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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回 再忍耐瓶兒暗落淚 不甘休金蓮馴悍貓

  任太醫澄心定氣,候得脈來,卻是胃虛氣弱,血氣肝經旺。心境不清,火在三焦,須要降火滋榮。與西門慶說了。

  西門慶說道:“先生果然如見,實是如此。這個小妾,性子極忍耐得。”

  太醫說道:“正為這個緣故,所以她肝經原旺,人卻不知她。如今木克了土,胃氣自弱了,氣哪裏得滿?血哪裏得生?水不能載火,火都升上來,胸膈作飽作疼,肚子也時常作疼;血虛了,兩腰子、渾身骨節裏頭通作酸痛,飲食也便吃不下了。可是這等的?”

  迎春忙道:“正是這樣。”

  西門慶誇道:“真正任仙人了!貴道裏望、聞、問、切,如先生這樣明白脈理,不消問的,隻管說出來。也是小妾有幸!”

  太醫深深打躬行禮道:“晚生曉得什麽,隻是猜多罷了?”

  西門慶還禮道:“太謙遜了些。”又問道:“今小妾該用什麽藥?”

  太醫說道:“隻是降火滋榮。火降了,這胸膈自然寬泰;血足了,腰脅自然不作疼了。不要認是外感,一些也不是,都是不足之症。”又問道:“經事來得勻麽?”

  迎春說道:“常是不得準。”

  太醫問道:“幾時來一次?”

  迎春道:“自從養了官哥,還不見十分來。”

  太醫說道:“元氣原弱,產後失調,遂致血虛了。不是壅積了要用疏通藥,而要逐漸吃些丸藥,養她轉來才好。不然,病就深了。”

  西門慶說道:“便是,極看得明白。如今先求煎劑,救得目前痛苦,還要求些丸藥。”

  太醫道:“當得。晚生返舍,即便送來。”

  西門慶謝不絕口。剛起身出房,官哥又醒了,哭起來。太醫說道:“這位公子好聲音。”

  西門慶說道:“也是常生病,連累小妾日夜不得安枕。”

  西門慶送太醫上馬,差書童掌燈送去。別了太醫連忙進來,交待玳安拿一兩銀子趕上隨去討藥。

  拿了藥來,西門慶交給迎春,先煎一帖,自己坐在旁邊看藥,又親自濾渣,捧到瓶兒床前,扶起瓶兒,一口口喂了下去。藥苦,西門慶讓迎春燒些滾水來,對涼了,過了口。西門慶自己則吃了粥,洗了足,伴瓶兒睡了。

  次早,西門慶起身,問瓶兒:“昨夜覺好些麽?”

  瓶兒點點頭道:“一夜睡得好,現在心腹裏也不覺得疼了。”

  西門慶笑道:“謝天,謝天!今兒再煎它二盅吃,就全好了。”說完,起床梳洗。

  西門慶走到後邊,把瓶兒好的事說與月娘聽,月娘也高興。

  西門慶又說道:“蔡太師壽旦已近,即日著手準備。這次我親往東京去拜賀。”說畢,吩咐下去,將先期備辦的龍袍錦繡、金花寶貝上壽禮物,一一打包寫封。

  連著忙了兩日,臨行前一日,月娘教小玉去到各房娘處告一聲,都來收拾行李。當下,除了瓶兒一是有孩兒,二是服了藥不便出門,其餘各房,玉樓、金蓮等人都來了,眾人齊動手,上壽禮物共有二十多扛,又整頓了應用冠帶衣服等。

  晚夕,月娘眾人擺設酒肴,為西門慶送行。席上,西門慶各人叮囑了幾句。席散,西門慶進月娘房裏歇宿。

  次日,把二十扛行李先打發出門,又發了一張通行馬牌,仰經過驛遞,起夫馬迎送。

  各各停當,西門慶走進瓶兒房裏來,看了官哥兒,與瓶兒說話,教她好好調理,又說道:“此去,快則半月,慢也不出一月,便來家看你。”

  瓶兒含著淚說道:“路上小心保重。”說完,硬掙著起身披衣,和月娘、玉樓、金蓮等人把西門慶主仆一行人送出了大門。

  西門慶這一去,曉行夜宿,進了京城,一是禮重非常,二是有翟大管家幫忙,竟受到蔡京十分的禮遇,別的不說,滿朝文武立於蔡府前等候進禮,偏西門慶一人受寵直接進禮,又陪蔡京用壽宴,還被蔡京收為義子。

  西門慶在京城好不得意,眾姊妹在家眼巴巴望西門慶回來,在屋裏做針線,通不出來閑耍。隻有那潘金蓮,打扮得如花似玉,喬模喬樣,在丫環群裏,或是猜枚,或是抹牌,說也有,笑也有,嘻嘻哈哈,也不顧人看見,隻顧找到機會與陳經濟勾搭。孤單時,長籲短歎,托著腮兒發呆出神。

  這日,風和日暖,金蓮走到卷棚後麵,隻朝著雪洞子裏望,望了一會,又回到屋裏,拿筆在手,吟哦了幾聲,便寫了一封書,封好,叫春梅給陳經濟送去。陳經濟正在店裏忙,拆封一看,是一支曲兒。看罷,慌得丟了買賣,如撞魂一般跑到卷棚後麵。金蓮也來了。兩個相見,如餓眼見瓜皮一般,金蓮恨不得一身直鑽到經濟懷裏來,捧著經濟的臉連連親嘴,咂得舌頭一片聲響。

  狂親一陣之後,金蓮說道:“負心的短命賊囚!經久不曾相會?這些日子,你爹上東京去了,我一個坐床上,淚汪汪地隻想你,你難道耳根兒也不熱一熱?”

  金蓮還想幹什麽,忽然發現玉樓走了來,正朝這邊望哩,趕緊順手一推,自己迎上前去,把玉樓引進自己房中,那陳經濟趕緊溜了出去。

  過了幾日,吳月娘、孟玉樓、李瓶兒同在一處坐著,忽見玳安慌慌跑進門來,見月娘便磕頭,說道:“爹回來了。小的一路先行,到家報信,爹就在後頭二十來裏路。”

  月娘眾人聽了,十分高興,趕緊讓玳安去廚下用飯,又教整飯迎接西門慶。一個來時辰過去,西門慶到門前下轎,眾妻妾齊在大門首迎接進來。西門慶依序與妻妾廝見。

  用了茶,西門慶把進京的辛苦與得意細敘說了一遍,接著問瓶兒:“孩子好麽?你身子怎麽調理的?任醫官的藥有些靈驗麽?我在東京,一心隻想著家中,店裏又不知怎樣,因此,也無心觀玩,急忙回來。”

  瓶兒答道:“孩子也沒什麽事。我吃藥後,略覺好些。”

  月娘一邊教眾人收好行李,一麵端上飯來與西門慶吃。到了晚上,又設酒為西門慶接風。當晚,西門慶就在月娘房裏歇了。

  次日,陳經濟和大姐同來廝見,說了些店裏的帳目。應伯爵幾個得知西門慶回來。都來看望,聽西門慶講說東京的富麗和蔡太師的情分,稱羨不已。

  西門慶在家忙了幾日後,便去衙門處理公務,從衙門回來,見有兩個眉清目秀的童兒在家門首等候,原來是在東京認識的揚州苗員外送來的兩個歌童。西門慶十分感激那苗員外的盛情,即讓他倆唱曲,果然是聲遏行雲,歌成《白雪》,喜得西門慶直拍掌。吳月娘、孟玉樓、潘金蓮、李瓶兒都知道了,同著來前邊聽唱,不禁誇讚唱得好。

  潘金蓮一雙杏眼直射這兩個歌童,口裏暗暗低言道:“這兩個小夥,不但唱處好,容貌也標致得很呀!”心下已有幾分喜歡他倆了。後來,西門慶畢竟用這兩個歌童不著,都送給蔡京了,潘金蓮心中好不惱怨。

  西門慶從東京回來,本來得意,見瓶兒母子平安,店裏生意興旺,心中好不輕鬆愉快。這日空閑,同月娘商量,要置辦酒席,請親朋來把盞。月娘同意。吩咐下去,一麵備辦,一麵請客。吩咐了當,西門慶拉著月娘,一同來瓶兒房中看官哥兒。瓶兒笑嘻嘻地接住,又叫奶子抱出官哥兒來。西門慶見兒子眉目稀疏,如粉塊裝成一般,笑眯了眼。那官哥兒也乖,笑欣欣直往月娘懷裏鑽。

  月娘樂得張開雙手,抱了過來,說道:“我的兒,這樣乖覺,長大來定是聰明伶俐的。”又逗著問孩子:“兒長大,怎樣奉養老娘哩?”

  瓶兒接著:“娘說哪裏話,假若兒子長成,討得一官半職,也先向上頭封贈起。娘,那鳳冠霞帔,穩穩兒先到娘哩。好生奉養老人家。”

  西門慶也接口道:“兒,你長大來,還掙個文官。不要學你家老子,做個西班出身,雖有興頭,卻沒十分尊重。”

  那潘金蓮見西門慶與月娘進了瓶兒房,就站在外邊留心聽說話。聽罷之後,不覺得怒從心上起,罵道:“沒廉恥、弄虛脾的臭娼根,偏你會養兒子哩!也不曾經過三個黃梅、四個夏至,又不曾長成十五六歲,出痘過關,上學堂讀書,現今還是水的泡,與閻羅王合養在這裏!怎見得就做官,就封贈那老夫人?我那怪賊囚根子,沒廉恥的貨,怎地就見得要兒子做文官?”潘金蓮就這樣嘮嘮叨叨,一頭罵一頭惱,忽見玳安走將過來,叫了聲“五娘”,問爹在哪裏。金蓮脫口罵道:“怪尖嘴的賊囚根子,哪個曉得你什麽爹在哪裏!爹怎會到這屋裏來?他自有五花官誥的太奶奶、老封婆,八珍王鼎地奉養他在那裏!哪裏向我討?”

  玳安曉得不是路了,連說“是了,是了”,走了出來,望六娘房裏走去。到了房裏,稟告西門慶,說是應二爹在廳上等候。西門慶隻得撇了月娘、瓶兒,去外邊見應伯爵。

  二人正要開談,隻見一個募緣的長老來到門首,高聲叫道:“阿彌陀佛!這是西門老爹門首麽?哪個掌事的管官,與吾傳報一聲,說道:扶桂子,保蘭孫,求福有福,求壽有壽,東京募緣長老求見。”

  西門慶聽了傳報,教小廝放他進來。那長老進到花廳裏麵,打了個問訊,說道:“貧道出身西印度國,行腳到東京汴梁,卓錫在永福禪寺,麵壁九年,頗傳心印。止為那永福禪寺殿宇傾頹,琳宮倒塌。貧僧想起來,為佛弟子,自然應為佛出力,總不然推到哪個身上去,因此上貧僧發了這個念頭。貧僧記得佛經上說得好:如有世間善男子、善女人,以金錢喜舍,莊嚴佛像者,主得桂子蘭孫,端嚴美貌,日後早登科甲,蔭子封妻之報。故此特叩高門,不拘五百一千,要求老檀越開疏發心,成就善果。”說完,取出募緣疏簿,雙手遞上。

  西門慶早已被長老這番話打動了心兒,歡喜地接過疏簿,又叫小廝看茶。看畢疏簿,恭恭敬敬地放在桌上,對長老說道:“實不相瞞,在下雖不成個人家,也有幾萬產業,忝居武職,交遊世輩盡有。不想偌大年紀,未曾生下兒子,房下們也有五六房,隻是放心不下,有意做些善果。去年第六房賤累,生下孩子,咱萬事已是足了。先前,偶因餞送俺友,得到上方,見廟宇傾頹,也有個舍財助建的念頭。今蒙老師下顧,西門慶哪敢推辭。”說完,拿起兔毫妙筆,躊躇一會,寫了五百兩銀子,並答應明日再會親朋同僚,勸其多募,以促事成。長老自是感謝。

  送走長老,西門慶留下應伯爵等會把盞陪客,自己便朝裏走去。到金蓮房中,見金蓮正在床上躺著。走瓶兒房前過,見瓶兒和奶子丫環在逗官哥玩。走到後邊,見月娘與雪娥幾個正在整辦酒菜,便走上前去,把募緣開疏的事兒說了。

  月娘果然高興,又不慌不忙說出幾句話來:“哥,你天大的造化!生下孩兒,你又發起善念,廣結良緣,豈不是俺一家兒的福分?隻是那善念頭怕它不多,惡念頭怕它不盡。哥,你日後那沒來由沒正經養婆兒,沒搭煞貪財好色的事兒,少幹幾樁兒也好,積下些陰功與兒子吧。”

  西門慶聽罷一笑:“你的醋話兒又來了。卻不道天地尚有陰陽,男女自然配合。今生偷情的,苟合的,都是前生分定,姻緣簿上注名,今生了還。難道是生剌刺,胡掐亂扯,歪斯纏做的?咱聞那佛祖西天,也止不過要黃金鋪地;陰司十殿,也要些楮鏹營求。咱隻消盡這家私廣為善事,就使強奸了嫦娥,和奸了織女,拐了許飛瓊,盜了西王母的女兒,也不減我潑天富貴。”

  月娘也笑了:“笑哥狗吃熱屎,原道是個香甜的;生血吊在牙兒內,怎生改得?”

  夫妻正說笑著,隻見那王姑子同了薛姑子,提了一個盒子,直闖進來,先朝月娘道個萬福,又向西門慶拜禮。西門慶見了,又有些惱。薛姑子先開口,原來是來勸舍銀印造陀羅經的。這時,瓶兒也進來了,她是聽說兩個姑子來家,有心求替官哥佑福來的。西門慶聽了兩個姑子的話,心上打動了一片善念,叫玳安開匣,取出一封銀子,準準三十兩足色鬆紋,交付兩個姑子,印造五千經卷。

  說話間,書童來報,說是請的客人:吳大舅、花二舅、謝希大等人,都已到齊。西門慶吩咐擺桌上菜,自己則整衣出房迎接。當日西門慶在前廳陪宴,吃得酩酊大醉,走到後邊孫雪娥房裏宿了一夜,另有潘姥姥、楊姑娘眾女眷在後邊由月娘陪侍。

  次日二十八,乃西門慶的生日,臨清碼頭上到了一萬銀子緞絹貨物要交稅過關。西門慶安排陳經濟拿了五十兩銀子去找鈔關主事錢龍野,求他青目一二。不一會,連連來了數撥人,先是應伯爵和幾個唱曲的;接著是劉太監和薛太監;又是兩位秀才,其中一位溫必古,是西門慶請來作文書的;然後吳大舅、範千戶到了。剛坐定,鄭愛月、李桂姐、吳銀兒、董嬌兒四個妓女花枝招展地來臨。這四人先見了西門慶,又與月娘眾人磕頭。隨後,李桂姐、吳銀兒跟著金蓮、玉樓,往花園中來看瓶兒與官哥兒。官哥兒心中又有些不自在,驚睡,吃不下奶。瓶兒在一旁守著。玉樓勸瓶兒去請劉婆子來看看。瓶兒搖搖頭:“今日他爹的好日子,明日請吧。”

  不覺過了西門慶生辰,第二日早晨,西門慶又請了任醫官來看瓶兒,討藥。月娘又去請了劉婆子來看官哥兒。打發了事,孟玉樓、潘金蓮和大姐,再加上還未回去的李桂姐、吳銀兒,都在花架底下,放小桌兒,抹骨牌,賭酒玩耍。孫雪娥也來了,被眾人贏了七八盅酒,吃得有些醉乎乎的,不敢久坐,聽見西門慶在前邊使小廝來要菜兒,慌得往廚房跑去。眾人飲至天黑,月娘裝了盒子,送李桂姐、吳銀兒出了大門首。

  潘金蓮吃得大醉歸房,見西門慶這幾日不是在月娘房裏歇,就是在瓶兒房裏睡,早晨還急著又請任醫官來,前日還去雪娥房裏歇了一夜,這兩日,雪娥神氣便大異於先前,旁人都似乎不在眼裏了,怎不惱恨在心,隻是找不到泄處。一進門,黑影中踩了一腳狗屎,進房叫春梅點燈來看,大紅緞子新鞋兒上,滿幫子都汙了。登時柳眉倒豎,杏眼圓睜,叫春梅打著燈,把角門關了,拿大棍打狗,打得那狗怪叫起來。

  這邊瓶兒剛哄著官哥兒吃了劉婆子的藥,睡著了。那狗一叫,驚得孩兒睜大眼發戰,哭叫起來。瓶兒使迎春過來教五娘別打狗。潘金蓮坐著,半日不語,開了門,放狗出去了。

  待迎春出去,又尋起秋菊的不是來。她看著自己的鞋,左也惱,右也惱,把秋菊喚至跟前,說道:“論起來,天都黑了,這狗也該打發出去,隻顧還放在屋裏做什麽?是你這奴才的野漢子?教它遍地拉屎撒尿,把我這雙新鞋兒,連今日才穿三四日兒,踩了這一幫子屎。知道我回來,你也與我點個燈兒,如何這般推聾裝啞裝憨兒?”

  春梅在一旁說道:“我先就對她說了,趁娘沒來,早喂它些飯,送到後院子裏去。她佯打耳聾的不理我,還拿眼兒瞟著兒。”

  金蓮罵道:“賊膽大萬殺的奴才,怎麽懶得P股不動動。我知道,你在這屋裏成了把頭!”於是把秋菊叫到跟前,又叫春梅拿過燈來:“教這該死的奴才瞧瞧!踩得我這鞋上的齷齪。我才做的一雙新鞋兒,就教你這奴才糟塌了!”哄得秋菊低頭瞧鞋,金蓮提起鞋兜臉就是幾鞋底子,打得秋菊嘴唇都破了,往下流血。秋菊走開一邊,金蓮罵道:“好賊奴才,你這走!”教春梅:“與我扯過來,跪著。取馬鞭子來,把她身上的衣服與我剝了,好好抽她三十鞭子便罷。你若扭一扭,我亂打了不算。”春梅果然扯了秋菊衣服。金蓮又教春梅拴了她的手,掄起鞭子雨點般地打下去,打得這丫頭殺豬似地嚎叫起來。

  那邊官哥兒才合上眼,又被驚醒了。瓶兒隻得又使繡春過來說:“俺娘上覆五娘:饒了秋菊,不打她吧,隻怕唬醒了哥哥。”那潘姥姥還沒家去,正歪在裏間屋裏炕上,聽見金蓮打得秋菊叫,一咕碌子扒起來,在旁邊勸解。她見金蓮不睬繡春,便走上前奪過女兒手中的鞭子,說道:“姐姐,少打她兩下兒吧,惹得她那邊姐姐說,隻怕唬了哥哥。為驢扭棍不打緊,倒沒得傷了紫荊樹。”

  金蓮自己心裏惱得很,聽見她娘這麽一說,越發心中攛上一把火一般。須臾,紫漒了麵皮,把手一推,險些兒把潘姥姥推了一跤,說道:“怪老貨,你不知道,與我過一邊坐著去!不幹你的事,來勸什麽膫子。什麽紫荊樹、驢扭棍,單管外合裏應。”

  潘姥姥生氣了:“賊作死的短壽命,我怎的外合裏應?我來你家討冷飯吃,教你這樣頓摔我!”

  金蓮也不讓:“你明日夾著那老走,怕是他家不敢拿長鍋煮吃了我。”

  潘姥姥聽見自己的女兒這等說她,走進屋裏嗚嗚咽咽哭起來了。

  金蓮更是下力氣打秋菊,打夠了二三十鞭子,打得皮開肉綻,才放起來。又把她的臉和腮頰都用尖指甲掐得稀爛。

  瓶兒在屋裏,隻是雙手捂住孩子耳朵,淚流滿麵,敢怒而不敢言。不想那日西門慶在對門房子裏吃酒,吃完酒,又去玉樓房中歇了一夜。第二日,又去周守備家吃補生日酒。瓶兒見官哥兒吃了劉婆子的藥不見動靜,夜間又著驚唬,一雙眼隻是往上吊吊的,心中好不疼痛。聽說薛姑子、王姑子要走,瓶兒來對月娘說,拿出她壓被的銀獅子一對,教薛姑子印造《佛頂心陀羅經》,趕八月十五日嶽廟裏去舍。

  那薛姑子滿口答應,拿了銀獅子就走,被孟玉樓在旁說道:“師父且住。大娘,你還是使小廝叫賁四來,替她兌兌多少分兩,就同她往經鋪裏講定個數兒來,每一部經多少銀子,咱們舍多少,到幾時有,才好。你教薛師父去,她獨自一人,怎弄得過來?”

  月娘同意了,使來安兒叫賁四來,把那對銀獅子上天平兌了,重四十一兩五錢。賁四又同著來安、薛姑子、王姑子往經鋪裏去了。

  金蓮叫了玉樓,往大姐房來,見大姐正在簷下納鞋。金蓮閑話了幾句,玉樓問大姐:“你女婿在屋裏不在?”

  孟玉樓又向金蓮說:“剛才若不是我在旁邊說著,李大姐糊糊塗塗就要把銀子交那姑子去印經卷。那就是天曉得了,到時經也印不成,你沒腳蟹,哪裏尋她去?”

  金蓮說道:“依我看,這麽有錢的姐姐,不賺她些兒,是傻子!隻不把牛身上拔一根毛裏了。你孩兒若沒命,休說舍經,隨你把萬裏江山舍了,也不成!俗話說:饒你有錢拜北鬥,誰人買得不無常。如今這屋裏,隻許人放火,不許俺們點燈。大姐聽著,也不是別人。偏染的白兒不上色,偏你會那等輕狂百勢,大清早兒,刁蹬著漢子請太醫。她亂她的,俺們又不管。每當人前,會那樣撇清兒說話,‘我心裏不耐煩,他爹要便進我屋裏,推看孩子,雌著和我睡。誰耐煩?教我推著往別人屋裏睡去了。’背地裏又嚼說俺們。那大姐姐偏聽她一麵詞兒。不是俺們爭這個事兒,怎麽昨日漢子不進你屋裏去?昨日晚夕,該我晦氣,進屋踩了一鞋狗屎,打丫頭趕狗,也嗔起我來。使丫頭過來說唬了她孩子了。俺娘那老貨,又不知道,走來勸什麽的驢扭棍傷了紫荊樹。我惱她那等輕聲浪氣,她又來我跟前說長話短,教我墩了她兩句,她今日使性子家去了。去了罷了,教我說:他家有你這樣窮親戚也不多,沒你也不少。”

  玉樓笑她:“你這個沒訓教的子孫!你就一個親娘,還這等訌她。”

  金蓮說道:“不能這樣說,她單管黃貓黑尾,外合裏應,隻替人說話。吃人家碗半,被人家使喚。得了人家一個甜頭,千也說好,萬也說好。想著那對頭兒,養了這個孩子,把漢子調唆得生根似的,把她便扶得正正兒的,把人恨不得踩到那泥裏頭還踩。今日怎的天也有眼,你的孩兒生出病來了。我隻說日頭常晌午,如何也有個錯了的時節兒!”

  正說著,賁四和來安來回話,看見玉樓、金蓮和大姐都在廳台基上坐著,不敢進來。來安走來說道:“娘們閃閃兒,賁四來了。”

  金蓮說道:“怪囚根子,你教他進去,又不是才見他來。”

  來安對賁四說了。賁四於是低著頭,一直往後邊見了月娘、瓶兒,說道:“銀子四十一兩五錢,交付經鋪裏的翟經兒家收了,講定印造綾殼《陀羅》五百部,每部五分;絹殼經一千部,每部三分。總共該五十五兩,還得我與他十三兩五錢。定準在十四日早抬經來。”

  瓶兒連忙去房裏取出一個銀香球來,教賁四上天平,兌了十五兩。瓶兒對賁四說道:“你拿了去。除找與他的,剩下的你收著,換下些錢,十五日廟上舍經,與你們做盤纏。”

  賁四拿了香球出門,瓶兒又加了一句:“四哥,多累你。”

  賁四躬著身說道:“小人不敢。”

  走到前邊,金蓮、玉樓叫住賁四問他:“銀子交付與經鋪了?”

  賁四低頭說道:“已交付明白。共一千五百部經,五十五兩銀子,除收過四十一兩五錢,剛才六娘又與了這件銀香球。”

  二人瞧了瞧,沒言語。賁四出去了。

  玉樓對金蓮說道:“李大姐冤枉花這麽多的錢。他若是你的兒女,就是榔頭也樁不死;他若不是你的兒女,你舍經造像,隨你怎的也留不住。信著姑子,什麽事兒幹不出來。剛才不是我說著,把這些東西就托她拿得去了。這等著咱家去個人,卻不好。”

  金蓮不在乎地說道:“縱然她背地落,也落不了多少兒。”

  說了一會,沒話說了,金蓮拉著玉樓的手兒,一同來到大門裏首站立。金蓮問平安兒:“對門房子收拾了?不是說要開門麵麽?”

  平安兒說道:“昨日教陰陽來破土,還要大裝修哩。出月開張。”

  玉樓問道:“那寫書的溫秀才的家小搬來不曾?”

  平安答道:“昨日就過來了。”

  金蓮問道:“你沒見他老婆,怎的模樣兒?”

  平安笑道:“黑影子坐著轎子來,誰看得見?”

  這時,遠遠一個老頭兒,斯琅琅搖著驚閨葉過來。金蓮說道:“瞧,磨鏡子的過來了。平安兒,你叫住他,與俺們磨磨鏡子。我的鏡子這兩日都使得昏了。”

  磨鏡子老頭放下擔兒,見兩個婦人在門裏首,向前唱了兩個喏,立在旁邊。金蓮和玉樓吩咐來安兒去屋裏找自己的丫頭拿鏡子來磨。去不多時,兩隻手提著大小八麵鏡子,懷裏又抱著四方穿衣鏡出來。

  金蓮說道:“賊小肉兒,你拿不了做兩遭兒拿。如何這樣拿,一時叮當了怎麽辦?”

  玉樓問金蓮:“我沒見你這麵大鏡子,哪來的?”

  “是鋪子人家當的。我愛它亮,安在屋裏早晚照照。”金蓮答道。又問來安:“這兩麵是誰的?”

  來安答道:“這兩麵是俺春梅姐的。”

  金蓮說道:“賊小肉兒,她放著她的鏡子不用,成日隻撾著我的鏡子照,弄得這般昏昏的。”

  那老頭兒接著鏡子,絆在坐架上,使了水銀,哪消一頓飯工夫,將九麵鏡子磨得耀眼爭光。金蓮又教來安把鏡子拿進去。玉樓令平安問鋪子裏傅夥計櫃上要了五十文錢與老頭兒。那老頭兒接了錢,仍舊立著不去。

  玉樓教平安問道:“你怎的不去?敢嫌錢少?”

  那老頭兒不覺眼中竟撲簌簌流下淚來,哭了,說道:“不瞞哥哥說,老漢今年癡長六十一歲。老漢前妻丟下個兒子,二十二歲尚未娶妻,專一狗油,不幹生理。老漢日日出來掙錢,養活他。他又不守本分,常與街上搗子耍錢。昨日惹了禍,同拴到守備府中,當土賊打了他二十大棍,歸來把他媽媽的裙襖拿去當了,氣得媽媽睡在炕上不得動彈。老漢說了他兩句,他便出走了,找尋他幾日,無個下落。待要賭氣不尋他,老漢這大年紀,就這麽一個兒子,往後無人送老。有他在家,見他不成人,又要惹氣。似這等,乃老漢的業障。有這等負屈銜冤,沒處訴說,所以這等淚出痛腸。”

  玉樓教平安兒問道:“你這後娶婆兒今年多大年紀?”

  “她今年癡長五十五歲。男兒花女沒有,如今氣病一場,心中想塊臘肉兒吃。老漢在街上問了三日,走了十數條街巷,沒討到一塊臘肉兒。”老頭兒歎氣說道。

  玉樓聽罷,笑道:“我屋裏有塊。”當即令來安兒去取,順帶兩個餅出來。

  金蓮叫道:“那老頭子,問你家媽媽兒吃小米兒粥不吃?”

  老頭兒答道:“怎的不吃!哪裏有?那可是好東西。”

  金蓮於是叫住來安兒:“你對春梅說,把前日你姥姥捎來的新小米兒量二升,就拿兩個醬瓜兒出來,與他媽媽兒吃。”

  來安去不多時,拿出半腿臘肉、兩個餅子、二升小米、兩個醬瓜茄,叫道:“老頭子過來,造化你了!你家媽媽子不是害病想吃,隻怕害孩子坐月子,想定心湯吃。”

  那老頭連忙雙手接了,安放擔內,望著玉樓、金蓮唱了個喏,挑著擔兒,搖著驚閨葉兒揚長而去了。

  平安過來說道:“二位娘不該與他這許多東西,被這老油嘴設計誆去了。他媽媽子是個媒婆,昨日還打這街上走過哩,幾時在家不好來?”

  金蓮聽了,罵道:“賊囚,你早不說,做什麽來?”

  平安道:“罷了,也是他的造化。正巧讓二位娘出來看見,叫住他,照顧了他這些東西去了。”

  金蓮不想說什麽,忽見東頭一人,帶著大帽眼紗,騎著騾子,匆匆朝門首走來,慌得忙扯了玉樓一把,往裏走去。

  來的是韓夥計,奉西門慶之命,去臨清鈔關取了那批緞貨來。西門慶得知,從守備府趕回家,吩咐陳經濟陪韓夥計用酒。

  次日是八月初一,西門慶先去察看了卸下的貨物,又看了看正在裝修的門麵,忽然心中想起許久未去院中的鄭愛月家。於是先讓玳安送了三兩銀子、一套紗衣去,午後,坐上涼轎,令琴童、玳安跟隨,又有小廝春鴻背著直袋,往鄭愛月家中來。一直留戀至三更方才回家。

  次日,打發西門慶去衙門後,月娘和玉樓、金蓮、嬌兒幾個都在上房坐,見玳安進來取尺頭匣兒,準備往夏提刑家送生日禮去,便想問清楚昨晚西門慶的去處。月娘已得知西門慶刮剌上了韓道國的老婆王六兒,以為是去了那兒。

  玳安說道:“不是。她漢子來家,爹怎好去的。”

  月娘再問,玳安隻笑,不說,取了匣兒,送禮去了。

  潘金蓮便把春鴻小廝叫來問。誰知春鴻剛來不久,不知院裏的情況,更認不出姓名,說了半天,也沒說出個子醜寅卯來。眾人笑了,認定是去了李桂姐家。

  潘金蓮房中,養著一隻白獅子貓兒。這貓兒渾身純白,隻額兒上有一抹黑毛,胡取名“雪中送炭”,又名“雪獅子”。這雪獅子十分乖巧,善會銜汗巾兒,拾扇兒。西門慶不來房中時,婦人晚夕常抱著它在被窩裏睡,又不撒尿在床上和衣服上。吃飯時,常蹲在肩上或桌前,由金蓮喂。呼之即來,揮之即去。金蓮常笑稱它為“雪賊”。這貓每日不吃牛肝幹魚,隻吃生肉半斤,調養得牙利爪鋒,十分肥壯,毛內可藏一個雞蛋。金蓮先前因為怕孤悶,經日抱在膝上摸弄,十分愛憐。後來,發現官哥平昔極怕貓,便生出用心來,好生喂養。近日,見瓶兒受寵,西門慶百依百順,要一奉十,都隻因為瓶兒比自己多了個官哥兒,嫉妒不平之氣便衝著這孩兒來了。她就巴不得那讓母親得寵的官哥兒天天被貓驚唬,唬去膽魄才好。唬死了兒子,你李瓶兒就不如我了,西門慶又會複親於我。有了這些想法,這潘金蓮常在無人處用紅絹裹肉,馴貓抓撲撾食。

  當月娘眾人在上房訊問春鴻時,瓶兒見官哥兒連吃劉婆子的藥有些好轉,便與他穿上紅緞衫兒,安頓在外間炕上,坐著小褥子兒玩耍,迎春一旁守著,奶子如意兒則在旁拿著碗吃飯。沒想到金蓮房中的雪獅子,無聲無跡地轉了進來,蹲在護炕上,看見穿著紅衫兒的官哥兒在炕上一動不動地玩耍,隻當是平日主人哄喂它的肉食一般,猛然往下一跳,撲將官哥兒,四爪齊上,亂抓亂撾。隻聽那官哥兒“呱”的一聲,倒咽一口氣,就不再言語了。迎春魂魄都被驚飛了,跳起來趕貓,再看官哥兒,身上皆被抓破,手腳抽搐。奶子慌得丟下飯碗,摟抱官哥在懷,隻顧唾噦呼喊,為他收驚。那貓起初還不怕迎春,還要作勢撲抓,被迎春一腳踢了出去。瓶兒聞聽,趕忙出來,抱起孩兒,見抽搐一陣緊似一陣,不禁淚水潸然而下,教迎春:“快請娘來。”

  月娘聽言,驚損六葉連肝肺,唬壞三毛九孔心,兩步並做一步,徑撲進瓶兒房中,見孩子抽搐得兩隻眼睛直往上吊,見不到黑眼睛珠兒,口中白沫流出,咿咿猶如小雞兒叫,手足皆動,心中猶如刀割一般。瓶兒已哭成個淚人兒,正叫著“我的哥哥,剛才還好好兒,怎的瞬時就這樣哩”。迎春和奶子把雪獅子貓撲抓孩兒的事說與月娘,月娘臉上變了色,一聲兒沒言語,隻是把金蓮叫將來,問道:“是你屋裏的貓唬了孩子?”

  “誰說的?”金蓮反問道。

  月娘指著奶子和迎春:“是奶子和迎春說的。”

  金蓮反駁道:“你倆這等血口噴人!俺貓在屋時好好兒臥著不是,你們亂道怎的!把孩子唬了,沒得賴人不著,賴起貓來!爪兒隻揀軟處捏,俺們這屋裏是好纏的!”

  月娘問道:“她的貓怎得來這屋裏?”

  迎春答道:“常常也來這邊屋裏走跳。”

  “那常時怎不撾他?”金蓮即時說道,“碰巧今日起來?你這丫頭也這般張眉瞪眼兒,六說白道的。將就些兒罷了,怎的要把弓兒扯滿了,俺們隻是沒時運來。”說完,使性子,甩身回自己房裏去了。

  月娘也不去追問,救孩兒要緊。一麵熬薑湯灌他,一麵使來安兒快去叫劉婆去。不一時,劉婆子來到。看了脈息,隻顧跌腳:“此遭驚唬重了,是驚風,難得過來。”

  瓶兒聽了,越發哭得厲害,叫道:“我的哥哥,你千萬別打這條路兒去了!”

  劉婆子急令快熬燈心薄荷金銀湯,取出一丸金箔丸來,向盅兒內研化。見官哥牙關緊閉,月娘連忙拔下金簪兒來,撬開口。將藥灌了下去。

  劉婆說道:“過得來便罷。如過不來告過主家奶奶,必須要灸幾蘸才好。”

  月娘拿不下主意:“誰敢耽,必須還等他爹來,問了他爹。不然灸了,惹他來家吆喝。”

  瓶兒道:“大娘,救孩兒命吧!若等他爹來家,隻恐遲了。若是他爹罵,由我承當就是了。”

  月娘隻得說道:“孩兒是你孩兒,隨你,我不敢作主。”

  當下,劉婆子把官哥兒眉攢、脖根、兩手關尺並心口,共灸了五蘸,放他睡下,那孩子昏昏沉沉,直睡到日暮時分還不醒來。

  西門慶在夏提刑家吃罷壽宴來家。那劉婆子聽說西門慶來了,收下月娘與她的五錢銀子藥錢,一溜煙從夾道內出去了。

  西門慶先歸上房,月娘把孩子風搐的事說了。西門慶連忙走到前邊來,見瓶兒已哭得兩眼紅腫,問道:“孩兒怎的風搐起來?”

  瓶兒隻是滿眼落淚,不言語。

  西門慶急了,喝問丫頭、奶子,都不敢說。

  西門慶又見官哥兒手上身上被撾得一道道血痕,有的皮兒也被撾去了,滿身又灸得火艾,心中焦燥,再走到後邊問月娘。月娘隱瞞不住,隻得把金蓮房中貓驚唬孩兒之事說了,又加了幾句:“劉婆子剛才看過,說是急驚風,若不針灸,難過得來。若等你來,又恐怕遲了。六娘主張,教她灸了孩兒身上五蘸,才放下他睡了,這半日還未醒。”

  西門慶聽罷此言,三屍暴跳,五髒氣衝,怒從心上起,惡向膽邊生,直向金蓮房裏衝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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