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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回 花子虛人財兩空 西門慶名利雙收

  瓶兒見問,這臉就拉了下來,罵道:“呸!魍魎混沌!你成日放著正事兒不理,在外花天酒地,眠花臥柳,不著家。我的話,你聽過幾句?終被人家所算,弄成圈套,拿在牢裏,這才使人來對我說,要我尋人情解脫。奴是個婦人家,大門也沒出去過,我曉得什麽?認得何人?又到哪裏去尋人情?渾身是鐵,打得多少釘兒?替你到處求爹爹、告奶奶,甫能尋得人情。種瓜得瓜,種豆得豆。平昔不種下,急流之中,誰人來管你?多虧了他隔壁西門慶,看日前相交之情,大冷天,刮的那黃風黑風,使了家下人往東京去,替你把事兒幹得停停當當的。你今日了畢官司出來,兩腳踏住平川地,得命思財,瘡好忘痛,來家便問老婆找起後帳兒來了,還說有也沒有。你寫來的帖子現在,沒你的手字兒,我敢擅自拿出你的銀子尋人情?”

  “這我知道。”花子虛認了,“我實指望還剩下些,咱湊著買房子過日子。”

  “呸!濁蠢材!我不好罵你的!”瓶兒又火了,“你早仔細好來,囷頭兒上不算計,囷底兒下卻算計。千也說使多了,萬也說使多了。你那幾個元寶能到哪裏?別說三千兩,三萬兩又怎的?蔡太師、楊提督可是小食腸兒?不是人家西門大官人天大人情,平白拿了你一場當官,蒿條兒也沒曾打在你這王八身上,好好放出來,教你在家裏恁說嘴。人家不屬你管轄,不是你什麽著疼的親故,平白怎替你南下北上走跳,使錢救你?你來家該擺席酒兒,請過人來好好兒謝謝才是,卻要一掃帚掃的人光光的,問人找起後帳兒來了。”

  瓶兒這番罵,罵得花子虛閉口無言。往後三四日,花子虛還不時地設法提此事,都被瓶兒一一罵斷。罵得花子虛隻有垂頭喪氣自認晦氣的份兒。

  這天,西門慶使了玳安送來一份禮與子虛壓驚。花子虛收了禮,賞了玳安幾十文錢,低頭尋思:有些話不必跟娘們說,直接與西門慶兄弟說了更好。於是安排了一席酒,叫了兩個妓女,請西門慶來知謝,順便問問銀兩還剩多少。

  瓶兒見花子虛備酒請西門慶,知道他的小算盤,暗地使馮媽媽過來對西門慶說:“休要來吃酒,隨便開一份花帳與他,隻說銀子上下打點都使沒了。”依西門慶的意思,還真想找過幾百兩銀子與花子虛湊買房子,聽了馮媽媽的叮囑,知瓶兒執意不肯,也就作罷,西門慶自去勾欄妓院躲了起來。花子虛不知其裏,再三使小廝天福兒邀請,都說不在家。花子虛氣得發昏,隻是跌腳。

  後來,花子虛總算東拚西湊,弄到二百五十兩銀子,買了獅子街一所房屋住。剛搬到新居,便一頭病倒,害的是傷寒。這時是十一月初旬。起始那幾日,還能坐起來。過了幾日,躺著不能動了。瓶兒請來大街坊胡太醫來看,揀藥熬煎。可服後不見有效,人已是日見衰微虛弱下去。一日兩,兩日三,挨到十一月末,嗚呼哀哉,斷氣身亡,亡年二十四歲。自子虛病倒之時,小廝天喜兒拐了五兩銀子跑了。待子虛倒了頭,家中除小廝天福兒外麵跑跑外,竟無出麵的男人。瓶兒使了馮媽媽請了西門慶過去商議,買棺入殮,念經發送子虛,到墳上埋葬。那花大、花三、花四都帶著家人前來吊孝。送殯回來,又各自散了。西門慶教吳月娘辦了一張桌席,與瓶兒山頭祭奠。瓶兒乘轎回家,安了一個靈位供養在房中。雖是守靈,瓶兒更想著西門慶。這一是因為花子虛剛死,心中害怕;二是因為已經將身相許,花子虛不在了,無所拘束,禁念撤去,欲念更強;三是因為西門慶防人口舌,已多日不來,瓶兒思念日甚。過了兩日,諸事辦妥,瓶兒為答謝吳月娘的那張桌席,教馮媽媽帶著丫環繡春送了兩盒果品點心和一壇冬酒去西門慶家,順便暗下裏請西門慶來一趟,就說:“門前少人走動。奴有事相商。”

  西門慶得了這個信兒,騎上馬兒,帶著玳安來到獅子街。下得馬來,瓶兒接著,進了內室,瓶兒照前備下了一桌精美酒菜。西門慶多日不見瓶兒,心中也著實想念,今日見了,瓶兒雖然是素服打扮,臉上隻是淡妝略施,卻顯出另一番姿色,別一樣風韻,忙上前行禮:“多因冗忙,不能前來相助嫂嫂一二,還望見諒。”

  瓶兒還了萬福,嗔怪道:“你就別再說了,多虧大官人照料,奴家不知如何答謝。”

  二人杯盞互勸。瓶兒依偎著西門慶,說道:“大官人可千萬把奴放在心上。這兒離官人家雖隔幾條街,還不至於遠山遠水。若官人能常來常往,奴心中方才踏實。”

  “這個自然。”西門慶心中還真舍不得瓶兒,放下手中杯盞,摟住瓶兒粉白的肩頭,隻是親昵。

  丫環迎春早已薰香暖被,西門慶抱起瓶兒,進入錦帳之中。

  時間也過得真快,舊歲已除,新年早到。瓶兒從西門慶那兒打聽到潘金蓮的生日是正月初九。這天,剛過花子虛的五七,瓶兒買禮坐轎,穿著白綾襖兒,藍織金裙,白紵布髻,珠子箍兒,來與金蓮做生日。那馮媽媽抱氈包,天福兒跟轎,緊隨其後。進門見到月娘,瓶兒與月娘插燭似地磕了四個頭,說道:“再謝前日山頭多有勞動,又多謝重禮。”

  拜了月娘,又請李嬌兒、孟玉樓拜見了,然後是潘金蓮來到。

  月娘說道:“這個就是五娘。”

  瓶兒又磕下頭去,一口一聲稱呼:“姐姐,請受奴一禮兒。”

  金蓮哪裏肯受,相讓了半日,兩個還平磕了頭。金蓮又謝了瓶兒送的壽禮。正巧,吳大妗子和潘金蓮的母親潘姥姥也都在此,都一同見了。

  瓶兒要請西門慶拜見。月娘道:“他今日往門外玉皇廟打醮去了。”瓶兒隻得作罷。

  大家互讓坐下,喚茶來吃了。

  閑聊時,隻見孫雪娥走過來。瓶兒見她妝飾稍次於眾人,便立起身來問道:“此位是何人,奴不知,不曾請見的。”

  月娘說道:“此是他姑娘哩。”

  瓶兒聽言就要慌忙行禮。

  月娘攔住:“不勞起動二娘,隻拜平拜兒罷。”於是二人彼此拜畢。

  月娘讓瓶兒到自己房中,換了衣裳。又吩咐丫環,明間內放桌兒擺茶。須臾,圍爐添炭,酒泛羊羔,安排上酒來。

  當下吳大妗子、潘姥姥、李瓶兒上坐,月娘和李嬌兒主席,孟玉樓和潘金蓮打橫。孫雪娥自回廚下照管,不敢久坐。月娘見瓶兒盅盅酒都不辭,甚是善飲,於是親自巡了一遍酒,又令李嬌兒眾人各巡酒一遍。

  月娘打趣兒,與瓶兒說話:“花二娘搬得遠了,俺姊妹們離多會少,好不思想。二娘狠心,就不說來看俺們看兒!”

  孟玉樓接嘴說道:“二娘今日不是因與六姐做生日,還不來哩!”

  瓶兒忙解釋道:“好大娘、三娘,蒙眾娘抬舉,奴心裏也要來,一來熱孝在身,二來拙夫死了,家下沒人,昨日才過了他五七,不是怕五娘怪,還不敢來。”接著又問道:“大娘貴降在幾時?”

  月娘答道:“賤日早哩。”

  金蓮接過來說道:“大娘生日八月十五,二娘好歹來走走。”

  瓶兒道:“不消說,一定都來。”

  玉樓又道:“二娘今日與俺姊妹相伴一夜兒嗬,不往家去罷了。”

  瓶兒說道:“奴也想和眾位娘敘些話兒。不瞞眾位娘說,小家兒人家,初搬到那裏,拙夫又沒了,家下沒人,奴那房子後牆,緊靠著喬皇親花園,好不空曠,晚夕常有狐狸打磚掠瓦,奴又害怕。原有兩個小廝,那個大小廝又走了,隻是天福兒小廝看守前門,後半截通空落落的。倒虧了這個老馮是奴舊時的人,常來與奴漿洗些衣裳,與丫頭做鞋腳。”

  月娘聽了問道:“老馮多大年紀?且是好個恩實媽媽兒,高言兒也沒句兒。”

  瓶兒說道:“她今年五十六歲,屬狗兒。男兒花女沒有,隻靠說媒度日。我這裏常管她些衣裳兒。前日拙夫死了,叫過她來與奴做伴兒,晚夕同丫頭一炕睡。”

  金蓮嘴快,說道:“這不就得了,既有老馮在家裏看家,二娘在這過一夜兒也罷了。左右那花爹沒了,有誰管著你?”

  玉樓笑著說道:“二娘隻依我,教老馮回了轎子,不去罷。”

  瓶兒聽罷,隻是笑,不做聲。

  說話間,酒過數巡,潘姥姥先起身往前邊去了,金蓮跟著娘往房裏去。

  這裏,李嬌兒還要勸瓶兒的酒,瓶兒再三推辭:“奴的酒夠了。”

  嬌兒道:“花二娘,你這就不公道了,怎的她大娘、三娘手裏吃過酒,偏我遞酒二娘就不肯吃,顯得有厚薄。”於是拿大杯隻顧斟上。

  “好二娘,”瓶兒求饒道,“奴委的吃不下了,豈敢做假?”

  月娘從中解勸:“花二娘,你吃過此杯,略歇歇兒罷。”

  瓶兒隻得接了,放在麵前,與眾人說話。

  孟玉樓心細,見金蓮還未出來,便問立在旁邊的春梅:“你娘在前邊做什麽哩?你去,連你娘、潘姥姥快請來。你就說,大娘請,陪花二娘吃酒。”

  春梅去了,不多時回來道:“俺姥姥害身上疼,睡哩。俺娘在房裏勻臉,就來。”

  “我倒沒見過,你是個主人家,把客人丟下,三不知往房裏去了。”月娘嗔怪道,“俺姐兒一日臉不知勻多少遭數,要便走去勻臉了。諸般都好,隻是有這些孩子氣。”說完,陪著吳大妗子進了房。

  正說著,隻見金蓮換了裝束,打扮一新走了出來:上穿沉香色潞綢雁銜蘆花樣對衿襖兒,白綾豎領,妝花眉子,溜金蜂趕菊鈕扣兒;下著一尺寬海馬潮雲羊皮金沿邊挑線裙子,大紅緞子白綾高底鞋,妝花膝褲;青寶石墜子,珠子箍。眾人見了,與孟玉樓一樣打扮,不同之處,金蓮鬢角邊撇著一根金壽字簪兒。

  玉樓戲道:“五丫頭,你好人兒!今日是你個‘驢馬畜’,把客人丟在這裏,自個躲房裏去了,你可成人養的!”

  金蓮不言語,笑嘻嘻地向她身上打了一下。

  玉樓就著說道:“好大膽的五丫頭!你該來遞一盅兒。”

  瓶兒說道:“奴在三娘手裏吃了好少酒兒?已吃夠了。”

  金蓮揎起袖子,說道:“她的手裏是她手裏的帳,我也敢奉二娘一盅兒!”滿斟一大杯,遞與瓶兒。瓶兒接過,仍放在麵前,不肯吃。

  這時,月娘陪著吳大妗子從房裏出來,看見金蓮陪著瓶兒坐,問道:“她潘姥姥怎的不來陪花二娘坐的?”

  “俺媽害身上疼,在房裏歪著哩,叫她不肯來。”金蓮說道。

  月娘忽見金蓮鬢上撇著的壽字簪兒,問道:“六姐這對壽字簪兒倒且是好樣兒,哪裏打造的?到明日俺幾人照樣也配這麽一對兒戴戴。”

  “奴哪裏能打造得出這般好簪兒,是花二娘送的。”金蓮笑著說道。

  瓶兒臉上一熱,說道:“此是過世老公公宮裏禦前作帶出來的,外邊哪裏有這樣花。大娘既要,奴還有幾對,到明日每位娘都補奉上一對兒。”

  月娘聽了,忙說道:“奴取笑,鬥六姐耍子。俺姐妹們人多,哪裏有這許多相送。”眾女眷都笑了起來。

  日西天昏時分,馮媽媽從後邊雪娥房裏吃得臉紅紅的出來。催逼瓶兒起身,若不起身好打發轎子回去。

  “二娘不去罷。”月娘說道,“叫老馮回了轎子家去罷。”

  瓶兒說道:“家中無人,改日再奉看列位娘,有日子住哩。”

  玉樓不答應:“二娘好執古,俺眾人就沒些份上兒?如今不打發轎子,等會他爹來,少不的也要留二娘。”

  這話一說,瓶兒不再爭執,把房門鑰匙遞與馮媽媽,交代道:“既是她眾位娘再三留我,顯得奴不識敬重。吩咐轎子回去,教他們明日來接罷。你和小廝家仔細門戶。”又附耳低言:“教大丫頭迎春,拿鑰匙開我床房裏頭一個箱子,在那小描金頭麵匣兒裏,拿四對金壽字簪兒,你明日早送來,我要送四位娘。”

  馮媽媽辭別瓶兒,謝別月娘等人,吩咐轎子明日來接,出門回去了。

  月娘見瓶兒不肯再吃酒,便請到上房同吳大妗子一處吃茶。眾人正坐下,玳安抱進氈包來,西門慶隨後,掀開簾子進來,見了瓶兒,說道:“花二娘在這裏!”

  瓶兒慌得跳起身來,萬福行禮。二人見了禮,坐下。月娘叫丫環玉簫與西門慶接了衣裳。西門慶便對吳大妗子、瓶兒說道:“今日會門外玉皇廟聖誕打醮,該我年例做會首,與眾人在吳道官房裏算帳,七擔八柳,纏到這咱晚,要不是,過了午齋我就回來了。”又問瓶兒:“二娘今日不家去罷了?”

  玉樓說道:“二娘再三不肯,定要去,被俺眾姊妹強著留下。”

  瓶兒說道:“家裏沒人,奴不放心。”

  “沒的扯淡!”西門慶說道,“這兩日好不巡夜的甚緊,怕怎的!但有些風吹草動,拿我個帖送與守備周大人,點到奉行。”又道:“二娘,怎的冷清清坐著?用了些酒兒不曾?”

  玉樓說道:“俺眾人再三奉勸二娘,二娘隻是推,不肯吃。”

  “你們不濟事,等我奉勸二娘。”西門慶笑著說道,“二娘好小量兒!”

  “奴吃不下了。”瓶兒口裏推辭,隻不動身。

  西門慶吩咐丫環,重新在房中放桌兒,端上好酒菜肴,細巧果仁,擺了一張桌兒,都是留下伺候西門慶的。吳大妗子知局,推不用酒,往李嬌兒那邊房裏去了。當下李瓶兒上坐,西門慶拿椅子關席,吳月娘在炕上跐著爐壺兒,孟玉樓、潘金蓮兩邊打橫,五人坐定,把酒來斟。也不用小盅兒,要大銀衢花盅子,西門慶勸瓶兒你一杯,我一盞。吃來吃去,吃得瓶兒眉黛低橫,秋波斜視。月娘見這兩個人吃得餳成一塊,言語也不正經起來,看不上,往嬌兒房裏陪吳大妗子坐去了。

  剩下四人,吃到三更時分。瓶兒星眼乜斜,站立不住,拉金蓮往後邊淨手。西門慶亦東倒西歪,走到月娘這邊房裏,問月娘打發她哪裏歇。

  “她來與哪個做生日,就在哪個兒房裏歇。”月娘說道。

  “那我在哪裏歇宿?”西門慶又問道。

  “隨你哪裏歇宿。”月娘見他那個樣子,心中不高興,說道,“再不,你也跟了她一處去歇罷。”

  西門慶笑道:“豈有此禮!”又叫道:“小玉,來脫衣,我在這房裏睡了。”

  “你別要汗邪了。”月娘說道,“休惹我那沒好口的罵出來!你在這裏,她大妗子哪裏歇?”

  “罷,罷!那我往孟三兒房裏歇去罷。”西門慶說著,往玉樓房中歇了。

  潘金蓮引著李瓶兒淨了手,同往她前邊房中來,晚夕和姥姥一處歇臥。

  第二天早晨起來,春梅伺候瓶兒梳洗。瓶兒見春梅伶俐,知是西門慶用過的丫環,於是與了她一副金三事兒。春梅連忙對金蓮說了。金蓮謝了又謝,說道:“又勞二娘賞賜她。”

  瓶兒道:“不枉了五娘有福,好個姐姐。”

  金蓮領著瓶兒同潘姥姥,叫春梅開了花園門,各處遊看。瓶兒看見原花家那邊牆開了個便門,問道:“西門爹要修蓋房子?”

  金蓮說道:“前者央陰陽看來,也隻到這二月間興工動土。把二娘那房子打開通做一處,前麵蓋山子卷棚,擴一個大花園;後麵還蓋三間玩花樓,與奴這三間樓相連,做一條邊。”

  瓶兒把這些話兒全記在心。

  正遊看著,月娘使了小玉來,請後邊吃茶。三人同來到上房。吳月娘、李嬌兒、孟玉樓陪著吳大妗子,擺下茶等著哩。

  眾人正吃點心茶湯,隻見馮媽媽驀地走來。眾人讓她坐下吃茶。馮媽媽向袖中取出一方舊汗巾包成的包兒,打開,現出四對金壽字簪兒,遞與瓶兒。瓶兒接過來先奉了一對與月娘,然後李嬌兒、孟玉樓、孫雪娥每人一對。

  月娘說道:“多有破費二娘,這個卻使不得!”

  瓶兒笑道:“好大娘,什麽希罕之物,胡亂與娘們賞人便了。”

  月娘眾人拜謝了,方才各人插在頭上。

  月娘又說道:“聞說二娘家門首就是燈市,好不熱鬧,到明日俺們看燈去,就往二娘府上望望,休要推不在家。”

  瓶兒連忙說道:“奴到那日奉請眾位娘。”

  金蓮說道:“姐姐還不知,奴打聽來,這十五日正是二娘生日。”

  月娘聽了,問瓶兒:“可是真的?那俺們今日說定,到了二娘貴降的日子,俺姊妹一個也不少,來與二娘祝壽去。”

  瓶兒也高興萬分,笑道:“蝸居小舍,娘們肯下降,奴一定奉請。”

  早飯吃罷,擺上酒來,邊飲邊談。又是日西時分,轎子來接,瓶兒告辭歸家。眾姊妹款留不住。臨出門,請西門慶拜見。月娘告訴道:“他?今日一早起身出門,與縣丞送行去了。”瓶兒這才千恩萬謝,上轎來家。

  過了五日,便是元宵。西門慶先一日差玳安送了四盤羹菜、兩盤壽桃、一壇酒、一盤壽麵、一套織金重絹衣服,寫了吳月娘的名字“西門吳氏斂衽拜”,送與李瓶兒做生日。瓶兒才起來梳妝,叫了玳安到臥房裏,說道:“前日打擾你大娘那裏,今日又教你大娘費心送禮來。”

  玳安說道:“娘多上複,爹也上複二娘,微薄小禮,與二娘賞人。”

  瓶兒吩咐迎春,外邊明間內放小桌兒,擺了四盒茶食,管待玳安。玳安臨行,瓶兒又與二錢銀子、八寶兒一方閃色手帕,囑咐道:“到家多上複你列位娘,我這裏就使老馮拿帖兒請去,好歹明日都來光降走走。”

  玳安磕頭出門。兩個抬盒子的也都得了瓶兒一百文賞錢。玳安一去,瓶兒隨即使馮媽媽用請書盒兒,拿著五個柬帖兒,來請月娘與李嬌兒、孟玉樓、潘金蓮和孫雪娥。又捎了一個帖,暗暗請西門慶元宵晚夕赴席。

  十五日這日,月娘留下孫雪娥看家,同李嬌兒、孟玉樓、潘金蓮四頂轎子出門,都穿著妝花錦繡衣服。來興、來安、玳安、畫童四個小廝跟隨著,朝獅子街瓶兒新買的房子走來。

  這房子門麵四間,到底三層,臨街是樓,這燈市就在臨街樓前。儀門進去,兩邊廂房,三間客座,一間稍間。過道穿進去第三層有三間臥房,一間廚房。後邊緊靠著喬皇親花園。

  瓶兒已在臨街樓上設放圍屏桌席,懸掛許多花燈。聽見月娘眾人已到,瓶兒趕忙接住,請到客位內。見畢禮數,然後讓入後邊明間內待茶。到午間,瓶兒客位內設四張桌席,叫了兩個妓女董嬌兒和韓金釧兒,彈唱助興。酒過五巡,食割三道,漸次正是日落西方。瓶兒安排前邊樓上擺好果品點心,請月娘眾人登樓看燈。

  月娘眾人登上樓來,那樓簷前掛著的湘簾、懸著的彩燈,把這幾個穿戴錦繡的女娘輝映襯托得格外光鮮動人:吳月娘穿著大紅妝花通袖襖兒,嬌綠緞裙,貂鼠皮襖。李嬌兒、孟玉樓、潘金蓮都是白綾襖兒,藍緞裙,不同的是,李嬌兒上著沉香色遍地金比甲,孟玉樓是綠遍地金比甲,潘金蓮是大紅遍地金比甲。人人頭上珠翠堆盈,鳳釵半卸,鬢後挑著許多各色燈籠兒。都搭伏定樓窗往下觀看。見那燈市中人煙湊集,好不熱鬧。當街搭起數十座燈架,四下圍列些諸門買賣。那玩燈男女、觀火老少,花紅柳綠,你擠我擁。再看那燈市,但見:

  山石穿雙龍戲水,雲霞映獨鶴朝天。金蓮燈、玉樓燈,見一片珠璣;荷花燈、芙蓉燈,散千圍錦繡。繡球燈,皎皎潔潔;雪花燈,拂拂紛紛。秀才燈,揖讓進止,存孔孟之遺風;媳婦燈,容德溫柔,效孟薑之節操。和尚燈,月明與柳翠相連;通判燈,鍾馗共小妹並坐。師婆燈,揮羽扇,假降邪神;劉海燈,背金蟾,戲吞至寶。駱駝燈、青獅燈,馱無價之奇珍,咆咆哮哮;猿猴燈、白象燈,進連城之秘寶,頑頑耍耍。七手八腳螃蟹燈,倒戲清波;巨口大髯鯰魚燈,平吞綠藻。銀蛾鬥彩,雪柳爭輝。魚龍沙戲,七真五老獻丹書;吊掛流蘇,九夷八蠻來進寶。村裏社鼓,隊隊喧闐;百戲貨郎,樁樁鬥巧。轉燈兒一來一往,吊燈兒或仰或垂。琉璃瓶映美女奇花,雲母障並瀛州閬苑。往東看,雕漆床、螺鈿床,金碧交輝;向西瞧,羊皮燈、掠彩燈,錦繡奪眼。北一帶都是古董玩器,南壁廂盡皆書畫瓶爐。王孫爭看,小欄下蹴踘齊雲;仕女相攜,高樓上妖嬈衒色。卦肆雲集,相幕星羅:講新春造化知何,定一世榮枯有準。又有那站高坡打談的,詞曲楊恭;到看這扇響鈸遊腳僧,演說三藏。賣元宵的高堆果餡,粘梅花的齊插枯枝。剪春蛾,鬢邊斜插鬧東風;禱涼釵,頭上飛金光耀日。圍屏畫石崇之錦帳,珠簾繡梅月之雙清。

  雖然覽不盡鼇山景,也應豐登快活年!

  果真是熱鬧非凡,京師都會不過如此。

  吳月娘看了一回,見樓下人亂,和李嬌兒各歸席上吃酒去了。潘金蓮正觀看在興頭上,和孟玉樓同兩個妓女隻顧搭伏著樓窗子,往下觀看。不僅看,那潘金蓮一徑把白綾襖袖子摟著,顯她遍地金掏袖兒,露出那十指春蔥來,那手指上帶著一溜六個金馬鐙戒指兒,又探出半截身子,口中嗑瓜子兒,把嗑了的瓜子皮兒都吐了下去,落在人身上。不光是如此吐瓜子皮兒,一回兒指著東西叫道:“大姐姐,快來看,那家房簷底下掛了兩盞玉繡球燈,一來一往,滾上滾下,且是好看哩!”一回兒又指出西麵叫道:“二姐姐,你來看,這對門架子上挑著一盞大魚燈,下麵又有許多小魚鱉蝦鱉兒跟著他,真好耍子。”一回兒再指著南麵說道:“三姐姐,你看這首裏,這個婆兒燈,那老兒燈。”正看著說著,那婆子兒燈被一陣風帶動,碰在什麽東西上,燈的下半截戳了個大窟隆。金蓮也不說下去了,隻是放聲大笑起來。那樓下看燈的眾人聽見這般清脆朗朗的女人的笑聲,一起仰望上瞧,觀看燈下的嬌女娘來。一邊看,一邊議論起來。

  一個說道:“這不知是哪公侯王府裏出來的宅眷。”

  另一個猜道:“我看不像公侯王府的宅眷,倒是皇親貴戚家的豔妾來此看燈,不然,如何內家妝束。”

  又一個說道:“哪有公侯王府皇親貴戚的宅眷豔妾上這個門樓兒?莫不是院中小娘兒,為哪大人家叫到這裏來看燈彈唱。”

  有一個認出了潘金蓮,用手指著說道:“你們聽我說,我認得的。這幾個婦人,既不是公侯王府宅眷,也不是皇親貴戚豔妾,更不是院中娘兒,定是閻羅大王的妻室,五道將軍的美妾,是咱縣門前開生藥鋪、放官吏債的西門大官人的婦女!那個穿綠遍地金比甲的,我不認的。這個穿大紅遍地金比甲兒,上帶著個翠麵花兒的,好似賣炊餅武大郎的娘子。大郎死了,西門大官人把她娶來做妾。這些日子不見出來,便落得這等標致。”

  這時,月娘來到樓窗前,見樓下圍起一大堆人,不去觀燈,卻來指手劃腳望樓窗,便叫了金蓮和玉樓歸席,聽兩個妓女彈唱燈詞飲酒。樓下的人也都散開自去觀燈賞火。

  坐了一會,月娘起身說道:“酒夠了,我和她二娘先行一步,三娘、五娘再坐一回兒,以盡二娘之情。今日他爹不在家,家裏無人,光丟著些丫頭們,我不放心。”

  瓶兒哪裏肯放,說道:“好大娘,你是說奴沒敬心。今日大娘來,奴還沒好生揀一箸兒敬大娘。大節間,燈兒也沒點,飯兒也沒上,就要家去?就是西門爹不在家中,還有她姑娘們哩,怕怎的!待月色上來的時候,奴送四位娘去。”

  月娘說道:“二娘,不是這等說。我又不大十分用酒,留下她姊妹兩個,就同我一般。”

  瓶兒還是不肯:“大娘不用,二娘也不吃一盅,也沒這個道理。想奴前日在大娘府上,那等盅盅不辭,眾位娘竟不肯饒我;今日來到奴這湫窄之處,雖無甚物供獻,也盡奴一點勞心。”說完,拿大銀盅遞與李嬌兒,說道:“二娘好歹吃一杯兒!大娘,奴曉得,不敢奉大杯,隻奉小杯兒哩。”於是拿了個小瓷盞兒,滿斟上,雙手遞與月娘。月娘與李嬌兒都吃了。

  月娘給了兩個妓女二錢銀子,起身,又囑咐玉樓和金蓮:“我兩個先起身,我去到家便使小廝拿燈籠來接,你們也就來罷,家裏沒人。”

  玉樓允諾。

  瓶兒送月娘和李嬌兒到門首上轎去了,回到樓上,陪玉樓、金蓮飲酒。

  西門慶同應伯爵、謝希大在家中吃了飯,一道去燈市裏遊玩。逛到獅子街東口,想起今日月娘眾人都在瓶兒家樓上吃酒,恐怕她們看見,就不去西街看大燈,隻走到賣紗燈的店鋪那兒就打回走,剛轉過彎來,撞上了孫天化、祝日念兩個。這兩人見到應伯爵和謝希大正陪著西門慶,真真假假地罵了起來:“你兩個天殺的好人兒,來和哥哥遊玩,也不叫俺一聲兒。”

  “祝兄弟、孫兄弟,二位也錯怪他倆,剛才也是路上相遇。”西門慶隻好打圓場。

  祝日念說道:“如今看了燈往哪裏去?”

  西門慶說道:“同眾位兄弟到大酒樓上吃三杯兒。今日房下們都往人家吃酒去了。”

  祝日念卻說道:“這不好,咱何不往院裏看望李桂姐去?隻當大節間往她拜拜年去,混一混。前日俺兩個在她家,她望著俺們哭了一場,說從臘裏到如今一直不好,大官人都影邊兒也不進去看看她。俺們隻好說哥事忙,替哥摭過了。哥今日有閑空,俺們情願相伴哥進去走走。”

  這李桂姐是李嬌兒的侄女,年方二八,花枝招展。前些日子,由這夥幫閑兄弟們起哄,西門慶梳籠了這個雛妓。後來忙於瓶兒的事和新開的鋪麵,真的無心事無空閑去那院裏。西門慶聽祝日念這一說,動了心思。但又一轉念,晚夕還得赴瓶兒之會,便推辭道:“今日我還有小事,不得去,明日罷。”

  那應伯爵、謝希大也是在李家院裏嚐過甜頭的,四個幫閑兄弟死拖活拽,不怕西門慶不肯,同進李家院裏。

  李桂姐的妹妹李桂卿正站在門首,趕忙迎接眾人入內。先是老虔婆李媽媽扶著拐杖出來見禮。西門慶向袖中掏中三兩銀子遞與李桂卿以請眾人。李媽媽下去準備酒菜,這裏眾人說笑打鬧,把李桂姐請將出來。先是上茶,上茶點糕餅。少頃,酒菜上桌,又叫來兩個彈唱的妓女湊熱鬧。眾人這下是吃喝玩樂、吹拉彈唱,好不痛快。

  正熱鬧著,玳安騎馬來接西門慶。他悄悄附耳低言說道:“大娘、二娘已家去了,三娘、五娘這就起身。花二娘教小的請爹早些過去。”

  西門慶便叫玳安悄悄地把馬拴在後邊門首等著,自己重又進去,見眾人正飲酒到高興處,便把桂姐拉進臥房裏,坐了一會兒,摟著說了幾句慰心的話兒,推說淨手,出了後門,躍身上馬,一溜煙走了。李桂姐恐怕西門慶去了後巷吳銀兒院裏,使了個丫環去那吳銀兒院裏探看,知不在,才放了心。

  西門慶不走正街,怕人看見,攔住說話。專揀僻靜街巷,打馬徑到獅子街李瓶兒家。在門首下得馬來,見大門關緊,就知堂客們都回家去了。這時玳安跑來,西門慶叫玳安敲門,馮媽媽早已等候,將門打開。西門慶進了門,見瓶兒已將家中重新整理,堂中秉燭,花冠齊整,素服輕盈,正倚簾櫳,口中嗑著瓜子兒。見西門慶來,忙輕移蓮步,款蹙湘裙,下階迎接,笑道:“你來得不早不晚,正巧,她三娘、五娘剛才起轎家去。今日她大娘去得早,說你不在家,哪裏去了?”

  “今日我和應二哥、謝子純去看燈,打你門首過去來。不想又撞見兩個朋友拉去院裏,撞到這咱晚。我又恐怕你這裏等候,小廝去時,我推淨手打後門跑了。不然,必吃他們掛住了,休想來得成。”

  “多謝官人惦念。她娘們又不肯坐,隻說家裏沒人,教奴倒沒意思的。”

  二人說著,重篩美酒,再設佳肴。堂中點上花燈,放下暖簾。金爐添獸炭,寶篆龍涎。春台上高堆異品,看杯中香醪滿泛。瓶兒雙手遞酒,磕下頭去,說道:“拙夫已故,舉眼無親,今日此杯酒,隻靠官人與奴作個主兒。望官人休要嫌奴醜陋。奴情願與官人鋪床疊被,與眾位娘子作個姊妹,奴死也甘心。不知官人心下如何?”說著,淚水盈眶。

  西門慶趕緊接過酒杯,笑著扶起瓶兒:“你請起來。既蒙你厚愛,我西門慶銘刻於心。待你孝滿時,我自有安排,不勞你費心。今日是你的好日子,咱倆且吃酒。”

  扶起瓶兒,二人並肩挨著坐下。西門慶先將瓶兒遞的酒喝幹,也滿斟了一杯回奉。於是,二人交杯換盞。馮媽媽單管廚下看菜兒,迎春、繡春兩個丫環在旁斟酒下菜服侍。一會兒,拿壽麵上來吃。這時,玳安上來,扒在地下與李瓶兒磕頭拜壽。李瓶兒連忙起身,還了萬福,吩咐迎春,教老馮廚下看壽麵點心下飯,又拿了一壺酒與玳安吃。西門慶吩咐玳安:“吃了早些回家去罷。”瓶兒加了一句道:“到家你娘問時,隻休說你爹在這裏。”

  玳安聰明,忙接著說:“小的知道,隻說爹在院裏邊過夜,明早來接爹就是了。”

  西門慶點了點頭。瓶兒歡喜得笑著說道:“好個乖孩子!”立即教迎春拿來二錢銀子與玳安節間買瓜子兒嗑,又說道:“明日你拿個樣兒來,我替你做雙好鞋兒穿。”

  玳安接了銀子,連忙磕頭道:“多謝二娘。小的怎麽敢!”然後走到下邊,吃了酒飯,帶馬出門而去。馮媽媽把大門上了栓兒。

  瓶兒與西門慶猜枚吃酒。吃了一會兒,又拿一副三十二扇象牙牌兒,桌上鋪上茜紅苫條,兩人抹牌飲酒。吃了一會兒,瓶兒吩咐迎春去房裏秉燭點燈,收拾床鋪,將果盒杯酒擺放在床鋪之上。花子虛死後,瓶兒讓西門慶用過了迎春、繡春兩丫環,從那時起,房中之事也不避開她倆。瓶兒先去紫錦帳中解帶脫衣,露著粉般身子。西門慶教迎春幫自己脫去衣衫,進得帳來,抱住瓶兒,香肩相並,玉體廝挨,隻覺得渾身自在。二人相互廝摩一陣後,瓶兒用大盅斟酒,遞與西門慶一杯,問道:“你那邊花園房子幾時收拾?”

  “且待二月間興工動土。”西門慶接著酒杯說道,“連你這邊那所,通身打開,與花園取齊。前邊起蓋山子卷棚和玩耍之處,還蓋三間玩花樓。”

  瓶兒指了指床後,說:“奴這床後茶葉箱內,還藏著四十斤沉香、二百斤白蠟、兩罐子水銀、八十斤胡椒。你明日都搬出來,替我賣了銀子,湊著與你蓋房子使。你若不嫌奴醜陋,到家好歹對大娘說,奴情願隻要與娘們做個姊妹,隨你把我做第幾個。親親,奴舍不得你。”說著說著,淚珠似斷線般紛紛地落將下來。

  西門慶慌放下酒杯,拿汗巾兒替她抹拭,說道:“你的心我早已知道,不過,也得待你這邊孝服滿,我那邊房子蓋了才好。不然,娶你過去,沒有住房。”

  瓶兒點點頭:“既有實心娶奴家去,到明日好歹把奴的房蓋在與她五娘一處。奴舍不得她,好個人兒,日後也有個說話的姐姐。孟家三娘見了奴且親熱。她兩個恰似天生一般,打扮也不像兩個姊妹,隻像一胞雙胎的一般。惟有她大娘,性兒怕不是好的,快眉眼裏掃人。”

  西門慶一聽,樂了:“俺吳家的這個拙荊,好性兒哩!不然,手下怎生容得這許多人?明日這邊與那邊,一樣蓋三間樓,與你居住,安兩個角門兒出入,你心下如何?”

  瓶兒聽了此話,自然心悅無比,摟住西門慶的光身子,將臉兒貼在他的胸脯上,說道:“我的哥哥,你好可奴之意。”

  西門慶抱過瓶兒,放她睡下,教迎兒撤去杯盤點心。二人求歡作樂,一直玩到四更鼓響,方才就寢,枕上並肩交股,直睡到次日吃飯時分才醒來。

  醒來後,瓶兒不忙梳頭,讓迎春把粥拿進來,陪著西門慶吃了半盞粥兒,又拿酒來吃,趁著酒興,再行歡樂之事。她教西門慶坐在枕上,自己騎在西門慶身上,行到盡興處,瓶兒隻覺得自己全身心都如化一般,癱軟在西門慶懷中,輕聲地呼喚著“我的親親”、“我的哥哥”不停。西門慶扶抱著她,通身輕撫。兩人正在美處,聽到玳安在外邊打門,騎馬來接西門慶了。西門慶喚他在窗下問話。

  玳安說:“家中有三個川廣商客坐等,有許多細貨要科兌與傅二叔,隻要一百兩銀子押合同,其餘八月中旬找完銀子。大娘使小的來,請爹家去,理會此事。”

  西門慶問道:“你沒說我在這裏?”

  “小的隻說爹在院裏邊桂姨家,沒說在這裏。”

  “看你不曉事,這事教傅二叔打發他便了,又來請我怎的?”西門慶有點不高興。

  “傅二叔也是要打發他們,可是客人不肯,一定要我爹去,方才批合同。”

  瓶兒已在穿衣服,說道:“買賣要緊,你不去,惹得她大娘不怪麽?”

  西門慶隻好起身穿衣服,一邊穿,一邊說道:“你不知這些賊蠻奴才,行市遲,貨物沒處發脫,才來上門脫與人,遲半年三個月找銀子。若快時,他就作俏了。滿清河縣,除了我家鋪子大,發貨多,隨他什麽時候,不怕他不來尋我。”

  瓶兒為西門慶整好衣帶,說:“買賣不與道路為仇,隻依奴,到家打發了再來,往後日子多如柳葉兒哩。”

  西門慶聽依瓶兒之言,慢慢地,梳頭淨麵,戴網巾,穿好外衣襖兒。瓶兒又安排飯與他吃,送他出門上馬。

  會了客人,批完合同,西門慶走到金蓮房中,見金蓮一臉不高興。

  “你昨日往哪裏去來?”金蓮首先發問,“實說便罷了,不然,我就嚷給你瞧瞧。”

  “在院裏邊吃酒,過了一夜。”西門慶答道。然後又補了一句:“今日小廝接去,我才來家。”

  “我知道小廝接的。”金蓮先接上一句,然後不讓西門慶插一嘴,說出一大串話來,隻說得西門慶心裏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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