畢有康來過一回這個洞子,那是個閑日子,他跟黃任許說你采草藥我跟了你去。
黃任許知道這個城裏人是為了散心,也是,成天窩在這山窩窩裏,憋也會憋死。
“我帶你去個地方。”黃任許說。
他把畢有康帶到這個洞裏來了,那天讓畢有康開了一回眼界,他從沒見過這麽大的溶洞,他想起那四個字:別有洞天。他以前不太理解古人傳下來的這成語,現在知道洞裏確也有另一個天地。他沒想到洞會像個宮殿。
黃任許說住個幾百人不是個問題。
畢有康沒想到住人的事,那是遠古時候的事了,那時人類是穴居的。那天他很興奮,他跟了黃任許往洞子縱深走了很遠,他看見了那些鍾乳石,千奇百怪婀娜多姿。還有蝙蝠,不是一隻兩隻,是成千上萬,都倒掛在垂懸的石頭上,被黃任許手裏的火把煙驚了,忽一下在洞子裏飛,也飛成了一股煙。看見了地下河,還看見地下河裏的魚,還有流水的聲音,洞子裏的流水聲跟平常的不一樣,有一種通透的響聲回蕩不絕……他哇呀哇呀地興奮得大呼小叫。
他新鮮了好些日子。他沒想到那種地方真當房子住上人。
但很快,他們就要當些日子的山頂洞人了。
劉錫吾從瑞金回來就開始布置這件事,他要將醫院轉移到洞子裏。
畢有康第一個反對,當然,他隻是第一個站出來說話的,很多人都想說,可是他搶先說了。
“那地方不太適合住人,尤其不適合住傷員。”他說。
劉錫吾說:“我擔心上次的血腥屠戮再一次在前鋪發生。”
畢有康看見過那些廢墟和墳包,他常常去那走走,那些過火的廢墟至今還黑糊邋遢的醒目,那些墳包占據了一麵山坡。他們說那兒埋著被殺的村人和這個醫院除了宋成庚等幾個外所有的醫生看護和傷員,共一百九十八人。他不太相信這說法,一直覺得那些隻是一個虛幻的傳說,即使這些人真是匪,也不必下此狠手,他不相信這種事,但那廢墟和墳包真真確確地存在著,有時他就覺得是在夢裏。
但他還是隨了那些人搬進了洞子,為了大家的安全。
洞子裏陰氣重,確實讓人感覺不舒服,洞子裏也有種黴腐氣息,讓他的老鼻炎不斷地弄出噴嚏。他實在不習慣,第一個晚上根本沒睡,他覺得這種地方空氣似乎沒什麽問題,地下河就是通道,能走水必定能走風。可沒陽光,傷員需要陽光。
他把這事很正經地給劉錫吾提起。劉錫吾說情況緊急,為了醫院的安全就顧不上那許多了。畢有康說就讓他們平時在洞外曬太陽,呼吸新鮮空氣,有情況就進洞子不行?劉錫吾說好吧好吧就依你,陽光就這麽重要?
畢有康還是覺得陽光重要,宋成庚白長吉也同意他這觀點。他們把傷員安置在那片崖下,然後曬太陽。其實那時候還沒陽光,那時候太陽還在那一麵的山背蠕爬著。隻能說是坐在光亮裏沐風,畢有康似乎很高興那些清風,他也坐在洞外的一塊大石頭上讀報紙,浸潤在那些小蟲般的鉛字裏。
諸葛逑泰對此不置可否,也許那時候他急了要走,一心在做著準備,不過他和黃肅祿離開時還是看了那地方一眼,他覺得那些曬太陽的傷兵有點那個。他們坐在石頭上躺在擔架上曬著太陽的姿勢有些怪異。
“沒藥一切都是空的。”諸葛逑泰嘀咕了那麽一句。
黃肅祿說:“就是!都是空的。”
畢有康聽到那老郎中的話,他略微地抬頭看了一眼那江湖醫生的背影,他覺得閃身在那樹蔭後麵的兩個男人的身影有些虛幻。
後來他就看見林北放了,林北放和他打招呼。林北放說:“我和齊隊長去平風,回來時我會給你多帶上些舊報紙!”
畢有康朝那個少年笑了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