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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臥雲寺後山一處樹木交錯虯結的巨石下,唐靜茵和阿慧在看著一張地形圖。

  唐靜茵指著地形圖上的普格寨:“阿慧,你帶十個弟兄到這裏打他一家夥。動作要快!”

  阿慧麵露難色:“十個弟兄……”

  “不少了,就是放幾槍虛張一下聲勢,槍聲一響,總指揮他們就開始行動,這邊共軍的兵力也會被吸引過去一部分。要緊的是這邊。”

  “我明白了。”

  “這次如果能救出總指揮,是我們的造化;救不出,那也隻好認命了。好在,到新錦屏還有好長的路……機會,還是有的。你快去吧。”

  “是!”阿慧轉身離去。

  唐靜茵沒有想到,她在後山的一舉一動其實早就掌握在劉前進的控製之下。偵察回來的張連長興奮地向劉前進描述起查探的情況:“兩件事都讓支隊長你說著了。第一,唐靜茵確實貓在半山坡雜木林子埋伏著。但是她想不到,我們已經在她的前邊、後邊都布了防。”

  “幹得不錯。你記著,隻要他們不下來搶人,就先不收拾他們,畢竟我們的任務不是剿匪!”劉前進說。

  張連長點頭:“我明白。”

  劉前進說:“說‘第二’!”

  “老獵戶說,這後山確實有個洞子通到臥雲寺裏。‘肅反’的時候有個壞蛋逃避抓捕,鑽進洞裏,迷迷糊糊進了臥雲寺,被和尚們給逮住了……”

  劉前進皺起眉頭,神色冷峻。

  “有什麽問題嗎?”張連長問。

  “你在這兒等我一下,我進去和彭政委碰個頭,回頭一起上山。”

  劉前進離開張連長,匆匆忙忙找到彭浩時,彭浩在燈下翻看著卷宗。

  “老彭,出了點問題。我和張連長必須馬上帶人上後山,臥雲寺這邊……一定要好好看住那些重犯。不管外麵鬧出什麽動靜,你都不用管!”

  “出什麽事了?”彭浩著急地問。

  “唐靜茵這個瘋婆子在山上!”

  彭浩一愣:“啊?那你快去吧。小心!”

  劉前進跑出小屋,經過前院的時候,隱約聽到院落一角傳來抽泣之聲。劉前進提槍悄然過來。

  一個和尚正背對著劉前進邊抽泣邊往火盆裏續著紙。火盆前還擺了幾樣供品。

  和尚聽到什麽聲音,回頭看到劉前進一驚,慌忙收拾供品。

  劉前進收起槍:“能讓你深更半夜躲到這裏替亡靈禱告的,必定是最親最敬的人吧?”

  和尚低著頭。

  “出家人不打誑語,到底怎麽回事?”劉前進站到和尚前麵。

  和尚慢慢抬起頭,淚眼模糊:“解放軍,好人-救救本寺吧……”

  臥雲寺大殿內的柱子上,掛著的燈碗閃著昏暗的光。

  傅明德、裘雙喜、小痦子、寧嘉禾並排躺在大殿側的幔帳後麵。蚊蟲嗡嗡地叫著,在犯人們頭上盤旋俯衝,拍打聲此起彼落。

  寧嘉禾翻身坐起,窺視著左右。大佛含笑看著他。

  寧嘉禾從腳踝上揭下膏藥,對著燈影看了看,上麵是一幅清晰的暗道圖,洞口標明就在佛像下。

  兩聲梆響從殿外傳來。風吹來,柱上的油燈閃了一下,熄滅了。

  殿內一片昏暗。寧嘉禾摸著黑,一寸一寸地往佛像前移去……

  馬大虎帶著戰士在警惕地巡視。大殿一側有響動,長長的幔帳輕輕動了一下。

  馬大虎和戰士端著槍慢慢逼近……

  一隻野貓突然躥出……

  花子帶來的情況,讓唐靜茵很是沮喪:“姓劉的胃口不小哇,還想一鍋端。總指揮那邊準備得怎麽樣?有沒有什麽異常情況?”

  花子想了想:“還沒有,錢站長一直盯著呢。”

  一匪首掏槍:“我帶些人下去,招呼他們一下!”

  唐靜茵一抬手:“不能輕舉妄動!再等等……等總指揮他們從暗道出來,再作打算。”

  匪首憤憤地掂著手上的槍:“唐司令,是死是活我都要下去撞它一撞!我不能看著總指揮就在我們眼皮底下不管呐!”說完,就要帶幾個小匪衝下山。

  “給我滾回來!”唐靜茵惱火地吼道。

  匪首站住,唐靜茵上前,甩手給了匪首一記耳光:“混蛋!瞎撞一氣,總指揮救不出,你也得白白送死!”

  阿慧按照約定時間向普格寨裏放了一陣兒空槍。寨裏的文捷吩咐戰士隻要做好防守就行了,並沒有多加理會。

  臥雲寺裏的侯仲文和王友明聽到普格寨傳來的雜亂槍聲,跑來問彭浩怎麽辦。要不是劉前進早就告訴彭浩隻要看好臥雲寺就行了,不要管外麵的事,他還真想帶人過去增援一下文捷。

  外麵的槍聲已經有點稀落了,彭浩說:“有支隊長在,寨子那邊不會有問題。友明,寺裏寺外都要加強警戒,絕不能讓那些重犯借機生事!”

  “可……支隊長調走了不少人……”王友明有點作難。

  侯仲文看看彭浩:“政委,這怎麽辦?”

  彭浩指了指外麵:“走吧,去看看。”

  普格寨傳來的槍聲讓大殿裏的重犯們既興奮又緊張,他們擠在門前、窗前,踮著腳朝外麵張望,像是真能看到點什麽似的。

  馬大虎斷喝:“都退後,退回去!原地坐下!”

  犯人們根本不理馬大虎的吆喝,還是擠作一團。

  寧嘉禾繞到佛像後,從下麵拉開暗門,傅明德和幾個重犯鑽進去。小痦子拉了拉魯震山:“魯大哥,快走!”

  “我不走!”

  寧嘉禾看著魯震山:“再不走,以後就沒有這麽好的機會了!跟我走吧,你要是塊金子,我保證你能價值連城!”

  魯震山推開寧嘉禾的手:“跟著你還不知道是死是活呢……還價值連城,笑話!”

  “不知好歹的家夥,不要管他了總指揮。”裘雙喜拖著寧嘉禾鑽進暗道,小痦子也跟進去。

  苟敬堂本來擠在門前,回頭一看寧嘉禾、裘雙喜、小痦子正往暗門裏鑽,急忙跑過來:“總指揮,帶著我呀!”

  裘雙喜回頭:“你他媽一個土鄉紳,有個屁用!滾!”

  苟敬堂死拉著暗門不放:“不帶上我,你們一個也別想走!”

  寧嘉禾的聲音從裏邊傳出:“帶上他!”

  苟敬堂鑽進暗道,裘雙喜關上門。

  彭浩帶著侯仲文、王友明跑到大殿外,幾個重犯正推著門要衝出來。侯仲文大喊:“退後!都給我退回去!”

  重犯們還在往門口衝著,彭浩掏槍大吼:“誰要惹事,就地槍決!”

  重犯們退後。

  侯仲文喊道:“把殿門關上!各個出口嚴看死守!”

  沉甸甸的殿門剛剛關上,又傳來一陣槍聲。

  侯仲文仔細聽了聽:“政委……是後山。”

  臥雲寺的後山已經交上了火。唐靜茵帶著土匪從隱蔽處出來,一匪兵剛一露頭,埋伏在石頭後麵的張連長一槍將其擊斃。

  唐靜茵退回隱蔽處,她四下查看著,一指後麵:“快撤!”

  “司令,真的不管總指揮了?”匪首吼道。

  “在這裏戀戰,總指揮想出也出不來,先把他們引開再說……快撤!”

  從臥雲寺後山傳來的槍聲,讓普格寨外的阿慧放下心來。她和十個土匪在這裏朝著寨子裏已經“自拉自唱”了半天,寨子裏的反響卻一直不大,這讓她也覺得有些索然無味。“撤兵”的信號一傳來,她便高喊:“不要打了,撤!”

  唐靜茵的突然撤走,讓做好打一場漂亮殲滅戰的劉前進很覺意外和惱火。

  張連長不解地看著劉前進:“支隊長,他們怎麽撤了?”

  劉前進沉默。

  “支隊長,追不追呀?”張連長著急地問。

  劉前進一揮槍:“去把洞口給我看緊了,我回去看看。”

  劉前進回到臥雲寺大殿外,天光初現。

  彭浩、侯仲文、王友明迎上來。彭浩問:“前進,沒事吧?”

  劉前進從頭上抓下帽子扇著風:“唐靜茵讓人在普格寨外麵放幾槍就跑了,還想吸引我的兵力。匪婆子跟我玩調虎離山,哼!”

  “那後山的土匪呢?”彭浩問。

  劉前進沮喪地:“跑了。”

  彭浩奇怪地:“怎麽會呢……”

  “我也納悶,唐靜茵帶人在山上候了老半天,還沒咋地就突然撤兵跑了……真他媽怪了……”

  “支隊長,那你是上後山了!你早知道土匪在山上啊!”王友明明白過來。

  劉前進詭譎的目光在幾個人身上一一掃過:“誰能告訴我,他們怎麽就突然撤兵了呢?”

  晨光熹微。一個小和尚在慢悠悠地灑掃庭院,不時抬頭四下望著。

  坐在台階上的彭浩被劉前進剛才說的一句話嚇到了:“什麽?老住持被殺了?”

  彭浩的話顯然被小和尚聽到了,手裏的掃把失手掉在地上。

  劉前進將目光從彭浩臉上挪開,移到小和尚臉上。小和尚察覺,慌亂地低頭。

  “你過來!”劉前進朝小和尚招了招手。

  小和尚佯裝沒聽見,劉前進揀起個石子扔過去,打在小和尚頭上。小和尚看著劉前進。

  “叫你呢,過來。”劉前進懶懶地又說了一句。

  小和尚不情願地走過來,嘴裏胡亂念叨著:“阿彌陀佛……善哉……善哉……施主……”

  劉前進問:“小和尚,你平時念的什麽經啊?”

  “…《金剛經》……《心經》……”

  劉前進一笑:“來,背段給我聽聽。”

  小和尚有點慌亂。

  “我背一段你聽聽啊,”劉前進清了清嗓子,“苦海無邊,回頭是岸。放下屠刀,立地成佛。這是哪部經文裏說的?”

  小和尚撓著腦袋。

  劉前進問:“念不念《道德經》啊?”

  小和尚猶豫了下:“…念……”

  劉前進笑笑,揮了揮手,小和尚慌裏慌張地退下,匆匆離開。

  “這個和尚……是假的?”彭浩驚詫地看著小和尚的背影,慢慢回過頭來。

  劉前進已經走開。

  一直在方丈室裏等著小和尚“探風”回來準備逃走的錢守柱,在聽到小和尚說了剛才的情況之後,就知道自身難保了。

  清晨,集合的軍號聲在臥雲寺門口響起。男犯們在持槍戰士的警戒下,紛紛從寺門裏出來,站隊集合。

  大殿前,幾個戰士在打掃院落。一直候在大殿門前的錢守柱攔著戰士:“施主,不用客氣,回頭我們自己收拾。”

  王友明、馬大虎打開大殿厚重的大門,重犯們魚貫而出,他們看到王友明,一個個臉上現出不安的神色。

  最後一個重犯走出來後,王友明朝大殿裏望了一眼。

  大殿裏,空空蕩蕩。

  王友明大驚:“寧嘉禾不見了!大虎,快去報告支隊長!”

  馬大虎跑開,王友明帶著戰士在大殿裏四下搜查。

  錢守柱在佛像前焦急地踱著步,他想,從佛像下麵的暗道逃出去,是他最後的一線生機了,可苦於一直找不到機會。看到出現在門口的劉前進,他禁不住哆嗦了一下。

  劉前進跨過高高的門檻,散漫地看了一圈大殿,目光最後落在錢守柱臉上:“老和尚,貴寶刹要是少了什麽東西,你可要告訴我啊!”

  錢守柱額頭上的汗流下來,他強作鎮定:“施主言重了,請放心去吧。”

  劉前進搖搖頭:“要是多了什麽,也別藏著掖著,得還給我啊!”

  錢守柱雙手合十:“施主,老納聽不懂你的話。”

  劉前進笑笑,又開始打量起大殿,一副流連不舍的神態。

  一個小和尚正在用力擦拭著佛座側麵一塊香灰汙漬。那汙漬,顯然是拌了燈油後塗上去的。

  彭浩、侯仲文匆匆跑進大殿,神色緊張。

  侯仲文在劉前進耳旁低聲報告:“支隊長,有七個犯人不見了,寧嘉禾、裘雙喜、傅明德、小痦子,還有苟敬堂和-”

  劉前進手一抬,止住了侯仲文下麵的話,臉上是一副波瀾不驚的神色。

  彭浩有些意外地看著劉前進。

  小和尚還在緊張擦拭著佛座側麵那塊香灰汙漬,不時慌張地看一眼錢守柱。錢守柱示意小和尚離開,一回頭,見劉前進正笑眯眯地看著他。

  錢守柱堆著笑:“這佛像每天都要擦拭幾遍……”

  劉前進踱著步走到佛像前,看著佛座側麵的那塊香灰,想了一下,回頭高喊:“馬大虎,去給我弄幾捆幹草來。再摘個芭蕉葉。”

  馬大虎不解:“芭蕉葉?”

  劉前進臉一拉:“快去!”

  馬大虎跑去,眾人疑惑。

  錢守柱不安地盯視著。

  劉前進轉身看著錢守柱:“看來,這臥雲寺還真有點兒深淺哪!”

  錢守柱下意識地搓著手:“這……這是從何說起?”

  彭浩著急地:“前進,快搜搜吧,他們就關在這大殿裏,能藏到哪裏去!”

  劉前進看著錢守柱,目光落在錢守柱的額頭上。

  錢守柱的額頭上布滿細汗,隱約可見一道淺淺的帽印。

  劉前進冷冷一笑。

  錢守柱擦了把汗:“施主……有何指教?”

  劉前進說:“你裝得挺像嘛,可惜還是露出了狐狸尾巴!”

  擦拭香灰的小和尚嚇得一哆嗦。

  錢守柱退後一步:“施主的話……老衲不明白。”

  “你還跟我裝蒜!”劉前進突然吼了一嗓子。

  錢守柱不解地搖了搖頭,看了一眼小和尚:“慧明,先不要打掃了,我跟長官說話,你退下吧。”

  小和尚要退下,被馬大虎攔住:“不許動!”

  小和尚慌張地看向錢守柱,錢守柱歎了口氣。

  劉前進摘下自己的帽子,扣到錢守柱的頭上。

  錢守柱後退了一步:“請施主自重……”

  侯仲文過來:“你戴上帽子,很像個行伍之人啊!”

  錢守柱摘下帽子:“這位施主不要說笑話,老衲是個出家之人。”

  彭浩上前,點著錢守柱的額頭:“出家之人,剃發修行,你這頭上的帽印哪兒來的?”

  錢守柱慌亂地:“這……”

  一個戰士捧著國民黨的軍衣和軍帽跑過來,對劉前進說:“支隊長,這是從箱子裏搜出來的。”

  錢守柱大驚。

  在側殿裏武裝待命的“和尚”們躍躍欲試,不知哪個弄出了響動。

  劉前進倏地將槍頂在錢守柱腦門上:“告訴他們,不要輕舉妄動,一動你的小命就沒了!”

  錢守柱慌張地朝側殿高喊:“都別動,千萬別動!”

  劉前進戴上自己的帽子,拿過大蓋帽扣到錢守柱的頭上:“不大不小,正合適!”

  錢守柱低下了頭。

  甄世成跑過來,看到戴著大蓋帽的錢守柱蔫頭耷腦,愣了一下。

  劉前進冷眼盯著站在佛座旁邊的小和尚,小和尚的額頭滲出冷汗,挪了挪身子,擋住了那塊香灰汙漬。

  “支隊長,開飯的時間到了。”甄世成說。

  劉前進看了一眼甄世成,又看眾人:“等寧嘉禾他們回來再開飯。”

  侯仲文看看彭浩:“這……”

  “這很好!讓他們都知道有人逃跑大家就得一塊餓肚子,好得很嘛!”劉前進回身,推開小和尚,拉動木撐,現出一個洞口。

  劉前進向洞內喊:“寧總指揮,還是出來吧,在裏麵憋出個三長兩短,你可沒法見你老婆啦!”

  洞內無聲。

  彭浩和侯仲文欲進洞,被劉前進攔下。

  馬大虎抱著幹草跑來:“支隊長-”幹草上放著一片碩大的芭蕉葉。

  劉前進拿起芭蕉葉,指了指洞口,馬大虎在洞口前放下幹草。

  劉前進將芭蕉葉遞給彭浩,又拿過黃紙塞進幹草裏,甄世成跟過來看。

  劉前進問:“有火嗎?”

  甄世成猶豫了一下,從兜裏掏出一盒火柴。劉前進抓過來,擦火點燃……

  火柴盒上,是“火人”牌的商標圖案。

  錢守柱看到火柴,一愣,看看甄世成,又去攔劉前進:“長官,這裏不能動火呀!”

  甄世成推開錢守柱,瞪了他一眼:“老實點!”

  錢守柱看看甄世成。

  劉前進將點著的蒿草轉動著,蒿草冒起濃煙。

  劉前進從彭浩手裏拿過芭蕉葉,遞給馬大虎:“用這個,把煙給我扇進去。一下一下,慢慢扇。”

  馬大虎接過芭蕉葉,用力扇著。

  已經被銬起來的錢守柱沮喪地看著。

  劉前進笑笑,看看彭浩和侯仲文:“走吧,咱們一塊上山抓狐狸去。”

  臥雲寺後山坡,幾株大樹、幾塊巨石前,張連長帶著戰士在持槍警戒。

  劉前進、彭浩、侯仲文走來,查看著四周。

  一塊巨石前的草地上冒出煙來。彭浩和侯仲文急忙走過來。

  侯仲文指著冒煙處:“這裏肯定是地洞的出口。”

  “這幾個老狐狸,差點讓他們溜了。”彭浩回頭看劉前進,“挖開洞口吧,讓狐狸出洞,自投羅網。”

  劉前進一擺手:“不忙,我要好好教訓教訓這幾隻老狐狸。”

  煙冒得越來越大,隱約聽到了咳嗽聲。

  眾人看著冒煙的草地。

  甄世成不知什麽時候也跑來看熱鬧,侯仲文看了他一眼:“甄科長,早飯準備好了嗎?”

  劉前進瞅著甄世成:“你又跑來湊什麽熱鬧!”

  甄世成悻悻地離開。

  侯仲文忙中偷閑目送著甄世成離開。

  一塊草皮動了一下,慢慢升了起來。劉前進上前一腳,把升起的草皮踩了下去:“先別急著上來,把武器遞出來!快!”

  裏麵沒有反應,過了一會兒,傳出裘雙喜伴著咳嗽的聲音:“長官,我們沒有武器!”

  劉前進大聲說:“那就在裏麵多待會兒吧!”

  少頃,草皮下傳出劇烈的咳嗽聲和喊叫聲。草皮往上動著,劉前進踩著草皮,就是不把腳挪開。

  幾把手槍從草皮掀起的一個邊上慢慢遞出來。

  劉前進躬身以極快的動作搶過那幾把槍。

  草皮下的咳嗽聲撕心裂肺。

  侯仲文低聲對彭浩:“教訓教訓就行了,再這麽熏下去,會出人命的!”

  彭浩想了想,上前扯了一把劉前進:“行了,前進,讓他們出來吧!”

  劉前進看了看彭浩,慢慢挪開了腳。

  侯仲文急忙上前,掀起了草皮,露出洞口,一股濃煙噴出來。

  裘雙喜、苟敬堂、小痦子、傅明德等人大口喘著粗氣爬上來,幾個人滿臉黑灰,不停咳嗽著。

  劉前進朝洞裏看了看:“沒人了吧?把洞口給我封上!”

  寧嘉禾趕快露出頭,滿臉沮喪,很是狼狽。

  劉前進打量著寧嘉禾,故做驚訝狀:“喲,這是誰啊?這麽漂亮!”

  “姓劉的,你不用這麽得意!關雲長也有走麥城的時候!”寧嘉禾惱火地說著,又劇烈咳嗽起來。

  劉前進一字一板:“告訴你寧嘉禾,隻要有我劉前進在,隻要你活著,就得走一輩子麥城!”

  讓張連長押走寧嘉禾、裘雙喜等人,劉前進告訴彭浩先給大家開飯,他要單獨會會那個假住持。

  在方丈室裏,麵對劉前進的訊問,錢守柱並不配合。

  劉前進壓著火氣,盡量平靜地問:“到底是誰送給你的情報?”

  錢守柱搖頭:“沒有人。”

  “沒有人?如果唐靜茵不知道有埋伏,會突然從後山撤兵嗎?她大老遠跑到臥雲寺,什麽都沒幹就撤了,你說我能相信嗎?”

  錢守柱低下頭。

  “錢守柱!你配合寧嘉禾帶人逃出去,還有一個目的,就是為找一個人!這個人就是你們所謂國防部的中將參謀次長!”

  錢守柱本能地一哆嗦。

  “聽我的話,你就把你知道的情況給我來個竹筒倒豆子,到時候我替你說句好話,你罪過還能輕點。”劉前進轉到錢守柱身後,輕輕拍了他一下,錢守柱又一哆嗦。

  錢守柱終於開始招供了:“把你們引到臥雲寺,確實是唐司令安排好的。你們……剛住到祠堂,她就讓人……把情報送過去了,同時又取回了一份情報。”講到花子帶給唐靜茵的那個紙條,錢守柱還一字不落地背出了上麵寫的兩句話,“共軍可能已獲悉我潛伏其內,凡事須多加斟酌,落款是‘鶴頂紅’。”

  劉前進一驚:“鶴頂紅?”

  “是叫這個,這是個代號。”

  “很好……那麽,對這個‘鶴頂紅’,你都知道些什麽?比方說,他在我們先遣隊擔任什麽職務啦……”

  錢守柱搖頭:“我和唐司令隻是知道我們有人潛伏到你們先遣隊領導層,至於是誰,確實不清楚。”

  “這個人,應該就是昨天夜裏給你送情報,讓唐靜茵趕緊撤退的人。你會沒見到他?”

  “確實沒見到。昨天夜裏-”錢守柱指指窗,“那扇窗戶突然被什麽人敲了三下,我出去的時候,隻看見一個人影拐過房後了。那個人……穿著你們的軍裝。”

  錢守柱看著劉前進,又繼續說:“窗欞上插著一塊折起來的火柴盒,就是那種”火人“牌商標的火柴盒,背麵寫著潦草的幾個字,‘山上山下均有埋伏,通知唐司令火速撤兵’,落款還是那個‘鶴頂紅’。”

  “鶴頂紅……又是‘鶴頂紅’……哎,火柴盒上的圖案你沒有記錯吧?”

  “那不會。”錢守柱肯定地說,“我們幹情報的,都有過目不忘的本事……對了,早上來喊你開飯的那位長官,他手上……也有一盒那樣的火柴……”

  劉前進愣怔著-

  是甄世成!這個甄世成兜裏確實一直揣著那種“火人”牌商標的火柴!

  可是,劉前進突然又想起,在臥雲寺前院,王友明給大家點煙時用的那種火柴,火柴盒正麵也有醒目的“火人”牌商標圖案。

  劉前進踱著步,錢守柱的目光緊張地追隨著他。

  劉前進的麵色慢慢嚴峻起來。

  在大祠堂裏吃飯的時候,彭浩從兜裏掏出火柴點煙,用的也是那種“火人”牌的火柴啊!

  “火人”商標的火柴盒漸漸放大、放大,在劉前進眼前泛起一片紫微微神秘而詭譎的光……

  劉前進又盯著錢守柱:“你還知道些什麽?”

  錢守柱驚慌又緊張地看著劉前進,趕忙使勁地搖搖頭。

  男女犯人列著方隊站在寺門前。侯仲文、文捷、甄世成等人站在方隊對麵。

  關曉渝、周圓旁邊的小江拉著馱檔案的白馬,站在稍遠的地方。

  劉前進走到隊伍前,冷峻的目光掃視著囚犯們:“大家可能都知道了,昨天晚上,寧嘉禾帶著幾個犯人圖謀逃跑,結果還是被抓回來了。他們抗拒改造,罪上加罪!我在這裏警告那些想逃跑的人,這幾個人就是你們的前車之鑒,逃跑是沒有出路的,你們唯一的出路,就是老老實實地接受改造!出發吧!”

  大隊人馬起程,劉前進又進了臥雲寺。彭浩正和張連長交代將那些假和尚集中在一個房間。

  劉前進在房間裏仔細檢查了一圈,對張連長說:“你們先在這兒看好他們,等軍管會派人過來。還是要注意警戒,唐靜茵那幫土匪不會善罷甘休的。還有,寺裏原先的那些和尚,也請軍管會幫著妥善安排一下,讓他們先不要留在寺裏了,這裏暫時還不安全。”

  張連長說:“彭政委都告訴我了。”

  劉前進看到錢守柱:“你交代的情報很重要。你放心,政府會依法對你寬大處理的。”

  錢守柱點頭:“多謝長官!”

  劉前進對彭浩說:“隊伍已經出發了,這裏就交給張連長吧。”

  彭浩拍拍張連長的肩膀,和劉前進往外走。

  “這個錢守柱交代出點什麽了?”彭浩問。

  “內鬼的事他也說不出來。”劉前進快步走去,彭浩緊跟在後麵。

  兩人很快攆上隊伍。見侯仲文迎過來,彭浩問:“老侯,沒事吧?”

  “沒有。不過,我倒是有件事得說。”侯仲文的話讓劉前進和彭浩都不得不盯著他看。

  “是這樣的,”侯仲文說,“支隊長,彭政委,寧嘉禾組織逃跑的事件發生在我們一大隊,作為大隊長,我有不可推卸的責任,我請求處分。我想,對寧嘉禾這類頑固罪犯,應該嚴加看管,為了防止他們逃脫,我提議,給他們帶上腳鐐。”

  “不行。”劉前進當即反對,“給他們戴上腳鐐,還能跟上隊伍嗎?我們的時間多緊呐!”

  侯仲文說:“跟不上隊伍,也比讓他們逃跑了強啊!”

  劉前進說:“腳鐐肯定不能戴,這個不用再爭了,看緊了就行!”

  侯仲文不情願地說:“那行吧。”

  周圓快步跑來,追上劉前進:“支隊長,寧嘉禾他們鑽地洞也是件好事。我們可以總結一下經驗教訓,上報指揮部,介紹給其他兄弟支隊。”

  劉前進虎著臉:“要犯脫逃,這算什麽好事?有什麽值得張揚的。”

  “彭政委,支隊長大鬧臥雲寺,智擒老特務,將逃脫的要犯緝拿歸案,這多精彩啊!不該寫寫嗎?”周圓向彭浩求援。

  “這樣吧,你寫出來看看再說。”彭浩說完,快步去追侯仲文。

  劉前進想起什麽:“哎,小周,你怎麽才趕上隊伍?”

  周圓拎過腰上的水壺:“我和甄科長給臥雲寺貼封條去了,找紙找筆寫大字,寫完又去貼,才弄完。”

  劉前進警覺地:“誰讓你去貼的?”

  周圓喝了兩口水:“彭政委啊……”

  劉前進望去。不遠處,彭浩正在跟侯仲文說著什麽。

  周圓擦著嘴角的水,仰臉望著劉前進:“怎麽啦,支隊長……那個封條有什麽問題嗎?不會吧?”

  封條確實有問題。

  緊閉的寺門上,交叉貼著的兩張封條吸引著一個老太太和一個跟著她的村姑。

  臥雲寺前,戰士持槍把守。化裝成村姑的阿慧攙扶著化裝成老太太的唐靜茵挎著小筐就是不走。

  戰士說:“老鄉,你們到底要幹什麽?”

  阿慧說:“我們是來拜佛的,求佛祖保佑……”

  戰士一笑:“佛祖都保佑不了老和尚,還能保佑你們?快回去吧。”

  “我們來一趟不容易,同誌,你就讓我們進去吧。”阿慧哀求。

  另外一個持槍的戰士過來:“進去幹什麽?廟裏的和尚是特務,被抓走了!”

  唐靜茵微微一驚。

  阿慧攙扶著唐靜茵欲離開寺門,唐靜茵甩開她的手,顫顫地走近寺門,眯縫著眼睛看封條。封條上是一行清晰的大字,一張封條底部依稀可見兩個類似路標的符號和四個小字。唐靜茵悄然撕下一角。

  戰士說:“老太太,快走吧,封條就是軍令!你們不能進去!”

  唐靜茵知趣地向戰士點著頭:“是,是……”

  驕陽似火的山路上,戰士和男女罪犯汗流浹背,悶聲行走。

  劉前進心事重重地走在隊伍旁邊。

  小李牽馬走在劉前進身後。

  劉前進回頭,從小李手上抓過韁繩:“要是彭政委和文大隊長他們找我,就說我掉了東西,回去找找。我很快就趕回來。”

  “是!”

  劉前進打馬而去。

  彭浩、侯仲文跑來時,馳騁在山路上的劉前進已經成了一個躍動著遠去的黑點。

  “小李,支隊長去哪兒了?”彭浩問。

  “支隊長說丟了什麽東西,回去找找,很快就會回來。”小李說。

  彭浩看看侯仲文。

  侯仲文問:“丟什麽了?”

  小李搖頭:“不知道。”

  劉前進很快又回到了臥雲寺。他趴在寺門上看著封條。

  封條上的字跡很是清晰,劉前進自上而下仔細打量,發現一張封條底下撕去一角。他回頭看看身旁的張連長和戰士:“有誰來動過封條嗎?這是怎麽回事?貼上去的時候就這樣嗎?”劉前進指著缺了的一角。

  戰士想著:“對了,有個老太太,還領著個姑娘,她們在這封條前站了一會兒才走。”

  劉前進琢磨起來……

  他騎著馬,漫不經心地走在山路上。

  “問題相當嚴重啊!根據對密電的分析,這內鬼,真就潛伏在你們一支隊的領導層……”程部長急火火追上已經出發的押解隊伍丟下的這句話,又在敲打著劉前進的耳鼓。

  他突然惱火地打馬,受驚的戰馬一下躥出去,狠狠地閃了他一下。

  劉前進的不辭而別,讓彭浩隱約有點不舒服。隊伍休息時,他一個人走到小山坡上,滿腹心事地坐在一塊石頭上,望著遠處的山巒,嘴裏咬著隨手掐下的一根小草。

  文捷走過來:“彭政委,怎麽沒看見支隊長啊?”

  彭浩心不在焉:“…啊?有事?”

  文捷坐在彭浩身邊:“長途行軍,又累又困,犯人情緒都不太高。我想找個什麽歌給犯人們唱唱。這樣可以活躍行軍的氣氛,也有利於加強思想改造。你看怎麽樣?”

  “…這個,我覺得可以,回頭再跟支隊長商量商量吧。”

  馬蹄聲傳來,文捷高興地說:“說曹操,曹操到。支隊長來啦!”

  劉前進打馬而來,小李接過馬韁繩。

  彭浩站起身:“前進,你去哪兒了?小李說你什麽東西丟了?丟什麽了?”

  “沒啥,我記岔了……你倆商量啥事哪?”

  文捷說:“我剛跟彭政委說,想找首歌曲讓犯人們唱唱,這樣既可以活躍行軍的氣氛,也有利於加強他們的思想改造。彭政委說等跟你一起商量商量。”

  劉前進說:“犯人就得好好反省、思過,唱什麽歌啊曲的!扯淡!”

  文捷看看彭浩。

  “文捷的建議不錯,我覺得可以。”

  “要唱,就叫他們唱《三大紀律八項注意》!”劉前進倔強地說。

  彭浩說:“那是革命軍人的歌,他們唱也不合適啊。”

  “叫他們一切行動聽指揮嘛!有什麽不合適的。”

  “最好編一支適合咱們行軍的新歌……”文捷想了想說。

  “那你就編一首吧。”

  “我不行。寫歌要有相當高的文化水平才行。”

  “那完了,”彭浩說,“咱們一支隊哪有文化水平高的人呐?”

  “怎麽沒有?周圓人家還能寫文章哪。”文捷說。

  “快拉倒吧,她自己還是個毛孩子,沒個穩沉勁哪。”劉前進說。

  文捷一拍巴掌:“咱們還有個留學美國的大博士!”

  彭浩問:“你是說淩若冰?”

  “就是她。”

  劉前進擺擺手:“不行不行!淩若冰是犯人,咋能讓她寫歌呢?那不亂套了嗎?”

  彭浩說:“讓犯人寫首歌來自己教育自己,會更有說服力!前進,我看這歌就讓淩若冰寫吧。”

  劉前進決絕地:“我不同意!”

  “支隊長,淩若冰以前也是革命幹部,你可不能把所有的犯人都當成敵人……”

  “不是敵人還用得著咱們興師動眾押著他們?從江濱轟轟烈烈的大起解,這一路走來,他們哪一天消停過、老實過?要就給他們編首歌,我看叫《逃跑無出路》最合適!”

  文捷看著彭浩。彭浩沒什麽反應。

  “不唱歌死不了人,內鬼不除,我們的命啥時丟了都不知道!”劉前進沒好氣地說完,走下山坡。

  彭浩和文捷向女犯休息地走去。

  “支隊長怎麽有點不對勁,你覺不覺得?”文捷問。

  “是有點。我跟他分開多少年了,現在還真是有點摸不透他了。”

  “那這歌還寫不寫了?”

  “先放放吧,他這陣兒的心氣兒一直不順,別惹他了。”

  山坡旁的樹蔭下,淩若冰正在給一個傷員包紮傷口:“已經封口了,三天後就可以把繃帶解開。”淩若冰的臉上,似乎永遠隻是一種表情:淡然的、漠然的,間或還有幾分凜然……

  彭浩和文捷過來。文捷說:“女犯的防病治病是個大問題,有淩若冰這個醫生在,我們省心多了。”

  淩若冰收拾好家什,起身要走。文捷喊住她:“淩若冰,你等等。”

  淩若冰站下。

  彭浩說:“我們看過你的檔案,大家對你既欽佩,又惋惜。欽佩你讀書多,學問大,醫術好;欽佩你敢與自己的反動家庭徹底決裂,毅然參加了革命,成為一名無產階級戰士。惋惜的是,你不該意氣用事,為了營救大巴山遭瘟疫的鄉親,私自挪用了進藏的軍用藥品,結果犯了罪……”

  淩若冰低下頭。

  彭浩又說:“淩若冰,你知道嗎?文大隊長的愛人幾個月前在昌都的戰鬥中受了重傷,因為進藏的藥品沒能及時運到,他咬牙堅持了兩天,最後還是犧牲了。”

  淩若冰抬起頭,看著文捷。

  文捷輕歎了口氣,走到淩若冰跟前:“你幫助衛生隊做了不少事,我們都看在眼裏記在心上。希望你振作起來。”她掃了眼正在休息的女犯們:“你和她們不一樣……”

  彭浩指了指旁邊的一棵枝豐葉滿的樹下:“文大隊長,咱倆和淩若冰上蔭涼裏坐坐,離上路還有點時間。”

  “不了,我還有個病號要看。”文捷剛要說什麽,淩若冰已經轉身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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