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0年2月於密西西比州奧克斯福鎮
從我出生時起卡洛琳就認得我。為她送終對我來說是一種特殊的光榮。我父親死後,在大媽眼裏我成了一家之主,對於這個家庭,她獻出了半個世紀的忠誠與熱愛。不過,我們之間的關係從來也不是主仆間的關係。直到今天,她仍然是我最早的記憶的一部分,倒不是作為一個人,而是作為我行為準則和我物質福利可靠性的一個源泉,也是積極、持久的感情與愛的一個源泉。她也是正直行為的一個積極、持久的準則。從她那裏,我學會了說真話、不浪費、體貼弱者、尊敬長者。我見到了一種對一個不屬於她的家庭的忠誠,對並非她己出的子女的深情與摯愛。
她生下來就處在受奴役的狀態中,她皮膚黑,最初進入成年時她是在她誕生地的黑暗、悲慘的曆史階段中度過的。她經曆過盛衰變嬗,可這些都不是她造成的;她體會到憂慮與哀傷,其實這些甚至都還不是她自己的憂慮與哀傷。別人為此付給她工錢,可是能夠付給她的也僅僅是錢而已。何況她得到的從來就不多,因此她一生可以說是身無長物。可是連這一點她也默默地接受了下來,既沒有異議也沒有算計和怨言,正因為不考慮這一切,她贏得了她奉獻出忠誠與摯愛的一家人的感激和敬愛,也獲得了熱愛她、失去她的異族人的哀悼與痛惜。
她曾誕生、生活與侍奉,後來又去世了,如今她受到哀悼;如果世界上真有天堂,她一定已經去到那裏了。
(李文俊 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