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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回 杯酒引來是非事 叉竿打出恩愛情

  武鬆三拳兩腳打死了一隻吊睛白額斑斕猛虎,轟動了清河縣城。打虎英雄披紅掛彩,騎馬遊街,十分風光。全城百姓男女老幼、美醜善惡、窮門富戶,紛紛你扶我攜,你擠我擁,仰瞻除害好漢。這才有武鬆與同胞哥哥武植武大郎街頭相會。

  身高不足三尺的武大郎,人稱“三寸丁,穀樹皮”。他仰頭望著九尺高大的兄弟,心裏那股高興味直往外冒。“好呀,你們大夥瞧瞧吧,今天該我武大露臉了。”想到這,武大心裏一陣激動,鼻子一酸,淚珠就上來了。他趕緊低下頭,抹去淚,拉著武鬆的手:“兄弟,跟哥回家去,見你嫂子。咱哥倆喝幾盅。”

  嫂子是誰?全縣有名的美人兒潘金蓮。

  世界上偏有些令人捉摸不透的怪事。這武大說身材沒身材,說長相沒長相,說為人,不像男子漢;不僅矮,而且醜,為人懦弱,辦事不決,要不人們怎會笑稱“三寸丁,穀樹皮”呢?可偏偏娶上了個好身材、俏麵孔、小櫻桃嘴、會說話的杏仁眼、人見人愛的潘金蓮。

  金蓮本是南門外潘裁縫的女兒,排行第六,小名六姐。天生一副姿色,又纏得一雙好小腳。

  那時,女人纏腳也有高低品評。曾有好事者評析成十二等。幹癟瘦細,即為下品,纏得再小,握在手上如同攥著一把骨頭,令人不舒服。若是豐滿背弓,握在手上,如同一團溫溫的饃饃,那是上等,人稱三寸金蓮。大概金蓮的小腳就是這樣,所以就得了個美名。聽其名,想其人,僅這一條,金蓮就得人愛。

  好景不長,潘裁縫染上重病,無錢買藥,有藥也難治,蹬腿走了,撇下老婆孩子。寡婦難撐家門麵,女兒終是他家人。做娘的度日不過,把九歲的金蓮賣在城裏王招宣府裏,習學彈唱。這金蓮不僅模樣好,人也機伶聰明,學啥會啥,學啥像啥。到十五歲時,描鴛繡鳳,品竹彈絲,又會一手琵琶。這可都是讓男人們心魂蕩漾的技藝。

  不久,王招宣死了。潘媽媽把女兒要了出來,轉手賣給了張大戶家,身價三十兩銀子,也就合五十石米吧。金蓮在張大戶家也是習學彈唱。

  日子易過,眨眼十八歲了,潘金蓮出落得臉似三月桃花,身如出水芙蓉,杏仁眼動人心魄,細彎眉又細又彎,把個張大戶饞得如同餓極了的貓見了魚。隻因為主家婆餘氏凶狠如虎,張大戶才不敢輕易沾腥。

  一日,鄰家嫁女,餘氏赴席。張大戶暗暗地把金蓮叫到房中,遂心收用了。張大戶已是五十開外的老頭,得如此嬌嫩黃花閨秀,以為大占便宜,美不勝美。接二連三之後,毛病來了:先是腰疼,後是耳聾,小便不暢如水滴,眼淚鼻涕時常流,白天哈欠連天睡不醒,晚上噴嚏無數睡不成。老頭中邪了!餘氏利害,見此情此狀豈有不知根由的?咒罵丈夫,苦打金蓮。張大戶挨罵已是家常便飯,可就是舍不得小金蓮。想了個好主意,倒賠房奩,把金蓮嫁給了房客武大。武大老實忠厚,得此美婦,以為是房東看得起自己。

  武大原先娶過一妻,生下女兒迎兒之後就命歸黃泉了,家中正缺個幫手哩,以後可放心地挑著擔走街串巷賣炊餅。老實人的心眼實,倒黴也就倒在這“實”字上。武大不想想,自己有此豔福?武大前腳出門,張大戶就溜進來與金蓮抱成一團。有幾次,武大出門未上正街,想起忘了什麽,回來拿,就碰見自家床上睡著老少鴛鴦。可他老實,不言語。再挑著擔子走。張大戶膽大了,來得更勤。來勤了,那身上的邪病更重,一年不到,嗚呼哀哉死了。張大戶還沒入土,主家婆就把武大一家趕了出來。武大隻好在紫石街西頭租了兩間房子住下。武大心實,沒想到當街租房雖有利生意,卻易惹是生非。

  二十出頭的金蓮不比從前,她討厭武大,要不,怎會去同那張大戶私通呢?她倒不是嫌武大矮、醜,嫁雞隨雞,嫁狗隨狗。她嫌的是武大太老實、沒本事。她心中常恨,眼淚常流:“普天世界,男人千千萬萬,何故將奴嫁與這樣一個不爭氣的?每日牽著不走,打著倒退。回家來除了酒就是睡,推他不醒,摸他不動,如同嫁了截死木頭。”

  金蓮不是寂寞人。每當武大早出之後,家務幹完,她就打扮起來,站在門前簾下,那雙杏仁眼四周轉視,把好幾個喜花歡草的小青年勾得不願遠去,又不敢近靠。滿街上的人都在說:“一塊好羊肉,掉到狗口裏。”金蓮有時坐在簾下嗑瓜子,衣裙一拉,一對小金蓮就出來了。那幫小青年眼也直了,口水也下來了,若不是青天白日,興許就衝上去,一手握一隻,口裏喊親娘。

  這事終於傳到武大耳中。老實人總是以退為上策。他跟金蓮商量此事。金蓮一番話把武大給鎮住了:“賊混沌,不曉事的。你就知耳軟聽人語。我看,就是有人要把咱們趕走。租房不如買房。湊上幾兩銀子,買上兩間房,住著氣派,免受人欺負。虧你是個男子漢,沒本事,反要老娘受氣。沒錢?笨!把奴的釵梳拿去了,不就得了?以後有了錢,再治不遲。”武大真不如老婆。當下湊了十兩銀子,在縣衙門前不遠處買了一幢小樓房,上下兩層,裏外四間,又有院落,幹淨利索。隔壁鄰居是家小茶館,掌櫃的是個寡婦,人稱王婆。

  武大把兄弟拉到家,讓到樓上坐定,去房裏把金蓮叫了出來:“你聽說了景陽岡打死猛虎的事不?打虎好漢就是你小叔,是我一母同胞的兄弟。”金蓮趕緊上前,叉手行禮:“叔叔萬福。”武鬆不敢抬頭,趕忙倒身下拜。金蓮扶住武鬆:“叔叔請起,折殺奴家了。”叔嫂相讓一陣,平磕了頭。不一會,女兒迎兒送上茶來。武鬆這才敢正麵嫂子。誰知一看,又趕忙低下頭來。這婦人的眼睛正盯著武鬆哩。哥哥去買酒菜了,樓上隻剩下叔嫂倆。打虎英雄渾身不自在,又不知從哪兒找話頭,握著空拳幹著急。

  金蓮卻另一番心情。“眼前英雄,身材魁梧,相貌堂堂,有頂天立地之氣魄,我金蓮空活二十多年,從未見過如此男人。怪呀,一母同胞,天壤之別。你看我家的,身不滿尺,三分似人,七分像鬼。若是嫁給武鬆,則有個盼頭。奴不知哪世遭瘟造孽。唉!”這就難怪金蓮的杏仁眼盯著小叔不轉悠。她願武大買酒菜一去不回才好哩。

  金蓮心事一動,一臉動人的笑容。她見武鬆總低著頭,心裏更癢癢的:“叔叔,你如今在哪裏居住?誰為你燒飯洗衣?”

  “啊”,武鬆不自在地答道,“武二新充了都頭,每日答應上司,別處住不便,胡亂在縣衙前找了個下處,撥了兩個士兵服伺燒飯。”

  “那多不方便!士兵能燒什麽飯?如果叔叔不嫌棄,”金蓮眼眸子仍然注視著武鬆,武鬆仍然不抬頭,“何不搬來家裏住?你們兄弟好說話,要些湯水也方便。奴家親自安排叔叔吃喝,也幹淨。”

  金蓮這番話,感動了武鬆。武鬆自幼喪父喪母,與哥哥相依為命,後來常年避難在外,思家心切。嫂嫂如此周到慈善,武鬆怎有他想:“小弟深謝哥嫂!”

  “自家人別客氣。嬸嬸何在?可請來相會。”

  “武二不曾婚娶。”

  “叔叔青春多少?”

  “虛度二十八歲。”

  金蓮喜上眉梢:“原來叔叔倒長奴三歲。叔叔今番從哪裏來?”

  “在滄州住了一年有餘。原以為哥哥還住舊居,不想搬到這裏。”

  金蓮歎了一口氣:“一言難盡。隻怪你哥哥太善了,盡受人欺負,才搬到這裏。若似叔叔這般雄壯,誰敢說個不是。”

  “家兄從來本分,不似武鬆撒潑。”

  金蓮笑了:“怎的顛倒說話。人無剛強,安身不牢。奴家平生快性,看不上這樣三打不回頭,四打連身轉的人。”

  這時,武大買回酒菜,放在廚下。走上樓來:“大嫂,你去安排一下吧。”

  金蓮不動身:“你看你不曉事的。叔叔在此,無人陪侍,卻要我撇了下去。”

  武鬆說:“嫂嫂請方便。”

  金蓮還是不動身:“何不去請隔壁的王幹娘來安排。”

  王幹娘就是王婆,跟她套近乎的人都這麽稱呼她。

  武大隻得自己下樓去到隔壁,把王婆請來熱酒燒菜。片刻,酒菜端上。武大讓金蓮坐首位,武鬆對席,自己打橫。三個杯子斟滿,金蓮先拿起酒杯:“叔叔休怪,沒甚管待,請杯兒水酒。”

  “感謝嫂嫂,休這般說。”

  於是酒席之間,武大管篩酒,金蓮笑容滿麵,一口一個“叔叔”,一杯一個“叔叔”。又專揀好的菜果魚肉往武鬆麵前堆。武鬆隻以為是嫂嫂一片好心,低著頭吃。武大隻以為金蓮好禮,心中高興。

  酒足飯飽,送下樓來走出門外,金蓮再加一句:“叔叔一定記在心上,搬來家住。若是不搬,俺兩口兒也吃別人笑話。親兄弟難比別人,與我們爭口氣,也是好處。”

  武鬆道:“既是吾嫂厚意,今晚便把行李搬來。”

  金蓮高興了:“那我在這裏專候。”

  晚上,武鬆果然領著士兵挑了行李鋪蓋來。金蓮果然專候,早已打掃了一間房。見武鬆來到,金蓮強如拾了金元寶一般歡天喜地。武鬆吩咐士兵回去,當晚就在哥哥家歇宿。

  次日一早,金蓮慌忙起來,為武鬆燒湯洗臉。武鬆梳洗裹幘,去縣衙畫卯。臨走,金蓮叮囑道:“叔叔早些來家吃飯,休去別處。”

  中午,武鬆回來,飯菜已經整整齊齊預備好了。飯碗一放,金蓮雙手捧過一杯熱茶遞與武鬆。武鬆道:“交嫂嫂生受,武二寢食不安。明日到縣裏撥個士兵來使喚。”

  金蓮一聽,連連搖頭:“叔叔怎生這般計較!自家骨肉,又不服事別人。雖然有小丫頭迎兒,奴家見她拿東拿西,很不穩妥,也不靠她。就是撥了士兵來,上鍋下灶不幹不淨。”

  武鬆隻好說道:“那隻好生受嫂嫂了。”

  武鬆住在哥哥家,先是取了些銀子交給哥哥,買些糕餅茶果送與街坊四鄰,又取出一匹彩緞子,送給嫂嫂做衣服。金蓮滿臉是笑:“叔叔,如何使得?既然賜與,奴家不敢推辭,隻得接了。”向武鬆道了個萬福。

  如此而往,金蓮殷勤服伺武鬆,不時地用言語點撥,無奈武鬆是個硬心的直漢。武大雖然看出金蓮格外的殷勤,而這些殷勤都是自己不曾享受過的,也隻以為是嫂嫂善待小叔,況且武大疼兄弟,不把此放在心上。

  不覺過去一月有餘,已是冬至前後。朔月連日,彤雲密布,一場瑞雪紛紛揚揚飄了下來,整整下了一整天,下得世界銀妝,乾坤玉碾。

  武鬆一早去縣衙畫卯,直到日中未歸。金蓮把武大趕出去做買賣,又央及王婆買了些酒肉,先去武鬆房裏燒了一盆炭火。然後一人獨自冷冷清清地站在簾下,望著門外白茫茫的世界出神。她在期待,在盼望。她從未這樣期待,也從未如此盼望。

  雪小了點。武鬆出現了,他那壯實的身子,踩著亂瓊碎玉朝著自己走來。金蓮再也抑製不住心中的激動,不顧雪滑腳小,掀開門簾,迎了出去:“叔叔寒冷。”

  “謝謝嫂嫂掛心。”武鬆進了門,把氈笠兒取下。金蓮欲接。“不勞動嫂嫂。”金蓮又拿來小帚兒要給武鬆掃雪,武鬆已自把雪掃了。

  “叔叔怎不歸來吃早飯,害奴好等。”

  “有一相識邀請。”

  “請叔叔向火。”金蓮把火盆朝武鬆身邊移了移。

  “正好。”武鬆脫了油靴,換了一雙襪子,穿上暖鞋,掇條凳子,靠火盆坐下。

  金蓮一邊使迎兒把前門上閂,後門關妥。自己端上熱騰騰的酒菜:“叔叔用飯。”

  “哥哥哪裏去了?”

  “你哥哥吃了飯去做買賣了,我陪叔叔吃三杯。”

  “還是等哥哥來吧。”

  “哪裏等得他。”金蓮說著,斟滿兩隻杯子。武鬆阻攔不及。金蓮順手掇過一條凳子,近火盆邊坐下,舉起酒杯,眼看武鬆:“叔叔滿飲此杯。”

  武鬆是硬漢,也是好漢,景陽岡下十八大碗一飲而盡,何在乎此小盅一杯!一飲而盡。

  金蓮歡喜,又篩上一杯:“天氣寒冷,叔叔飲個雙盞。”

  武鬆接過杯,仰頭飲盡。有來無往非君子。武鬆篩上一杯酒,遞給金蓮。金蓮更不推辭。

  兩杯下肚,本不會醉。金蓮卻是一副醉態。她暗地抽去一根簪兒,雲鬟半;拉開領口一根扣兒,酥胸微露:“我聽人說,叔叔在縣前街上養著個唱曲的,有這話麽?”

  “嫂嫂不要聽人胡說。我武二不是這種人。”

  “我不信。哪有英雄不愛美人。”金蓮的眼睛盯著武鬆看。

  “嫂嫂不信,隻問哥哥就知真假。”武鬆不抬頭看她。

  “嗬呀,你別說他了,他曉得什麽?他如果曉得這些事,不賣炊餅了。來,好叔叔請幹三杯。”

  三杯酒下肚,該醉。女人的酒量不比男人小,可今兒金蓮就想醉,醉才動人,醉才好辦事。再說,這是熱酒,旁邊還有一盆火。春心被酒、被火烘動了,按納不住,就把那不該說的話說出來了。

  金蓮下去暖了一注子酒來。她一手拿著酒注子,另一隻手便去武鬆肩上捏:“叔叔衣服少,不冷麽?”

  武鬆可看出個五六分來,被她捏得不自在,隻是不理她。

  金蓮見武鬆沒反應,一把奪過武鬆手中的火箸:“來,讓奴家為你撥火。火一撥就熱呀。”

  武鬆已有七八分不自在。他忍住心中的火,仍不做聲。

  金蓮見武鬆還是不應,丟下火箸,篩來一杯酒,先自喝了一口,剩下半杯,看著武鬆說道:“你若有心,吃我這半杯殘酒。”說著話,雙眼淚光閃閃,火點在黑眸上閃動,襯著鬆散的雲鬟、半露的酥胸和那紅撲撲的臉蛋,放射出無限的魅力。此刻,隻要武鬆接過酒杯,哪怕不喝,金蓮也會撲向英雄的懷中。

  酒杯到了武鬆手上。不過,不是接過來,而是奪過來的。武鬆奪過酒杯,潑在地下:“嫂嫂,不要如此不知羞恥。”另一隻手輕輕一推,把一個差不多酥癱下去的金蓮推了一跤。看著金蓮披頭散發,敞胸露懷的模樣,武鬆睜圓眼,厲聲說道:“我武二是個頂天立地噙齒戴發的男子漢!不是那等敗風壞俗傷人倫的豬狗!嫂嫂不該如此。倘有不是,我武二眼裏認得嫂嫂,拳頭卻不認得嫂嫂。”

  金蓮一臉通紅,隻覺得天旋地轉,真的是酒上來了。她硬撐著站了起來,叫迎兒來收拾碗盞,口裏說:“是我自己開個玩笑,不值得叔叔當真。”掉頭走出房門。

  天下大雪,沒幾個人買炊餅。申牌時分,武大就著擔兒回來了。進了自己的房間,見金蓮撲在床上,雙眼哭得又紅又腫,忙問發生了什麽事。

  “你去問你的好兄弟去。我為他備下好酒好菜,他卻來調戲我,我不賴他,有迎兒作證。”金蓮說道。

  武大道:“我兄弟怎會是這種人?別大聲嚷嚷,叫鄰居聽見笑話。”

  武大又來到武鬆房間。武鬆正在生氣,武大問他什麽,他也不說。突然,武鬆脫下暖鞋,依舊穿上油臘靴,戴上氈笠兒,一麵係纏帶,一麵走出門去。武大追著叫喊,他也不答。

  不一會兒,武鬆帶了個士兵,拿著根扁擔,徑直進了房間,收拾行李,挑出門去。武大拉住兄弟:“二哥,你做甚搬出去?”

  武鬆看了看老實巴交的哥哥,搖了搖頭,說道:“哥哥不要問,你讓我去吧。”

  武大不敢再問,讓武鬆走了。金蓮此時正在房裏罵道:“搬吧!人人都知道有個好兄弟做了都頭,養活了哥嫂。卻不知反來嚼咬人!搬吧,搬了去,謝天謝地,且得冤家離眼前。”罵著,哭著,哭得十分傷心。武大望著遠去的兄弟,心中若有所失,且又放心不下,淚水潸然而下。

  “我跟你說,不許你去會武二!”金蓮在房裏叫罵著。

  武大聽老婆的話,不敢去找兄弟。有時挑著擔子走縣衙門前過,也不敢停下來朝裏望一望,或是問一問。

  十幾天過去,雪霽天晴。武鬆帶著一個士兵挑著果盒,內裝酒菜之內,來到哥哥家。見哥哥未回,便坐在門口。金蓮見武鬆回來了,以為武鬆自悔有錯,前來賠禮道歉,尋情送暖,不由一陣欣喜。趕緊回到房裏,重勻粉麵,再挽雲鬟,換上幾件鮮豔的衣服,來到門前接武鬆進去。

  她先給武鬆道了個萬福:“叔叔回來了,好些日子不見,奴心裏想得慌。讓叔叔壞鈔買這麽些酒菜。”

  “武二有話,來告知哥哥。”

  “既然如此,請樓上坐。”

  武鬆想了想,跟著金蓮上了樓。此時武大也回來了。武鬆讓哥嫂坐上首,自己打橫,命士兵擺酒熱菜,一齊拿上來。武鬆勸哥嫂用菜,自己隻顧吃酒。金蓮不知武鬆要說何事,杏眼隻往武鬆臉上睃。

  三杯下肚,武鬆又給武大和金蓮篩上酒,舉起一杯,看著武大說:“大哥在上,武二我今日承蒙知縣老爺重用,派往東京幹事,明日一早起程,多是兩三個月,少是一個來月便回。有句話特來和你說:你為人一直懦弱,我不在家,恐怕外人欺負。假如你每日賣十扇籠炊餅,你從明日起,隻做五扇籠出去賣。每日遲出早歸,不要和人吃酒。歸家便下了簾子,早閉門,省得惹是非口舌。若有人欺負你,不要和他爭執,待我回來,自和他理論。大哥,你若依我,滿飲此杯。”

  武大接過酒:“我兄弟說的是,哥都依你。”吃過一杯。

  武鬆又舉起另一杯酒,對金蓮說道:“嫂嫂是個精細人,不必要武鬆多說。我哥哥為人質樸,全靠嫂嫂做主。常言表壯不如裏壯,籬牢犬不入。”

  金蓮聽到這,早已是一臉通紅。指著武大罵道:“你這個混沌東西,又跟別人說了些什麽,欺負老娘!我可是個不戴頭巾的男子漢,叮叮當當響的婆娘,拳頭上立得人,胳膊上走得馬,人麵上行得人;不是那腲膿血搠不出來的鱉老婆!自從嫁了你武大,真個螻蟻不敢入屋裏來,有什麽籬笆不牢犬兒鑽得入來?你休胡言亂語,一句句都要下落!丟下塊磚兒,一個個也要著地!”

  武鬆笑道:“若得嫂嫂這般做主最好!隻要心口相應。請嫂嫂飲過此杯。”

  金蓮哪裏肯接,一手推開酒杯,跑下樓去,走到半中,發話道:“既是你聰明伶俐,不知道長嫂為母?從未聽武大說過有個什麽小叔,哪裏走來的?是親不是親,便要做喬家公,自是老娘晦氣,偏撞著這許多鳥事!”說完,哭著下樓去了。

  武大兄弟哪裏還有心思飲酒。隻得灑淚而別。武鬆再三再四叮嚀哥哥:“不做買賣也罷,隻在家中坐著,兄弟還養得起。”

  次日,武鬆打點行裝,往東京去了。

  開頭幾天,金蓮見到武大罵不絕口。武大忍聲吞氣,由她罵去。每日做五扇籠炊餅出去,下午回得家來,放下簾兒,關上大門。把個金蓮關出火性出來,又是一頓好罵。武大依然不理會。金蓮無可奈何,更覺得度日如年,坐家如牢。

  白駒過隙,日月如梭。寒冬一去,春光燦燦。已到了三月陽春明媚時分。金蓮近日總覺得全身不自在,總感到家中陰氣森森,寒冷未退,總想到外麵去曬曬太陽,沾點春意。無奈武大卻不理會這些,一年四季,單純如一。金蓮隻得每日等武大出門,自己打扮得花枝招展,站在簾下門前,望望街市,尋一點熱鬧。估計武大快回來了,又放下簾子回到房裏去坐。晚上,武大喝了酒,進了被窩就有鼾聲,短矮身子隻需半截床,金蓮是腳也涼,心也涼,連吵嘴也沒個對手,隻能背過身去暗自歎息流淚。

  這天,金蓮又是倚門望街,無聊一天。看看太陽西斜,武大該回來了,於是轉過身去拿叉竿放簾子,誰知一陣風來,把叉竿刮倒,金蓮要去扶那叉竿,腳小步細,未及扶住,叉竿不歪不斜,正打在一個從門前路過的人的頭巾上。金蓮先是一驚,慌忙陪笑道歉。萬福道過之後,再抬頭觀看,又是一驚:這挨打的人兒,二十五六的年紀,身高七尺有餘,白淨皮膚,風流相貌,精明的眼神,瀟灑的風度。再打量穿著:頭上戴著纓子帽兒,金玲瓏簪兒,金井玉欄杆圈兒;長腰身穿著綠羅褶兒;腳下細結底陳橋鞋兒,清水布襪兒;腿上勒著兩扇玄色桃絲護膝兒;手裏搖著灑金川扇兒:真真是位可意的人兒。

  此人是誰?本縣有名的財主西門慶,人稱西門大官人。這西門慶剛從幾位結拜兄弟那兒回來,想彎個道去辦點事,行步匆匆,走到這兒,頭上竟挨了一叉竿。雖不能說是太歲爺頭上動土,卻也是摸老虎的P股,膽大!這西門慶立住腳,轉過身要發作罵人了。不料,先見一婦人低頭道個萬福賠禮,再細看,這抬起來的麵龐竟是如此嫵媚妖嬈:黑鬒鬒賽鴉翎的鬢兒,翠彎彎如新月的眉兒,清泠泠杏子眼兒,香噴噴櫻桃口兒,直隆隆瓊瑤鼻兒,粉濃濃紅豔腮兒,嬌滴滴銀盆臉兒,輕嫋嫋花朵身兒,玉纖纖蔥枝手兒,一撚撚楊柳腰兒,軟濃濃白麵臍肚兒,窄多多尖腳兒,肉奶奶胸兒,白生生腿兒;更有一件緊揪揪、紅縐縐、白鮮鮮、黑裀裀,正不知是什麽東西。再細看打扮:頭上戴著黑油油頭發髻,四麵上貼著飛金。一徑裏墊出香雲一結,周圍小簪兒齊插。六鬢斜插一朵並頭花,排草梳兒後押。難描八字彎彎柳葉,襯在腮兩朵桃花。玲瓏墜兒最堪誇,露賽玉酥胸無價。毛青布大袖衫兒褶兒又短,襯湘裙碾絹綾紗。通花汗巾兒袖中兒邊搭剌,香袋兒身邊低掛。抹胸兒重重紐扣,褲腿兒髒頭垂下。往下看,尖金蓮小腳,雲頭巧緝山牙;老鴉鞋兒白綾高底,步香塵偏襯登踏。紅紗膝褲扣鶯花,行坐處風吹裙袴。口兒裏常噴出異香蘭麝,櫻桃初笑臉生花。

  西門慶已是看呆了眼兒,酥癱了身兒,腦袋也不疼了,怒氣也早消了,隻有這一張笑吟吟的臉兒迎上前去。

  “奴家一時失手,官人休怪。”金蓮叉手深深一拜。

  這一聲道歉,如鶯啼燕歌。西門慶一麵把手整整頭巾,一麵把腰深深地彎曲下去還禮道:“不妨事,不妨事,娘子請方便!”一邊說著,一邊用眼角去瞟金蓮。那金蓮也在瞅他。四目相對,已是情意綿綿了。

  “喲,這是誰家的大官人,對著人家婦女作揖打躬哩?”這一聲喊,如同破鑼驚散鴉鵲。金蓮轉過身去,西門慶隻得回過頭來。這是賣茶的王婆在喊。

  “呀,是幹娘。這廂有禮。”西門慶雙手作揖道。他還不時地回轉頭去,見那婦人還在門裏站著,心中有些怪道這多事的賣茶婆子,若不是她轟雷似地喊這麽一嗓子,我還可以飽飽地看上幾眼,足足地說上幾句。

  “大官人想喝梅湯不?”王婆把那個“梅”字說得特別重。

  西門慶心事還在金蓮身上,哪裏注意到王婆的意思:“今兒不啦,改日吧。”

  這一夜,整個清河縣大概隻有兩個人沒睡好覺,一個是西門慶,一個是潘金蓮。

  西門慶父親是做生藥買賣的,死時給兒子留下了一座生藥鋪。這生藥鋪雖說不上大,在清河縣可是數一數二。西門慶人聰明,精幹,老子的家業在他手上漸漸地發了起來。西門慶又是個吃喝玩樂的行家,耍拳弄棒,雙陸象棋,無不通曉;勾欄妓院,常去常往。西門慶還是個社交能手,三教九流且不論,衙門裏的知縣主簿是好友,幫閑篾片是他的結拜兄弟。這都因為他有錢,有錢好辦事,俗話說:火到豬頭爛,錢到公事辦。所以,許多人有事準找他,因此,許多人懼事又怕他。西門慶今年二十六歲,原配妻子陳氏幾年前亡故,留下一女西門大姐。西門慶新近又娶了清河左衛吳千戶的女兒吳月娘為繼室,接著娶了勾欄裏的妓女李嬌兒為妾。前些日子,又把另一個妓女卓二姐也娶進來了。這西門慶好色喜歡女人,見到漂亮動人的,就打主意。今天偶然發現了潘金蓮,那婦人的長相、身材,尤其是她那可愛的小嘴,動人的眼睛,把自己家裏的所有女人都比下去了,他能睡好覺嗎?他又怨起王婆來。不過,剛怨了兩句,他又改嘴了:“此事欲成,非王婆不可。”望望窗外,滿天星鬥,西門慶恨不得跑到東邊去把太陽扯出來。他舒過手臂,一把摟住身邊的卓二姐,權當今兒見到的美人,胡思亂想起來。

  美人潘金蓮此時背對武大,麵向床裏,總在反複地回味下午的事。“不知是哪家的官人?姓甚名誰,何處居住?他一定有意於我。如果對我無情意,叉竿打頭怎不罵人,反而那樣多禮?臨去不是回頭看我七八遍?得此知情曉意郎君,死也知足。唉!”金蓮想著,歎著,淚珠滾落在枕上。耳旁不時傳來武大雷鳴般的鼾聲。金蓮能睡著?

  第二天一大早,王婆打開鋪門,迎接的第一位客人就是西門慶。

  “喲,大官人一大早就來喝梅湯,不怕酸了胃?”

  西門慶不言語,一直走到裏間。

  “大官人昨天唱得好個大肥喏,禮重喲。”

  “幹娘,別扯笑了。來,我問你,間壁這個雌兒是誰的娘子?”

  “說出來嚇破你的膽。她是閻羅大王的妹子,五道將軍的女兒。問她幹啥?”

  “幹娘,我可是說正經話,您老別取笑。”

  王婆把手上的抹布丟了,一邊給西門慶擺茶盅兒,一邊說:“大官人不是裝糊塗?他老公就是縣衙門前賣熟食的。你猜猜看。”

  “賣熟食的?”西門慶擰緊腦門回想那些做小買賣的人,說出三四個人的名字。王婆笑著搖頭。一個也沒猜中。

  王婆說:“別猜了,量你猜一輩子也休想猜中,他就是賣炊餅的武大郎。”

  “武大?”西門慶先是一驚,“就是那個三寸丁、穀樹皮?”

  “沒錯。”王婆淡淡地答道。

  “哎喲。”西門慶跌足惋惜,“真正一朵鮮花插在狗屎上!”

  “瞧你苦的樣子。”王婆笑了起來,“自古駿馬駝癡漢,美妻常伴拙夫眠。”

  西門慶不再說話,站起身,朝外走去。

  “茶就好了。”王婆說道。

  西門慶六神無主地在街上逛了一圈,走到自家生藥鋪,剛坐下,又站起來,走出門去,又回到王婆茶房,坐在外間簾子下,眼睛隻盯著武大家的門簾。

  “大官人,吃個和合湯吧!”王婆近前說道。

  “最好,放甜一些。”西門慶口裏答道,眼睛未轉動方位。

  和合湯送了上來,西門慶吃了。站起身說道:“幹娘記帳,一總還錢。”

  “不妨,請大官人常來。”王婆把西門慶送出門去。

  次日早晨,王婆開門不久,西門慶就到了。他進到裏間,要王婆點兩杯茶。王婆端上茶,放下茶盅就要走。

  “幹娘陪我一陪。”

  “哈哈,我都七老八十了,緣何陪你吃茶?”王婆笑著,放下茶盤,對麵坐下。

  西門慶也笑了。他從身邊摸出一塊銀子,約有一兩,遞與王婆:“幹娘,權且收了,做茶錢。”

  “哪要這許多?”王婆接過銀子,忙放進兜裏,“敢是大官人想嚐個鮮?”

  “幹娘猜得好。我有一件心上事,幹娘再猜得中,輸與幹娘五兩銀子。”

  “這有啥難?遠在天邊,近在眼前。”

  “我的好幹娘。不瞞幹娘說,那天被她的叉竿一打,把我的魂魄全打散了。這兩日是坐立不安,茶飯懶吃,還求幹娘救我一命。”

  “嘻嘻。”王婆笑眯了眼,“老身自三十六歲死了老公,帶著個兒子,難過日子,東家說說媒,西家買賣衣,為人家抱腰收小,針炙看病,閑時也學學做牽頭,做馬伯六。”

  “想不到幹娘有此等本事。”西門慶誇道,“若事情得成,我送十兩銀子為幹娘做棺材本。我隻要見她一麵足矣。”

  王婆道:“大官人,你聽我說,但凡‘挨光’的兩個字最難。怎的是挨光?似如今俗呼偷情就是了。-要五件事俱全,方才行的。”

  “哪五件事?”西門慶問道。

  “第一,要潘安的貌;第二,要驢大行貨;第三,要鄧通般有錢;第四,要青春年少,就要綿裏針一般軟款忍耐;第五,要閑工夫。此五件喚做‘潘、驢、鄧、小、閑’,都全了,此事便獲得著。”王婆一件一件說出。

  西門慶聽罷,說道:“實不瞞你說,這五件事我都有。第一件,我的貌雖比不得潘安,也充得過。第二件,我小時在三街兩巷遊串,也曾養得好大龜。第三,我家裏也有幾貫錢財,雖不及鄧通,也頗得過日子。第四,我最忍耐,他便打我四百頓,休想我回她一拳。第五,我最有閑工夫,不然,如何來得恁勤?幹娘,你自作成我,完備了時,我自重重謝你!”

  王婆道:“大官人,你說五件事都全,我知道還有一件事打攪,也都是成不得!”

  西門慶道:“且說什麽一件事打攪?”

  王婆道:“大官人,休怪老身直言。但凡挨光,最難十分。肯使錢到九分九厘,也有難成處。我知你從來慳吝,不肯胡亂便使錢。隻這件打攪。”

  西門慶急了:“這個容易,我隻聽你言語便了。”

  王婆依然不急不慢:“若大官人肯使錢時,老身有一條妙計,須教大官人和這雌兒會一麵。隻不知大官人肯依我麽?”

  西門慶道:“不揀怎的,我都依你。端的有甚妙計?”

  王婆笑道:“今日晚了,且回去,過半年三個月來商量。”

  西門慶央及道:“幹娘,你休撒科,自作成我則個!恩有重報。”

  王婆哈哈大笑道:“大官人卻又慌了。老身這條計,雖然入不得武成王廟,端的強似孫武子教女兵,十捉八九著,大官人占用!今日實對你說了罷,這個雌兒來曆,雖然微末出身,卻倒百伶百俐,會一手好彈唱。針指女工,百家詞曲,雙陸象棋,無般不知。小名叫做金蓮,娘家姓潘。原是南關外潘裁縫的女兒,賣在張大戶家學彈唱。後因大戶年老,打發出來,不要武大一文錢,白白與了他為妻。這幾年,武大為人軟弱,每日早出晚歸,隻做買賣。這雌兒等閑不出來。老身無事,常過去與她閑坐,她有事也來請我理會。她也叫我做幹娘。武大這兩日出門早。大官人如幹此事,便買一匹藍,一匹白、一匹白絹,再用十兩好綿,都把來與老身。老身卻走過去,問她借曆日-央及人揀個好日期,叫個裁縫來做送終衣服。她若見我這般來說,揀了日期不肯與我來做時,此事便休了;她若歡天喜地,說‘我替你做’,不要我叫裁縫,這光便有一分了。我便請得她來做,就替我裁,這便二分了。她若來做時,午間我卻安排些酒食點心,請她吃。她若說不便當,定要將去家中做,此事便休了;她不言語吃了時,這光便有三分了。這一日你也莫來。直到第三日晌午前後,你整整齊齊打扮了來,以咳嗽為號。你在門前叫道:‘怎的連日不見王幹娘?我來買盞茶吃。’我便出來請你入房裏坐,吃茶。她若見你,便起身來走了歸去,-難道我還扯她不成?此事便休了;她若見你來,不動身時,這光便有四分了。坐下時,我便對雌兒說道:‘這個便是與我衣料施主的官人,虧殺他!’我便誇大官人許多好處,你便賣弄他針指,若是她不來兜攬答應時,此事便休了;她若口裏答應,與你說話時,這光便有五分了。我卻說道:‘難為這位娘子,與我作成出手做。虧殺你兩施主,一個出錢,一個出力。不是老身路歧相央,難得這位娘子在這裏,官人做個主人,替娘子澆澆手。’你便取銀子出來,央我買。若是她便走時,-不成我扯住她?此事便休了;若是不動時,事務易成,這光便有六分了。我卻拿銀子,臨出門時,對她說:‘有勞娘子相待官人坐一坐。’她若起身走了家去,-我難道阻擋她?此事便休了;若是她不起身,又好了,這光便有七分了。待我買得東西,提在桌子上,便說:‘娘子,且收拾過生活去,且吃一杯兒酒,難得這官人壞錢。’她不肯和你同桌吃,走了回去了,此事便休了;若是隻口裏說要去,卻不動身,此事又好了,這光便有八分了。待她吃得酒濃時,正說得入港,我便推道沒了酒,再教你買。你便拿銀子,又央我買酒去,並果子來配酒。我把門拽上,關你和她兩個在屋裏。若焦躁跑了歸去時,此事便休了;她若由我拽上門,不焦躁時,這光便有九分了,隻欠一分了便完就。隻這一分倒難。大官人,你在房裏,便著幾句甜話兒說入去,卻不可躁爆便去動手動腳,打攪了事。那時我不管你。你先把袖子向桌子上拂落一雙箸下去,隻推拾箸,將手去她腳上捏一捏。她若鬧將起來,我自來搭救。此事便休了,再也難成。若是她不做聲時,此事十分光了,她必然有意。這十分光做完備,你怎的謝我?”

  西門慶聽了大喜道:“雖然上不得淩煙閣,幹娘,你這條計端的絕品好妙計!”

  王婆道:“卻不要忘了許我那十兩銀子!”

  西門慶道:“這條計,幹娘幾時可行?”

  王婆道:“隻今晚來有回報。我如今趁武大未歸,過去問她借曆日,細細說念她。你快使人送將絹綿子來,休要遲了。”

  西門慶道:“幹娘若完成得這件事,如何敢失信?”於是作別了王婆,離了茶肆,就去街上買了絹三匹,並十兩清水好綿。家裏叫了個貼身答應的小廝,名喚玳安,用包袱包了,一直送入王婆家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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