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走著,不像歌曲裏的士兵,疲憊不堪,走過沉悶的田野和林子,而且走過許多房子,其中許多已經成形的形體的聲響和顏色爆裂著,閃耀著,沸騰起來。這裏一隊隱居在中世紀村落的風笛人,爬上一個草坡,向一個他們將在那兒為戰鬥演奏的高原走去,那裏維利亞河的潮水升得很高,達到大教堂的台階,而在四月的亮光下,塗著藍色、白色和綠色條紋的劃子在教堂尖頂下麵四處遊弋;那兒,采覆盆子的小男孩在長滿忽布蔓葉的墳地跌倒了,他們彎下身去辨認那些名字:浮士德,希爾德布蘭德。當真,我們何必關心生與死呢?
(綠原 譯)
1981年獲獎作家
[英國]埃利亞斯卡內蒂
我便明白在那場巨大的悲劇中存在著可以寫一部無所不包括的小說的材料。17歲的我曾經想寫,但是幸好我很快就發覺,我自己也不相信我所講述的東西。對我來說,最重要的問題是打破真實事物同似乎令人難以置信的事物之間的界線,因為在我試圖回憶的世界裏,這種界線是不存在的。不過,我還需要一種富有說服力的語調。由於這種語調本身的魅力,不那麽真實的事物會變得逼真,並且不破壞故事的統一。語言也是一個大難題,因為真實的事物並非僅僅由於它是真實事物而像是真實的,還要憑借表現它的形式。我生活了20年,寫了4本習作性的書才發現,解決辦法還得到問題產生的根子上去找:必須像我外祖父母講故事那樣老老實實地講述。也就是說,用一種無所畏懼的語調,用一種遇到任何情況、哪怕天塌下來也不改變的冷靜態度,並且在任何時刻也不懷疑所講述的東西,無論它是沒有根據的還是可怕的東西,就仿佛那些老人知道在文學中沒有比信念本身更具有說服力。
此外,這種把神奇的事物變為日常事物的寫法--無疑是騎士小說的偉大發現--還有一個好處,就是它同時解決了我的語言問題,因為一次以某種方式稱為真實事物的東西,每當一次以同樣的方式提到他的時候也必須是真實的事物。換言之,就是必須用我外祖父母講故事的語言老老實實地講故事。運用整個一類語匯,尋找講述那些在我們這些作家生活的城市環境中已非常見的、幾乎永遠被忘記的事物的方式,是一項十分困難的任務。必須無所畏懼地表現上述事物,甚至需要國民的一定勇氣,因為作家總是冒著遭受損害和不合潮流的危險。為了不回避對多愁善感、過分虛假的感情、粗俗的事物、道德上的騙局和曆史上的彌天大謊的表現,這種勇氣是必需的。而這一切,在生活中是真實的,在文學中卻不敢成為真實。有一個人值得我深表謝意,他對我說,《百年孤獨》的偉大功勞不在於寫了它,而在於敢寫它。
(朱景冬 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