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我走了。
青水把小小的布包抱在懷裏,像抱著小小的青苗。
不行。不能去。青河從青水懷裏把布包拽出來,扔回床上,青水哭了,哥--
青苗坐在小椅子上,睜著一雙黑黑的大眼睛,看看青河,又看看青苗,她不知道該支持誰,她也想哭,但她不敢哭。
青河把門關上了,把陽光關在外麵,把青水關在裏麵,他去做飯。
一碗米,兩碗水。青河淘著米,念叨著,青水和青苗站在旁邊看著。米燜上了,青河開始洗菜、切菜。菜要多洗幾遍,切菜要慢點,小心切住指頭。青水和青苗點點頭。
除了青河做飯弄出來的聲音,屋裏再沒有別的動靜,甚至連隻老鼠也沒有。
飯做好了,一碗土豆絲,一碗燒白菜。青水負責盛飯,她給哥哥青河和妹妹青苗先盛好,然後給自己盛了半碗。青河看看青水的碗,又給她加了一勺米。
青河說:吃飯。
哥,我想去。青水低著頭,不敢看青河的臉。
不行,不能去。青河的口氣沒有一點商量餘地。
青水要出去打工,要去很遙遠的城裏做保姆,或者去飯店端盤子,或者去街頭擦皮鞋。她早想好了,無論如何得減輕哥哥的負擔。可青河不同意,她沒辦法,她不能頂撞哥哥,哥哥就是她的家長。
飯很快吃完了,青苗說:哥,今天我洗碗。
我洗,你和青水趕緊去上學。
青水看看哥哥,沒說話,她幫妹妹把書包背上,拉著青苗的手說:走。青水上小學五年級,青苗上二年級。
青河把家裏收拾完,鎖好門,撒開腿就跑,再晚,他就遲到了。青河上初二,學校離家有三公裏,他每天放學上學都要跑,像風一樣刮回家,給兩個妹妹做飯。
爸爸早走了,是被人打死的,要不媽媽不會一下病倒。青河已經不怎麽記得爸爸的樣子了,他隻記得媽媽臨終前的樣子。去年冬天,很冷,屋裏到處都在刮風。媽躺在床上,手哆嗦著,拉著青河的手,她們是你妹妹,你一定要照顧好青水和青苗,再苦也要把她們帶大。青河點點頭,媽,我會照顧好妹妹。媽像掛在樹上的最後一片樹葉,隨著一陣風,也飄走了。青河一下就長成了兩個妹妹的家長。
舅跟青河說,把青苗送人吧。
青河不同意,我答應過媽的,一定要照顧好她們,保證她們不受欺負。
三隻小小的麻雀聚在一個搖搖欲墜的巢裏,互相取暖。
上學的所有費用,學校都免了,可他們還得吃飯、穿衣。青河帶兩個妹妹撿破爛,撿樹上掉下來的蘋果,凡是能賣錢的東西,他們都撿,每月也能撿二十多塊錢,買半斤肉,買二斤油,買幾棵白菜。米和麵,三叔半年給他們送一次,青河很認真地記在小本上,他說以後要還的。
天越來越冷,晚上被子蓋在身上跟一層紙一樣。青河把家裏所有能蓋的東西都拿出來,爸以前的棉襖、媽以前的舊衣服,一層一層加在青水和青苗身上,告訴她們晚上別翻身,睡前少喝水,別起來。青水和青苗等青河給她們蓋好,就一個姿勢躺著,隻怕動一下,身上蓋的東西會嘩啦一下掉下來。
青河晚上睡覺從不脫衣服,一穿一脫,身上的那點熱氣就全沒了。青河睡不著,冷,還是冷。青水和青苗該買棉襖了,去年媽媽做的棉襖小了,青水的可以給青苗穿,青水穿什麽?青河的腦子不停在翻騰,直到他沉沉地睡去。
第二天早上,青河把青水和青苗送走,他沒有跑去上學。
青河站在村邊那個小小的崗上,小小的胸膛迎著冷風。他覺得他是個大人了,可十四歲的他,剛剛開始發育的弱小的身體都快被這個世界忽略不計了。
青河不再去上學了,他得想辦法賺錢,先給青水買個棉襖,給青苗買條圍巾,天,更冷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