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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三章 思考者的荒原

  -談談小說家的職責

  美國人寫出並發表了那麽多虛弱無力、精製濫造並且令人膩煩的長、短篇小說,這是一個事實。這一情形在我們的叛逆者看來,應歸咎於這一原因:我們的機構可怕地古板守舊,當權者極端愚蠢,性本能墮落貶值以及極度異化了的作家創作上趨於失敗。那些富有同樣叛逆精神的詩歌和小說,以及其理論聲明,也是肮髒汙穢的,大膽放肆的,但卻同樣是令人膩煩的,此外,還是荒謬絕倫的。現在,很明顯,多種形式的性欲和強烈的異化宣言也是無法創造出偉大的藝術作品的。

  對於我們小說家來說,剩下的事情就是思考了。因為除非我們思考,除非我們對自己的條件作出比較明確的估價,否則我們就將繼續寫作騙人的東西,繼續發揮不了我們的作用;我們將缺乏嚴肅的興趣,變得與什麽都極不相幹。在這裏,批評家必須承擔一部分責任。他們也未能描繪出這一情景。多少年來,文學一直是自身的源泉,自身的領域,並且依靠著自己的傳統而繼續存在著。同時,文學對於不切實際地與普通老百姓分離或疏遠也表示了認可。盡管這種疏遠也產生出一些傳世傑作,但時至今日卻使文學日益衰弱了。

  隨著對一種現代文明理論略有意識的認可,便出現了作家的分離。這種理論實際上是說,現代公眾社會對於人類精神上體現出的任何純潔的東西都是可怕的,殘忍的,並懷有敵意的,實屬一片荒原和一場恐懼。對於這個社會的醜惡,對於其官僚機構、偷竊行為、說謊欺騙、戰爭爭端以及殘暴蠻橫,藝術家是永遠不能與之調和的。

  這就是文學在不受批評的情況下賴以生存的一個傳統。但是,每一代藝術家和批評家的任務正是用自己的眼睛來觀察。也許,他們會看到更為糟糕的醜惡現象,但是他們至少是在獨自進行觀察。他們不會,也不可能允許自己世世代代死抱住自己沒有檢驗過的觀點。由於這種蓄意的熟視無睹,我們就沒有資格稱自己為藝術家。我們接受了自己譴責的東西--狹隘的專門化、勢利和等級製度結構。

  但令人遺憾的是,這種等級製度的情形,以及解放、獨立和創造性的情形,總是對那些夢想到處都有一種更為充實、更為自由的生活的窮苦人頗有吸引力。作家是受人景仰的,作家也是受人羨慕的。但是他有什麽話好為自己說的呢?他說,正如作家們已說了一個多世紀那樣,他與自己的社會生活隔絕了。因為這個社會受到其太上皇的鄙視;那些老爺們玩世不恭,對藝術家們隻是輕蔑。社會上沒有真正的公眾。因為公眾與社會疏遠了。作家夢想到各種各樣的時代,在那些時代裏,詩人或畫家表達了一種時間地點的完美統一,他們得到真正的承認。享受著與周圍環境生機勃勃的和諧一致--作家夢想的是一個黃金時代。實際上,沒有那種黃金時代,就沒有荒原。

  那麽,這個時代根本就不是什麽黃金時代,隻是現在這樣的時代。難道我們隻能報怨這個時代嗎?我們作家還有著更好的選擇。我們要麽就閉起嘴巴毫不聲張,因為時世確實太糟糕了;要麽就繼續抱怨,因為我們有著寫書的本能,有著欣賞的才華,這種本能和才華甚至連這些被損害被玷汙的時代也無法抹去。孤立的職業作風就等於死亡。如果沒有老百姓,小說家就隻能是一件古玩,就會感到自己處在一隻玻璃盒裏,正沿著通向未來的某個陰鬱暗淡的博物館走廊緩緩行進。

  我們生活在一個對藝術家仿佛有著無法克服的敵意的科技時代。因此藝術家必須為生活而鬥爭,為自由而鬥爭,和其他每一個人一樣--為正義和平等而鬥爭,因為這二者已受到機械化和官僚化的威脅。這並不是意在勸告小說家趕快衝進政治領域裏去。但是在開始的這個階段,小說家必須開始發揮自己那長期得不到使用的聰明才智。如果他要拒絕政治,那就必須懂得自己拒絕的是什麽東西。他必須開始思考,而且不隻是要思考自己那狹隘的個人利益和個人需要。

  (王寧 譯)

  1977年獲獎作家

  [西班牙]維森特阿萊克桑德雷

  Vicente Aleixandre(1898--1984)

  歡樂的蔭影下,

  百花迎著太陽開放,

  那個太陽

  正是照著我的淡淡的月亮……

  我們走上屋頂平台。佩德羅當時住在馬德裏,他在貝爾加拉太子街的房子有個平台,不知為什麽,我覺得從那裏望出去的是塞維利亞城的屋頂。他是馬德裏人,出生在首都一條陽光充足的古老的街道:但是在塞維利亞大學教過幾年書,我覺得他在那裏的春光滯留的夕陽下,從他住房的高高的屋頂平台上看到了溫暖的希拉爾這高塔,這才是“堂佩德羅”不可缺少的背景襯托。

  這個馬德裏人寫的詩歌全是素描,沒有色彩,我見到他就聯想到塞維利亞。他不修邊幅,肥碩笨重,去了塞拉利亞,回來時腰板筆直,儀表整飭,幾乎可稱是瘦長的身材有了新的和諧,甚至添了蘊含色彩的幽默:那是淡金黃色彩,在可能隱藏著的太陽下熠熠發光;那正是“甘菊”的色彩。

  他臉龐的色調濃重,像某些塞維利亞人似的近乎橙褐,一雙閱曆很深的眼睛澄澈明亮。他帶著親切的嘲弄神情,總是樂意聽你談話。你說著說著,到了某個時候會停下來,望他的眼睛:嘲弄和親切的光點在寧靜深邃的藍色中消失了,那是一個使你心曠神怡的境界。

  歲月推移,人們了解了生活,幾乎經曆了一切。剩下的是對某些為人類立極的人的崇敬回憶,在那個靜謐的真正極限中,人們不會無所適從,仿佛找到並認識了自己。那裏就是安詳真摯的佩德羅薩利納斯。

  (王永年 譯)

  1978年獲獎作家

  [美國]艾薩克巴什維斯辛格

  Isaac Bashevis Singer(1904--1991)

  --兩片樹葉的故事

  森林很大,密密地長了樹,有各種各樣的葉子。時間是十一月,往時候天已經冷了,也許還下了雪,可是,今年十一月天氣還比較暖和。夜晚天涼,刮起風,但是早晨太陽一出,天又變暖了。你會以為還是夏天,不過整個森林的地上已經鋪滿了落葉,有的橘黃像番紅花,有的如紅酒,有的金光閃閃,有的五彩斑駁。樹葉是被風、被雨刮下的,有的在白天,有的在夜晚,它們給森林鋪了一張厚厚的地毯。雖然槳已經幹了,葉子依舊發出清香,太陽穿過活著的枝條照在落葉上,經過秋天風雨而存活蟲子和蠅子爬在落葉上。落葉下麵的空隙給蟋蟀,田給其他許多尋求泥土保護的活物提供了藏身之地。那些冬天不遷移到亞熱帶去而待在這裏的鳥雀,在光禿禿的枝上棲息。其中有的麻雀,它們的身體很小,然而天生很勇敢,而且過幾千代積累的經驗,它們跳啊,叫啊,搜尋著森林在這個季節提供的食物。最近幾個星期來,許許多多有翅和無翅的蟲子死去了,但是也沒有哀悼它們的逝去。上帝造物的活物知道,死亡隻是生命一個階段。春天來臨時,森林會再度長滿翠綠的草葉,燦爛的花朵。候鳥從南方歸來,找到它們遺棄的臼。即使窠臼被風雨損壞了,修複也很容易。

  在一棵幾乎掉完了葉子的樹的梢頭,還留著兩片樹葉。一片叫奧勒,一片叫特露法。奧勒和特露法長在同一枝樹杈上。它們長在樹梢,因能得到充足的陽光。不知道為什麽,奧勒和特露法經受住了風雨和料峭的夜寒,仍舊掛在那枝頭。誰知道為什麽一片樹葉掉落,而另一片樹葉卻留下呢?可是奧勒和特露法相信,問題的答案在於他倆相互間深厚感情。奧勒比特露法略為大些,但是特露法更漂亮、更柔弱。當風吹、雨打、雹子從天而降的時候,一片樹葉能幫另一片樹葉什麽忙呢?即在夏天,有時也有葉子會脫落;何況秋冬一來,更沒有辦法了。雖然此,奧勒還是找一切機會來鼓舞特露法。當最猛烈的暴風雨來臨,雷劈電閃,風不但會刮走葉子而且折斷枝杈時,奧勒懇切地對特露法說,特露法!用你的全力堅持呀!

  有時在寒冷和刮風的夜晚,特露法泣訴道:“奧勒,我的日子到了,不過你可要堅持呀!”

  奧勒反問道:“那為什麽?沒有你,我的生命還有什麽意義?如果落,我要和你一起掉落。”

  “不,奧勒,不要這樣!一片樹葉隻要還能掛著,它就不能撒手……”

  奧勒回答道:“那全看你是不是和我一起留下。白天我瞧著你,愛著你的美麗。夜晚我聞見你的氣。不,我決不願意留下做一棵樹上最後一片孤獨的葉子!”

  特露法說:“奧勒,你的話真甜蜜,但這不是真話。你明知道,我也不再愛漂亮了。看,我有多少在啊!我的汁液全都幹了,我在樹枝麵前感到慚愧。它們的眼神充滿了對我的憐憫。有時候我覺得它們在嘲笑我變得這樣枯萎。我已經失去了一切,隻剩下一樣東西-我對你的愛情。”

  奧勒說:“這不就夠了嗎?愛情是最高的,最美的。隻要我們彼此 相愛,我們就會待在這著,任何風暴都不能摧毀我們。特露法,讓我告訴你,我從不曾像現在這樣深切地愛你。”

  “為什麽,為什麽,奧勒,我全都變黃了。”“誰說綠色才美,黃色不美呢?所有的顏色都一樣美麗。”

  奧勒正說這個話的時候,特露法幾個月來一直擔心的事情發生了,一陣風來,把奧勒從樹梢上撕脫了。特露法開始顫搖,看來她自己快扯掉了,但是她還牢掛著。她看見奧勒落下去,在空中搖晃,她用樹葉的語言對他喊:“奧勒!回來!奧勒!奧勒!”

  可是她的話還沒喊完,奧勒已經不見了。他同地上的樹葉混雜在一起,分不清了,剩下特露法孤零零地掛在樹上。

  白天未盡的時候,特露法還勉強忍住了悲哀。但是天黑下來,冷雨開始滴落,她就陷入極度的悲痛中了。她把所有樹葉的苦楚全都怪到樹的身上,怪這粗大的樹幹和強勁的樹枝。葉子掉了,樹幹卻又高又挺地立著,牢牢地紮根在地裏。風呀,雷呀,雹呀,都對它無可奈何,對於這大概永生的樹來說,一片樹葉的命運有什麽關係呢?在特露法看來,樹幹是和上帝一樣。它用樹葉遮體幾個月,然後又把樹葉抖落,它用汁液滋養了樹葉,高興活多久就多久,然後又讓樹葉幹渴而死去。特露法哀求樹幹把奧勒還給她,叫夏天回來,但是樹幹聽不見,或者是不聽她的祈求……

  特露法沒有想到,一個夜晚會有這麽長,這麽黑,這麽冷。她對奧勒訴說,盼望著回答。但是奧勒沒有回音,沒有一點表示他還存在的跡象。

  過了一會,特露法迷糊了過去。這不是睡眠,而是一種奇怪的倦怠。特露法醒來,驚異地發現自己已經不再掛在樹上。在她睡著的時候,風已經把她刮下來了。這次的感覺,和往常日出時她在樹上的感覺不同。她所有的恐懼和憂慮全都消失了。現在她意識到,自己不隻是一片仰人鼻息的葉子,而且成了宇宙的一部分。她不再是渺小的,纖弱的,短暫的過客,而成了永恒的一部分。借住某種神秘的力量,特露法懂得了自己的分子,原子,質子,和電子的奇跡,懂得了自己所代表的巨大的能量,懂得了包括自己在內的天設的計劃。在她旁邊躺著奧勒,他們重逢時彼此產生著一種過去未曾感覺過的愛。從四月到十一月,他們日夜擔心發生的東西,卻原來不是死亡,而是得救。一陣微風吹來,把奧勒和特露法吹起,他們在幸福的情緒中冉冉升起,隻有那些解放了自己,並同永恒融合在一起的,才感受到這樣的幸福。

  (裘克安 譯)

  1979年獲獎作家

  [希臘]奧德修斯埃裏蒂斯

  Odysseus Elytis(1911--199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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