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天的風很硬。
兩個人坐在綠化帶的水泥台上,把頭使勁朝大衣領子裏縮。還是冷。
趙文貴站起來,來回跺跺腳。坐得時間長了,腳有些麻。趙文貴說:我守著,你去轉轉,暖和一下。趙文貴呼出的熱氣,在他臉前形成一團霧,很快又散了。
李勝利扭頭看了看身後緊閉的單元門,說:老趙,我沒事,你去吧。
趙文貴的腿不好,凍時間長了,隱隱在疼。他看看冷清的小區,幾乎看不到什麽人,除了偶爾有送報紙、送牛奶的自行車匆匆來,匆匆去,很少有人進出。趙文貴說:算了,還是咱倆一起等吧。
趙文貴遞給李勝利一根煙,李勝利說:你知道,我不吸煙的。
趙文貴手仍伸著:冒一根,這也不知道等到啥時候,冒一根不著急。
李勝利接了,笨拙地點著,猛吸一口氣,嗆了一下:不行,不行,享不了這福。趙文貴笑笑,自己吸得有滋有味。
他們倆在這裏已經五個小時了。從早上十點到現在,他們在等一個人,一個重要的證人。做為一個案件的公訴人,他們必須找到這個人。從小城出發的時候,李勝利打過電話,這個人支支吾吾沒說行也沒說不行。當時李勝利心裏就有點不踏實,他給趙文貴說:趕緊去一趟吧,免得夜長夢多。除了他們,在做證人“工作”的人太多了。
一到省城,李勝利就趕緊聯係,那人先是說在忙,後來不接電話,再後來就幹脆關機了。李勝利有點急:這怎麽辦,不能白來一趟啊。
趙文貴說:去他家看看。
找到那人的家,家人在門鈴電話裏說他不在,問什麽時候回來,說不知道,再問,那邊就火了:還讓不讓人安生會,整天你找他找,煩死了。說完掛了門鈴電話。
趙文貴看看李勝利,李勝利看看趙文貴,倆人一笑,說:等。
這是他們的老辦法了,遇到這樣的情況,就學警察們的辦法:蹲點。除此之外,他們似乎也沒有更好的辦法,如果找不到這個人,這趟就白來了,白來了不說,以後的工作很可能就陷入僵局。
趙文貴又續上一根煙,問李勝利餓不餓,李勝利說有點餓,早上走前喝了點胡辣湯,到現在早消化沒影了,趙文貴不說他還不覺得,一提醒,胃裏就開始難受。趙文貴說:還是年輕,代謝快,不過也不早了。趙文貴讓李勝利去吃飯,他在這兒盯著。
李勝利說行,不大一會又回來了,手裏拿著兩包方便麵,遞給趙文貴一包:你也吃點。李勝利說在小區門口的小賣部買的。
幹冷的風裏,兩個人卡棱卡棱啃著方便麵,李勝利一隻手在嘴巴下接著,趙文貴笑他:一看就是農村娃。李勝利笑笑:本來就是。
方便麵啃完了,李勝利噎得難受,不停咽唾沫。
臨近黃昏的太陽變得清白慘淡,所有的溫度似乎都被風吹跑了。樓與樓之間,風發出尖利的呼嘯聲。
李勝利和趙文貴重又坐在水泥台上,兩個人都縮著頭,手攏進大衣袖子裏,一邊看著大門口,一邊聊天。
李勝利讓趙文貴幫忙參謀參謀,看剛生下來的孩子叫什麽。李勝利的孩子昨天才出生,剛當了爹,讓他很興奮。除了案子,他滿腦子都是孩子粉嘟嘟的小臉。
趙文貴說:我孩子小時候我辦案老不在家,一回家她問我叔叔找誰。趙文貴說著嗬嗬笑起來。
李勝利還在念叨想好的幾個名字。趙文貴說:權力交給你媳婦吧。
李勝利說:那怎麽行。
趙文貴說:不行也得行,咱還不知道什麽時候回去,說不定等你回去了孩子的戶口都上過了。
李勝利說:也是,我想好了做個參考。萬一沒取好呢。
清白慘淡的太陽很快就沒了,天一下黑下來。小區裏路燈隻有零星幾個,到處是黑黢黢一片。李勝利和趙文貴與花壇融合在了一起,成為一團暗的影子。
有人進來。李勝利推推趙文貴:是他不是。
趙文貴說:看不清。
那人走近了一點,從他們身邊走過去,走到他們身後的單元門前,掏出鑰匙。
李勝利突然在喊了一聲他的名字,那人下意識地回過頭,誰啊?
趙文貴和李勝利跳起來,跑到那人身邊:可等到你了,我們是檢察院的。
那人歎口氣:難為你們了。等了一整天,進屋吧。
李勝利和趙文貴這才覺得P股冰涼,腳已經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