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門慶把潘金蓮按在月娘炕上,提起拳頭來罵道:“狠殺我罷了!不看世界麵上,把你這小歪剌骨一頓拳頭打死。單管嘴尖舌快的,不關你的事,也來插一腳。”
潘金蓮被按著,見他的拳頭下不來,卻哭將起來,說道:“我曉得你倚官仗勢,倚財為主,把心來橫了,隻欺負我一個。你便不看世界麵上,哪個攔著你的手兒不成?你打呀!我隨你怎麽打,你把我這口氣打沒了,不愁我家那病媽媽問你要人?隨你家怎麽有錢有勢,和你家打場官司。你別以為你是衙門裏的千戶,不過隻是個破紗帽、債殼子窮官罷了,能禁的幾個人命?可就不是做皇帝,敢殺下人也怎的?”
金蓮隻管說,西門慶反倒嗬嗬大笑,手下放了金蓮,說道:“你看原來小歪剌骨兒,這等刁嘴。我是破紗帽窮官?教丫頭取我的紗帽來,看看哪塊兒有破。再去清河縣問問,我少誰家銀子,你說我是債殼子?”
“那你怎叫我歪剌骨?”金蓮裝著不服氣的樣兒,蹺起一隻腳來,“你看,老娘這腳,哪些兒放著歪?你怎罵我是歪剌骨?那剌骨也不怎的!”
站在一旁的月娘也笑道:“你兩個,銅盆撞了鐵刷帚!常言道:惡人見了惡人磨,見了惡人沒奈何。自古嘴強的爭一步。六姐,也虧了你這嘴頭子。不然嘴鈍些兒也成不的。”
這時,玳安來說,周守備差人來請西門慶吃酒。西門慶安排了幾句家中的事,往周守備家去了。
吳月娘對金蓮說:“你還不往屋裏勻勻那臉去,揉得紅紅的,等回人都來了看著,什麽樣?誰教你去惹他來,你不怕,我倒替你捏兩把汗。不見了金子,隨他去罷了,尋不尋不在你;又不是在你屋裏不見的,平白扯著脖子和他強什麽?你也丟了這口氣兒罷。”幾句話,說得金蓮閉口無言,兩眼發直,過了一會兒,往屋裏勻臉去了。
不一時,李瓶兒和吳銀兒打扮出來,到月娘房裏。
月娘問她:“金子怎的不見了?剛才惹得他爹和六姐兩個在這裏辯了回嘴,差些兒辯惱了打起來。讓我勸開了,他爹現往人家吃酒了,吩咐了小廝買狼筋,等他晚上回來,要把各房丫頭抽起來。你屋裏丫頭、老婆管什麽事了?就看著孩子耍,不見了一錠金子也不知道。”
瓶兒說:“他爹高高興興拿進四錠金子來與孩子耍。我又忙著陪大妗子她們,坐著說話,誰知就不見了一錠。如今丫頭推奶子,奶子推老馮。急得馮媽媽哭哭啼啼,隻要尋死。”
吳銀兒一旁搭腔道:“天麽天麽!還好今日我在這邊屋裏梳頭,沒曾過去,不然,還要難為我了。雖然爹娘不言語,你我心上何安?誰人不愛錢?俺裏邊人家最忌叫這個名聲兒,傳出去醜聽。”
說著,約定的兩個唱曲的來了,一個叫韓玉釧兒,一個叫董嬌兒。兩人笑嘻嘻先向月娘、大妗子、瓶兒磕了頭,又望著吳銀兒拜了拜。月娘吩咐玉簫上茶。一麵放下桌兒,擺上茶食。又使小玉去李嬌兒房裏,請桂姐她們來。眾人來齊,迎春把官哥兒也抱來了,桂姐抱了過來,同他親嘴耍子。那韓玉釧兒彈琵琶,董嬌兒彈箏,吳銀兒一旁陪唱,先唱一套“繁花滿目開”《金索桂梧桐》。開口一句,落塵繞梁,裂石流雲,十分清脆響亮,卻把個官哥兒唬得鑽進桂姐懷裏不敢抬頭出氣兒。月娘見了,趕緊要瓶兒教迎春掩著孩子的耳朵抱回那邊房裏去。桂姐也加入了唱曲,四人齊合著聲兒唱了起來。
這一樂,直到晚夕三更天。吳大妗子的轎子來了。月娘留不住嫂子,隻得送走了她。臨行,吳大妗子再三囑咐:“明日請姑娘眾位好歹往我那裏坐坐,晚夕告百病兒來家。”月娘答應了。李桂姐也要告辭,月娘不肯。陳經濟也說,轎子都回了。正在此時,西門慶帶著七、八分酒意回家來走入房中,聽說桂姐要走,不肯,又要她們幾個唱曲來聽。唱完,給韓玉釧兒、董嬌兒兩個唱錢,打發出門,留李桂姐、吳銀兒兩個住下。
忽然,聽見前邊一陣嚷亂,玳安兒和琴童兒兩個簇擁著李嬌兒房裏的丫頭夏花兒進來稟告西門慶,說是在馬房馬槽底下發現夏花兒,躲在那裏不敢出聲,問也不答話。西門慶令拿上奴才,在外邊明間穿廊下審問。那丫頭跪在地下隻是不言語。這時李嬌兒聞訊趕來,要她說話。西門慶吩咐搜身。這丫頭不容人家搜,琴童把她一拉,隻聽“滑浪”一聲,從腰裏掉下一件東西來。西門慶教玳安拾了遞上來,燈下看時,正是頭裏不見了的那錠金子。
西門慶好不惱怒,令琴童往前邊取拶子來,把這個丫頭拶得殺豬般地叫喚。月娘見西門慶氣在醉頭上,也不敢勸,這丫頭挨忍不過,隻得說是在六娘房裏地下拾的。
西門慶這才令小廝放了拶子,吩咐嬌兒領丫頭回屋:“明日叫媒人,即時與我拉出去賣了,還留著做什麽!”
李嬌兒沒有話說,隻能罵奴才:“賊奴才,誰叫你往前頭去來?你就拾了她屋裏金子,也對我說一聲。”
夏花兒隻是哭。
李嬌兒又罵道:“拶死你這奴才才好哩,你還有臉哭!”
西門慶把金子交與月娘收了,往前邊瓶兒房裏走去。月娘令小玉關上儀門,叫來玉簫問道:“這丫頭也往前邊去?”
小玉答道:“二娘、三娘陪大妗子他們往六娘那邊去,她也跟了去。誰知她會偷金子?怪不得先前在廚房問我:‘狼筋是什麽?’俺們幾個都笑了,哄她道:‘狼筋就是狼身上的筋,若是哪個偷了東西不拿出來,把狼筋抽將起來,就纏在那人身上,抽攢著手腳兒在一處。’她一定是嚇慌了,想在晚上逃走,見大門首有人,才藏入馬房,鑽大槽底下躲的。”
月娘歎了一口氣:“這怎教人去看人哩!這麽一個小丫頭,也這等賊頭鼠腦。”
那李嬌兒領夏花兒到了房裏,這一晚就別說睡覺了。李桂姐好一頓教訓夏花兒:“你原來是個俗孩子!該十五六歲,也知道些人事兒,還這等懵懂。要著俺裏邊,才使不得的!這裏沒人,你就拾了些東西,來屋裏悄悄交與你娘!像這等把出來,她在旁邊也好救你。你怎麽不向她提一字兒?剛才這一頓拶打,好麽?幹淨傻丫頭!常言道:穿青衣,抱黑柱。你不是她這屋裏人?就不管她?剛才這等掠掣著你,你娘臉上有光沒光?”桂姐又轉過身來說她姑娘:“你也忒不長俊。要是我,怎教他把我房裏丫頭當眾拶這麽一頓拶子!我的丫頭,我拉到自己房裏來,等我打。前邊幾個房裏丫頭怎麽不拶,隻拶你房裏的丫頭?你是好欺負的?鼻子口頭沒些氣兒。等到明日,真個教他拉出這丫頭去,你也就沒句話兒說?你不說,等我說。休教他領出去,教別人好笑話。你看看孟家的和潘家的,兩家一似狐狸一般,你能鬥得過她們?”又叫夏花兒過來,問她:“你出去不出去?”
那丫頭答道:“我不出去。”
桂姐說道:“你不出去,今後要貼你娘的心,凡事要你和她一心一計。不管拿了什麽,交付與她,你就沒事了,娘也會抬舉你。”
夏花兒連連點頭。
西門慶走到前邊瓶兒房裏,隻見瓶兒和吳銀兒坐在炕上說話,就想脫衣服睡覺。
瓶兒勸道:“銀姐在這裏,沒地方安插你哩,你且去過一家兒吧。”
西門慶說:“怎的沒地方兒?你娘兒兩個在兩邊,等我在當中睡就是。”
瓶兒瞅他一眼,說:“瞧你說下道兒去了。”
西門慶問瓶兒:“我如今往哪去睡?”
瓶兒說道:“你過六姐那邊去睡一夜吧。”
西門慶隻得起身:“也罷,也罷,省得我打攪你們娘兒倆。”於是一直走到金蓮這邊來。
金蓮正要睡,聽見西門慶進房來,如同天上落下來一般,向前與他接衣解帶,重新掃床鋪被,展放鮫綃,款設珊枕。吃了茶,兩人上床歇宿。
瓶兒打發西門慶出去,和吳銀兒兩個燈下放炕桌兒,撥下黑白棋子,對坐下象棋兒。又吩咐迎春備茶,上果盒,篩金華酒。少頃,下了三盤棋,篩上酒來,拿銀盅兒共飲。吳銀兒要唱個曲兒給幹娘聽。
瓶兒勸阻道:“姐姐,不唱吧。大小官兒睡著了,你爹那邊又聽得見,吵了他。咱擲骰子耍耍罷了。”於是教迎春遞過色盆來,兩人擲骰兒賭酒為樂。
擲了一回,吳銀兒對迎春說道:“姐,你那邊屋裏請過奶媽兒來,教她吃盅酒兒。”
迎春說奶媽已摟著哥兒在那邊炕上睡了。吳銀兒不再說什麽。
瓶兒說道:“那就拿一甌子酒送過去與她吃就是了。你不知道,俺這小大官好不伶俐,你帶他睡,一離開,他就醒。有一日,在我這邊炕上睡,他爹這裏敢動一動,就睜開眼醒了,恰似知道的一般。教奶子抱了去那邊屋裏,隻是哭,隻要我摟著他。”
吳銀兒笑了:“娘有了哥兒,和爹在一起也睡不成個自在覺。爹幾日來這屋裏走一遭兒?”
瓶兒說道:“他也不論,遇著一遭也不可定,兩遭也不可定,常進屋裏看他,為這孩子!來看他不打緊,教人把肚子也氣破了。將他爹和這孩子,背地咒得白湛湛的。我是不消說的,隻與人家墊舌根。誰和他有什麽大閑事,寧可他不來我這裏還好。第二日教人眉兒眼兒地隻說俺們,什麽把攔著漢子。為什麽剛才到這屋裏,我就攛掇他出去?銀姐,你不知道,俺這家人多舌頭多。自今日為不見了這錠金子,早是你看著,就有人氣不憤,在後邊調唆你大娘,說拿金子進我這屋裏來了,怎的不見了?落後不想是你二娘屋裏丫頭偷了,才顯出個青紅皂白來。不然,綁著鬼,隻是俺這屋裏丫頭和奶子。老馮媽媽急得那哭,隻要尋死,說道:‘若沒有這金子,我也不家去。’落後見有了金子,才肯家去,還打了燈家去了。”
吳銀兒見瓶兒說著說著,淚水隻打轉兒,勸道:“娘也罷了,你看爹的麵上,守著哥兒,慢慢過到哪裏是哪裏。論起後邊大娘,心善善的,也罷了。倒隻是別人,見娘生了哥兒,未免都有些兒氣。爹他老人家有些主就好了。”
瓶兒點點頭,說道:“若不是你爹和你大娘用心,這孩子也活不到如今。”
兩人一邊說著,一邊喝酒,直到東方發白,晨曦初露,方才睡下。
次日,西門慶因放假,沒往衙門裏去,一早起來,在前廳看著,安排玳安送兩張桌麵給喬家去。一張與喬五太太,一張與喬大戶娘子,都有高頂方糖、肘件樹果之類。不一會,借錢的李智、黃四在應伯爵的引領下,送來酒禮,西門慶又是一陣忙亂。
這時,李桂姐家的保兒、吳銀兒家的丫頭臘梅,領著轎子來接人。桂姐聽說保兒來了,慌得走到門外,和保兒悄悄說了半日話。轉回來到上房,向月娘告辭。月娘再三挽留,隻是不肯。月娘隻得打點禮物,打發她回去。桂姐先辭月娘眾人,然後由嬌兒送她到前邊,教畫童兒替她抱了氈包,來到書房門首,教玳安請出西門慶來說話。
待西門慶出來,桂姐花枝招展繡帶飄飄磕了四個頭,說道:“打攪爹娘多日。”
西門慶說道:“不再住幾日?”
“家裏無人,媽使保兒拿轎子來接了。”桂姐說到這兒,近前一步又說道:“我還有一件事對爹說,俺姑娘房裏那孩子,休要領出去吧。俺姑娘昨日晚夕又打了她幾下。說起來還小哩,什麽也不懂。吃我說了她幾句,從今改了,她也就再不敢了。你打發她出去,大節間,俺姑娘房中沒人使,你心裏不急麽?自古木勺火杖兒短,強如手撥拉。爹,好歹看我份上,留下這丫頭吧。”
西門慶點頭同意:“既是你這般說來,就留下這奴才吧。”轉頭當即吩咐玳安:“你去後邊對你大娘說,不要叫媒人了。”
玳安見畫童兒在旁抱著桂姐氈包,便說道:“拿桂姨氈包等我抱著,教畫童兒後邊說去吧。”
畫童便把氈包給了玳安,往後邊說去了。
桂姐與西門慶說完話,又同應伯爵幾個說笑了幾句,出門上轎走了。
畫童兒走到後邊,月娘正和孟玉樓、李瓶兒、大姐、雪娥,還有大師父,都在上房裏坐著說話。月娘見了畫童兒,就要使他去叫媒婆來領夏花兒出去。
畫童說道:“爹使小的對大娘說,不要領她出去罷了。”
月娘不高興了:“你爹先要賣她,怎的又不賣了?你實說,是誰對你爹說不要領她出去?”
畫童隻得如實說道:“剛才小的抱著桂姨氈包送桂姨,桂姨臨去對爹說,央及留下。爹使玳安進來對娘說。玳安不進來,在爹跟前使小的進來,奪過氈包,送桂姨去了。”
月娘聽了,心中生惱,罵玳安道:“這賊,兩頭弑番,獻勤欺主的奴才!”
正說著,吳銀兒進來。月娘對她說:“你家臘梅接你來了。李家桂兒家去了,你莫不也要家去?”
吳銀兒說道:“娘既留我,我又家去,顯得不識敬重了。”轉頭問臘梅:“家裏有什麽事?”
臘梅答道:“沒什麽事,媽使我來瞧瞧你。”
吳銀兒說道:“既沒事,你先家去吧。娘留下我,晚夕還要同眾娘們往妗奶奶家走百病兒去。我從那回來,才往家去。對媽媽說,不要來轎子,我自己走了家去。”
臘梅告辭,月娘吩咐玉簫領著到後邊吃東西,又裝了一盒元宵、一盒細茶食,給她拿去。吳銀兒要她把衣裳包兒帶家去。瓶兒已準備了一套上色織金緞子衣服、兩方銷金汗巾兒、一兩銀子放在她氈包內。吳銀兒推讓。瓶兒又教迎春從樓上取了一匹鬆江闊機尖素白綾,下號兒寫著重三十八兩,遞與她。
這時,吳大妗子家已使了小廝來請眾人早些過去。李嬌兒害腿疼不去,孫雪娥因家中無人,留下看家也不去。於是,月娘同玉樓、金蓮、瓶兒、大姐並吳銀兒六人,對西門慶說了,穿戴收拾定當,六頂轎子起身。玳安兒、棋童兒、來安兒三個小廝,又有四名排軍跟轎,往吳大妗子家來。
吳大妗子、吳二妗子接住,上桌飲酒,鬱大姐懷抱琵琶唱曲兒。孟玉樓和潘金蓮逗鬱大姐尋樂,鬱大姐知是瓶兒的生日,連忙下席來與瓶兒磕了四個頭,然後撥定琵琶,唱了起來。
正唱著,月娘覺得涼淒淒的,這才知天已下起雪來。想到待會還得走回去,便教小廝回家去取眾人的皮襖來。吳大妗子家的小廝來安兒連忙出來對玳安說了,玳安便叫琴童兒去取。琴童趕緊往家去了。月娘想起金蓮沒皮襖,便問來安,誰去取皮襖了。來安說道:“琴童取去了。”
月娘說:“也不問我就去了?”
玉樓說道:“剛才短了一句話,不該教他拿俺們的,他五娘沒皮祆,隻取姐姐的來罷了。”
月娘說道:“怎的家中沒有?還有當的人家一件皮襖,取來與六姐穿就是了。”又問來安:“玳安那奴才怎的不去,卻使這奴才去了?你叫他來。”
玳安聞知,趕緊來到月娘跟前。
月娘罵道:“好奴才,使你不動怎的?也不問我聲兒,三不知就遣將兒去了。怪不得,你做了大官兒,恐怕打動你。”
玳安忙解釋道:“娘錯怪了小的。先前娘吩咐若是教小的去,小的敢不去?來安出來,隻說教一個家裏去。”
月娘道:“那來安小奴才敢吩咐你?俺們這麽大的老婆還不敢使你哩!如今慣得你這奴才們想怎麽就怎麽。兩頭戳舌,獻殷勤出尖兒,外合裏應,奸懶貪讒,奸消流水,背地瞞官作弊,幹的那繭兒,我不知道?先前你家主子沒使你送李桂兒家去,你怎的送他?人拿著氈包,你還匹手奪過去了。留丫頭不留丫頭不在你,使你進來說,你怎的不進來?你便就恁送他,裏頭圖嘴吃去了,卻使別人進來。須知我若罵,隻罵那個人了,你還說你不久慣牢成?”
玳安說道:“這個也沒人,就是畫童兒過的舌。爹見他抱著氈包,教我去送送桂姨,就使了他去了。娘說留丫頭不留丫頭不在於小的,小的管他怎的?”
月娘大怒:“賊奴小,還要說嘴哩!可不信這裏閑著,和你犯牙兒哩!你這奴才說脖倒拗過颺了?我使著不動,耍嘴兒!我就不信,到明日不對他說,把你這欺心奴才打個爛羊頭也不算。”
吳大妗子在一旁說道:“玳安兒,還不快替你娘們取皮祆去,她惱了!”又對月娘說道:“姐姐,你吩咐他拿哪裏皮襖與他五娘穿?”
潘金蓮接過來說道:“姐姐,不要取去。我不穿皮襖,教他到家捎了我的披襖子來罷了。人家當的知道好也歹也。黃狗皮也似的,穿在身上教人笑話。也不氣長,久後還得贖回去了。”
月娘說:“這皮襖才不是當,倒是當人李智少十六兩銀子,準折的皮襖。當的王招宣府的那件皮襖,與李嬌兒穿了。”於是吩咐玳安:“皮襖在大櫥裏,教玉簫尋與你。就把大姐的皮襖也帶了來。”
玳安穀都著嘴走了出去,到家與琴童找到丫頭們,好不容易把皮襖取齊,包了,拿到吳大妗子家。
月娘把包打開,吳大妗子接過給金蓮穿的一件青廂皮襖在燈下觀看,說道:“好一件皮襖。五娘,你怎麽說不好,說是黃狗皮。這哪裏有什麽黃狗皮,給我穿了吧。”
月娘也說道:“新新的皮襖兒,隻是麵前歇胸舊了些兒。到明日,重新換兩個遍地金歇胸,穿著就好了。”
玉樓拿過來,與金蓮戲道:“我兒,你過來。你穿上這黃狗皮,讓娘看看好不好。”
金蓮不高興:“有本事,到明日問漢子要一件穿,也不枉的,拾了人家舊皮襖來,披在身上做什麽?”
玉樓又戲道:“好個不認業的。人家有這麽一件皮襖,穿在身上要念佛了。”說著,替她穿上。金蓮看看自己,寬寬大大,也不失身份,才不再言語。
當下,眾人穿上皮襖,拜辭吳大妗子、二妗子起身。吳銀兒謝了大妗子、二妗子,磕頭告辭。大妗子與她一對銀花兒,月娘、瓶兒每人袖中摘了一兩銀子給她。這時,天上雨雪相雜,吳二舅拿了一把傘給琴童,讓琴童為月娘打著。頭前兩個排軍打著燈籠,一行男女跟著,走小巷,上大街。路過吳銀兒家,月娘見天黑地濕,說要送吳銀兒到家。銀兒辭謝,月娘便教玳安送了過去。
月娘眾人往家裏走來。
金蓮說道:“大姐姐,你說咱們送她回家,怎又不去了?”
月娘笑道:“你也隻是個小孩兒,哄你說著玩哩,你就信了。麗春院裏,那是哪裏,你我去得?”
潘金蓮說道:“我不信。像人家漢子在院裏嫖院來,家裏老婆不曾往那裏尋去?尋到了不曾打成一鍋粥?”
月娘說道:“那明日他爹往院裏去,你尋他試試。隻怕是漢子沒尋出來,倒教人家漢子當粉頭拉了進去,看你那兩個眼兒哩。”
金蓮不再說什麽了。
路過喬大戶家,眾人又被喬大戶娘子生死拉了進去吃酒聽唱,到三更天才回到家中。這一夜的雪霰下到四更方止。
次日,西門慶往衙門中去了。月娘與玉樓、瓶兒三人在大門首站立,隻見一個鄉裏卜龜兒卦兒的老婆子,穿著水合襖、藍布裙子,勒著黑包頭,背著褡褳,正從街上走來。月娘心中一動,使小廝叫將進來,在二門裏鋪下卦帖,安下靈龜,讓老婆子卜卦。
那老婆子趴在地下磕了四個頭:“請問奶奶多大年紀?”
月娘道:“你卜個屬龍的女命。”
老婆子說道:“若是大龍,四十二歲,小龍三十歲。”
月娘道:“是三十歲了,八月十五日子時生。”
那老婆子把靈龜一擲,轉了一遭兒停住了,揭起頭一張卦帖兒。上麵畫著一個官人和一位娘子在上麵坐,其餘多是侍從人,也有坐的,也有立的,守著一庫金銀財寶。老婆子說道:“這位當家的奶奶是戊辰生。戊辰己巳大林木。為人一生有仁義,性格寬洪,心慈好善,看經布施,廣行方便。一生操持,把家做活,替人頂缸受氣,還不被說好。喜怒有常,主下人不足。正是:喜樂起來笑嘻嘻,惱將起來鬧哄哄。別人睡到日頭半天還未起,你人早在堂前禁轉。梅香洗銚鐺,雖是一時風火性,轉眼卻無心,就和人說也有,笑也有。隻是這疾厄宮上著刑星,常沾些啾唧。吃了你這心好,濟過來了,往後有七十歲活哩。”
孟玉樓插說道:“你看這位奶奶,命中有子沒有?”
老婆子說道:“休怪我老婆子說,兒女宮上有些貴,往後隻好招個出家的兒子送老罷了。不論隨你多少也存不的。”
玉樓聽罷向瓶兒笑道:“就是你家吳應元,見做著個小道士哩。”
月娘對玉樓說道:“你也叫她卜卜。”
玉樓對老婆子說:“你卜個三十四歲的女命,十一月二十七日寅時生。”
那老婆子重新撇了卦帖,把靈龜一卜,轉到命宮上住了,揭起第二張卦帖來。上麵畫著一個女人配著三個男人:頭一個小帽商旅打扮,第二個穿紅官人,第三個是秀才。也守著一庫金銀,有左右侍從人伏侍。老婆子說道:“這位奶奶是甲子年生。甲子乙醜海中金。命犯三刑六害,夫主克過方可。”
玉樓道:“已克過了。”
老婆子說道:“你為人溫柔和氣,好個性兒。你惱哪個人也不知,喜歡哪個人也不知,顯不出來。一生上人見喜下欽敬,為夫主寵愛。隻一件,你饒與人為了美,多不得人心。命中一生替人頂缸受氣,小人駁雜,饒吃了還不道你是。你心地好,雖有小人也拱不動你。”
玉樓笑道:“別的不敢說真,頂缸受氣倒是常有的事。”
月娘說道:“你看這位奶奶,往後有子沒有?”
老婆子說道:“濟得好,見個女兒罷了,子上不敢許,若說壽,倒盡有。”
月娘又說:“你卜卜這位奶奶。李大姐,你與她八字兒。”
瓶兒笑道:“我是屬羊的。”
老婆子說道:“若屬小羊,今年二十七歲,辛未年生的。生幾月?”
瓶兒道:“正月十五日午時。”
那老婆子卜轉龜兒,到命宮上矻磴住了,揭起卦帖來。上麵畫著一個娘子,三個官人:頭個官人穿紅,第二個官人穿綠,第三個穿青。懷抱著個孩兒,守著一庫金銀財寶,旁邊立著個青臉獠牙紅發的鬼。老婆子道:“這位奶奶,庚年辛末路旁土。一生榮華富貴,吃也有,穿也有,所招的夫主都是貴人。為人心地有仁義,金銀財帛不計較,人吃了,轉了她的,她喜歡;不吃她,不轉她,反而不高興。隻是吃了比肩不和的虧,凡事恩將仇報。正是:比肩刑害亂擾擾,轉眼無情就放刁;寧逢虎生三張嘴,休遇人前兩麵刀。奶奶,你休怪我說,你盡好匹紅羅,隻可惜尺頭短了些,氣惱上要忍耐些,就是子上也難為。”
瓶兒道:“孩兒今已是寄名做了道士。”
老婆子說道:“既出了家,無妨了。又一件,你老人家今年計都星照命,主有血光之災,仔細七八月不見哭聲才好。”
瓶兒從袖中掏出五分一塊銀子,月娘和玉樓每人與錢五十文,打發卜龜卦老婆子去了。
老婆子剛走,潘金蓮和大姐就從後邊出來。
金蓮笑道:“我說後邊不見,原來你們都往前頭來了。”
月娘說道:“俺們剛才送大師父出來,卜了回龜兒卦。你早來一步,也教她與你卜卜。”
金蓮搖了搖頭兒說道:“我是不卜卦。常言道,算的著命,算不著行。想前日那道士相麵,說我短命哩,怎的哩,說得人心裏影影的。隨它,明日街死街埋,路死路埋,倒在洋溝裏就是棺材。”
月娘說道:“你可不能這樣說。”
金蓮也就不說了。幾個人一同朝後邊走去。
漸次到了四月中旬,西門慶打聽得蔡狀元已點了兩淮巡鹽禦史,心中不勝歡喜。想起舊時和喬親家爹在高陽關上納了三萬糧倉鈔,派三萬鹽引,正可乘此機得些利息。一麵派人去高陽關戶部掛號,一麵預備酒席,單等蔡禦史的船到。
這日,來保打探明白,蔡禦史和巡按禦史宋喬年同船來到,西門慶和夏提刑出郊五十裏,到新河口迎接。當地各等官員也都隨後拜見。蔡禦史告知宋禦史,西門千戶乃本處巨族,為人清慎,富而好禮,也是蔡老先生門下。又拉著他,一起到了西門慶家赴席。西門慶不惜金銀,用心伏侍。二人無不滿意。蔡禦史答應比別的商人早掣取西門慶鹽一個月,宋禦史也是恨相見太晚。席未散,宋禦史有事先走一步,蔡禦史則留住一晚。次日,西門慶直送到城外永福寺,借長老方丈擺酒餞行。
送走蔡禦史,西門慶回到方丈,發現有一雲遊和尚形骨古怪,相貌非常,知此僧必然是個有手段的高僧。二人交談,方知乃是西域天竺國密鬆林齊腰峰寒庭寺下來的胡僧,雲遊至此,施藥濟人。西門慶心中有意,請到家中,好生款待。這胡僧也不戒葷吃齋。西門慶讓他酒足肉飽,便向他求房中術的藥兒。
胡僧說道:“我有一枝藥,乃老君煉就,王母傳方。非人不度,非人不傳,專度有緣。既是官人厚待於我,我與你幾丸吧。”於是向褡褳內取出葫蘆兒,傾出百十丸,吩咐道:“每次隻一粒,不可多了,用燒酒送下。”又將另一個葫蘆兒揭了,取二錢一塊粉紅膏兒,吩咐道:“每次隻許用二厘,不可多用。若是脹得慌,用手捏著兩邊腿上,隻顧摔打,百十下方得通。你要慎重用之,不可輕泄於人。”
西門慶雙手接過,問道:“此藥有何功效?”
胡僧說道:“你且聽我說來:形如雞卵,色似鵝黃。三次老君炮煉,王母親手傳方。外視輕如糞土,內覷貴乎玕琅。比金金豈換?比玉玉何償?任你腰金衣紫,任你大廈高堂,任你輕裘肥馬,任你才俊棟梁,此藥用托掌內,飄然身入洞房:洞中春不老,物外景長芳。玉山無頹敗,丹田夜有光。一戰精神爽,再戰氣血剛。不拘嬌豔寵,十二美紅妝。交接從吾好,徹夜硬如槍。服久寬脾胃,滋腎又扶陽。百日須發黑,千朝體自強。固齒能明目,陽生詬始藏。恐君如不信,拌飯與貓嚐:三日淫無度,四日熱難當。白貓變為黑,尿糞俱停亡。夏月當風臥,冬天水裏藏。若還不解泄,毛脫盡精光。每服一厘半,陽興愈健強。一夜歇十女,其精永不傷。老婦顰眉蹙,淫娼不可當。有時心倦怠,收兵罷戰場。冷水吞一口,陽回精不傷。快美終宵樂,春色滿蘭房。贈與知音客,永作保身方。”
西門慶聽了,心下高興,便要他的方兒:“請醫須請良,傳藥須傳方。吾師不傳於我方兒,倘或我久後用沒了,哪裏尋師父去?隨師父要多少東西,我與師父。”於是令玳安去後邊快取二十兩白金來,遞與胡僧。
胡僧笑道:“貧僧乃出家之人,雲遊四方,要這資財何用?官人趁早收回去。至於此藥,已夠你用的了,何必傳方兒?”說完,要起身告辭。
西門慶見他不肯傳方,又不要錢財,隻得說道:“師父,你不受資財,我有一匹四丈長大布,與師父做件衣服吧。”即令左右取來,雙手遞與胡僧。
胡僧方才收下,打問訊謝了。臨出門,又叮囑道:“藥不可不用,更不可多用,戒之戒之!”說完,背上搭褳,拄定拐杖,出門揚長而去。
這日,正好是李嬌兒的生日,觀音庵的王姑子請了蓮華庵的薛姑子來了,又帶了她的兩個徒弟妙鳳、妙趣。月娘聽是薛師父來了,連忙出來迎接,十分敬重,先擺茶,又整理素饌鹹食,菜蔬點心,一大桌子,比平常分外不同。吃了茶,都在上房內坐,李嬌兒、孟玉樓、潘金蓮、李瓶兒、西門大姐,都先後過來,聽她講道說經。吳大妗子也來了。
西門慶送走胡僧進來,隻見玳安走過來悄悄說道:“頭裏韓大嬸使了人來請爹,說今日是她生日,請爹好歹過去坐坐。”
西門慶聽了,正中下懷,他正想試試胡僧的藥。吩咐玳安備馬,使琴童先送一壇酒過去,自己徑直走到金蓮房裏,把淫器包兒取了,騎上馬,往王六兒家來。
王六兒打扮得花枝招展,笑臉相迎,接住西門慶,讓進裏間,陪坐一旁。西門慶從袖中取出一對金壽字簪兒,又遞與她五錢銀子,要她使人去買燒酒。王六兒安排妥當,收拾吃酒。
西門慶用燒酒把胡僧的藥吃下一粒,脫了衣裳,上床與王六兒行房。坐在床上,打開淫器包兒,使上銀托兒,又把胡僧給的粉紅膏子藥挑了有一厘半兒安放在馬眼內。登時,藥性發作,那話暴怒起來,露稜跳腦,凹眼圓睜,橫筋皆見,色若紫肝,約有六、七寸長,比尋常分外粗大。西門慶心中暗喜:“果然胡僧此藥有些意思。”
王六兒脫得光赤條條,坐在他懷裏,一麵用手籠揝,說道:“怪道你要燒酒吃,原來幹這個營生!”因問:“你是那裏討來的這藥?”西門慶急把胡僧與他的藥從頭告訴一遍。先令王六兒仰臥床上,背靠雙枕,手拿那話往裏放。龜頭昂大,濡研半晌,方才進入些須。王六兒淫津流溢,少頃滑落,已而僅沒龜稜。西門慶酒興發作,淺抽深送,覺翕翕然暢美不可言。王六兒則淫心如醉,酥癱於枕上,口內呻吟不止,口口聲聲隻叫:“大達達,淫婦今日可死也。”又道:“我央及你,好歹留些功夫,在後邊耍耍。”西門慶於是把老婆倒蹶在床上,那話頂入戶中,扶其股而極力磞,磞得連聲響亮。六兒道:“達達,你好生打著淫婦,休要住了!再不,你自家拿過燈來,照著玩耍。”西門慶於是移燈近前,令婦人在下,直舒雙足,他便騎在上麵,兜其股,蹲踞而提之。六兒在下,一手揉著花心,扳其股而就之,顫聲不已。西門慶因對六兒說:“等你家的來,我打發他和來保、崔本揚州支鹽去,支出鹽來賣了,就教他往湖州織了絲來,好不好?”六兒道:“好達達,隨你教他哪裏,隻顧去,閑著王八在家裏做什麽?”
潘金蓮雖說也在月娘房內聽薛姑子講道,又聽那妙鳳、妙趣唱佛曲兒,可心不在焉。挨到晚夕起更時分,才回到自己房中,不見西門慶的蹤影,向床上去摸那淫器包兒,沒了。
問春梅,春梅說:“先前娘不在時,爹進屋裏來,向床背閣抽屜裏翻了一回走了。不知有沒有把那包兒拿去。”
金蓮說道:“定是拿了往院中那淫婦家去了。等他來家,我要好生問他。”
西門慶這日回來得晚。見夜深了,也沒往後邊去,由琴童打著燈籠,送到花園角門首,往瓶兒屋裏去了。
琴童把燈籠送到後邊,交與小玉收了,見眾娘們還在上房圍著幾個尼姑坐。月娘問道:“你爹來了?”
琴童答道:“爹來了,往前邊六娘房裏去了。”
月娘說道:“你看是有個槽道的!這裏人都等著他,他就不進來了。”
瓶兒慌忙走到前邊,對躺在床上的西門慶說道:“他二娘在後邊等著你上壽,你怎麽進我這屋裏來了?”
西門慶笑道:“我醉了,明日吧。”
瓶兒道:“就是醉了,也得到後邊接個盅兒。你不去,惹他二娘不惱麽?”說著,硬把他拉了起來,推著進到後邊來,為李嬌兒遞壽酒兒。
月娘問他:“你今日往哪去了,坐到這早晚?”
西門慶說道:“我和應二哥吃酒來。”
西門慶坐了一會兒,提起腳兒,還是踅到瓶兒房裏來了。
原來,西門慶用了胡僧的藥,在王六兒那裏鬧了半天,還沒泄過哩,那話越發堅硬,形如鐵杵。進了瓶兒房,交迎春脫了衣裳,就要和瓶兒睡。
瓶兒本以為他會去嬌兒房裏睡,所以把孩子安在自己身邊睡下了,見他急不可奈的樣子,說道:“你去後邊睡罷了,孩子才睡得甜甜的,我這裏不耐煩又身上來了,不方便,你往別人屋裏睡去不好?隻來這裏纏。”
西門慶摟過瓶兒脖子親了個嘴:“你達心裏就想和你睡睡兒。”說著,把那話露出來與瓶兒瞧,唬得瓶兒半日說不出話來。西門慶笑著告訴她胡僧給藥的事,說道:“你若不和我睡,我就急死了。”
瓶兒道:“可我身上才來了兩日,還沒幹淨。你今日且往他五娘屋裏歇一夜兒也是一樣。”
西門慶不肯,央求著非和她睡不可。要她教丫頭掇些水來洗一洗,將就將就。
瓶兒無奈,說道:“我倒好笑起來,你今日往哪裏吃得這醉醉的,胡攪蠻纏。老婆的月經沾汙在男子漢身上髒刺剌的也不晦氣?洗也洗不幹淨。”說著,教迎春掇了盆水來洗了,上床與西門慶交合。剛轉身,官哥兒就醒了,一連三次,稍有動靜就醒。瓶兒讓迎春抱去與奶子那邊屋裏去睡,這裏二人方才自在玩耍。西門慶坐在帳子裏,李瓶兒便馬爬在他身上,西門慶倒插那話入牝中。已而燈下窺見她那雪白的P股兒,用手抱著,目觀其出入。那話已被吞進半截,興不可遏。瓶兒恐怕帶出血來,不住取巾帕抹之。西門慶抽拽了一個時辰,兩手抱定她P股,隻顧揉搓,那話盡入至根,不容點毛發。臍下毳毛,皆刺其股,覺翕翕然暢美不可言。瓶兒道:“達達慢著些,頂著奴裏邊好不疼。”西門慶道:“你既害疼,我丟了罷。”於是向桌上取過茶來,呷了一口冷茶,登時精來,一泄如注。
潘金蓮一夜惱個沒完沒了,她見西門慶去瓶兒屋裏歇了,自知他偷了淫器包兒和她玩耍,暗咬銀牙,偷落珠淚,關門睡了。
月娘和薛姑子、王姑子在上房宿睡。王姑子把整治的頭男衣胞,連同薛姑子的藥,悄悄遞與月娘。薛姑子教月娘:“揀個壬子日,用藥兒吃下去,晚夕與官人同床一次,就是胎氣。此事不可讓別人知道。”
月娘連忙把藥收了,拜謝了兩個姑子。月娘向王姑子說道:“我正月裏好不等著你,就不來了。”
王姑子說:“我是要會薛師父一答兒裏來。不想虧我這師父,好不容易尋了這件物兒,也是人家媳婦養頭次娃兒,悄悄與了個熟老娘三錢銀子,才得了。拿到了,替你老人家熬礬水,打磨幹淨,兩盒鴛鴦新瓦,炮煉如法,用重羅篩過,攪在符藥一處,才拿來了。”
月娘千謝萬謝,每人又給了二兩銀子,還說:“若坐了胎氣,還與薛爺一匹黃褐緞子做袈裟穿。”
一夜沒睡安的金蓮次日起來,打聽得西門慶往衙門裏去了,瓶兒在屋裏梳頭,便走到後邊,對月娘說:“李瓶兒背地好不說姐姐哩。”
月娘正同大妗子、孟玉樓說話,聽金蓮這麽一說,不知怎回事。
金蓮接著說道:“她說姐姐會那等虔婆勢,喬作衙,‘別人生日,喬作家管。你漢子吃醉了進我屋裏來,我又不曾在前邊,平白無故對著人羞我,望著我丟臉兒。我惱了,走到前邊,把他爹推到後邊來。落後怎的?他還是往我房裏來了。我兩個黑夜裏說了一夜體己話兒,隻有心腸五髒沒曾倒與我罷了’。”
月娘聽了,如何不惱,對著妗子、玉樓說道:“你們昨日也在跟前看著,我說了她什麽來?小廝交燈籠進來,我隻問了一聲:‘你爹怎的不進來?’小廝倒說往六娘屋裏去了。我便說:‘你二娘這裏等著,恁沒槽道,卻不進來。’論起來,這話也不傷她,怎的說我虔婆勢,喬作衙?我是淫婦老婆?我還把她當好人看成。原來知人知麵不知心,哪裏看人去。真是個綿裏針、肉裏刺的貨,還不知背地在漢子跟前架的什麽舌兒哩。怪不得她昨日決裂地就往前走了。俊姐姐,哪怕漢子成日在你那屋裏不出門,別想我這心動一動兒。一個漢子,丟與你們,隨你們去,大不了守寡不過罷了。想著一娶來之時,賊強人和我門裏門外不相逢,那等怎麽過來?”
大妗子見月娘傷心了,勸道:“姑娘罷了,都看著孩兒的份上吧。自古宰相肚裏好行船。當家人是個惡水缸兒,好的也放在你心裏,歹的也放在你心裏。”
月娘不答應:“等我問問她去,我怎麽虔婆勢,喬作衙?”
金蓮一聽,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