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琳認識了離異男人洛達,共同的生活經曆讓兩人一見如故,洛達的為人處事深深打動了肖琳的心,但介於雙方是再婚,都有各自的孩子,對於婚前財產都有種欲說還休的尷尬。與此不同的是,正進行黃昏戀的方敏宜和許厚生卻將財產置之度外……
(一)
顯然,在冉欣眉將問題拋出來之前,胡映泉已經做了思想準備。
冉欣眉知道,像他這種聰明男人,隻要公司秘書一匯報,任何事情都將了然若胸,可是就算如此,想讓自己當著麵問對方為何隱富這個問題,她還是問不出口。
一種叫尷尬的東西始終停留在兩個人的空氣裏,凝結著,不肯走。就連麵前的咖啡是何時冷卻的,冉欣眉都不知道,她隻覺得,另外一種東西正離自己而去,像揮著翅膀似地,離自己越來越遠。
終於,胡映泉忍不住,先開了口:“我以為你跟別的女人不一樣,會理解我。”
這個時候談理解,對冉欣眉來說有些像好話。就像被人打了一個巴掌,隨後又塞了一顆甜棗似地,說不清心裏是疼還是美,但有一點是清楚的,那就是眼前這個男人連句‘對不起’都不曾講,直接跟自己張嘴要‘理解’。
“你想讓我理解什麽?”冉欣眉反詰。
“欣眉,我們不要賭氣,以事論事好不好?做為一個家族企業的接班人,我身上的壓力很大,我渴望把事業做得更成功,我付出得也比常人多得多……希望我的另一半是上進的,智慧的,將來能助我一臂之力的,希望她能看到我身上光輝的一些東西,而不僅僅是罩在外麵的那些光環。”胡映泉侃侃而談,還算誠肯。
如果再年輕十歲,冉欣眉一定會感動,可對於一個三十歲的女人來說,這樣的話無非就是在變相地為自己扣上一頂漂亮的帽子,帽子底下的亂發並沒的理順,相反,更加亂了。
“胡總,我不稀罕你的家產,也不接受你任何的恭維,我隻想知道,如果我們一路順利地走下去,一直走到婚姻那一步,你將如何隱瞞下去?”
“欣眉,別這樣叫我,好不好?”胡映泉將手伸過來,想拉住冉欣眉的,卻被她撥掉。
“請直接回答。”
“我沒想隱瞞下去,我會一點點告訴你,真的。”
“一點點?你知不知道,就是你這一點點的隱瞞,讓我的信任也一點點的消失掉了?你知不知道,就是你這一點點的隱瞞,讓我對你的感情也一點點的蒸發沒了?我承認自己也是個市井小民,也會算計生活,甚至在接受你這個人的時候,我反複衡量要不要問問你關於房子車子這些現實的問題……做為女人沒有哪個不想生活得更好,但是,做為我來說,我不在乎你有沒有錢,我更在乎的是你有沒有誠心,有沒有前途!如今看來,你的前途是大大的光明啊,可惜光芒太刺眼,我傷著了,看不清你是誠心還是假意……”冉欣眉自嘲地笑。
胡映泉強行拉過她的手,握進自己的掌心,不停地辯解:“欣眉,你相信我,我真的想過跟你說實話,隻是不到時候……我甚至想過,等我們結了婚,我會把咱們相處的愉快時光寫進博客永久保留,等老去時再一起回味,那種美,就像把婚姻和愛情放進了冰箱,時刻保鮮著……”
冉欣眉再次將手抽回來,盯住對方的臉,似乎想尋回一絲說服自己再接受對方的希望,可令她失望的是,對方慌忙中低下頭去,這個動作顯然提醒了她,胡映泉剛說的一切都是假話,不敢跟自己直視麵對的男人,不僅僅是個隱富問題,於是她笑了,很冷:“就算婚姻是一台冰箱,它的目的是為愛保鮮,但結果是,你把愛情放涼了。”
“欣眉,能不能別這樣固執?”
“麵對愛情,我一直就是固執的!”
“我已經解釋過了,你再這樣……就是偏執。”
“再偏執也不至於像你那樣,扮乞丐試探愛情,怕也隻有你這位留學歸國人士才能想出來的怪招!真不知道,將來走進婚姻以後,你會不會把婚前財產的公證書端上來讓另一半簽字!”冉欣眉激動地說。
胡映泉連連搖頭:“你想多了。”
冉欣眉將話說到這裏,突然記起肖琳當初的指點,話鋒立即一轉:“胡映泉,你老實回答我,你對財產公證是怎麽看的?”
老問題還沒解決,新問題油然而生,胡映泉再笨也料想得到,這是冉欣眉故意拋出來試探自己的,回答得好便可能抱得美人歸,回答得不好一切將前功盡棄。所以,對於新問題,胡映泉並沒急著回答,聰明若他仔細揣摩起來。
而這一頭的冉欣眉,雖說心裏怒氣未消,但怎麽鬧也沒想過要跟對方真的斷絕關係,她喜歡胡映泉這是不爭的事實,當初堅決地說過對方一無所有也會嫁,如今發現對方是個富二代,有種被欺騙的感覺,但就像肖琳說的那樣,對方隱富隻能說明品質好,人上進,其實無可厚非,將心比心,如果自己有錢多到數不盡,那對待愛情也勢必是謹慎又小心的,人心不測,誰敢保證對方看上的就不是自己的小金庫呢?所以,在內心裏冉欣眉隻想發發小脾氣,趁機讓胡映泉覺得欠自己一點小人情,這樣以後相處,對方才會百分百真心誠意地待自己。當然,拋出財產公證這個問題之前,她依然欠考慮,做為根本不對等的兩個人,她自然不希望有這一關。
可是,胡映泉左思右想之後,還是給出了答案:“婚前財產在國外很普遍,隻要你願意……”話說到這裏,戛然而止。
冉欣眉隻覺得自己的心被什麽東西盯了一下,硬生生地疼泛濫開來,真是不幸言中,竟然跟肖琳預測的一模一樣。‘隻要你願意’,這句話從胡映泉嘴裏吐出來的時候,她覺得眼前的一切再也沒意義了,什麽狗屁愛情,什麽真命天子,其實都是愛情的外衣,脫了這層外衣,內裏都是一樣的自私和狹隘!那刻,冉欣眉覺得沒必要再糾纏下去,她不想跟胡映泉有任何瓜葛,財產公證就像一座大山,將兩人隔在兩端,對方不想垮過來,而自己又沒力氣奔過去,眼下,隻有離開是明智的選擇。
離開的時候,胡映泉還是追了出來,冉欣眉的心尖銳地疼,她覺得這段感情又敗給了現實,但無論如何,禮貌地跟對方道再見還是需要的,可是回身時,胡映泉卻說出一句讓她徹底斷決來往的念頭。對方說:“我一直在找一個真心相愛的女人,我隻想讓她來愛我,而不是愛我的財產和家世,以為你能理解,沒想到又是一場鏡花水月!欣眉,就算財產公證那又怎麽樣呢?除非各自想要的不是單純的愛情!”
如此赤裸裸的責備,完全是在冤枉冉欣眉。這時候的她才弄明白,不是不愛,而是愛得不夠深也不真,愛情向現實妥協,卻非要打著坦誠的幌子,是現實吞噬了愛情?還是自己遇人不淑?她不接話,也不祝福,連那句再見也被強行咽回了肚子裏。還說什麽呢?對方將愛情掛在嘴邊,口口聲聲說想要的是單純的愛情,實際做出來的舉動卻是隱瞞一切,將自己藏在暗處觀察別人對愛情是否忠貞,這種行為豈是一般地可笑!
(二)
冉欣眉決定放棄胡映泉。
做這個決定時,心是無邊的痛,甚至痛過當初跟陸子航的分手,就像一個反複被現實這根棍子敲打的孩童,痛苦的是思想,麻木的卻是心靈,她越來越覺得,想在當下找一份完美的愛情簡直就是天方夜譚!現實當道,愛情饒行,指望金童玉女從此過上幸福燦爛的生活,那簡直比登天還難!
隻是,愛過的心畢竟是會疼的,剛分手那幾天,冉欣眉清瘦很多,過去那個潑辣大方的人兒突然就成了悶葫蘆,就連麵對母親也不願多說話,她怕話還沒說完,淚先落下來,為愛所傷的女人總有一些時候是極像林妹妹的。
可是,知女莫若母,看著女兒前幾天還興高采烈去約會,這幾天去突然寂靜下來,方敏宜心裏便清楚了幾分,想張嘴問,又怕問出來會傷著女兒,所以隻好將飯菜更新花樣,然後不停地勸冉欣眉好好補身體。麵對母親,冉欣眉一向順從,如今卻怎麽也打不起精神來,她知道,母親此時也生活在矛盾當中,那個叫許厚生的男人隻在母親病時來過家裏一次,再未露過麵,母親這些天何嚐不是心事滿腹呢?
“小眉,不管多大的事,統統都放下,媽媽隻希望你能吃點東西,身體第一,聽句勸,成嗎?”方敏宜小心翼翼。
冉欣眉接過母親遞上前來的湯碗,淺嚐一口,抿下嘴唇,輕聲安慰:“媽,我沒事,就是太累,不想說話……”
方敏宜知道這是借口,卻也不點破,點了點頭,滿臉疼愛:“累了就好好休息,別太苦著自己,還年輕,什麽事都可以重新來過的。”
聽得出母親這是在勸自己,冉欣眉隻覺得心頭一疼,委屈莫名,無論何時何地,最關心自己的人總是母親,做為女兒的自己卻總出惹出一些傷心事讓她跟著著急惦記,此時此刻,看著母親鬢角的白發,她突然覺得,其實自己遇上的事情再微小不過,無非一場無疾而終的戀愛,走了舊人,勢必會有新人再來,可母親不一樣,孤單了這麽多年終於遇上一個心儀的,中間卻生出這麽多的枝椏,這種打擊是常人無法體會的,黃昏再好畢竟見斜陽,母親還有幾多好時光呢?
所以,她不說自己的事,卻轉念開始記起母親:“媽,你跟許叔叔怎樣了?他的家務事處理好了沒?要不要哪天請他來,再詳細談談?”
如此地關切,方敏宜衝女兒感激又愛戀地笑了:“別管媽媽,我這麽大年紀,一切無所謂,你能幸福就最好。”
“不!正因為我年輕,機會還有很多,所以才不急,相反,媽媽苦了累了一輩子,需要一個好的伴兒來陪陪你,反正無論你做什麽我都支持,如果許叔叔那邊有困難,我找他兒女商量去!保證不占他們一分一厘的便宜,隻要他們交出許厚生這個人就行!”
“你的心意媽媽領了。可是,許家兒女們說了,他們給許厚生養老送終,不需要找個後媽……”方敏宜無奈地搖頭。
冉欣眉極不屑地反駁:“許家兒女還真是有意思,為那點家產竟然把父親餘生的幸福給回絕了!這跟綁架有什麽區別?他們養老送終?哼,也不知是真孝順還是假仁義,老年人最想要的無非是個能說說話的伴兒,他們能做到二十四小時陪伴許叔叔嗎?”
“畢竟是孩子,而且都長大成人了,你許叔叔也無奈得很。”
“可這許叔叔還是懦弱了些!哪天把他請來,我跟他談談!”冉欣眉賭氣地說。
方敏宜趕緊製止:“你可別為難老許了,他也不容易……小眉,媽媽跟你說句實話,老年人再婚跟你們年輕人是不一樣的,你們講究的是浪漫是激情,我們想要的無非就是一份安穩和溫暖,這些事如果處理不好,我和你許叔的心裏也一定不會感覺到快樂,那樣還結婚做什麽呢?”
“那我找許家兒女去!問問他們,是真心希望他們的父親幸福,還是隻想得到那份家產?不就是一個普通百姓的尋常之家嗎?能有幾個家產?值得這樣嗎?丟人!”
“小眉,媽媽的事我自己會處理,你別跟著生氣,這才叫不值得。聽我的,喝了湯,好好睡一覺,養好精神明天還要工作,早些休息吧。”方敏宜心疼地撫了女兒的長發,這個動作讓冉欣眉覺得莫名地幸福,剛剛為母親鳴了不平,自己的委屈又在這短暫的撫摸裏外溢出來,她一把抱過母親的腰,聲音哽咽起來。
“媽……你說這世道怎麽了?談個戀愛怎麽就這麽難?不就是那點婚前財產嗎?至於弄得大家這麽神經兮兮的?不是明火執杖的爭搶就是背地裏相互藏著掖著,想找份真感情就這麽難嗎?”
女兒的話惹得方敏宜心裏發酸,眼淚在眼眶裏打著旋兒,卻還是鎮定了情緒,透過這番話她聽明白了,女兒準是又遭遇一場明爭暗鬥的愛情,原因明了,心情複雜,可做為母親的她還是安慰女兒:“沒辦法,這就是現實……也許是大家都活得不易,老百姓賺點錢太難了,這社會又那麽浮燥,所以大家都想最大程度地保全自己的利益……小眉,遇上這樣的事兒沒必要流眼淚,隻能說你遇上的人不對,這份愛情也不是真心的,放棄它對你來說是份幸運,真的,相信媽媽,下一個會更好。”
“下一個會更好嗎?當初跟陸子航分手時,我厭倦他們陸家的紛爭,厭倦陸子航的小氣和不爭氣,分手很利落,甚至沒多少痛苦,因為我相信下一個會更好。可是,相親遇上的黃淇良,一副道貌岸然,我以為這樣的男人就算愚腐,至少他是真誠的,第三次見麵他就跟我談婚前房子如何公證!我嘲笑男人的虛偽,也鼓勵自己說是運氣不好,盼望下一個會更好。然後,遇上了現在這個胡映泉,從相識到相愛,我一直把他當做完美上進的男人,甚至把我跟他的未來都想過了,不怕他窮不怕他沒錢,我願意付出所有去跟他一起奮鬥一起吃苦,可到頭來,人家竟然……竟然是富到吃穿不盡的富二代!我這頭熱乎乎地往人家身上湊呢,人家卻始終清醒地躲在背後算計如何做婚前財產公證……這一個個男人,一樁樁事實,讓我如何還能相信下一個會更好?”冉欣眉說得激動,淚水終於肆意。
方敏宜心疼地抱過女兒,難過得一句話也說不出來。母女倆抱在一起,各懷心事,悲傷在成河的眼淚裏奔騰不盡,說不清為誰流,隻覺得自己心裏壓著一塊打不碎的石頭,上麵刻著不停轉換的字,一會是‘財產’,一會是‘現實’……
將心裏委屈頃倒而出的冉欣眉,終於吐出一口長氣,剛想安慰母親幾句,卻聽到手機響,翻開屏幕,那個已經不再陌生的電話正歡快地跳躍著,她卻不想接,轉手掛掉,回頭衝母親嘮叨:“這男人臉皮還真厚!不過是揀過一次我的錢包,就把自己當成了債主,三天兩頭嚷著讓我請他吃飯,什麽人啊!”
方敏宜抹幹淚痕,主動逗女兒:“能交還錢包說明這人人品不錯,他是不是……變著法兒的想靠近你?對你有點兒意思?”
(三)
聽母親這樣一說,冉欣眉倒覺得心裏更加不痛快。
想起洛程,她就一肚子不屑,沒有正式工作,家世雖不清楚,但看他的散漫就知道家教不一定會好,父母過份的放任自流已經使他成長為一棵歪脖子樹,什麽西藏之行,什麽郊區支教,說得好聽是以慈善的名義為自己臉上貼金,說得難聽點那就是徹頭徹尾的一個浪子!
想到這兒,冉欣眉覺得心裏還是有氣,怕自己待在家裏會影響到母親,索性以洛程為借口,將表哥方厲喊了出來,不就一頓飯嗎?讓表哥做陪,早早請洛程吃了,這樣也好讓他早一點死心,免得再騷擾自己。
將電話回過去,冉欣眉通知洛程在西餐廳門口等,然後又約了表哥方厲,這才跟母親道別,出門。關門的刹那,她聽到了母親的囑咐,也聽到了母親的歎息,那一聲歎息使她心裏亂亂地,想起上次許厚生給自己打過電話,於是翻開手機查找記錄,找到之後迅速回撥過去,可等對方的聲音傳來時,她又不知說什麽才好,吱唔了半天,這才說:“許叔叔,我剛跟我媽聊起您呢,上次的事一直說要好好謝謝您,想請您到家裏吃頓飯,也不見您有時間來坐坐,近來忙嗎?”
如此客套,使得許厚生吱唔起來,在電話裏嗯呀了半天,沒說出一句完整的話來。他的這種表現讓冉欣眉越來越明白,母親的這場黃昏戀矛盾重重,想解開這個疙瘩,許厚生是關鍵,於是勸說:“也許您有難處不能來,我可以理解,但有些話我必須跟您說,我知道您是個好人,心地善良,對我媽也好,我也看到我媽這些天的消瘦是為了您……許叔叔,老年人的黃昏戀是正常的也是合法的,我完全支持你們!如果您那邊的兒女怕有財產糾紛之類的事情發生,那我可以聲明,隻要是您那邊的財物,我分文不要!甚至可以告訴您,如果您的兒女擔心房子問題,我可以搬出去,您搬到我們家來住也沒問題!我這樣做不單純是想孝順我媽,更多的原因是我媽苦了這麽多年,能讓她瞧得上的人隻有您,她愛您,我也必須愛!甚至我還會付出一切努力支持你們!許叔叔,給我媽一個明確的答複吧,別再這樣蹉跎下去了,你們是老年人,時間和感情一樣寶貴,您說呢?”
冉欣眉的一席話說得真誠極了,電話那頭的許厚生聽著聽著,眼睛都濕潤了,半天也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來,甚至連喘息中都帶著顫栗地哽咽。而這些,冉欣眉自然聽得清清楚楚,於是見好就收:“我一會跟朋友有應酬,家裏隻有我媽一個人,方便的話您就過來陪陪她。”
得到了許厚生肯定的回答,冉欣眉的心也跟著輕鬆下來。她覺得,自己終於為母親做了一點事,很微小,卻必須。想到母親跟許厚生馬上就能麵對麵地談論未來,她不自覺地露出欣慰的笑容,連腳步都變得輕鬆起來,可走著走著,微笑又凝固了,想起自己那幾段不成功的感情,心裏又覺得堵得慌。
到了西餐廳,冉欣眉遠遠就看到了在門口等候的洛程,對方一身80年代憤青的打扮,雙手插進褲兜,單隻腳點地,並有節奏地拍打地麵,這副架勢的男人是她不欣賞的,可今晚是自己做東,又不得不客套一番。
“不好意思,我來晚了。”冉欣眉上前打招呼,眼睛卻不看洛程,四下尋找表哥方厲。
洛程嘻笑著上前跟她握手:“感謝冉小姐相邀,不盛榮幸。”
冉欣眉將頭扭向遠處,不伸手相握,聲音倒客氣:“上次的事一直沒好好謝你呢,應該的。可我這表哥也太不講究了,怎麽還不來?”
“方厲天生不是做電燈泡的人。”
洛程沒心沒肺地一句話,讓冉欣眉忍不住了,她反感對方這副自我感覺良好的模樣,立即反駁:“不過一頓晚飯,洛先生也太逗了,竟然想像成你我約會?”
“單身男女,西餐紅酒的共度良宵,不是約會又是什麽?”洛程壞壞地笑。
冉欣眉徹底氣結:“你這人怎麽這樣?隻知道自我感覺良好,可你知不知道你在別人眼裏像什麽?”
“像什麽?”洛程一臉好奇。
“浪子!好聽點兒叫四處流浪,不好聽的,那就是四處留情!”
哈哈哈……魯迅先生說了,這世上本無浪子,罵得女人多了,男人也就成了浪子!
洛程被冉欣眉逗樂,不停地大笑,惹得西餐廳門外的門童不時地張望過來。這令冉欣覺得丟臉,白他一眼,狠狠地說:“我真懶得理你!”
話剛說完,不遠處就傳來表哥方厲的聲音:“不是請客嗎?幹嘛我一來就懶得理呢?這是什麽待客之道?”
看到表哥就像看到了救星,終於不用單獨跟洛程待要一起,這讓冉欣眉長長地抒了一口氣,拉上方厲大踏步進入西餐廳,一邊走一邊在他耳邊嘮叨:“你這同學煩死人了!”方厲趁機取笑:“你未嫁他未娶,煩你或許是有意呢,嘿嘿。”冉欣眉可不吃這一套,伸手去掐表哥:“又亂拉鴛鴦配!就他?我又不是嫁不出去!”聲音不大不小,完全不顧身後一直緊跟的洛程。
說笑間落了座,三人邊吃邊聊,冉欣眉還是關心表哥的婚事,問起方厲:“哥,跟洪小梅和好了沒?”
方厲吞下切好的牛排,一邊咀嚼一邊搖頭:“等我什麽時候賺夠錢把房貸全還完再說吧,反正她能耗,我也能耗!”
“耗人家做什麽?你是男人耗得起,人家可是女孩子,青春寶貴得很呢。再說了,做為男人就應該主動一些,不是我這做妹妹的不幫你說話,身為女人哪個不希望過得現世安穩?可這現世安穩是需要物質基礎的,將來公婆要伺候,自己的父母要養活,還有孩子的奶粉錢教育費等等,不都是錢嗎?女人現實是被生活逼出來的,做為男人應該理解。”冉欣眉教訓完了方厲,順便白了一眼旁邊吃得正歡的洛程,接著說:“男人可以一無所有,但對未來不能沒有打算,對女人更不能沒有包容之心!”
這話一語雙關,不僅方厲聽出了味道,連洛程也聽出幾分不屑,性格直爽的他先方厲一步放下刀叉,將冉欣眉剛才射過來的暗箭毫不猶豫擋了回去:“缺乏幸福感的女人才容易抱怨,有些女人就是這樣,自己不幸福,就把所有責任歸到男人頭上,真是可悲。”
冉欣眉知道,對方這是在跟自己叫板呢,立即笑了:“人活著終極目標就是幸福,看不到幸福所在的女人,自然是要埋怨男人的。”
“女人所謂的幸福就在於物質吧?”洛程毫不相讓。
“物質推動社會進步,也同樣推動人人努力,所以不追求物質的女人,就不是上進的女人!我想做個上進的女人,不行嗎?”冉欣眉反唇相譏:“倒是某些不上進的男讓人瞧不起!”
“你!做為女人能不能別這麽刻薄?”洛程生氣了,拿起桌布抹嘴,對盤中的美食徹底失去興趣。
冉欣眉還要反駁卻被方厲製止,看著兩人唇槍舌戰的樣子,他好不容易才插進一句話來:“再這樣吵下去,飯還吃不吃了?都少說幾句,有點朋友的樣子,OK?”
‘朋友’這詞讓冉欣眉覺得好笑,她認定自己不會跟洛程成為朋友,雖然他曾經幫過自己,但對於這種品種的男人,曆來無興趣。看在表哥的份兒上,她不爭也不吵,安靜下來,可胃口已然破壞,隻好靜靜地盯著盤中不曾動過的牛排,旁邊兩位也坐著不動,顯然都沒了食欲,冉欣眉這才想起,今天是自己做東,不帶頭吃好卻帶頭吵架確實不應該,為了挽回適才的尷尬,她提出再找一個朋友來,四人一起去酒吧消遣,她願意買單。
“那就找上次你那個同事好了,上次見麵太倉促,有些話還沒跟她談論完呢。”表哥適時建議請肖琳前來。
冉欣眉看看時間,剛好晚上8點,這個時間怕是肖琳正在給孩子洗澡或是講故事,於是試著打電話過去,剛響對方就接了起來,卻怎麽聽都很吵,不像在家裏,她很奇怪地問對方在哪裏,肖琳猶豫了少許,這才說:“我在外麵跟朋友吃飯呢,有事明天說。”說完,電話掛得很幹脆,這讓冉欣眉失語,想來想去,她認定對方肯定又在相親。
(四)
冉欣眉的猜測一點沒錯。肖琳此時確實在相親,而且心動了。
坐在她對麵的洛達長相斯文,且態度極其真誠,將自己的情況娓娓道來:“我今年39歲,離婚兩年半,前妻去了日本已經定居,孩子我帶著,是個聽話的男孩兒,家裏有一套80平的房子,當初離婚時前妻留給了我,說是做為答謝我帶孩子的辛苦,其實我並沒覺得帶兒子有多辛苦,相反,我覺得他是我努力生活的動力,雖然會操心多一些,但至少活得踏實又充實,所以我從不感覺孩子是我的累贅,倒覺得他讓我更明白生活的真諦。”
同是帶著孩子的單親家庭,肖琳被洛達這番話深有感觸,當初她離婚時就有人說過,孩子將會是她的再婚障礙,可骨血相連,她怎舍得拋棄?而且跟孩子相依為命的這些日子裏,她也曾遇上過難事,可隻要一想到孩子就渾身有力量,這種幸福感是別人無法體會的。
“同感,我了解。”她微笑著回應。
洛達衝她友好地點下頭,繼續說:“我現在工作穩定,收入也還可以,除了日常生活,每月還會固定為兒子存一筆教育基金,之所以這樣做,就是不想委屈了孩子,在一個不健全的家庭當中生活,他本身已經缺失了一半疼愛,我必須補給他,更好地愛他。”
這番話讓肖琳再次頻頻點頭,當初離婚時從劉浩天那裏拚死要來的50萬一直在存折上放著,分文沒動,不為別的,她也是想勸為女兒留下些可以安家立命的保障,也是因為自己的離婚總感覺欠了孩子什麽似地,所以總有一種拚命攢錢的衝動。
“同感,我了解。”她再次微笑著回應。
或許是因為她的理解,洛達越發地話多起來,不停地說著關於兒子的趣事,然後又說到自己再婚路上遇到的問題:“正因為太愛兒子,所以我在再婚這個問題上的態度一直很謹慎,我怕他再受到委屈,所以想找一個對自己好對兒子也好的女人。曾經有人勸我,還是找個單身的,或是離婚不帶孩子的女人,可我想了又想,單身的女人沒做過母親,她不會了解我們這些當過家長的人的感受,更不懂孩子的心理,怕溝通起來很難;至於離婚不帶孩子的女人,也不是沒找過,但最後還是放棄了,一個女人離了婚連自己的孩子都不爭取,要麽是無奈要麽是心硬,無奈的女人會睹人思人,見著我的孩子她會天天想自己的孩子,對她是種痛苦,對我也是種痛苦,心硬的女人自然不能要,連自己的孩子都不知道疼惜,還能指望她會疼惜我的兒子嗎?”
洛達如此護孩子,完全在肖琳的料想當中。做為單親家庭的家長,總是怕自己哪裏嗬護不到位而失了孩子,就算有過份溺愛的跡象,也還是值得體諒的。所以她再次對洛達的話表示了讚同,同時又問對方:“那你想找個什麽樣的人?”
“相互理解,相互關心,對彼此的孩子都好,這就夠了。”
“你的意思是找一個跟你一樣帶著孩子的女人?”
“離過婚的女人更知道珍惜婚姻,愛自己孩子的女人才能愛別人的,所以,我的要求很簡單,找個門當戶對的就成。”
洛達如此肯定地回應,讓肖琳的心瞬間溫暖花開。亦始,見到洛達第一眼,她就被對方的成熟穩重吸引,一路聊下來,她發現對方既坦誠又真實,跟以往相親的感覺不一樣,最主要的是,兩人經曆相同,條件相當,實在是很合適,所以她再次點頭:“我也這樣想的。”
洛達的目光射過來,很溫和,不無感激地說:“你一看就是個善良堅強的女人,跟我以往見過的不一樣,我相信你一定是個好母親。”
被地方如此誇獎,肖琳倒不好意思起來,一種戀愛的感覺緩緩流向心窩,溫暖又明亮。
兩人聊的話題越來越多,肖琳說起自己過去失敗的婚姻,洛達聊起自己多難的童年,他說:“其實我的父母也是再婚,當初我就很不理解,對後媽一直抵觸,可她是個偉大的母親,對我比對弟弟還要好,家裏情況很不好,父親有病不能勞動,弟弟又那麽小,很多人都勸繼母讓我下學去打工,可她卻砸鍋賣鐵供我上大學,她的恩情我會銘記一生,為了還這份情,我供養了弟弟,他也大學畢業了,哦,我弟弟跟我同父異母,我比他大十歲,有機會引見你們認識,是個帥氣的小夥子,你一定會喜歡。”
本是一段活躍氣氛的話,卻讓肖琳更加認定洛達的為人,一個懂得知恩圖報的男人,是完全有理由相信的,且跟對方有那麽多的共通點,這份幸運讓她覺得這次遇對了人。
因為不舍,這場見麵一直持續到很晚,洛達送肖琳回家的時候,看了看她居住的小區,很是詫異地說了一句:“這小區在本市可是很貴的。”本是一句應酬話,卻像陣冷風似地突然將肖琳的心吹涼了,再婚之人總是要麵對現實的,而現實不僅僅是一個人的品質和條件,更重要的還有一點,那就是跟自己再婚的那個人的附加條件。肖琳覺得,自己的附加條件就是經濟還算優越,至少衣食無憂,但這些她是為自己女兒準備的;而洛達的附加條件自然是他的兒子,一切為兒子準備。這些有準備的附加條件都是婚前財產,就像自個的孩子一樣,隻屬於自己的,一旦再婚,自己又該如何保全呢?
(五)
很顯然,昨夜不曾入眠的不止肖琳一個人,冉欣眉第二天上班時,眼睛都是紅腫的,兩人不約而同地相視一笑,肖琳的幸福和冉欣眉的無奈全都在這個笑容裏,憑借多年的了解,肖琳瞧出了冉欣眉眼裏的疲憊,而冉欣眉也從肖琳的笑容裏讀出一絲別樣氣息,趁閑暇,她還是忍不住扯了肖琳一把,兩人偷偷跑到公司樓上的天台,相互交流起心事。
冉欣眉一臉憂傷地說:“我失戀了。可看情形,你熱戀上了,滿麵紅光。”
知道高調戀愛的不易,肖琳趕緊小聲製止:“哪來的熱戀,不到過剛認識,成不成還另說呢,你可別四處張揚。”
“以我對你的了解,這次一定感覺不錯。”冉欣眉肯定地說。
肖琳不否定,卻依然是一副低調神情:“有共同經曆,也有共同語言,人也不錯,但能不能堅持走到最後,我真的沒把握。愛情是花,婚姻是果實,花總是美麗的,果實卻不一定總是美好的。”
“不開花就沒辦法結出果實,不看到果實就無從知道是不是美好的,你需要勇氣跨過去,感覺對方不錯,完全可以試試。”
“是挺對眼的,但還需要時間去考察,想知道果實是否美好,隻有慢慢等待嘍。”冉欣眉的鼓勵讓肖琳失笑,她肯定了自己對洛達的好感,但卻再次請求她要保密,經曆了柳原事件之後,她更喜歡低調為人,低調戀愛。在肖琳看來,再婚女人要學會的第一件事就是低調,這是一種成熟的標誌,也是一種全新的生活態度。
“喜歡人家幹嘛還非弄得這麽低調?難得有人讓你動心,這麽好的機會就別猶豫了。”冉欣眉半是認真半是玩笑。
肖琳卻極其認真地考慮許久,才說:“那怎麽行?我們這種人想要再結婚,要解決的問題太多了。”
冉欣眉不以為然:“不就是孩子的問題嗎?將心比心,你對他的孩子好,他自然會對朵朵好。”
“孩子不是主要問題。”肖琳肯定地說。
“那……是什麽?”冉欣眉倒吃驚了。
肖琳笑她:“說你不懂婚姻還不相信呢,經曆了這麽多,難道你還沒弄明白進入婚姻之前什麽最重要嗎?特別是像我們這類人……”
“你是說……”冉欣眉的心突然一沉。這是她不想再碰觸的問題。
可肖琳還是極其肯定地點醒了她:“是的,就是財產。別以為隻有你們這些未婚人會遇上什麽財產公證,什麽房貸壓力,再婚的人也一樣,甚至更嚴重!我們考慮如何處置自己的婚前財產,還要想方設法保住這些財產以便將來給孩子留著。不要說什麽將心比心,那是神話!哪個再婚的人心裏想的都是自己的娃兒,就像斬不斷的血緣一樣,是一種天生的自私,無可改變。”
“那再婚還有什麽意義?就像一場財產較量。”
“對!不僅是婚前財產較量,婚後這種較量會更加白熱化!我不強求他賺的錢都清清楚楚地交給我,我隻希望他能把生活費處理公平就夠了。雖然想這些問題有些早,但這是很現實的事,生活是一團亂麻,婚姻是一團亂麻,再婚者的生活更是亂上加亂……”
冉欣眉聽了肖琳的話,陷入沉默,因為這讓她記起昨晚回家時母親的一番話。
原來,許厚生接完冉欣眉的電話之後,親自到了家裏去找方敏宜,兩位老人心平氣和地談了兩個小時,推心置腹地結果是,放棄一切財產,隻願對方能夠陪自己度過安穩的晚年。這樣的結果雖說早就有過預料,但冉欣眉還是請教過母親:“為什麽老年人如此好溝通,而年輕人的思想卻一直停留在自己那一畝三分地兒拔不出來呢?”當時母親是這樣回答她的:“老年人要的隻是生活中的一個伴兒,年輕人要的卻是生活的全部。”這句話讓冉欣眉徹夜難眠,如今再聽肖琳如此說,她更覺得婚姻其實是門高級學科,入門之前想要的是愛情,入門之後看到的是現實,出去再回來得到的才叫收獲。
“都是現實惹得禍。”冉欣眉有感而發。
卻不料,她的話讓肖琳搖頭否定了:“都是財產惹得禍。”
相互對望,突然覺得傷感,肖琳知道冉欣眉剛失戀,再說下去怕打擊到她,連忙岔開話題:“你昨晚打電話給我時,我聽著特別吵,在外麵玩什麽呢?”
不說倒好,一說昨晚的事,冉欣眉就覺得不舒心,她一邊講洛程的過分,一邊說表哥的婚事,說著說著又歎起了氣:“唉,這現實鬧的,哪個人都不安生,男人女人都一樣。”
“又說錯啦,是財產鬧的。”肖琳也跟著歎起了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