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齊滿年在做著準備。他很亢奮。我為什麽早沒把兩個人往一起想呢?他想。一個是土匪出身的暗藏的探子,另一個是富甲一方的有錢郎中。在錢的風向標上,富人是不可能站在無產階級的立場上的,甚至不可能對無產階級革命有絲毫的同情。
他覺得這一回他得十拿九穩。他看見那邊棚寮裏燈火都熄了下去,他沒睡意,他想著心事。清晨他卻早早就起來了,看著山穀裏的霧漫起彌散,然後滲透到竹林和灌木叢裏。他想他得走走,早上的空氣真好,然後他踏著潤濕的石頭和草尖的露水,沿著那條小路往北麵的凹坡走去。那邊有一堆石頭,石頭大大小小,像一些蹲趴在那的怪物。鬱悶或者高興的時候,齊滿年都喜歡一個人往那地方去,一個人在那坐很久。
他覺得他的感覺十拿九穩。他得下手,他感覺這是他最後的機會也是他唯一的機會。他很急切,他覺得這是天賜良機。
他決定自己出馬,他已經不信任任何人了,他隻相信他自己。
他感覺自己突然就成了諸葛亮了,神機妙算。他茅塞頓開。他覺得他的希望像那山穀中四處溢蕩著的陽光,清新而實在。
他在陽光裏想著他的計劃,他希望那計劃周密而無疏漏,所以他得多想。
林北放在跟畢有康學字,他現在是前鋪最忙的人了。他幫宋成庚刨地,幫畢有康研墨搜羅報紙,也幫白長吉收拾房間洗洗衣服什麽的,當然,更在諸葛逑泰那獻殷勤,鍘煙絲碾藥,進山抓野雞山兔燒烤了送到老郎中嘴邊……
林北放沒別的想法,他覺得他得好好待他們,讓他們教他學問。後來他知道,學問不僅隻是識字,他識了點字後就知道更多的東西。他有些上癮,他覺得每天他都有些迫不及待。
宋成庚說刨完這塊地晚飯後我就教你唐詩,林北放說好好,我就愛聽你說唐詩。
不過林北放沒聽成唐詩。
他還沒撂下鋤頭,齊滿年就來找他了。
“北放,我們出山一趟。”
“哦哦?去哪?”林北放問了一句,但很快他就知道自己多嘴了。
齊滿年從來很注意自己的行蹤,他要弄出一種詭秘,這似乎和他的工作相關。他看著太陽慢慢地升高,成了黃黃的一團,而光芒也失去了先前的嫵媚。齊滿年對此倒並不介意,他享受著清晨摻雜有淡淡山嵐略感潤濕的曦照後,覺得一切都很滿足。
“我要去平風一趟。”他跟劉錫吾說。
這讓劉錫吾有些吃驚,正在緊鑼密鼓地安排醫院應對可能發生的偷襲,這種時候齊滿年怎麽想起要去平風?
“我去取那些貨,記得嗎?我說過我叫我的大舅弄了些貨。”
劉錫吾知道齊滿年說的貨是什麽,那時候齊滿年突然向陳順為提出要一批槍,可上頭沒讓齊滿年如願,上頭知道齊滿年要槍的目的:其實加強對醫院的保衛也很重要,人你抽不出,槍你可以弄些來吧。雖然陳順為說一定一定,可到後來也終是一句空話。後來他們知道,前線緊張,陳順為也要不到槍。
“要不到要不到,我想辦法。”齊滿年覺得多條槍多個放心。
他有個大舅做鐵匠,他叫他幫他做幾杆銃。沒槍就是銃也好呀。
“那玩意總比燒火棍好。”他說。
劉錫吾想,齊滿年說的貨就是那些銃。
“高合成他們還有十幾個人。”齊滿年說。
“真要交上火他們也能頂上去的。”劉錫吾說。
“我是這麽想的呀,可他們總不能手裏隻握個燒火棍吧?”齊滿年說。
“我不親自去不行,我大舅不會把東西交給任何人……”
劉錫吾想了想,覺得齊滿年的提議也有些道理,就說:“你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