拿起燒酒都送到西門慶口內。醉了的人,曉得什麽,合著眼隻顧吃下去。哪消一盞熱茶時,藥力發作起來,金蓮將白綾帶子拴在根上,那話躍然而起。但見裂瓜頭凹眼圓睜,絡腮胡挺身直豎,金蓮見西門慶還是睡,於是自己騎在他身上,又拿藥膏子上了那馬眼兒,頂入牝中,隻顧揉搓,那話直抵苞花窩裏,覺翕翕然渾身酥麻,暢美不可言。又兩手據按舉股,一起一坐,那話沒稜露腦,約一、二百回。初時澀滯,次後淫水浸出,稍沾滑落。

  西門慶由著她掇弄,隻是不理。金蓮情不能當,以舌親於西門慶口中,兩手摟著他脖項,極力揉搓,左右偎擦,塵柄盡沒至根,止剩二卵在外,用手摸之,美不可言。淫水隨拭隨出,比三鼓,凡五換巾帕。金蓮一連丟了兩次,西門慶隻是不泄,龜頭越發脹得色若紫肝,橫筋皆現,猶如火熱。西門慶脹痛得醒來,令金蓮把根下那白綾帶子去了,仍發脹不止。西門慶又令金蓮用口吮之,好讓精泄。金蓮扒伏在他身上用朱唇吞裹其龜頭,隻顧往來不已,足有一頓飯時,那管中之精,猛然一股,邈將出來,猶如水銀之瀉筒中一般,金蓮忙用口接咽不及,流將起來。初時還是精液,往後盡是血水,無法收救。西門慶昏迷過去,四肢不收。金蓮慌了,急忙取棗與他吃下去。精盡繼之以血,血盡出其冷氣而已,良久方止。金蓮慌做一團,摟著西門慶問道:“我的哥哥,你心裏覺得怎麽的?”

  西門慶蘇醒過來一會,方言:“我頭目森森然,莫知所之矣。”

  金蓮問道:“你今日怎麽流出恁許多來?”卻沒說自己灌多了藥,以為歇一宿會好。

  次日清早,西門慶起來梳頭,一陣眩暈,望前一頭栽下去。好在春梅一旁雙手扶住,不曾跌倒傷著。在椅子上坐了半日,方才回過氣來。慌得金蓮忙問:“怕是你空肚虛弱。且坐著,吃些什麽,出去不遲。”使秋菊去後邊取粥來。

  秋菊走到後邊廚下,問雪娥要粥,說出了西門慶頭暈摔倒的事。月娘正在旁邊,聽了此話,再問詳情,魂飛天外,一麵吩咐雪娥快快熬粥,一麵三步並做兩步走來金蓮房中看視。金蓮隻說早上頭暈栽倒春梅扶住一節。

  月娘問道:“敢是你昨日來家晚了,酒多了頭沉。”

  金蓮說道:“昨日往誰家吃酒?”

  月娘說道:“他昨日是說在鋪子裏吃酒。”

  雪娥熬的粥來了。西門慶隻吃了半甌兒,就放下了。

  月娘問:“你心裏覺得怎樣?”

  西門慶答道:“不怎麽,隻是身子虛飄飄的,不願動彈。”

  月娘勸道:“你今日不往衙門中去吧。”

  西門慶同意了:“我不去了。歇會兒,我還往前邊看姐夫寫帖兒,十五日還請周守備、何千戶他們吃酒。”

  月娘教春梅問如意兒擠奶來教西門慶吃了藥。西門慶起身往前邊去。春梅扶著,剛走到花園角門首,眼前發黑,身子晃晃蕩蕩,就要倒。春梅用力扶了回來。

  月娘覺得不對頭,到後邊找到金蓮問道:“他昨日來家醉不?還吃了酒不曾?與你行什麽事?”

  金蓮聽了,心裏慌,嘴上硬:“姐姐,你怎能這樣說話!他三更天才回來,醉得不成樣了,還問我要燒酒吃。我隻說沒了酒,打發他睡了。前日自從姐姐那等說了,誰和他有什麽事來?倒沒的羞人子剌剌的。怕隻怕外邊別處有了事,俺們不知道。若說家裏,可是沒絲毫事兒。”

  月娘當即叫了玳安和琴童來審問。兩小廝開始還想瞞住去王六兒家一節,落後見事情嚴重,也瞞不住,隻得照實說了。

  金蓮聽了,接著說道:“姐姐,剛才埋怨俺們正是冤殺旁人笑殺賊。俺們人人有麵,樹樹有皮,姐姐那等說來,莫不俺們成日把那事放在頭裏?”又說道:“姐姐,你再問這兩個囚根子,前日他爹也是三更回家,不知去誰家了。拜年哪有拜那晚的。”

  玳安隻得說了西門慶私通林太太的事。月娘這才想起西門慶下帖請林太太的事來:“怪不得那天在咱家看到她,我說這麽大年紀,描眉畫鬢兒的,搽得那臉倒像膩抹兒抹的一般,原來是個老浪貨!”

  當下,月娘吩咐雪娥做了些水角兒送去給西門慶吃,又吩咐下去,年節來往暫且停住,好讓西門慶安心休歇。

  西門慶自知一兩日便會好些,誰知過了一夜,到次日,下邊虛陽腫脹,不便處發出紅暈來了,連腎囊都腫得明滴溜溜如茄子,溺起尿來,尿管中猶如刀子犁的一般。溺一遭,疼一遭,痛苦不堪。西門慶想起衙門中還有許多公事要處置,隻得差人拿帖兒送假牌往衙門裏去,心中急躁,又無可奈何。月娘要去請任醫官,西門慶也不讓。好在應伯爵聞訊趕了下來,勸說得他同意任醫官來。

  任醫官診了脈,說是:虛火上炎,腎水下竭,不能既濟,乃是脫陽之症。用了他的藥,隻止住了頭暈,下邊腎囊越發腫痛,溺尿甚難。

  應伯爵又推薦了大街上的胡太醫。胡太醫看了脈,對吳大舅和陳經濟說是“下部蘊毒,久而不治,卒成溺血淋之疾,又忍便行房”。討了藥吃下,反而溺不出尿了。

  月娘慌了,又請那何老人兒子何春泉來看,說是“癃閉便毒,一團膀胱邪火,趕到下邊來,四肢經絡中又有濕痰流聚,以致心腎不交”。服了他的藥,越發弄得虛陽舉發,塵柄如鐵,晝夜不倒。

  次日,何千戶登門看望。月娘要西門慶換到後邊上房接客,西門慶點頭同意。月娘和金蓮肩搭手扶,離了金蓮房,到上房明間炕上坐下。

  何千戶來到,薦了一位劉橘齋,是位治瘡毒的神醫。請來之後,看了脈,不便處上了藥。

  西門慶吃了一盞藥,不見動靜,晚夕吃第二貼藥後,遍身痛,叫喚了一夜。到五更時分,那不便處腎囊腫脹破了,流了一灘血。龜頭上又生出疳瘡來,流黃水不止。西門慶不覺昏迷過去。

  月娘慌了神,見吃藥無效,一麵請那劉婆子來跳神,一麵使小廝去周守備府訪問吳神仙的去處,好不容易把神仙請到。

  這神仙見西門慶已不似往時,形容消減,病體懨懨,便先診了脈息,然後說道:官人乃是酒色過度,腎水竭虛,是太極邪火聚於欲海,病在膏肓,難以治療。吾有詩八句,說與你聽:

  醉飽行房戀女娥,精神血脈暗消磨。

  遺精溺血流白濁,燈盡油幹腎水枯。

  當時隻恨歡娛少,今日翻為疾病多。

  玉山自倒非人力,總是盧醫怎奈何!

  月娘見他說治不了,便請他算命、卜卦,皆有凶無吉,更是慌了。到晚夕,月娘在天井內焚香,對天發願,求上天保佑西門慶好。孟玉樓也許下逢七拜鬥。隻有李嬌兒和潘金蓮不許願心。

  西門慶越覺身體沉重,常常昏過去,看見花子虛、武大站立跟前,向自己討債。醒過來後又不肯把夢說出,隻教人守著自己。見月娘不在跟前,便拉著金蓮的手,心中舍不得她,眼中落淚,說道:“我的冤家,我死後,你們姊妹好好守我的靈,休要失散了。”

  金蓮也悲不自勝,說道:“我的哥哥,隻怕人不肯容我。”

  月娘進來,見二人哭得眼紅紅的,便說道:“我的哥哥,你有什麽話,對奴說幾句兒,也是奴和你夫妻一場。”

  西門慶聽了,哽咽著哭不出聲來,說道:“我自覺得已是不行了,有兩句遺言和你說:我死後,你若生下一男半女,你們姊妹好好待著,一處居住,休要失散了,惹人家笑話。”又指著金蓮道:“六兒她從前的事,你就耽待她罷了。”說完,月娘已是珠淚滾滾,放聲大哭,悲慟不止。

  囑咐了吳月娘,又把陳經濟叫到跟前,說道:“姐夫,我養兒靠兒,無兒靠婿,姐夫就是我的親兒一般。我若有些山高水低,你發送我入土,好歹一家一計,幫扶你的娘們過日子,休要教人笑話。”然後,把各個鋪子裏的貨價、各個財產,一一說出,共計有十來萬兩銀子。西門慶見眾夥計都來了,又一一吩咐一遍。眾人點頭答應。

  這幾日,親朋好友,院裏的幾個妓兒都來看視探望,見西門慶病重如此,無不嗟歎而去。

  又熬了兩日,月娘癡心隻指望西門慶會好將起來,誰知天數造定,命運難違。到了正月二十一日,五更時分,西門慶相火燒身,變出風來,聲若牛吼一般,喘息了半夜,捱到早晨巳牌時分,嗚呼哀哉斷氣身亡,時年三十三歲。

  西門慶倒頭去了,棺材尚未來預備。慌得吳月娘叫了吳二舅與賁四來,開了箱,拿出五錠元寶,教他二人看材板去。

  剛打發去了,月娘一陣肚裏疼,急撲進房倒在床上,不省人事。李嬌兒、孟玉樓與潘金蓮、孫雪娥都在明間屋裏七手八腳替西門慶戴唐巾,裝綁穿衣服。忽聽見小玉呼喊,玉樓和嬌兒就來問視,見月娘手按著肚子,知道決撒了。玉樓教李嬌兒守著月娘,自己出去使小廝快請接生的蔡老娘。那李嬌兒見床邊大開的箱子裏有好些元寶,便使玉簫去前邊教如意兒來,趁房裏無別人,拿了五錠元寶往自己屋裏去了。回來時手中拿著一搭紙,見玉樓已經回來,便說道:“尋不見草紙,我往房裏取了些來。”

  不一會兒,蔡老娘到了,接下一個哥兒來。此時,明間西門慶已裝綁停當,合家大小放聲號哭起來。蔡老娘收裹孩兒,剪去臍帶,煎定心湯與月娘吃了,扶月娘暖炕上坐好。月娘與了她三兩銀子,蔡老娘嫌少,說道:“記得先前瓶兒養那位哥兒還賞了我多少,還與我多少吧,休說這位哥兒是大娘生養的。”

  月娘隻得說道:“現時比不得那時有當家的老爹在此,如今沒了老爹,將就收了吧。待洗三時來,再與你一兩就是了。”

  “那還賞我一套衣服兒吧。”蔡老娘說完,拜謝去了。

  當天吳二舅、賁四買了一付棺材板來,教匠人解鋸成槨。眾小廝把西門慶抬出,停當在大廳上,請了陰陽徐先生來批書。這時,吳大舅也來了。徐先生看了手,說道:“正辰時斷氣,合家都不犯凶煞。”於是請問月娘,三日大殮,擇二月十二日破土,二十出殯,也有四七多日子。月娘點頭同意,一麵使人管待徐先生,一麵差人各處報喪。

  到三日,請僧人念倒頭經,挑出紙錢去。合家大小都披麻戴孝。女婿陳經濟斬衰泣杖,靈前還禮。月娘是暗房中出不來。外麵一應事情,全由李嬌兒和孟玉樓陪侍堂客;潘金蓮管理庫房,收祭桌;孫雪娥率領家人媳婦在廚下打發各項人的茶飯;其他來客與錢帳,也分派吳大舅和夥計們去應付。

  蔡老娘按時來洗了三,月娘與了一套綢子衣裳打發她去了,為孩兒起名孝哥兒,未免送些喜麵與親朋四鄰。

  喪事一依徐先生說定的日子辦,祭悼的人來往不絕,親朋好友,同官同僚,商賈妓兒,掉淚的,歎氣的,終有一份情義所在。若比起瓶兒死時的轟烈,那是相差甚多。

  出殯那日,李桂姐在山頭上對李嬌兒說道:“媽說你,摸量你手中沒什麽細軟東西?不消隻顧在他家。你又沒兒女,守什麽?教你一場嚷亂,登開了罷了。昨日應二哥來說,如今大街坊張二官府,要破五百兩銀子,娶你做二房娘子,當家理紀。不可錯過了時光。”李嬌兒記在心中,落後乘人亂之時,把那裹五錠元寶的布包傳了出來。

  這事傳給月娘知道了,吩咐門口的平安兒,不許李家人來往。這李嬌兒惱羞成怒,找尋由頭兒同月娘大吵大嚷,還要上吊。月娘慌了,與大妗子計議,把李家虔婆請來,要打發她回去。虔婆趁機要錢,月娘把她房中衣服首飾箱籠床帳家活全部與了她,打發出門,隻是不把伏侍她的兩個丫環放去。嬌兒還真想要這兩個丫環,被月娘一句“你倒好買良為娼”說到心慌處,不敢再言,拜辭了月娘而去。不久,張二官使了三百兩銀子,娶到家中,做了二房。那應伯爵也日日在這張二官兒府中趨奉,把西門慶家中大小之事,盡告訴了他,又說了金蓮的美貌才情。張二官十分高興,一方麵打點千兩銀子,上東京尋樞密院鄭皇親,要討提刑所西門慶這個缺,一方麵囑咐應伯爵打聽潘金蓮嫁人的消息。

  西門慶一死,潘金蓮便和陳經濟又勾搭上了。趁著家裏家外忙亂,兩人無一日不在一處嘲戲,靈前溜眼,帳後調笑。

  這日,金蓮見大姐在後幫月娘她們做事去了,暗地捏了經濟一把,說道:“我兒,你娘今日可成就了你吧,趁大姐去了後邊,咱往你屋裏去吧。”經濟聽言,心裏一陣歡欣,先往屋裏開門去了。金蓮黑影裏抽身,鑽入房內,也不說話,解開裙子,仰臥在炕上,雙鳧飛肩,與陳經濟交合玩耍。霎時雲雨了畢,金蓮怕有人來,連忙出房,往後邊去了。

  這經濟小夥兒嚐著了這個甜頭兒,次日早晨走到金蓮房來。

  誰知金蓮還在被窩裏未起來。陳經濟從窗眼裏看覷,見潘金蓮被擁紅雲,粉腮印玉,說道:“好一個管庫房的,還不起來!今日親家爹來上祭,大娘吩咐教把昨日人家送來的祭桌收進來,你快起來,拿鑰匙出來給我。”金蓮連忙教春梅拿鑰匙與經濟,經濟教春梅樓上開門去。金蓮便從窗眼裏遞出舌頭,兩個人隔窗咂了好一會兒,直到春梅開了門下來,經濟這才往前邊看搬祭祀去了。

  從此,這二人逐日白天偷寒,黃昏送暖,或倚肩嘲笑,或並坐T情,掐打揪摸,通無忌憚。有時因為有人在旁,不便說話,便將心事寫成,搓成紙條兒,丟在地下,你傳於我,我傳於你。一日,四月天氣,潘金蓮將自己袖的一方銀絲汗巾兒裹著一個玉色紗挑線香袋兒,裏麵裝安息香、排草、玫瑰花瓣兒,還有一綹頭發,又放了些鬆柏,一麵用針挑著“鬆柏長青”,一麵是“人麵如花”八個字,封妥,去與經濟。不料經濟不在自己廂房內,於是從窗眼內投進去。經濟回來開門入房,見了拾起來,打開,品玩諸物,又見一紙上有首詞,名《寄生草》:

  將奴這銀絲帕,並香囊寄與他。當中結下青絲發。鬆柏兒要你常牽掛,淚珠兒滴寫相思話。夜深燈照得奴影兒孤,休負了夜深潛等荼架。

  經濟見詞上約他在荼架下私會佳期,好不歡心,隨即也封了一柄金湘妃竹扇兒,寫了一首詞在上麵答她,袖了走進花園內。不料月娘正在金蓮房中坐著,陳經濟三不知,進了角門就叫:“可意人在家不在?”

  金蓮聽了,連忙走出來,掀起簾子,一邊暗暗擺手兒,一麵大聲說道:“我道是誰,原來是陳姐夫來尋大姐。大姐剛才在這裏,和她們幾個往花園亭子上摘花兒去了。”

  經濟先是一愣,仔細看去,月娘在房裏,便把那情物暗暗遞與金蓮袖了,轉身出去。

  月娘問金蓮:“陳姐夫來這兒做什麽?”

  金蓮答道:“他來尋大姐。我告訴他往花園中去了。”

  月娘信以為真,坐了一會,起身回後邊去了。金蓮忙向袖中取出東西,拆開,卻是一把湘妃竹白紗扇兒,上畫一種青蒲半溪流水,有《水仙子》詞一首:

  紫竹白紗甚逍遙!綠葉青蒲巧製成,金鉸銀線十分妙。妙人兒堪用著,遮炎天少把風招。有人處常常袖著,無人處慢慢輕搖,休教那俗人兒偷了。

  晚夕,金蓮早把春梅、秋菊打發睡去,自己則在房中綠窗半啟,絳燭高燒,收拾床鋪衾枕,薰香澡牝,獨立木香棚下,專等經濟來赴佳期。

  陳經濟待大姐走去後邊月娘房聽那尼姑宣卷去了,與了丫環元宵兒一方手帕,吩咐她看守房中:“我去你五娘那兒下棋,若大姑娘進來,你快去叫我。”元宵答應了。

  經濟走來花園中,走到荼架下。這時花篩月影,參差掩映。隻見金蓮摘去冠兒,半挽烏雲,上著藕絲衫,下著翠紋裙,腳襯淩波羅襪,立於木香棚下,小夥兒猛然衝出,雙手把金蓮抱住。

  金蓮唬了一跳,嗔道:“呸,小短命,猛地鑽出來,唬了我一跳。這是我,若是別人,你也這大膽子摟起來?”

  經濟笑道:“早知摟的是你,就是錯摟了紅娘,也是沒奈何。”

  於是二人相摟相抱,攜手入房。房中熒煌煌掌著燈燭,桌上設下酒肴。金蓮問道:“大姐知道麽?”

  經濟答道:“大姐去後邊聽宣卷去了。我已安付下元宵兒有事來叫我,隻說在這裏下棋哩。”說完笑了起來,金蓮也樂了。

  二人並肩而坐飲酒。三杯下肚,不覺竹葉穿心,桃花上臉,一個嘴兒相親,一個腮兒廝磨,罩了燈,上床交歡。兩人雲雨才收,就聽元宵叫門,經濟慌忙穿衣回去。

  金蓮房的樓上也是三間,中間供養佛像,兩邊堆放生藥香料。二人意密如膠之時,也來這樓上相會,以避人耳目。一日早晨,金蓮梳洗完畢,走上樓來在觀音菩薩前燒香。陳經濟拿了鑰匙上樓,開庫房間拿藥材香料,二人撞遇一處。金蓮也不燒香,經濟也不拿貨,摟抱著親嘴咂舌,一個叫“親親五娘”,一個呼“心肝性命”。呼著叫著,便解衣褪褲,就在一張春凳上幹將起來。正玩到那美處,春梅上樓來拿盒子取茶葉,猛然看見二人,吃了一驚。春梅是第一次見經濟與金蓮如此,一是怕羞了他倆,一是自己也羞,連忙倒退回身子,走下胡梯。陳經濟提兜小衣不迭。

  金蓮起身穿上裙子,叫住春梅:“我的好姐姐,你上來,我和你說話。”

  春梅隻得回轉上樓。

  “我的好姐姐,你姐夫不是別人。我今教你知道了吧。俺倆情孚意合,拆散不開。你千萬休對人說,隻放在你心裏。”

  “好娘,說哪裏話。奴伏侍娘這幾年,豈不知娘心腹,肯對人說!”

  金蓮點點頭,又說道:“你若肯遮蓋俺倆,趁你姐夫在這裏,你也過來,和你姐夫睡一睡,我方信你。你若不肯,隻是不可憐見俺倆了。”

  春梅聽言,臉羞得一紅一白,隻得依了她,卸下湘裙,解開褲帶,仰在凳上,盡著這小夥兒受用。陳經濟如同又拾著了一顆寶珠一般,樂不可支,耍了春梅,然後拿著藥材香料下去了。

  自這以後,金蓮便與春梅打成一家,與這小夥兒暗約偷期,更是方便。到後來,陳經濟常在金蓮房裏床上睡,到夜深才回自己廂房去。六月初一,潘姥姥因病而歿,金蓮也讓陳經濟去出殯發送。

  夏去秋來,二人自在尋樂,不覺日子飛快,進入七月天氣了。一日,金蓮在睡著了的經濟袖內摸出玉樓的一根金頭蓮瓣簪子來,便以為二人有些首尾,生了他的氣。經濟後來得知,反複幾次說是在花園中拾的。金蓮不信。這一夜,經濟在金蓮身邊絮聒了一宿。金蓮隻背著身子使性兒不理他,由著他姐姐長姐姐短地求著,到後來,反手一巴掌撾了過去,打得小夥兒不再吭聲,幹霍亂了一夜。天明時,怕丫頭們看見,隻得越牆而過,繞到前麵進大門首回廂房。金蓮見經濟越牆而去,心中又有幾分後悔。

  次日是七月十五,吳月娘去了地藏庵薛姑子那裏替西門慶燒孟蘭會箱庫去。金蓮與眾人送月娘到大門首,回來時撞見陳經濟,經濟暗中遞與她一小紙帖兒,金蓮打開觀看,是一首《寄生草》詞:

  動不動將人罵,一徑把臉兒上撾。千般做小伏低下。但言語便要和咱罷,罷字兒說得人心怕。忘恩負義俏冤家,你眉兒淡了教誰畫?

  看罷,笑了,約了他晚夕再來。

  經濟昨晚熬了一夜未睡,做了一會買賣,趕緊回到廂房,歪在床上睡了一覺。黃昏後,又下起雨來。陳經濟已是等得心焦,見天公不作美,隻得歎氣。到初更時分,雨還住不了,隻得披了一條茜紅臥單走入花園。

  金蓮早已吩咐春梅灌了秋菊幾盅酒,同她在炕房裏先睡了。經濟推門進來,見桌上酒果已陳,金尊滿泛,金蓮笑臉相迎,二人並肩而坐。金蓮問道:“你既不曾與孟三兒勾搭,這簪子怎得到你手中?”

  經濟說道:“我的親娘!我已是說了一百遍,這是前日在花園荼架下拾的。若哄你,便促死促滅。”

  金蓮說道:“既無此事,則罷。你隻要把我與你的簪子、香囊、帕兒收好,少了一件兒,我與你答話。”

  兩人高興吃酒下棋,到二更時方上床就寢,顛鸞倒鳳,整狂了半夜。金蓮把昔日西門慶枕邊風月,盡付與小情郎身上。

  秋菊吃了酒睡下,迷迷糊糊聽見那邊房裏似有男子聲音說話,不知是誰。天明雞叫時分,秋菊起來溺尿,聽見那邊房內開門響,朦朧之中,見一人披著紅臥單出來,仔細望去,這才明白:“原來是陳姐夫夜夜和我娘睡哩。我娘在人前會撇清,暗地裏養女婿。”天亮後,走到後邊,就如此這般,對小玉說了。不想小玉和春梅好,又告訴了春梅。春梅連忙回房中說與金蓮聽。金蓮聽了大怒,把秋菊叫來跪著,罵道:“教你煎煎粥兒,就把鍋來打破了。你P股大,掉了心怎的?我這幾日沒曾打你,你奴才骨頭癢了!”於是拿棍子向她脊背上盡力狠抽了三四十下,身上都破了皮,打得殺豬似地叫。

  春梅走過來說道:“娘沒的打她這幾下兒,與她撾癢癢兒哩。把她剝了,叫將小廝來,拿大板子盡力砍她二三十板,看她怕不怕!做奴才的,裏言不出,外言不入。都似她這般,養出家生哨兒來了!”

  秋菊哭著說道:“誰說了什麽來?”

  金蓮喝道:“還說嘴哩!賊破家誤五鬼的奴才,還說什麽!”

  八月中秋那夜,金蓮暗約經濟賞月飲酒,和春梅下鱉棋兒。晚夕貪睡失曉,早晨還未起炕。秋菊睃在眼裏,連忙走到後邊上房門首,要對月娘說。月娘正在梳頭,小玉在一旁。秋菊拉過小玉,告訴她:“俺姐夫昨日又在我娘房裏歇了一夜,如今還未起來哩。前日為我告你說,打了我一頓。今日可是真實看見,我不賴她。請奶奶快去瞧去。”

  小玉罵道:“張眼露睛奴才,又來葬送主子。俺奶奶正梳頭哩,還不快走!”

  月娘聽見,問道:“她說什麽?”

  小玉不能隱諱,隻得說:“五娘使秋菊來請奶奶說話。”秋菊卻把實情說出,月娘不信,秋菊定要月娘去看。月娘梳了頭,來到金蓮房門首,早被春梅看見,春梅慌忙報與金蓮。金蓮與經濟兩個還在被窩內未起,聽見月娘來到,吃了一驚。金蓮把經濟藏在床裏廂,用一床棉被遮蓋,教春梅放小桌兒在床上,拿過珠花來穿珠兒。

  不一會,月娘進房坐下,說:“六姐,你這些日子不見出門,隻道你做什麽,原來在屋裏穿珠哩。”說著,拿起珠花觀看,誇道:“穿得真好!到明日,也替我穿這麽一條戴。”

  金蓮這才定下神來,令春梅倒茶來與大娘吃。月娘吃了茶,坐了一會兒告辭出門。

  待月娘出去,金蓮連忙打發經濟出港,往前邊去了。金蓮不知月娘為啥一大早來自己房中,春梅猜出又是秋菊幹的事。這時,小玉走來,說了秋菊去後邊找月娘一節。金蓮恨得直咬牙兒。

  月娘雖不信秋菊的話,去金蓮房中也沒看見什麽異樣,但心中還是擔憂金蓮少婦嫩婦,沒了漢子,日久一時心邪,越軌出事。一旦出事外傳,西門慶為人一場豈不全失光彩。於是以愛女之故,不教大姐出門,把李嬌兒廂房挪與大姐住,教他倆口兒搬進後邊儀門裏來,又教經濟常在鋪子裏上宿,取衣物藥材,同玳安一道出入。吩咐各處門戶上了鎖,丫環婦女無事不許往外邊去。這便把金蓮和經濟的來往全隔斷了。

  春梅見金蓮脂粉懶勻,茶飯頓減,懨懨瘦損,便常時勸慰。這日,得知月娘又留下兩個姑子晚夕宣講經卷,陳經濟在鋪子裏值夜,春梅要金蓮寫下個柬帖兒,自己設法送出去,叫陳經濟進來。金蓮已是孤枕難挨,淒涼怎禁,千謝萬謝春梅,寫了一首《寄生草》,讓春梅送去。

  春梅端了些酒菜給秋菊吃,然後借口到前邊馬坊取草填枕頭,溜進鋪子,見陳經濟一人在內隻影獨歎,便把金蓮的柬帖兒送與他,要他好歹快進去。陳經濟展開帖兒,隻見上麵寫的是:

  將奴這桃花麵,隻因你憔瘦損。不是因惜花愛月傷春困,則是因今春不減前春恨,常則是淚珠兒滴盡相思症。恨的是繡幃燈照影兒孤,盼的是書房人遠天涯近。

  經濟看罷,忙向春梅躬身唱喏,又摟抱著她,按在炕上親嘴咂舌。兩人相戲了一會,經濟讓春梅先回房去,自己收拾一下就到。

  金蓮得知,便叫春梅在門外迎候。陳經濟到生藥鋪中叫了平安兒這邊鋪中睡,然後借著明亮的月光,打後麵角門走入金蓮房這邊來。春梅接住,進入房中。金蓮拉著他坐下。春梅關上門,房中放桌兒,擺上酒肴,又去秋菊房把門倒扣了。金蓮與經濟並肩而坐,春梅打橫,把酒來斟。於是三人穿杯換盞,倚翠偎紅,吃了一會兒,又下鱉棋兒。酒濃上來,金蓮嬌眼乜斜,烏雲半,取出西門慶用過的淫器包兒遞與經濟,又拿出瓶兒的春意二十四解本兒放在燈下,自己赤身露體臥在一張醉翁椅兒上,經濟也把衣服脫了,照那本兒上的樣兒行事。一會兒,金蓮又教春梅也脫了衣服,在經濟身後推送,省得經濟累著。

  秋菊先被春梅灌了酒,睡得早,睡到半夜起來淨手,見房門倒扣著,推不開,於是伸手出來,撥開了吊兒,看見前房還有燈光,便借著月光,躡足潛蹤,走到前房窗下,潤破窗紙望裏瞧看。房中掌著明晃晃燈燭,三個人吃得大醉,都赤著身子,正幹得高興。秋菊暗想:“還打我哩,今日全被我看見了。到明日對大娘說去,該不會又說我騙嘴張舌,賴她不成!”

  三人整狂到三更時分才睡。

  天亮時,經濟便起床往前邊去了。春梅起來走到秋菊房前,見門已開了,趕忙來報知金蓮。金蓮恨心頓生,教春梅去把秋菊扯來,哪知秋菊已走到後邊上房,把昨夜所見盡皆告知月娘。

  月娘聽罷,心中一驚,又想到此事不可唐突,不論是真是假,傳出去都不是好名聲,還須自己眼見真實,再作處置。於是喝退秋菊,不許胡說八道,把個秋菊唬得拔腳飛跑出去。

  金蓮聞知月娘不信,心中越發放大膽了,也就不去責打秋菊。

  深秋時分,吳月娘由吳大舅保定,玳安、來安跟隨,雇了頭口暖轎,上泰山頂與娘娘進香,還西門慶病重之時許下的願。臨行,吩咐玉樓、金蓮、雪娥、西門大姐好生看家,如意兒和眾丫頭好生看孝哥兒,出門而去。

  金蓮見月娘一行漸漸遠去,心中如釋重負,身上如解繩縛。從此,月娘在外二十餘日,金蓮與經濟兩個,前院後庭,如雞兒趕彈兒相似,無一日不會合。

  一日,金蓮把經濟叫到房中,告訴道:“奴有一事說與你聽:這幾日,眼皮兒懶開,茶飯兒怕吃,腰肢兒漸漸大,肚腹中隻覺上翻,身子兒好不沉困,已有三四個月不來身上,怕是已有半肚身孕。你休推睡裏夢裏,趁你大娘還沒來家,到哪裏討貼墜胎的藥,趁早打落。不然,弄出個怪物來,我就尋了無常罷了,再休想抬頭見人。有你爹在時,燒香求藥,不見個胎影。今日他沒了,和你相交多少時兒,便有了孩兒。”

  經濟聽了,想了想說道:“咱家鋪中諸樣藥都有,倒不知哪兒樣是墜胎的。你放心,大街坊胡太醫,他大小方脈,婦人科,都善治。等我問他贖取兩貼與你吃下,把胎墜了。”

  金蓮哭道:“好哥哥,那你快去,救奴一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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