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表哥,我和美國的距離一下近了,好像美國就在眼前,有許多的事需要和美國人民商量。
不知道美國人民吃不吃醋?在我有限的了解裏,似乎美國人民更喜歡用西紅柿和西紅柿醬來調出酸的味道。
表哥也許沒有做過市場調查,也許他一廂情願準備改變美國人民的生活習慣。他在電話裏吼叫:我的醋將來是要出口美國的,要給美國人民吃的。
他的醋在哪兒?在醋廠。醋廠在哪兒?不知道。
表哥給我打電話的目的,就是讓我幫忙找建立醋廠的相關衛生標準、質量標準。口氣裏帶著威脅:不好好幹,將來出口美國的醋不給你吃了。
關於這個表哥,曆來“外號”比較多。從小到大,很多人對他有很多種稱呼,比較讓大家接受的有:土匪,活閻王,沒王的蜂。除了學習不好,在吃喝玩樂上,他什麽都好,精通。三代單傳,嬌唄。
後來,表哥結婚了。娶了漂亮的表嫂,突然就變好了,好吃好打架是改不了,其他的毛病都沒了。憑著一身力氣,跑長途運輸送蘋果,然後自己收蘋果,給果汁廠送,勤快的不得了。這幾年,賺了一輛大卡車不說,據說還攢了幾十萬塊錢。
秋天的中午,我,還有好幾個人,坐在房簷下,吃著表哥燉的土雞,跑幾裏遠買來的牛肉,聽表哥“白活”,那是我第一次聽他描繪他的宏偉藍圖。
院子裏是剛收回來的玉米,堆成小山一樣,太陽暖暖地照著。表哥粗聲大氣,隨時準備跟人幹架的姿勢:你們看見沒,路邊到處都是柿子樹。我準備投資六十萬,跟人合夥辦醋廠,我是大股東。就釀柿子醋,用井水,絕對的綠色食品。先供應陽店鎮,再供應靈寶市,然後滿足三門峽人民,然後就要出口美國!你,你們,都是免費供應。
聽表哥吹得天花亂墜,我沒有一點激動的感覺,這事,怎麽聽都有點懸。
柿子醋,我打小就吃。確實好吃,澀澀的,酸得很清香。從樹上摘回來的柿子,先挑軟的放在牆角,曬了吃軟柿子,圓溜帶柄的用柿子刀旋了,榆樹枝串起來曬幹,捂出白脯做柿餅,剩下沒柄的摔爛了的一股腦倒進洗幹淨的甕裏,再倒上井水,做醋。醋釀好,先過頭遍,淋出最好的一罐,然後加水,再淋二遍三編。用柿子醋調出來的飯菜,那味道,絕佳!不光酸,還香。
走出表哥的院子,在蘋果園、玉米地邊,我真的看到一樹一樹的柿子,紅得誘人。我問表哥:怎麽沒人摘啊?
表哥哈哈一笑:都忙著掰玉米收蘋果,誰顧得上弄它啊。坡上多得是,便宜啊。
他本來就黑的臉龐,此刻泛起一點紅,精神極了。衣服披在身上,一走路,忽閃忽閃,跟一隻巨大的鳥一樣。
我本以為表哥隻是隨便吹吹,沒承想回到市裏沒幾天,他就打電話來催,一聲一聲吼著,簡直要火上房了。
我答應等上班再給他問,他又是一聲吼:不行。現在就問,問了就給我回話,怎麽幹啥都拖拖拉拉。
拗不過這個“土匪”,我四處找電話,問了又問,最後在網上給他找到了相關標準,打電話給他,讓他到網上下載。他哈哈大笑:你欺負農民不是,知道我不會上網。
我趁機挖苦他:不會上網還辦廠啊?還當大股東?
他嘿嘿笑笑,聲音小了:我不會有人會,你說吧,我拿筆記一下。
掛了電話,我笑了:折騰勁還真挺大。
十來天後,表哥又打電話過來,要我幫他聯係質監局的人,說要建化驗室,得找人指導。
這下讓我大吃一驚,速度不會這麽快吧?
我試探問他:你真的在辦廠?
他依舊是震得人耳朵發抖的笑聲:你以為我吹啊?化驗室正裝修呢,你趕緊問問要不要鋪地板磚,有沒有其他要求。末了,他又大聲叮嚀:你趕緊啊,別拿你那一套官僚作風糊弄我,慢了將來醋不給你了,我這可是要出口美國的。
看來形勢有點嚴重了,我必須嚴肅認真對待,牽扯到美國人民的吃醋問題,這可是國際大事。
我繼續找人,四處打電話問了又問。
當我拐彎抹角聯係好一位負責的科長,告訴表哥人家答應指導時,他在電話裏又是一通大笑:啊呀,到處都是咱的人。我就在市裏,馬上去你那兒拿質量標準,你趕緊給我打印一份啊。
打印了標準,在樓下等他。拿到他想要的東西,表哥黑黑的臉笑成一朵不太好看的花,牙都呲出來了:下回來給你帶好吃的啊。
我說:你還是早點給我送桶美國人民吃的醋吧。
他一邊關車門,一邊大聲答應:沒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