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什麽時候,綠化帶裏的櫻花樹被移走了,種上了一簇簇的迎春花。
春風剛從黃河邊過來,黃盈盈的花兒就在道路兩旁渲染氣氛,豔麗而濃烈。又一個春天開始了。
索瑪也在一家茶社開始她又一年的生活。
茶社一般都是晚上有客人,白天幾個服務員輪流值班,到了晚上,大家都過去,安靜地站在大門兩旁,等待客人到來。一色的藍底白花上衣,黑褲子。上衣是盤扣的九分袖,手一伸,袖子縮回去一截,露出白的腕子。
索瑪很喜歡這個工作。喜歡低眉頷首說:請,喜歡把熱的水衝進綠的老黃的深咖啡的茶葉,茶葉一片片舒展開,水著了色,上了味。
客人聊天,她在一旁給客人泡茶,言語之間的繁華熱鬧跟她無關。一雙纖手伸出來,大紅或深黑的指甲換成熒光的粉,清淡。這回不用別人說,索瑪自己看著都別扭,大紅或者深黑,跟這個環境不協調。
白天沒事的時候,輪到索瑪值班,她喜歡把大廳的一麵窗簾放下來,讓陽光從竹簾的縫隙鑽進來,一道一道地,投在地上。她在那些明暗的細條中,心情歡快地打掃衛生,收拾頭天晚上喝廢的茶,用過的杯子,掃幹淨地上的瓜子殼。
老板娘從外麵進來,裹著一陣風。她放下手裏的東西,一聲一聲喊索瑪。索瑪拎著一隻垃圾桶從屋裏出來,滴滴答答漏著水。怎麽了?我在這兒呢。
老板娘叫林紅,是個潑辣的女人,這家茶社更多的時候就是她在打點支撐著。
林紅說:放下,放下。我跟你說句話。
索瑪把塑料桶放回去,回到大廳,林紅已經在一張桌子旁坐下,索瑪站在她麵前,等她說話。林紅看著索瑪,嘴唇緊抿,嘴角朝上翹著,似笑非笑,就是不說話。索瑪被看得心裏發毛,忙問:林姐,到底怎麽了?
林紅這才拍拍身旁的椅子:坐下,我慢慢跟你說。
林紅姐妹似的湊到索瑪耳旁,趴在她耳旁說:有人看上你了。
索瑪一驚:誰啊?
林紅說:就是常來的那個,高個子,黑臉,知道了吧?
索瑪一聽,明白了。索瑪不知道他叫什麽,來得次數多了,索瑪暗暗給他取了個名字叫金剛。每次他來,碰巧總是索瑪去服務,其他服務員就說:金剛來找你了。
索瑪對金剛沒什麽好印象,也沒什麽壞印象。金剛來,是和朋友一起,安靜地坐一起談話,偶爾會零星聽到一點半點,似乎他是某學校的領導,反正是有著一官半職的,經常會有人求他把孩子轉過去,或者調個班級。
林紅說:就是他。可人家不叫金剛,叫童林。
童林是結過婚的,過了兩年,妻子有病去世了,也沒有孩子,一個人又過了幾年,覺得孤單,常來茶社,就看上索瑪了,托林紅來說。
林紅說:就是年齡大點,其他都好。
索瑪沒吭聲,沒說好,也沒說不好。林紅笑笑走了,進到裏屋給童林打電話。
童林再來,一個人,索瑪依然去服務。說是服務,已經變了性質,別別扭扭的。童林不好意思讓索瑪再動手,就自己來,笨手笨腳,弄得到處都是水,索瑪就說他:瞧你笨的。
童林嗬嗬笑笑:是啊,我是有點笨。
這兩句話一來一往,那點微妙的感覺就出來了,關係自然近了一層。
童林問索瑪:你覺得怎麽樣?
索瑪一低頭,反複抹著小桌上的水,仍不回答。
春天的日子,一天一天飛快。眨個眼,那些粉的櫻花紅的桃花就在路邊熱熱鬧鬧地開了起來,梧桐樹上罩了朦朧的一層綠。
周末下午,童林提前給林紅請了假,約索瑪出去玩。索瑪答應了,臨走前,她在自己的小屋裏磨蹭了半天,先是清洗指甲,然後再塗上一層透明的指甲油,隨意地點了幾個黃點,跟花兒一樣,開在指尖上。
索瑪跟童林說起她以前的日子,和一個叫西田的男人的日子,在涼皮店的日子,後來幫別人賣衣服的日子,茶社的日子,索瑪說,為了在這個城市安身,我什麽都幹過。
童林一邊聽一邊點頭,最後說:知道了。
索瑪問童林:沒有別的意見?
童林說:有。就是想幫你在這個城市安個家。
索瑪笑了,很燦爛地笑,如濃濃的春光一樣,明媚溫暖。
店裏的小姐妹問索瑪:童林那麽老,怎麽就同意了呢?
索瑪說:凡事都有兩麵,我隻看好的一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