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門慶歪在書房床炕上睡著,見李瓶兒驀地進來,撲向自己叫道:“我的哥哥,你在這裏睡哩,奴來見你一麵。我被那廝告了我一狀,把我監在獄中,血水淋漓,與穢汙在一處,整受了這些時苦。前日蒙你堂上說了人情,減了我三等之罪。那廝再三不肯,發恨還要告了來拿你。我要不來對你說,誠恐你早晚暗遭他毒手。我今尋安身之處去了,你須防範著,沒事少要在外吃夜酒,不論去哪,早早來家。千萬牢記奴言。休要忘了!”說畢,二人抱頭放聲而哭。
西門慶問道:“姐姐,你往哪去?對我說。”
瓶兒脫身而去,西門慶向前一拉,卻是南柯一夢,隻見簾影射入書齋,正是中午。追思起來,不由得心中痛切,潸然淚下。
正呆歪著,潘金蓮打扮得如粉妝玉琢一般推門進來,一P股坐在椅子上,說道:“我的兒,獨自一個在這裏做什麽?睡得可好哩。”一麵說話,口中嗑瓜子兒,仔細看了看,問道:“眼怎麽揉得這樣紅紅的?”
西門慶說道:“我控著頭睡的。”
金蓮說道:“我看像哭的一般。”
“怪奴才,我平白哭什麽?”西門慶不承認。
金蓮笑道:“隻怕你一時想起什麽心上人兒來,不由得就哭了。”
“別胡說,有什麽心上人心下人!”
“李瓶兒是心上的,奶子是心下的,俺們是心外的人,入不上數。”
“怪小淫婦兒,又胡說八道了。我問你正經的,前日李大姐裝槨,你們替她穿了什麽衣服在身底下來?”
“你問這幹麽?”
“不幹麽,我問聲兒。”
“你一定有緣故。我說給你聽吧:上麵穿兩套遍地金緞子衣服,底下是白綾襖、黃綢裙,貼身是紫綾小襖、白絹裙、大紅緞小衣。”
西門慶點了點頭。
金蓮說道:“我做獸醫二十年,猜不著驢肚裏病!你不想她,問她怎的?”
西門慶這才說道:“我方才夢見她了。”
金蓮不高興了:“夢是心頭思,涕噴鼻子癢。她死了這些日子了,你還這般念她。看來俺多是可不著你心的人,到明日死了,也沒人思念。”
西門慶向前一手摟過她脖子親了個嘴:“怪小油嘴,你有這些賊嘴賊舌的。”
金蓮說道:“我的兒,老娘猜不著你那黃貓黑尾的心兒?”一麵把嗑了的瓜子仁,滿口哺與他吃。西門慶興起,褪了褲子,讓她品簫嗚咂。正做到美處,來安兒隔簾告知應二爹來了。金蓮慌忙離去。
十一月初一日,西門慶往外吃酒去了,吳月娘獨自一人,素妝打扮,坐轎子往喬大戶家為長姐做生日。到後晌時,那薛姑子為了攬下初五為瓶兒斷七念經的事,瞞著王姑子,買了兩盒禮物來見月娘。李嬌兒、孟玉樓接住,留下吃茶。
潘金蓮聞知薛姑子來了,把她請到前邊自己房裏,見周圍無人,與她一兩銀子,央她配坐胎氣符藥,尋頭男衣胞。薛姑子收下銀子,答應了。晚夕,月娘來家,留她住了一夜,次日,問西門慶討了五兩銀子經錢寫法與她。
到初五日一早,這薛姑子請了八位女僧,來西門慶家在花園卷棚內建立道場,各門上貼歡門吊子,諷誦《華嚴》、《金剛》經咒,禮拜血盆寶懺,灑花米,轉念《三十五佛明經》。次日,王姑子便得知此事,同薛姑子好不吵了一次厲害的,說她一個人吃獨食,沒和自己商量。
過了幾日,朝庭升官邸報下來,西門慶與夏提刑一道觀看,其中寫到他倆:“山東提刑所正千戶夏延齡,資望既久,才練老成,昔視典牧而坊隅安靜,今理齊刑而綽有政聲,宜加獎勵,以冀甄升,可備鹵簿之選者也;貼刑副千戶西門慶,才幹有為,英偉素著,家稱殷實而在任不貪,國事克勤而台工有績,翌神運而分毫不索,司法令而齊民果仰,宜加轉正,以掌刑名者也。”
西門慶見自己真的轉正千戶掌刑,心中大悅。夏提刑見自己升指揮管鹵簿,半日無言,麵容失色。原來這雖是個京官榮職,卻是個空架子,撈不到什麽實惠好處的。又過了幾日,初十晚夕,上司已差人行照會到:“曉諭各省提刑官員知悉:火速赴京,趕冬至令節,見朝引奏謝恩,毋得違誤,取罪不便。”西門慶趕緊收拾行裝,備辦贄見禮物,約會夏提刑動身起程。
到了東京,拜蔡太師府,謝翟謙之禮,西門慶不敢遲誤;進見朱太尉,朝賀天子,西門慶大開眼界。
西門慶下榻何太監家,這何太監的侄兒何永壽即是新上任的山東提刑所副千戶提刑。何太監見自己侄兒年輕,謀到此職不易,故有托於西門慶,強留西門慶住在自家。
這夜,西門慶喝了酒,睡下。屋外寒風陣陣,冷月有光;屋裏綾錦被褥,貂鼠、繡帳、火箱、泥金暖閣床。正沉沉睡去,忽然聽得窗外有婦人語聲甚低,即披衣下床,趿著鞋,悄悄開門視之,隻見瓶兒霧鬢雲鬟,淡妝麗雅,素白舊衫籠雪體,淡黃軟襪襯弓鞋,輕移蓮步,立於月下。西門慶趕緊挽入室內,二人相抱而哭。
西門慶說道:“冤家,你如何在這裏?”
瓶兒道:“奴尋訪至此。對你說,我已尋了房兒了,今特來見你一麵,早晚便搬去也。”
西門慶忙問道:“你的房兒在於何處?”
瓶兒答道:“咫尺不遠。”
說完,二人相偎相抱,上床雲雨,不勝美快之極。已而整衣扶髻,徘徊不舍。
瓶兒又一次叮嚀囑咐:“我的哥哥,切記休貪夜飲,早早回家。那廝時時刻刻伺機害你,千萬千萬勿忘奴言。”說完,脫袖而去。
西門慶猛然驚醒,又是南柯一夢。但見月影橫窗,花枝倒影。西門慶向褥底摸了摸,發覺精流滿席,餘香在被,追悼莫及,悲不自勝。
自西門慶上東京去後,吳月娘見家中婦女多,恐惹是非,吩咐平安兒無事關好大門,後邊儀門夜夜上鎖。眾人都在自己房裏做針線。即使陳經濟要往後樓上尋衣裳,月娘必使小廝跟出跟入。如此嚴緊,最苦惱的便是潘金蓮,幾想和陳經濟勾搭,不得靠近,於是每日隻和那如意兒鬥氣。
這天,天氣晴朗,月娘打點出西門慶許多衣服、汗衫、小衣,教如意兒同家人媳婦韓嫂漿洗,就在瓶兒那邊曬晾。不想金蓮這邊,春梅也洗衣裳捶裙子,使秋菊問如意兒借棒槌。如意兒正與迎春在捶衣,不借。秋菊來告訴春梅,春梅心中不快,嚷出聲來。金蓮正在炕上裹腳,問怎回事。春梅便把如意兒不肯借棒槌的事兒說了。金蓮正找不到由頭兒泄先前的怨憤,當即教春梅去罵如意兒。春梅也是個衝性子,一陣風衝出去,同如意兒爭罵起來。
金蓮裹好腳,跟了上去指著如意兒罵道:“你這個老婆,不要嘴硬!死了你家主子,如今這屋裏就是你。你爹身上的衣服,教你洗,俺這些老婆死絕了,你可他的心,你就拿這個法兒來降伏俺們!”
如意兒見金蓮也出來,又這樣罵自己,招架不住,隻得說道:“五娘怎麽說這話?這都是大娘吩咐的,也是好意替爹整理整理。”
金蓮罵道:“賊歪剌骨,雌漢的淫婦,還強什麽嘴!半夜替爹遞茶兒、扶被兒是誰吩咐的?向爹討這個討那個的,是誰吩咐?你背地幹的那些事兒,還以為我不知道!你就是偷出肚子來,我也不怕!”
如意兒聽她這樣說,也就拉下臉來:“正經有孩子的還死了哩,俺們算得了什麽。”
金蓮聽言,粉麵通紅,心頭火起,走向前,一手把老婆頭發扯住,另一手去摳她的肚腹。
韓嫂見打了起來,向前勸開。
金蓮氣呼呼地罵道:“沒廉恥淫婦,嘲漢的淫婦!俺們這裏還閑得慌,你來雌漢子,你是什麽人兒?你就是來旺兒媳婦重新出世,我也不怕你!”
那如意兒一邊哭著,一邊挽頭發,說道:“俺們後來,也不知什麽來旺兒媳婦,隻知在爹家做奶子。”
金蓮問道:“你做奶子行你那奶子的事,怎麽在屋裏狐假虎威,成起精兒來?老娘成年拿雁,教你弄鬼兒去了!”
這時,孟玉樓走來,借口下棋兒,把金蓮拉進房裏,消了會氣,問道怎麽回事。
金蓮便把如意兒不肯借棒槌的事先說了,又說道:“我心裏惱起來,使了春梅去罵那賊淫婦。從幾時就這等大膽,要降伏俺們了,你是這屋裏什麽人?壓折轎竿兒娶你來的?你比來旺兒媳婦還差些兒!我就隨了出去,她還在畢裏剝剌地吵,教我一頓卷罵。要不是韓嫂兒在中間拉著我,我要把她的五肝六肺掏出來!要俺們在這屋裏點韭買蔥,教這淫婦在俺們手裏弄鬼兒。也沒見,大姐姐也有些兒不是,先前把那來旺賊奴才淫婦慣得有些折兒,教我和她為冤結仇,落後不是還垛在我身上。如今這老婆,又是這般慣她,慣得哪有樣兒。你做奶子行奶子的事,誰許你在跟前花裏胡哨的,俺們眼裏是放得下砂子的人?也有那沒廉恥的貨,人也不知死得哪裏去了,還在那屋裏纏,一回家來,就去那屋裏,望著那死了的影作揖,口裏一似嚼蛆的,不知說些什麽。”
玉樓笑著勸了她幾句,又坐了一會,拉她往後邊下棋去了。
後晌時分,西門慶同何千戶一行經過幾日跋涉,回到清河縣,吩咐賁四、王經跟行李先往家去,自己送了何千戶到衙門後再回來。
西門慶到傍晚回到家中,進入後廳,吳月娘接著,拂去塵土。西門慶說起了路上的艱辛和何千戶到任一節。這時,李嬌兒、孟玉樓、潘金蓮、孫雪娥、大姐都來參見道萬福,問話兒陪坐。
西門慶想起前番往東京回家,還有瓶兒在,今日卻沒了她,心中一陣悲哀,走到前邊瓶兒房中,與她靈床作揖,淚水不由地落了下來。
如意兒、迎春、繡春都來向前磕頭。
月娘使小玉來請西門慶去後邊吃飯。西門慶吩咐差人給何千戶送去豬、羊、雞、鵝、米、麵、柴等,又叫一名廚役在那邊伏侍。
次日晚夕,西門慶往金蓮房裏來。金蓮在房內濃施朱粉,複整新妝,薰香澡牝,正盼西門慶進她房來。金蓮滿麵笑容,向前替西門慶脫衣解帶,又連忙教春梅點茶與他吃。吃了,打發上床歇宿,端的暖衾暖被,錦帳生春,麝香靄靄。被窩中相挨素體,枕席上緊貼酥胸。雲雨之際,金蓮百媚俱生,何況又是拋離了半月在家,久曠幽懷,又要設法拴住西門慶的心,恨不得鑽入他的懷中。交接之後,仍不滿足,又品簫不止,把那話來品弄了一夜,再不離口。
西門慶要下床溺尿,金蓮不放,說道:“我的親親,你有多少尿,溺在奴口裏替你咽了吧,省得下床冷嗬嗬的,熱身子凍著,倒值了多的。”
西門慶聽了越發歡喜,叫道:“乖乖兒,誰似你這般疼我!”於是真的溺在她口裏。
金蓮用口接著,慢慢一口一口都咽了。西門慶問道:“好吃不好吃?”金蓮道:“略有些鹹味兒,你有香茶與我些壓壓。”西門慶給了她幾個香茶放在口裏壓那味兒。
次夜,西門慶又徑直來到金蓮房中。金蓮接住,為西門慶點了一盞濃濃豔豔芝麻、鹽筍、栗絲、瓜仁、核桃仁夾春不老海青拿天鵝、木樨玫瑰潑鹵、六安雀舌芽茶。西門慶剛呷一口,美味香甜,滿心欣喜。然後令春梅脫靴解帶,打發在床。金蓮在燈下摘去首飾,換了睡鞋,兩個被翻紅浪,枕倚彩鴛,並頭交股而。春梅向桌上罩合銀荷,雙掩鳳槅,歸那邊房中去了。西門慶將一隻胳膊支金蓮枕著,精赤條摟在懷中,猶如軟玉溫香一般。金蓮把先前等西門慶時嗑出的瓜子瓤兒用碟兒盛著,安在枕頭邊,將口兒噙著,舌尖密哺送下口中。又不住手下邊捏弄他那話兒,打開淫器包兒,把銀托子帶上。
西門慶問道:“我的兒,我不在家,你想我不曾?”
“你去了這半個多月,奴哪刻兒放下心來。晚間夜又長,獨自一個又睡不著,隨它暖床暖鋪,隻是害冷,伸著腿兒觸冷不伸開,隻得忍酸兒縮著,數著日子兒百盼不到,枕邊眼淚不知流了多少。我的哥哥,奴心便是如此,不知你的心兒如何?”
西門慶說道:“怪油嘴,這一家雖是有她們,誰不知我在你身上偏多。”
金蓮說:“罷麽,你還哄我哩!你那吃著碗裏看著鍋裏的心兒,你說我不知道。你和那來旺兒媳婦蜜調油也似的,把我丟在一邊。落後李瓶兒生了孩子,見我如同烏眼雞一般。如今又興起那如意兒賊歪剌骨來了。她隻是奶子,現放著她漢子,是個活人妻。你要了她,到明日又教她漢子好在門首罵罵咧咧。你為官為宦,傳出去有什麽好聽?你看這賊淫婦,你不在家,為一個棒槌,和我大嚷大鬧,通不讓我一句兒哩。”
“罷麽,我的兒,她再怎麽也隻是個手下人,她哪裏有七個頭八個膽,敢頂撞你?你高高手兒她過去了,低低手兒她過不去。”
“喲,說高高手兒她過不去的話,沒了李瓶兒,她就頂了窩兒。你對她說:你若服侍得好,我把娘這份家當與你吧。你真有這個話?”
“你休胡猜亂疑,我哪裏有此話!你寬恕她,我教她明日與你磕頭陪不是吧。”
“我也不要她陪不是,我也不許你到那屋裏睡。”
“我在那邊睡,也不為別的,因越了不過李大姐情。她守她靈兒,誰和她有私鹽私醋。”
“我才不信!人也死了一百日了,還守什麽靈?在那屋裏也不是守靈,屬米倉的,上半夜搖鈴,下半夜丫頭們聽的好梆聲。”
這幾句把西門慶說急了,摟過脖子來親個嘴:“怪小淫婦兒,瞧你的模樣。”又要她轉過身去隔山勾火,那話自後插入牝中,把手在被窩內摟抱其股,竭力磞得連聲響亮,一邊問道:“你怕不怕我,再敢管著?”
“怪奴才,不管著你,你就上天了。我曉得你丟不開這淫婦,去那邊可以,須先問了我方許你去那邊。她若問你要東西,得先對我說,不許你悄悄偷與她。若不依我,打聽出來,看我嚷得大家都知曉。讓我拚兌了這淫婦,也不差什麽兒。又像李瓶兒來頭,教你哄了,險些不把我打到贅字號去了!你這破答子爛桃行貨子,豆芽菜,有甚正條兒也怎的!老娘如今也賊了些兒了。”
西門慶一邊玩著,笑道:“你這小淫婦兒,原來就是六禮約!”
兩個纏到三更方歇,並頭交股,睡到天明。金蓮淫情未足,便不住隻往西門慶手裏捏弄那話,登時把塵柄捏弄起來,叫道:“親達達,我一心要你身上睡睡。”一麵趴伏在西門慶身上倒澆燭,摟著他脖子隻顧揉搓。教西門慶兩手扳住她腰,扳得緊緊的。她便在上極力抽提一回,又趴在他身上揉一回。那話漸沒至根,餘者被托子所阻不能入。金蓮便道:“我的達達,等我白日裏替你縫一條白綾帶子,你把和尚與你那末子藥,裝些在裏麵。我再墜上兩根長帶兒,等睡時你紮它在根子上,卻拿這兩根帶拴後邊腰裏,拴得緊緊的,又溫火又得全放進,強如這托子,格得人疼,又不得盡美。”西門慶道:“我的兒,你做下,藥在桌上磁盒兒內,你自家裝上就是了。”金蓮道:“你黑夜好歹來,咱晚夕拿與它試試看,好不好?”於是兩個又玩耍了一番。
再過幾日,是玉樓的生日,楊姑娘、吳大妗子、潘姥姥都來了。潘金蓮想著要與西門慶做白綾帶兒,拿過針線匣,揀一條白綾兒,用扣針兒親手縫製,用纖手向減妝盒兒內傾了些顫聲嬌藥末兒,裝在裏麵周圍。又用倒口針兒撩縫兒,甚是細法,預備晚夕要與西門慶雲雨之歡。不想薛姑子一個人驀地進了房,送了安胎氣的衣胞符藥來。薛姑子悄悄遞與金蓮:“你揀了壬子日,空心服,到晚夕與官人在一處,管情一度就成胎氣。你看後邊大菩薩,也是貧僧替她安的胎,今日也有了半肚子了。我還說個法兒與你:縫個錦香囊,我贖道朱砂雄黃符兒,安放在裏麵,帶在身邊,管情就是男胎,好不準驗哩。”
金蓮聽了滿心歡喜,接了藥藏放在箱中,拿過曆日來看,二十九日是壬子日。於是又稱了三錢銀子送與她:“這個不當什麽,拿到家買根菜兒吃。等坐胎之時,你明日捎了朱砂符兒來,我還尋匹絹與你做鍾袖。”又教春梅看茶。薛姑子吃茶,又同金蓮去瓶兒那邊參了靈,方回到後邊去了。
晚夕,玉樓與西門慶和吳月娘遞酒,眾人也來給玉樓上壽。西門慶坐在上位,見幾個妻妾都打扮一新,玉樓粉妝玉琢一般,蓮臉生春,不禁想起去年玉樓上壽時瓶兒也在一起熱鬧,今日妻妾五人,隻少了她,不由得心中一陣痛禁,眼中落下淚來,趕忙低下頭去,偷偷用袖擦掉。不一會;唱曲的小優進來,西門慶吩咐唱一套“憶吹簫”來聽。小優拿起樂器來彈唱。
潘金蓮見西門慶點唱此詞,就知是思李瓶兒之意。當小優唱到“我為她在家中費盡了巧喉舌,她為我褪湘裙杜鵑花上血”時,在席上故意把手放在臉兒上對著西門慶這點兒那點兒地羞他,說道:“孩兒,哪裏豬八戒走在冷鋪中坐著,你怎的醜得沒對兒!一個後婚老婆,又不是女兒,哪裏討杜鵑花上血來?好個沒羞的行貨子!”
西門慶說道:“怪奴才,我隻知道聽唱兒,哪裏曉得什麽。”不再睬她,隻顧聽唱。
潘金蓮越聽心中越不是味,不憤他點唱這套,隻是說他。
月娘有些看不上,說道:“六姐,你這是聽不聽,有什麽話非現在說不可!楊姑奶奶和他大妗子在屋裏冷清清的,沒個人陪,你去陪陪吧。”
金蓮不樂意,隻得拉了李嬌兒往後邊房裏去了。
西門慶吃酒到二更時分,有些醉了。月娘今晚要聽幾個姑子宣講經卷,於是教小玉打個燈籠,西門慶搭伏著春梅,往前邊走來。
金蓮得知西門慶往自己屋裏去了,忙往前邊走來,到了房門首,悄悄向窗眼裏張覷,見西門慶正摟著春梅玩得正好,就不進房去。走到後邊屋裏,見月娘眾人正圍著薛姑子聽說佛法,便與眾人搭訕著玩笑了幾句,也坐下聽講。落後又是聽鬱大姐唱曲,又猜枚吃酒。
金蓮看看已有三更天氣,再也坐不住,走回自己房來,走到桶子上小解了,教春梅掇進坐桶,用了水,摘了頭麵,走到床邊,見西門慶正打鼾哩,於是解鬆羅帶,卸褪湘裙,坐換睡鞋,脫了褲兒,鑽進被窩,與西門慶並枕而臥。
她伸手向他腰間去摸那話,弄了一會,就是不起。原來西門慶剛與春梅行房不久,那話綿軟,急切捏弄不起來。金蓮酒在腹中,欲情如火,蹲身在被底吮咂挑弄,把西門慶弄醒了,便道:“怪小淫婦兒,如何這咱才來?你整治那帶子了?”金蓮道:“在褥子底下不是。”一麵探手取出來與西門慶看了,紮在塵柄根下,係在腰間,拴得緊緊的。又問:“你吃了不曾?”西門慶道:“我吃了。”須臾,那話乞金蓮一壁廂弄起來,隻見奢棱跳腦,挺身直舒,比尋常更舒-七寸有餘。金蓮趴在他身上,龜頭昂大,兩手扇著牝戶往裏放,須臾突入牝中。金蓮雙手摟定西門慶脖項,令西門慶亦扳抱其腰,在上隻顧揉搓,那話漸沒至根。金蓮叫西門慶:“達達,你取我的腰子墊在你腰底下。”這西門慶便向床頭取過她的大紅綾抹胸兒,四折疊起,墊著腰。金蓮在他身上馬伏著,那消幾揉,那話盡入。金蓮道:“達達,你把手摸摸,都全放進去了,撐得裏頭滿滿兒的,你自在不自在?都揉進去。”西門慶用手摸摸,果然全進去,隻剩二卵在外,心中覺翕翕然暢美不可言。金蓮道:“好急得慌,隻是觸冷,咱不得拿燈頭照著幹。趕不上夏天好,這冬月間,隻是冷得慌。”因問西門慶:“這帶子比那銀托子識好不好?強如格得陰門生疼的。這個顯得該多大,又長出許多來,你不信摸摸我小肚子,七八頂到奴心。”又道:“你摟著我,等我今日一發在你身上睡一覺。”西門慶道:“我的兒,你睡,達達摟著。”金蓮把舌頭放在他口裏含著,一麵朦朧星眼,款抱香肩。睡不多時,怎禁那欲火燒身,芳心撩亂,於是兩手按著他肩膊,一舉一坐,抽撤至首,複送至根,叫:“親心肝,罷了,六兒的死了。”往來抽卷,又三百回,比及精泄,金蓮口中隻叫:“我的親達達,把腰扳緊了!”一麵把奶頭教西門慶咂,不覺一陣昏迷,淫水溢下。兩個摟抱一處,金蓮心頭小鹿突突地跳,四肢困軟,於是拽出來,猶剛勁如故。金蓮用帕擦之,便道:“我的達達,你不過卻怎麽的?”西門慶道:“等睡起一覺來再耍罷。”金蓮道:“我也挨不的,身子已軟癱熱化的。”於是雲收雨住,兩人才睡下,不覺東方既白。
睡到天明,金蓮見他那話兒還直豎一條棍相似,便道:“達達,你就饒了我罷,我來不得了,待我替你咂咂罷。”西門慶道:“怪小淫婦兒,你不若咂咂,咂得過了,是你造化!”金蓮真個蹲向他腰間,按著他一隻腿,用口替他吮弄那話兒。吮夠一個時分,精還不過。西門慶用手按著粉項,往來隻顧沒棱露腦搖撼,那話在金蓮口裏吞吐不絕,抽拽得口邊白沫橫流,殘脂在莖。精欲泄之際,金蓮卻向西門慶要李瓶兒,穿的皮襖兒:“二十八日,應二爹送了請帖來請,俺們去不去?”西門慶道:“怎的不去?都收拾了去。”金蓮道:“我有樁事兒央你,依不依?”西門慶道:“怪小淫婦兒,你有甚事說不是?”金蓮道:“把李大姐那皮襖拿出來與我穿了罷,明日吃了酒回來,她們都穿著皮襖,隻奴沒件兒穿。”西門慶道:“有年時王招宣府中當的皮襖,你穿就是了。”金蓮道:“當的我不穿它,你與了李嬌兒去;把李嬌兒那件皮襖卻與雪娥穿,我穿李大姐這皮襖。你今日拿出來與了我,我上兩個大紅遍地金鶴袖,襯著白綾襖兒穿。也是我與你做老婆一場,沒曾與了別人。”西門慶道:“賊小淫婦兒,單管愛小便益兒。她那件皮襖值六十兩銀子哩!油般大黑蜂毛兒,你穿在身上是會搖擺。”金蓮道:“怪奴才,你是與了張三、李四的老婆穿了?左右是你的老婆,替你裝門麵的,沒的有這些聲兒氣的,好不好,我就不依了。”西門慶道:“你又求人,又做硬兒。”金蓮道:“怪硶貨!我是你房裏丫頭,在你跟前服軟?”一麵說著,把那話兒放在粉臉上,隻顧偎晃,良久又吞在口裏,挑弄蛙口;一回又用舌尖舐其龜弦,攪其龜稜;然後將朱唇裹著,隻顧動動的。西門慶靈犀灌頂,滿腔春意透腦,良久精來,連呼:“小淫婦兒,好生裹緊著,我待過也。”言未絕,其精邈了金蓮一口。金蓮一口口接著都咽了。
起床之後,西門慶走到瓶兒房中,先教迎春去月娘處討鑰匙,要如意兒把皮襖找出來給金蓮送去。西門慶見屋裏無別人,把這老婆摟在懷裏,摸她奶頭,親嘴咂舌。說道:“我兒,你雖然生養了孩子,奶頭兒倒還恁緊。”
如意兒說起前日為棒槌吵架的事,西門慶說道:“她也告訴我了。你去向她陪個禮兒。她就是這種人,吃了甜棗兒就喜歡,嘴頭子利害,也沒有什麽壞心。”又許下老婆:“你們晚夕等我來這房裏睡。”如意道:“真個來?休哄俺們著!”西門慶道:“誰哄你來?”說了尋了兩件衣裳給她。
金蓮還在床上裹腳,春梅來說:“如意兒送皮襖來了。”金蓮知其來意,讓她進來。
金蓮問道:“爹使你來的?”
如意兒答道:“是,爹教我送來與娘穿。”
“也與了你些什麽沒有?”金蓮又問道。
“爹賞了我兩件綢絹衣裳年下穿,教我來與娘磕頭。”如意兒說完,向前磕了四個頭。
金蓮說道:“姐姐們,這樣卻不好!你主子既愛你,常言船多不礙港,車多不礙路。你隻不犯著我,我管你怎的?”
如意兒說道:“俺娘已是沒了,雖是後邊大娘承攬,娘在前邊還是主兒,早晚望娘抬舉。小媳婦敢欺心,哪裏還有葉落歸根之處?”
金蓮說道:“不說了。你這衣服,少不得還對你大娘說聲才是。”
如意兒說道:“小的知道了。”見金蓮不再問什麽,就出來了。這時,又連著來了幾撥人。韓道國老婆王六兒沒來,也打發了唱曲的申二姐買了兩盒禮物來與玉樓做生日。李桂姐也來了。
西門慶走到前廳,見夾道內玳安領著一個玲瓏身材,有點像鄭愛月模樣的婦人走了進去,便問身旁小廝是誰,小廝答道:“是賁四嫂。”西門慶不再言語,到上房見月娘,遞還鑰匙。
“你要鑰匙開門做什麽?”月娘問道。
“六兒說做客吃酒沒皮襖,要李大姐那件穿。”西門慶答道。
月娘瞅了他一眼:“你自家把不住自家嘴頭了。她死了,你不讓分散房裏的丫頭奶子。你這樣分她的東西就沒話說了?她不是有皮襖麽?還要這件皮襖?”
幾句話,說得西門慶閉口無言。好在小廝來報,前廳有事,西門慶趕緊走了。
晚夕,待聽完宣講,月娘把申二姐、李桂姐打發往嬌兒房內去,然後問來安:“你爹來了沒有?在前邊忙了一天,做什麽?”
來安答道:“爹往五娘房裏去了。”
月娘聽言,心中生惱,對一旁的玉樓說:“你看,這沒來頭的行貨子,我還說他今日該往你房裏去,如何三不知又摸到她那屋裏去了?這兩日浪風發起來,隻在她前邊糾纏。”
玉樓反勸月娘:“姐姐,隨她纏去。好像是咱們把這事放在心裏,與她爭的一般。左右這六房裏,由他串到。他爹心中所欲,你我管得了他?”
月娘隻得作罷,使小玉去請來三位師父,再把李桂姐、申二姐、鬱大姐都請來,聽薛姑子講《黃氏女卷》。
西門慶來到金蓮房內,二人相攜。金蓮見他隻顧坐在床上,便問:“你怎的不脫衣裳?”西門慶摟定金蓮,笑嘻嘻說道:“我特來對你說聲兒,我要過那邊歇一夜,你把那淫器包兒給我。”
金蓮罵道:“賊牢,你在老娘手裏使巧兒,拿此麵子話兒來哄我,還肯來問過我才去?一定是早商量好了。怪不得使她來送皮襖兒,又與我磕頭兒。小賊歪剌骨,把我當什麽人兒,在我手內弄剌子。要是李瓶兒時,不教你活埋了我?雀兒不在那窩兒裏,我不醋了!”
西門慶笑道:“哪裏有此勾當,她不來與你磕頭兒,你又說她的不是。”
金蓮沉吟良久,說道:“我放你去可以,不許你拿了這包兒去和那歪剌骨弄搭得齷齷齪齪的,到明日又拿來和我睡,好幹淨兒。”
西門慶說道:“我使慣了,你不與我卻怎辦?”
纏了半日,金蓮隻把銀托子與了他。西門慶袖了,說了一句“與我這個也罷”,拔腳往外走。
金蓮叫道:“你過來,我問你,莫非你與她停眠整宿,在一鋪兒長遠睡?完了事還教她另睡去。”
西門慶收住腳步:“誰和她長遠睡?”說畢要走。
“你過來,我還有話,你慌什麽?”金蓮又叫道。
“又說什麽?”西門慶隻得再收住腳步。
“睡可以,不許你和她說什麽閑話,教她在俺們跟前欺心大膽的。我明日打聽出你們說了話,你就休要進我這屋裏來,我就把你下截咬下來。”金蓮狠狠地說道。
西門慶說道:“怪小淫婦,瑣碎死了。”這才出了房門。
次日早晨,玉簫走到金蓮房中對金蓮說道:“五娘昨晚怎不往後邊去坐?眾人聽薛姑子宣《黃氏女卷》,落後又聽賽唱曲兒。俺娘好不說五娘哩,說五娘把爹攔到自己屋裏去了,昨日三娘生日,也不放爹去一去。三娘也說:‘沒得羞人子剌剌的,誰耐煩爭她,左右就這幾房兒,隨他串去。’”
金蓮本來就一肚子火,這下更衝了:“搗瞎了她的眼來,誰說昨晚爹在我屋裏睡來?”
玉簫疑惑不解:“六娘死了,前邊隻有娘屋裏可睡,爹會去誰屋?”
“雞兒不撒尿,各自有去處。死了一個,還有一個頂窩兒的!怎就盯著我哩?”金蓮沒好氣地說道。
玉簫又說了月娘不憤金蓮要瓶兒皮襖的事,金蓮氣得直罵。玉簫說道:“我來對娘說,娘隻放在心裏,休要說出我來。今日桂姐也家去了,應二爹生兒子吃滿月酒,爹已吩咐了,五位娘都去。”說完,去後邊了。
金蓮這才搽胭抹粉,插花戴翠,穿上瓶兒的那件皮襖兒,會齊月娘她們,上轎去吃滿月酒。
午間,如意兒和迎春請了潘姥姥、春梅過來喝酒,要鬱大姐彈唱。春梅又要小廝春鴻去後邊請申二姐來唱曲。那申二姐正伴著大妗子、大姐、三個姑子、玉簫都在上房裏坐著吃芫荽芝麻茶。春鴻掀簾子進去叫道:“申二姐,你來,俺大姑娘前邊叫你唱個曲兒與她聽去哩。”
申二姐不知底細,說道:“你大姑娘在這裏,怎又有個大姑娘出來?”
春鴻道:“是俺前邊春梅姑娘這裏叫你。”
申二姐說道:“你春梅姑娘她稀罕怎的,也來叫我?有鬱大姐在那裏,也是一樣。這裏唱與大妗奶奶聽哩。”
申二姐就是不動身子。
春鴻走到前邊說了。
春梅聽罷,三屍神暴跳、五髒氣衝天,一點紅從耳畔起,須臾紫遍了雙腮。眾人攔阻不住,她一陣風走到上房裏,指著申二姐大罵:“你是什麽總兵官娘子,不敢叫你?你無非隻是個走千家門、萬家戶、賊狗攮的瞎淫婦!你來俺家才走了多少時兒,就敢這樣看人?你不就是會唱那麽幾句東溝籬、西溝壩、油嘴狗舌、不上紙筆的胡歌野調,就拿班作勢起來!俺家本司三院唱的老婆,不知見過多少,誰稀罕你!韓道國那淫婦家興你,俺這裏不興你。你就學那淫婦,我也不怕你。好不好,趁早兒給我離門離戶去罷了。”
大妗子攔阻說道:“快休要舒口!”
申二姐被罵得莫名其妙,敢怒不敢言,隻得說道:“耶!這位大姐,怎麽這樣的粗魯性兒?就是剛才對著大官兒,我也沒曾說什麽不好的話。這般潑口言語瀉出來!此處不留人,也有留人處。”
春梅越發惱了,罵道:“賊攘遍街搗遍巷的瞎淫婦,你家有恁好大姐!你有好性氣,不該出來往人家求衣食,唱與人家聽。趁早兒與我走,再也不要來了。”
申二姐也不服氣:“我沒的賴在你家?”
春梅說道:“賴在我家,教小廝把鬢毛都撏光了你的!”
大妗子又勸阻道:“你這孩兒,今日怎麽這樣兒的,還不往前邊去吧!”
春梅偏不動身,看著申二姐流著淚下炕來,拜別大妗子,收拾衣裳包子,央及大妗子使小廝領自己往韓道國家去了,又隨著後麵罵了一頓,才往前邊去了。
晚夕,月娘與眾人回來,先到上房裏,拜見大妗子和三位師父。月娘見沒有申二姐,便問道:“怎的不見申二姐?”
眾人都不吱聲,玉簫答道:“申二姐回家去了。”
“她怎不等我來,先就家去?”月娘奇怪。
大妗子見隱瞞不住,便把春梅罵申二姐的事說了一遍。
月娘聽罷,好有幾分惱怒:“她不唱便罷了,這丫頭慣得不成樣子,平白無故罵她怎的?怪不得,俺家主子也沒那正主子,奴才也沒個規矩,成什麽道理!”又對著身旁的金蓮說道:“你也管她一管,慣得通沒些折兒!”
金蓮笑道:“也沒見這個瞎拽磨的,風不搖,樹不動。你走千家門、萬家戶,無非隻是個唱。人叫你唱個兒,也不失了和氣,誰教她拿班兒做勢的,該罵!”
月娘不肯:“你倒會說話兒的!論理都像這樣,好人歹人,都乞她罵了去,也休要管她一管兒了?”
金蓮說道:“莫不為瞎淫婦打她幾棍兒?”
月娘一聽,氣上心頭,把臉都氣紅了:“那就慣著她明日把六鄰親戚都教她罵遍了!”說完,起身走過西門慶這邊來。
西門慶見了,問道:“怎麽的?”
月娘說道:“問你自己,你家使的好規矩的大姐,把申二姐罵出去了。”說著,把春梅白日裏罵走申二姐的事告訴了他。
西門慶笑道:“誰教她不唱與她聽哩。也不打緊,到明日,使小廝送一兩銀子補他,也是一樣。”
月娘說道:“你也不把她叫將過來責喝她幾句,還笑哩,真不知笑什麽!”
玉樓、嬌兒見月娘惱起來,都先回自己房裏去了。金蓮還在屋裏坐著,等著西門慶,好一塊兒往前邊去,今日二十九,是壬子日,要用薛姑子的符藥,與他行房。見西門慶還在上房裏吃酒不動身,便走來掀著簾兒說道:“你不往前邊去?我等不得你,我先去了。”
西門慶說道:“我兒,你先走一步兒,我吃了這些酒就來。”
待金蓮走了,月娘對西門慶道:“我今日偏不讓你去,我還和你有話說。你倆合穿著一條褲子怎的?這是什麽世界,走過來在我這屋裏硬來叫你。沒廉恥的貨,她是你老婆,別人就不是?你這賊皮搭行貨子,怪不得人說你。一視同仁,都是你老婆。休要顯出來便好。從東京回來,就沒去後邊歇一夜兒,吃她在前邊攔住了,教人怎不惱你?冷灶著一把火,熱灶著一把柴才好。今日孟三姐在應二嫂那裏,一天也沒吃什麽,不知是掉了口冷氣,隻害心淒惡心,應二嫂遞了兩盅酒,都吐了。你還不往她屋裏瞧瞧去?”
西門慶一聽,忙放下酒杯,說道:“收了家夥罷,我不吃酒了。”走到玉樓房中,見玉樓果然呻吟不止,慌忙問道:“我的兒,你心裏怎麽的來?對我說,明日請人來看你。”玉樓一聲不言,隻顧嘔吐。被西門慶一麵扶起她來,與她坐的。見她兩隻手隻揉胸前,便問:“我的心肝,你心裏怎麽?你告訴我。”玉樓道:“我害心淒得慌,你問它怎的?你幹你那營生去!”西門慶道:“我不知道。剛才上房對我說,我才曉得。”玉樓道:“可知你不曉得。俺們不是你老婆,你疼心愛的去了!”西門慶於是摟過粉項來,就親個嘴,說道:“怪油嘴,就徯落我起來!”又親手托來苦豔茶送給她吃。玉樓道:“拿來我自家吃。會那等喬劬勞,旋蒸熱賣兒的,誰這裏爭你哩!今日日頭打西出來,稀罕往俺這屋裏來走一走兒。也有這大娘,平白你說他,爭出來,糊包氣!”西門慶道:“你不知,我這兩日七事八事,心不得個閑。”玉樓道:“可知你心不得閑,自有那心愛的扯落著你哩!把俺們這僻時的貨兒都打到贅字號聽題去了。後十年掛在你那心裏!”見西門慶嘴揾著自己的香腮,便道:“吃的那爛酒氣,還不與我過一邊去!人一日黃湯辣水兒誰嚐嚐著來?哪裏有什麽神思,且和你兩個纏!”西門慶道:“你沒吃什麽兒?叫丫頭拿飯來咱們吃,我也還沒吃飯哩。”玉樓道:“你沒的說。人這裏淒疼的了不得,且吃飯?你要吃,你自家吃去。”西門慶道:“你不吃,我敢不吃了。咱兩個收拾睡去罷。明日早使小廝請任醫官來看你。”玉樓道:“由他去,請什麽任醫官、李醫官,教劉婆子來,吃他服藥也好了。”西門慶道:“你睡下,等我替你心口內撲撒撲撒,管情就好了。你不知道,我專一會揣骨捏病,手到病除。”玉樓道:“我不好罵出來,你會揣什麽病?”西門慶忽然想起道:“昨日劉學官送了十圓廣東牛黃清心蠟丸,那藥,酒兒吃下極好。”於是吩咐丫頭去月娘房裏要,順便帶些酒來。玉樓道:“休要酒,俺這屋裏有酒。”不一時,藥丸拿來,西門慶看見篩熱了酒,剝去蠟,裏麵露出金丸來,看著玉樓吃下去。
西門慶對丫頭說:“趁著酒,你篩一盅兒來,我也吃了藥罷。”玉樓瞅了他一眼,說道:“就休那汗邪你!要吃藥,往別人房裏去吃。你這裏且做什麽哩,卻這等胡作做!你見我不死。來攛掇上路兒來了?緊教人疼得魂兒也沒了,還要那等掇弄人!虧你也下般的,誰耐煩和你兩個隻顧涎纏!”西門慶笑了:“罷罷,我的兒,我不吃藥了,咱兩個睡罷。”玉樓吃畢藥,與西門慶兩個解衣上床同寢。西門慶在被窩裏替她手撲撒著酥胸,揣摸香乳,一手摟其粉項,問道:“我的親親,你心口這回吃下藥覺好些?”玉樓道:“疼便止了,還有些嘈雜。”西門慶道:“不打緊,消一回也好了。”因說道:“你不在家,我今日兌了五十兩銀子與來興兒,後日宋禦史擺酒,初一燒紙還願心,到初三日再破兩日工夫,把人都請了罷。受了人家多少人情禮物,隻顧挨著,也不是事。”玉樓道:“你請也不在我,不請也不在我。明日三十日,我叫小廝來攢帳,交與你,隨你交付與六姐,教她管去。也該教她管管兒。卻是她昨日說的:什麽打緊處,雕佛眼兒便難,等我管!”西門慶道:“你聽那小淫婦兒,她勉強,著緊處她就慌了。一發擺過這幾席酒兒,你交與她就是了。”玉樓道:“我的哥哥,誰養得你恁乖?還說你不護她,這些事兒就見出你那心裏來了。擺過酒兒交與她,俺們是合死的?像這清早晨,待梳個頭,小廝你來我去,秤銀子換錢,把氣也掏幹了!饒費了心,那個道個是也怎的?”西門慶摟著道:“我的兒,常言道:當家三年狗也嫌!”說著,一麵慢慢起這一隻腿兒,跨在胳膊上,摟抱在懷裏。揝著她白生生的小腿兒,穿著大紅綾子的繡鞋兒,說道:“我的兒,你達不愛你別的,隻愛你這兩隻白腿兒。就是普天下婦人選遍了,也沒你這兩隻腿兒柔嫩可愛。”玉樓道:“好個說嘴的貨!誰信你那綿花嘴兒?可可兒的就是普天下婦人選遍了沒有來。愁好的沒有?也要千取萬。不說俺們皮肉兒粗糙,你拿左話兒來右說著哩!”西門慶道:“我的心肝,我有句謊,就死了我!”玉樓道:“怪行貨子,沒要緊賭什麽誓!”這西門慶說著,把那話帶上銀托子,插放入她牝中。玉樓道:“我說你行行就下道兒來了。”便道:“且住,賊小肉兒不知替我拿下了不曾。”遂伸手向床褥子底下摸出絹子來,預備著抹搽。因摸見銀托子,說道:“從多咱三不知就帶上這行貨子了,還不趁早除下來哩。”那西門慶哪裏肯依,抱定她一隻腿在懷裏,隻顧沒稜露腦,淺抽深送,須臾淫水浸出,往來有聲,如狗舔糨子一般。玉樓一麵用絹抹之,隨抹隨出,口裏不住地作柔顫聲,叫他:“達達,你省可往裏去。奴這兩日好不腰酸,下邊流白漿子出來。”西門慶道:“我到明日問任醫官討服暖藥來你吃,就好了。”
玉樓一直管著家中錢帳,前日,與金蓮閑聊,說到這管錢艱難,金蓮似有願管之意,於是向西門慶說出把帳交與金蓮管理之事。西門慶也知自己任這官職以來,來往交結,還有那些朝廷命官,地方吏員都到自己家中借宅院設宴擺席,迎送上司同僚,開支巨大,確實為難管帳的,見玉樓真心交帳,也就答應下來。
次日,西門慶早起往衙門中去了。
守了一夜不見西門慶的潘金蓮已得知是月娘攔了西門慶不放,誤了自己的壬子日期,心中十分不悅。先使來安叫了頂轎子,把潘姥姥打發回家,自己坐在房裏生悶氣。
玉簫來了,拿了塊臘肉兒、四個甜醬瓜茄子,要給潘姥姥,見潘姥姥已走,便遞與秋菊收了,然後向金蓮說道:“昨日晚夕,俺娘對著爹好不說五娘與爹兩個合穿著一條褲子,沒廉恥,把爹攔在前邊,不放後邊來。落後把爹打發到三娘房裏歇了一夜。”
金蓮聽了,恨在心裏,向後麵走來。
玉簫回月娘,說潘姥姥起早回家去了。
月娘便對大妗子說道:“你看,昨日說了她兩句兒,今日使性子,也不進來說聲兒,一早打發她娘家去。我猜,又不知心裏安排著要起什麽水頭兒哩。”
月娘說著,不防金蓮已在簾下聽覷多時。金蓮再也壓不住這心裏的火兒,掀簾進來說道:“這可是大娘說的,我打發了她家去,我好攔漢子!”
月娘說道:“是我說了,你如今拿我怎麽的?一個漢子,從東京來了,成日被你攔在前頭,通不來後邊傍個影兒。原來隻你是他老婆,別人不是?”
金蓮說道:“他不來後邊喜歡往我那屋裏去,怪誰,難道要我拿豬毛繩子套他來後邊不成?哪個浪得慌了怎的?”
月娘說道:“你不浪得慌,你昨日怎麽掀簾子硬進來叫他前邊去,這怎麽說?漢子頂天立地,吃辛受苦,犯了什麽罪,要你拿豬毛繩子套他?賤不識高低的貨!一個皮襖兒,悄悄就問漢子討了,穿在身上,掛口兒也不來說一聲。一個使丫頭,和他貓鼠同眼,慣得有些摺兒。不管好歹就罵人。”
金蓮高聲嚷道:“是我的丫頭怎麽的?你們打不是。皮襖是我問他要了,他還拿了衣裳與人,你怎不說說?丫頭就是我慣了她,我也浪了,圖漢子喜歡。像這等的,卻是誰浪?”
吳月娘被她這兩句觸疼了心,便紫漲了雙腮,說道:“這個是我浪了?隨你怎的說。我當初是女兒填房嫁他,不是趁來的老婆!那沒廉恥趁漢精便浪,俺們真材實料不浪!”
吳大妗子見她這樣說話,上前攔勸:“你怎了?快休舒口。”
可是月娘已是不聽勸阻了:“你害殺了一個,隻少我了不是?”
孟玉樓在旁說道:“大娘,你今日怎麽這等惱得大發了,連累著俺們,一棒打著好幾個人。六姐,你就讓大姐一句兒罷了,隻顧吵嘴。”
潘金蓮算是第一次被罵得如此羞辱,坐下地去,打起滾來,又自家打幾個嘴巴子,頭上髻都撞落一邊,放聲大哭,叫道:“我死了罷,要這命做什麽!我是你家漢子說條念款說將來,我趁將你家來了?比是恁的,也不難的勾當。等他來家與了我休書,我走就是了。”
月娘說道:“你看就是個潑腳子貨!別人一句兒還沒說出來,你看她嘴頭子就像淮洪一般,她還打滾兒賴人,莫不等漢子來家滾給漢子看?好老婆,把我別變了就是了!你放這樣的刁兒,哪個怕你麽?”
金蓮躺在地上道:“你是真材實料,誰敢放你的刁兒?”
月娘更惱了:“我不真材實料,我敢在這屋裏養下漢來?”
金蓮說道:“你不養下漢,誰養下漢來?你就拿主兒來與我!”
玉樓見兩人吵得更加凶了,拉起金蓮勸她到前邊去。金蓮不肯。玉樓和玉簫一齊扯將起來,送她去了。
大妗子勸月娘,那三個姑子見嚷吵得厲害,告辭回去。月娘道歉再三,打發送了出門。這時,月娘隻覺得胳膊發軟,手冰涼的,玉簫端上飯來,隻覺惡心,不想吃。妗子知她身上不方便,勸她消氣。月娘吩咐玉簫鋪好炕床,倒身躺下。
西門慶回來,先到上房,見月娘睡在炕上,叫了半日不答應。又走到前邊,見金蓮蓬頭散發睡在那裏,也不言語。急了,走到玉樓房中問原因,才知底細。西門慶慌忙走到上房,一把手把月娘扶起來,抱在懷中,好言再三勸慰,知月娘懷有身孕,現時心內發脹,肚子往下憋墜得疼,就要使小廝去請任醫官。月娘不肯。西門慶堅持要請。小廝去了回來,說是任太醫不在家,已留下話兒,明日來。
次日一清早,任太醫來到。月娘不願讓任醫官診治,西門慶好生勸說,這才梳洗整衣,出房見太醫。任太醫診脈望聞,囑咐月娘切戒氣惱。西門慶使琴童去取了藥來,吩咐丫環用心伏侍,自己則到前邊忙於安排宋禦史迎請巡撫大人的宴席去了。
李嬌兒和孟玉樓在月娘房裏幫著裝定果盒,搽抹銀器,一邊勸慰月娘。眾人說笑著,玉樓就有讓金蓮來給月娘賠禮的打算,說與月娘聽。大妗子也在一旁相勸。月娘一聲也不言語。玉樓抽身往前走,月娘說道:“孟三姐,你別去叫她,隨她來不來吧。”
玉樓笑道:“她不敢不來。若不來,我可拿豬毛繩子套了她來。”一句話。說得眾人都笑了。
玉樓走到金蓮房中,見她頭不梳,把臉黃著,坐在炕上,便說道:“六姐怎的隻顧使性兒起來?今日前邊擺酒,後邊正忙著哩。剛才俺們幾個對大娘說了,勸了她,她也不怨了。你去後邊,把惡氣揣在懷裏,把好氣兒出來,看怎的與她下個禮,賠了不是吧。你我既在簷底下,怎敢不低頭?常言道:‘甜言美語三冬暖,惡語傷人六月寒。’你倆都不要使性兒。人受一口氣,佛受一爐香。你去與她賠個不是,天大事都了了。不然,你不是教他爹兩下裏也難?莫不你還要她來這邊?”
金蓮說道:“我拿什麽比她?這可是她說的,她是真材實料,正經夫妻。你我都是趁來的露水兒。”
玉樓說道:“你就由她說幾句。我昨日不是說了,一棒打三四個人。就是後婚老婆,也不是趁將來的,當初也有個三媒六證,哪裏就是平白無故地往你家來?砍一枝,損百株。兔死狐悲,物傷其類。就是六姐惱了你,還有沒惱你的人。有勢休要使盡,有話休要說盡。凡事看上顧下,留些兒防後才好。不管蝗蟲螞蚱,一概都說著。還有三位師父在旁,人人有麵,樹樹有皮,俺們臉上就沒些血兒?罷了,過去的就讓過去了吧,將來還在一處兒,唇不離腮。你快些把頭梳了,咱兩個一道後邊去吧。”
金蓮見玉樓這般說,尋思了半日,淚水收起,怨氣吞下,鏡台前拿過抿鏡,隻抿了頭,戴上髻,穿好衣裳,同玉樓往後邊上房走來。
玉樓掀開簾兒,先進去說道:“大娘,你看我牽了她來。她不敢不來。”又笑著對金蓮說道:“我兒,還不過來與你娘磕頭。”又對月娘一本正經地說:“親家,孩兒年幼,不識好歹,衝撞親家。還請高抬貴手,將就她吧,饒過這一遭兒。到明日再無禮,隨親家打,我老身卻不敢說了。”
眾人都笑了起來。
那金蓮先是插燭般地與月娘磕了四個頭,然後跳起來趕著玉樓打道:“你這麻淫婦,還做我娘哩。”
眾人又是笑,月娘也忍不住笑了。
玉樓說道:“賊奴才,你見你主子與了你好臉兒,就抖起毛兒打起老娘來了。”
大妗子也高興:“你們姊妹笑開了,歡歡喜喜卻不好?”
月娘說道:“她不言語,哪個好說她?”
金蓮說道:“娘是個天,俺們是個地。娘容了俺們,俺們還能說什麽?”
玉樓打了她一下肩背:“我的兒,休要說嘴,俺們做了這一天的活,也該你來幫一把了。”
金蓮趕忙洗手剔甲,在炕上與玉樓裝定果盒。
次日是臘月初一,孟玉樓在月娘房裏總了帳,等西門慶回來送與他,交代金蓮管理錢帳。西門慶問月娘怎處。
月娘吃了藥,心裏好受多了,說道:“該哪個管,你就交與她就是了,問我怎的?”
西門慶這才兌了三十兩銀子、三十吊錢,交與金蓮管理。
金蓮沒言語,接了。
晚夕,西門慶忙完諸事,回到金蓮房中來。
金蓮得知,不等進房,就先摘了冠兒,亂挽烏雲,花容不整,朱粉懶施,和衣歪在床上。房內燈兒也不點,靜悄悄的。
西門慶進來,先叫春梅,無人答應。再看金蓮,和衣而睡,也不出聲。西門慶用手拉她起來,問道:“你如何這般模樣?”
金蓮把臉扭著,珠淚滾滾而下。
西門慶心軟了,連忙一隻手摟著她的脖項,問道:“怪油嘴,好好兒的,你倆鬥什麽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