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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輯 鮮花與微笑(三)

  為生者舉行的葬禮

  諾爾決心離家出走,他已經下定決心,要離開這個與自己沒有共同語言的女人,在此之前,是他們的持續的戰鬥,毫無感情的婚姻生活,讓諾爾崩潰到了極點。

  不得不承認,自己的脾氣太壞了,每天裏要發一百次脾氣,自己的妻子偌蘭一直勸告自己:脾氣就像火山一樣,遲早會帶來一場大的災難。但諾爾依然喜歡這樣,個性是天生帶來的,這也是自己的長處,麵對已經結過婚的孩子,他也是氣不打一處來,因此好長時間裏,兒子傑克與兒媳婦麥琪總是躲自己遠遠的,但他感覺這種狀況十分好,因為自己高高在上的威嚴已經牢牢確立在家庭中。

  諾爾這次離家出走,其實就是為了給全家人一個教訓,在剛剛過去的三天時間裏,家裏爆發了一場規模較大的戰爭,一向溫馴的偌蘭,說諾爾不可理喻,她故意點燃了導火索,然後兒子過來時,兒子居然數落自己的不是,說什麽父親你總是在主觀做事,從來不考慮別人的感受等等,就連麥琪,自己平日裏一直不願意沾惹的兒媳婦,也向著偌蘭,一件事情的結尾不可能沒有台階,一記耳光是諾爾送給偌蘭的最後禮物。

  諾爾決心去找自己相好的,一個叫米藝的小姐,他們有過交往,並且米藝曾經提出過願意嫁給自己,當時諾爾以念著偌蘭為由搪塞了米藝,但送給了她許多錢。

  米藝十分高興地接待了他,他喝了許多酒,給米藝數落自己家庭的悲哀,米藝聽到悲傷處,也聽著掉眼淚,諾爾讓米藝評價一下偌蘭,是不是自己錯了,或者就是偌蘭在無事生非。

  米藝半天無語,說喝酒吧。酒入愁腸,諾爾與米藝摟抱著睡在一起,這樣子他捱過了半個月時光。

  米藝問諾爾,你是否真的想忘掉偌蘭,與自己真心真意過日子,如果是這樣,你要改掉你的脾氣,大男人的脾氣。

  諾爾試著改了幾天,但沒有效果,米藝幹脆不理他了,說讓他走,這兒是個不安全的地方,她不希望有人說三道四的。

  諾爾說不想走,自己是真心的,米藝卻突然間問道:真心的,你睡夢中老念著偌蘭的名字,你不要再騙我了。

  是這樣嗎,諾爾捫心自問,自己的心裏竟然還給偌蘭留著一塊巨大的空間,她有舊傷,在這樣一個秋日纏綿的天氣裏,舊傷是否已經複發?他這樣想著,便有些語噎,米藝將他趕出了家門。

  當諾爾疲憊不堪地走進家門時,老遠便聽到一陣哭泣聲,走近了才知曉,家裏在辦喪事,好晦氣,誰死了?

  巨大的相片掛在棺材上麵,偌蘭,她剛剛死於舊傷。

  兒子傑克與兒媳麥琪,哭的像個淚人一樣,教堂裏早已經派了人過來,他們正在念著讚美詩。

  諾爾一把抓住傑克問道:你的母親,死於何病?

  傑克一把推開了諾爾的手:問你自己吧,你離家出走後,母親每日以淚洗麵,覺得對不起你,不該數落你,幾十年都忍過去了,為何到現在忍無可忍,父親,在你的天空裏,從來都是自己的影子,沒有將母親擺在合適的天平上,她隻是你壞脾氣的發泄對象罷了。

  不對,我錯了,我徹底知道錯了,諾爾瘋狂地摟著棺材,痛苦不已。

  有人在廣播裏念著偌蘭生前的事跡:偌蘭女士,生前並不偉大,隻是做了些平凡的事情,她一直在家裏照顧老人、丈夫與孩子,在諾爾父親病重期間,苦苦守候323天時間,幫諾爾盡了孝道,且在守候期間兩次暈倒;

  偌蘭為諾爾生了一個兒子,一個女兒,女兒夭折,使她身心受到巨大的傷害,但她從未喊過苦累,在心裏覺得對不起丈夫,因為他們相愛時,她曾經答應過他要幫他生一大群孩子,但她沒有完成任務;

  偌蘭多病,卻從未將自己的病痛示給他人,她的許多病已經接近晚期,但堅持著做家裏需要做的任何事情,醫院的檢查單可以證明她的堅強與賢慧,她可以說是世界最偉大的妻子之一;

  偌蘭曾經知道自己的丈夫對自己不公,卻沒有像其它女子選擇與丈夫決裂,而是給丈夫充足的時間考慮這件事情,她曾經多次找過那個小姐,而那個小姐也與她和解,在感情方麵,偌蘭犧牲了自己的愛情,贏得了整個家庭的完整。

  我的天呀,自己做下的所有齷齪事情,偌蘭竟然全都知道。在氤氳的悼詞中,諾爾疼的暈過多次,但他堅持不去休息,他要陪偌蘭走過最後一程。

  牧師走了過來,問諾爾還有什麽心願?明天偌蘭的遺體便會下葬。

  不,我不讓她走,我對不起她,牧師,您能否再向上帝請求一次機會,將偌蘭還給我,我們相濡以沫了五十餘年,我不能夠讓好這樣容易地從我身邊離開。

  可是,諾爾先生,據我所知,你的脾氣壞透了,她就是再回來,你也還會將她氣走的,長痛倒不如短痛。

  我,我會改掉我的壞脾氣,我不會再酗酒,我不會再像個賭棍一樣徘徊在賭場裏,我如果改不掉,就枉為一個男人。

  牧師笑笑,說道,那要看你的造化了,如果過了今晚,她不能夠醒來,那明天隻有繼續舉行葬禮啦!

  半夜時分,哀樂驟停,棺材裏傳出一陣駭人的聲響,牧師對著棺材說道:

  親愛的偌蘭女士,您聽到您丈夫的呼喚了嗎,您願意回到陽間嗎?

  隨著棺材蓋子的挪動聲,偌蘭像一隻燕子一樣從棺材裏飛了出來,來到諾爾麵前。

  這一切就像夢一樣,偌蘭真的複活了,諾爾歡呼雀躍,他感謝上天原諒了自己的過錯。

  喪事成了喜事,大家拍手稱快,祝賀他們夫妻團聚,家人團圓。

  諾爾果然兌現了承諾,一心一意地陪偌蘭過日子,直到二十年後,偌蘭先她一步永遠地離開了人間。

  傑克與麥琪將一大筆錢送給了那個牧師,感謝他為生者舉行的葬禮,震撼了父親的心靈,讓他回頭是岸,牧師卻隻留下很少的一部分,並且答應永遠保守這個秘密。

  諾爾再次見到米藝時,已經是半年後了,米藝的身旁有一位帥氣的小夥子,他們有說有笑的,沒有給諾爾留下任何幻想。

  最珍貴的項鏈

  好像熬中藥一樣,他們的愛情終於迎來了“七年之癢”,望著眼前這個木訥、偏激、貧窮、不會疼人的他,她有時候感覺自己好像處在了人生的十字路口,到了該做出選擇的時候啦!!

  回想起過往的歲月,她搞不清楚如何陰差陽錯的走進了他的懷抱,然後服服帖帖地做了他七年的女人,七年裏,他的語言少的盛不滿一個菜筐,從不會溫柔對她說聲我愛你,為了他們的將來,他拚命的工作,然後將錢一分一毫的裝進她日漸羞澀的口袋,但時代發展的太迅猛了,無論他如何如之何,他的小跑仍然追不上物價的飛漲和時間的無情。

  結婚時,他曾經承諾她在結婚七年時會買一幅項鏈給她,但結婚紀念日已經過去好久了,仍不見他有所表示,她忍氣吞聲的流淚,想自己的過去和將來,想命運的多舛和無奈。

  終於,她下定決心要向他要一幅項鏈來,自己袋子裏有的是錢,但她總想著自己在他的心裏究竟有多重的位置,所以,這個項鏈必須他親自去買才行。

  為了避免張口的羞澀,她寫了張紙條放到他的書桌上,然後那晚她住在了單位的單身床上。

  第二天下班回家時,他正好在家,他從懷裏拿出一本書交給她,上麵寫著《愛情故事》的字樣,她一臉的不高興,一本破書就想打發七年的愛情嗎?什麽愛情故事呀,那些都是一些無聊的作家為了掙錢的騙人把戲而已,她憤怒的將書扔到了櫃子裏。

  她曾經想著要離開他,但一想到孩子,她便摁下了洶湧澎湃的心海,她想著,忍一忍,也許就是一輩子吧,他依故如我,她依然天天生活在頹廢和憂傷裏。

  日子一晃過去了無數個春露秋霜,他們老了,幹不動工作了,孩子們出去謀生了,突然有一天,他跌倒在地板上,拉到醫院時,醫生檢查說得的是腦癱,第一次,她為了他掉了眼睛,他們的感情雖然分分合合,但他總算對得起孩子和整個家,他分分秒秒的不停止奮鬥才有了現在的生活和孩子們的未來。

  他日夜守在床頭,他的口齒不伶俐,說不清話語,她搖搖頭任眼淚肆意橫流,他健康時不愛說話,現在病了好像有千言萬語要說給她聽,但時間無情的給他們開了個玩笑,他的話,她聽不懂呀。

  那天,她回家找一件他舊時的衣服,忽然間在櫃子的最底層竟然翻到了一本書,書已經顯黃了,是那本《愛情故事》,結婚七年時他送她的禮物,她拿起書翻閱起來,忽然從裏麵掉下一張紙條來,上麵寫著:貨款已經一次性繳清,憑條者可以直接去愛得森飾品總店提取一條項鏈,日期是他贈她書的日期。

  她頓足捶胸的罵自己的疏忽,罵他的不苟言語,原來,他對她的愛已經深藏了好些年,隻是她不知道罷了。

  天使的靈指

  這是一條窄長的小巷,除了風以外,能夠與這座廟堂相伴隨生的,也許隻有那幾片如襤褸般飄蕩的紅色標語,它們像一些腐爛的屍體一樣散發著另一種血雨和腥風。

  偶爾會有幾個紅衛兵吆喝著搖擺著闖過去,他們會低下頭,看看腳下跪著的一位瞎眼老人,當他們的聲音傳到他的耳畔時,他總會如履薄冰地顫栗,眼前堆放的幾袋花生米也好像受了傷一樣的被他緊緊地摟進懷裏。

  他們走後,老人又恢複了原來的姿勢,有幾個好心人悄無聲息的圍了過來,丟下幾個錢,然後拿一袋花生米,也許這是他每天所應該得到的最低回報,但這是命運的安排。

  她手裏端著飯偷偷摸摸地過來了,清湯多,稠食少,她已經盡力了,聽到她的聲音,他好像一堆火被人突然點燃了,他抓起碗來,拿起筷子就吃,沒吃兩嘴,便嘴裏大罵她,你個老不死的,想要餓死我呀,整天裏清湯寡水的。

  她悄無聲息地聆聽著,從不敢在他的麵前有一絲一毫的放肆,她聽他將心中所有的苦水倒完後,收拾完碗筷,左右徘徊著瞅上兩眼,發現確實沒有目標後,再將碗筷送回去。

  夜晚時分,遠處有幾聲抑揚頓挫唱詩般的低吟,讓一些自歎命運的人時常會想起天堂的存在,幾條風鑽過窄小的弄巷,擠進腐爛不堪的廟堂裏。

  她攙扶著他,鬼鬼祟祟地,他們轉過幾條年久失修的大柱子,來到一堆垃圾麵前,在垃圾的旁邊,竟然放著一座嶄新的鋼琴,她示意他坐下,用無聲的語言告訴他鍵盤所在的位置。

  他的手一粘了鋼琴,仿佛中了魔一樣的靈活,繼而,悠揚的琴聲傳遍了整座廟堂,有些音符,會調皮地鑽過廟堂簡陋的空間,不可一世地闖進路人的耳朵裏,每逢此時,她總是心神不寧地,眼前飛舞著刀槍劍戟的陰影,好像所有的兵器不可收拾般地紮在他的身上。

  這是他們每天的必修課,他會因為鋼琴上有些雜質而大罵她的名字,說她在作踐藝術,她眼淚流滿臉頰,低著聲回答他下次她會注意的,每次結束時,她總會小心翼翼地收拾鋼琴,然後用一個大蓬布將鋼琴蓋好,害怕有雜質和灰塵會飛進鋼琴的鍵盤裏,他總是千叮嚀萬囑托的。

  又一天的生活開始了,他依然在監控中賣自己的花生米,隻是夜幕降臨時,他總會如願以償地實現自己的藝術夢想。

  那天下午,她看到幾個人拐進了廟堂裏,不大會兒,他們怒氣衝衝地離開了,她急匆匆地跑進去時,卻發現鋼琴散了架似的癱在地上,她眼裏閃現著星光,慶幸地是,鋼琴腿雖然壞了,但鍵盤卻依然堅強,她試了試音,覺得音符還可以,她忙不迭地用一些磚頭將鋼琴支起來,但結果卻以失敗而告終,她一直忙到太陽下山了,依然未能完整地將鋼琴豎起來,但糟糕的是,他們約定的時間就要到了。

  她顧不了許多了,跑到外麵招呼他時,他卻早已經暴躁如雷,他怒吼著,你是不是死了一回了,剛才跑哪去了,我的嘴都叫麻了。她用一貫的沉默告訴他生活中還有另外一種天籟。

  那夜,當他端坐在鋼琴前時,無助的她準備著接受他如風雨雷電般犀利的叫罵,但從他的臉上,她讀到了活著的另外一種支撐,她不忍告訴他生活是殘酷的,這架鋼琴也許是他唯一的夢想,如果夢死了,軀體不會活著的。

  她急中生智托起鋼琴的一角,好歹剛才的努力沒白費,另四個角已經穩固地用磚頭豎了起來,他問她,你躲在下麵做什麽?她尷尬地回答著,我鞋帶開了。

  她的手臂麻木不仁的,但她不能動,如果一動,就會影響他的心情,他就會懷疑他的鋼琴受到了破壞,這鋼琴可是他的命呀。

  那晚她回到家裏,感到胳膊酸疼的厲害,她一夜痛的無眠,夢中有無數個小鬼拖住鋼琴不放手,她死乞白賴的求他們無果,她猛地驚醒,窗外已經是一片驕陽。

  為了躲避麻煩,她將鋼琴放進了垃圾裏麵,上麵蓋了許多的稻草,但他是惜琴如命的,如果讓他感覺到自己的鋼琴受到了傷害,他會不惜生命與他們抗爭的。

  她花了幾天的工夫修鋼琴的腿部,終於工夫不負有心人,雖然看起來難看些,但它還是像他一樣堅強地挺立起來,她每天在太陽下山時,將鋼琴從稻草垛叢中挪出,盡管這已經超出了她的力量範圍,當他的臉上泛起久違的笑時,她總會心滿意足的笑笑,算是對自己一天辛勞的最好獎賞。

  她暈倒在路邊時,沒有人通知他,當他知道情況時,已經為時已晚,她心髒突然停止了跳動,他沒有聽見她最後的話,他除了哭以外就是罵她,罵她的命賤,天生就是受苦的命,眼看著太陽就要出山了,生活也要苦盡甘來了。

  他夜晚一個人去找那架鋼琴,他摸索著翻遍了所有的角落,竟然沒有找到自己心愛的鋼琴,他無奈的搖搖頭,這次意外的失落竟然沒有給他致命的打擊,他知道,這是她的早走提醒了他對生命的安然態度,她會在天堂裏保佑他身體康健的。

  沒有音樂的日子裏,他無助過,失落過,他看不到陽光,看不到生活,看不到日子是如何沿著自己的手指移向另一個手指,然後便是蒼海桑田。

  幾年間,日子一天天好起來,由於接受了救助,他的眼睛竟然好轉起來,本來是受了刺激,本無根本上的致命傷害,他在一個黎明突然看到了滿天的曙光。

  一個飽經風霜的老人,拄著一把拐杖,顫顫微微的走向廟堂,那些如藍色骷髏般殘存的標語已經蕩然無存了,滿世界都洋溢著一種和諧的春風。

  在廟堂的一角,他突然看到一大堆稻草的下麵好像壓著一個鏽跡斑斑的物體,他掙紮著挪開它們,一個破爛不堪的布下麵,赫然放著一架接近毀損的鋼琴。

  他費了好大勁才將它挪了出來,這是怎樣的一幅場景呀,幾根斜斜的木頭,努力地支撐著整個架體,木頭與木頭之間,釘了許多條釘子,他仿佛看到兩隻血淋淋的手,整個廟堂裏落滿了錘子的聲音。

  他突然間老淚縱橫,撫摸著鍵盤,他好像還能夠感觸到她的溫度,她的勤勞和體貼,她無微不至的愛。

  有一雙靈指從廟堂的縫隙間垂了下來,輕輕地摁動著鋼琴,瞬間,整個世界都在哭泣。

  一輩子的謊

  18歲那年的夏天,陽光柔軟地像他的心情,他路過一家庭院門前時,看到一個可愛的女孩子,紮著漂亮的馬尾辮,她就坐在有台階的屋簷下,看著遠方出神,他成為她眼裏的風景,之後的許多天,他都有事沒事的經過那家庭院,他的腰裏多了把銅鼓吆喝著做為掩飾,其實是為了看她。

  20歲那年,他的父母沒有遵從他天方夜譚式的愛情宣言,硬是將一個本村的,樸實地像棉花一樣的女孩嫁給了她,盡管他以絕食來威脅,但還是沒有拗過歲月的捉弄和命運的安排。

  他和她如同木頭般地過了幾年,行過周公之禮,等到孩子出世後,他對她更是平淡地如同小橋流水,他的腦海裏時常會閃現出那個像夢像詩一樣的場景,他曾經無數次地去過那家庭院,但那裏早已是物是人非,門可羅雀的地板上殘存著一層層的茅草在向天空訴說著他的哀愁。

  35歲那年的冬天,他一覺醒來時,發現自己的眼睛有些模糊,直至後來,他看不到桌子、椅子,包括和他十餘年相濡以沫的糟糠之妻,她過來看他,他神經質地大罵她的笨、傻和呆,又後來,她將他送到了醫院的病床上,他每天說著一些莫名其妙的話語,嘴角不停的流淌著口水,醫生說,他的病完全治愈有些困難,需要長時間的心理治療。

  她流著淚帶著他回了家,她每天喂他吃藥,喝水,然後講故事給他聽,他總是嘴裏含含糊糊地,直至有一天,他突然說自己看到了那個小女孩,那個紮著馬尾辮的小女孩,他就坐在有台階的庭院裏。

  許多天後,人們看見一個紮著辮子的打扮的有些花枝招盞的女人進了他的家門,她徑直走到他的麵前,告訴他她就是那個可愛的女孩子,她還對他說,她聽說了他暗戀她的故事,她願意嫁給他,照顧他一輩子,他的神經竟然猛地醒了一半,他用手摸她的小辮子,清清晰晰地鑲在頭發的後麵,摸她的手,摸她的眼睛,他說找到了,就是你。

  40歲的傍晚,紮著馬尾辮的她攙著他坐在有星星的庭院裏乘涼,她說就是在這個地方,我就坐在那個台階前,你從那裏走過時,我發現了你,你也發現了我。隻是虧了原來的那個姐姐,是她求著我讓我過來的,我感動於你的執著,她自願退出,以成全我們倆個。

  45歲的那年冬天,他早上醒來時失去了知覺,她過來摸他的脈時,早已經潸然淚下。

  他的像前,一個女人去掉了二十年的濃妝,卸去了裹著小巧玲瓏身材的旗袍,摘掉了掩藏了二十年的馬尾辮子,人們驚奇地看到,一個飽經蒼桑的女人,大聲吆喝著抬起他的棺槨,走在最前麵。

  斯圖亞特王朝的水晶項鏈

  傑斯和艾姆婚後七年了,在這期間,他們的生活曾經每況愈下,但他們還是艱難地攙扶著走了過來,艾姆嫁過來時,她家為她陪了一條珍貴的水晶項鏈,這條項鏈價值連城,據說是斯圖亞特王朝的珍品,艾姆的祖上是位古董商人,後來由於經營不善便傾家蕩產,但這條項鏈還是一代一代傳了下來,艾姆是父母唯一的女兒,所以,她有幸成為這條項鏈的繼承人。

  在他們生活最痛苦的歲月裏,艾姆曾經與傑斯商量要將這條項鏈出賣,但他們幾經考慮後,還是覺得不能隨便出售這項寶貴的愛情資源,這是他們彌足珍貴的愛情見證,所以,他們頂著各式各樣的壓力還是挺了過來,能夠挺過來,當然是有了他們相濡以沫、舉案齊眉的愛。

  幸運的是,在他們婚後七年時,他們的生活出現了轉機,傑斯開了家像樣的鮮花店,艾姆在城裏的一家有名的公司工作,他們每月有了固定的收入。

  艾姆出差好些天了,她需要在外麵呆上半個月左右的時間,這是她工作的需要,傑斯千叮萬囑的,讓她凡事小心點,最好記清楚當地警察部門的電話號碼,以便於有難時求助。

  但不幸地是,一件事情卻突然發生了,這是傑斯回家後才發現的嚴重現實,他家失竊了,無恥的竊賊盜走了他們的衣物、一台收錄機還有一些平時他們舍不得用的物品,他頓足捶胸的,覺得沒有為艾姆看好這個家,但他馬上反應過來,以最快的速度跑到臥室裏,臥室裏被翻地七零八落的,可見這裏也是他們的目標之一,他打開床頭櫃,拿出一隻精致的小盒子,打開來,他呆了,那條富可敵國的雅致項鏈果然不翼而飛,他痛哭流涕,真想馬上把心中的痛苦告訴艾姆,他一個人實在無力承受這種致命的打擊。

  但靜下來想了想,他卻覺得不能將這件事告訴艾姆,我必須在她回來之前,想辦法找回或者再買一條項鏈放回原處,否則艾姆她會心疼的,她體質弱,心髒不好,如果讓她知道了,她一定接受不了這種現實,要知道,這條項鏈可是她的命根子。

  傑斯穩了穩心神,他在努力回憶著項鏈的形態,好在印象中的某個大廈裏找到類似的影子,但這條項鏈確實太別致了,沒有哪個設計師的思維會與三千年前斯圖亞特宮廷國師的設計理念相提並論,艾姆打來電話,問他還好嗎?他努力抑製住內心的失落,強壓悲痛告訴她,親愛的,一切安然,旅途平安。

  還有十天左右的時間,他關了自己的鮮花店,尋遍了全城的首飾店,但遺憾地是,沒有哪個珠寶商認識這種項鏈,斯圖亞特王朝,好像是曆史書裏寫下的年代,那太久遠了,我們的故事沒有那麽綿長。

  在得到一係列殘酷的回複後,傑斯坐了車去了鄰城,鄰城有一座南省最大的珠寶店,裏麵的珠寶商個個是珠寶界的精英,也許他們可以知道此珠寶的來源和存處,哪怕能夠找到一隻一模一樣的贗品也好。

  羅伯特先生戴著眼鏡,驚訝地看著眼前的年輕人,斯圖亞特水晶項鏈,我的天哪,在我這一生裏,我隻見過這種項鏈一次,我聽說是斯圖亞特王朝的王妃戴過的飾品,一共有十條,可惜這種項鏈已經是罕物了,我清晰地記得它華貴的姿態,它的粉碎般的介質,它的晶瑩足以點亮所有人的眼睛;

  羅伯特先生欣喜若狂的樣子,好像那條項鏈就擺在它的麵前,傑斯描述說,真的,先生,我曾經擁有過,但它確實丟了,我能夠回憶起它的原狀,它的確像您描述的那樣雅麗,但我的太太,她受不了這種打擊的,所以,我想請你想想辦法。

  羅伯特先生愁眉苦臉的樣子,他說同樣的產品是絕對沒有的,除非造一條贗品,但你需要詳細地向我們講清楚這條項鏈的背景、顏色甚至於它的重量,這沒問題。

  終於,在羅伯特先生的幫助下,傑斯拿回了一條幾乎和原項鏈可以媲美的項鏈,隻不過它們的才質有著根本上的區別,但隻要不讓艾姆發現,相信時間久了,會衝淡一切的苦惱的。

  這條假項鏈,花去了傑斯將近半年的工資,他早已想好了,會用零花錢逐步還上暫時的債務。

  艾姆在一周後回到了家中,她紅光滿麵的,包裏麵裝著許多件為傑斯買的衣物,傑斯的心裏七上八下的,他真害怕艾姆會問起那條項鏈的問題,當然,他需要向她和盤托出家中失竊的經過,以及他們丟失的錢物,他是個誠實的丈夫,不願意向她隱瞞任何的事實,當然,除了那條美麗的項鏈。

  艾姆不停地在胸衣畫著十字,說這太可怕了,那些可憐的人呀,我們家徒四壁的,他們也真算找錯地方了。

  傑斯接下來說,好歹,那條斯圖亞特王朝的項鏈,它沒有丟失,它現在還乖乖地躺在藍色背景的絨盒裏,不信我拿出來你看一下。

  艾姆的表現令傑斯不可接受,什麽,什麽項鏈,艾姆發瘋似的從傑斯的手裏搶過裝項鏈的盒子,打開來,她驚訝萬分,親愛的,不會吧,出邪了,那條項鏈,我臨走時裝走了,不過我忘了給你說清楚,我想去華盛頓鑒定一下它的真材實料,這怎麽又多出一條項鏈。

  傑斯無法自已的翻在床上,一張發票從他的手裏飛出。

  當然,艾姆很快明白了這其中的原委,她說,真對不起,親愛的,是我犯了一個不可饒恕的錯誤,項鏈我拿走時該給你說聲的。

  傑斯大哭起來,說上天給自己開了一個巨大的玩笑,他一番辛勞卻得來這樣的結果,他告訴艾姆,他花了將近半年的工資,隻是為了編織一個善意的謊言,為了她。

  天哪,半年的工資,這可不得了,其實,我要告訴你,這條斯圖亞特王朝的項鏈原來是個假的,這世上根本就沒有所謂的斯圖亞特水晶項鏈,這是條祖輩子傳下來的贗品,隻不過是為了傳承而已,它沒有任何的價值。

  艾姆擁著傑斯痛哭起來。

  窗外霓虹閃爍時,艾姆突然對傑斯說,親愛的,我們應該高興才是呀,雖然上帝給我們開了個玩笑,但我們卻真的擁有了一條斯圖亞特王朝的水晶項鏈,不,應該是兩條才是,一條是你,一條是我,我們有了這世上最珍貴的禮物,何懼所有的苦難。

  傑斯和艾姆將兩條項鏈鄭重地包起來,放在他們心愛的櫃子裏,相信半年後的一個黎明,他們會還清項鏈的債務,然後從從容容的迎接快樂的每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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