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江三孔詩歌評注

第五十一章 子瞻畫枯木

　　寒雲行空亂春華[1]，西風凜凜空吹沙。夫子抱膝若喪魄，誰知巧思中萌芽。敗毫淡墨任揮染，蒼莽菌蠢[2]移龍蛇。略增點綴已成就，止見枯木成槎枒[3]。更無丹青[4]相掩翳，惟有口鼻隨穿牙。往年江湖飽觀畫，或在山隈[5]溪水涯。腹中空洞夜藏魅[6]，巔頂突兀春無花。徑深最宜係畫舸[7]，日落時複停歸鴉。蘇公早與俗子偶，避世欲種東陵瓜[8]。窺觀盡得物外趣，移向紙上無毫差。醉中遺落不秘惜，往往流傳藏人家。趙昌[9]丹青最細膩，直與春色爭豪華。公今好尚何太癖，曾載木車出岷巴[10]。輕肥[11]欲與世為戒，未許木葉勝枯槎。萬物流形若泫露[12]，百歲俄驚眼如車。樹猶如此不長久，人以何者堪矜誇[13]。悠悠坐見死生境，但隨天機無損加。卻笑金城對宮柳，泫然[14]流涕空谘嗟[15]。

　　“注釋”

　　[1]春華：春天的花。

　　[2]菌蠢：謂如菌類之短小叢生。張衡《南都賦》：“芝房菌蠢生其隈，玉膏滵溢流其隅。”李善注：“菌蠢，是芝貌也。”

　　[3]槎（cha）枒：一作“槎牙”，樹木枝杈歧出之貌。王安石《虎圖》：“槎牙死樹鳴老烏，向之俯噣如哺雛。”

　　[4]丹青：丹和青是我國古代繪畫常用的兩種顏色，借指繪畫。

　　[5]山隈：山之彎曲處。歐陽修《永州萬石亭》：“作詩示同好，為我銘山隈。”

　　[6]魅：傳說中的鬼怪。

　　[7]舸：大船。

　　[8]東陵瓜：指漢邵平所種之瓜，味甜美。《三輔黃圖都城十二門》：“長安城東出南頭第一門曰霸城門……或曰青門，門外舊出佳瓜。廣陵人邵平為秦東陵侯，秦破，為布衣，種瓜青門外，瓜美，故時人謂之‘東陵瓜’。”泛指味美之瓜。

　　[9]趙昌：北宋時人，字昌之。工書，擅畫花果，多作折枝花，兼工草蟲。

　　[10]岷巴：山名，指岷山和大巴山。

　　[11]輕肥：輕車肥馬的簡稱，借指達官貴人。

　　[12]泫露：滴落的露水。王安石《秋夜》：“浮煙暝綠草，泫露冷黃花。”

　　[13]矜誇：誇耀。

　　[14]泫然：水滴落的樣子。

　　[15]谘嗟：歎息。

　　“簡評”

　　全詩皆以蘇軾為中心，起首四句敘述蘇軾創作的過程，精到老練，有風卷殘雲之勢。“抱膝若喪魄”活畫出蘇軾作畫前構思的專注神情。後麵則是討論蘇軾繪畫技巧的養成。“往年江湖飽觀畫，或在山隈溪水涯”是蘇軾養成高超畫技的先決條件。蘇軾不僅洞悉了物理，還能盡得物外之趣，所以他的畫才能“無毫差”。基於此，此詩被看做是比較完整地討論了文人畫家的創作觀。蘇軾所畫的枯木畫引發了詩人對於人情世事的感慨：人生並無可久恃之物，應當順天而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