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滿年突然改主意了。這些日子他總是苦思冥想,想想就突然地改了主意。
諸葛逑泰無所事事,他瞎忙。沒藥可製,也沒藥可用,他這個棚寮轉轉,那個棚寮轉轉。沒藥,巧婦難為無米之炊,他真不想去轉,聽傷員呻吟,看著有人抬出去抬到南坡那邊,他心裏刀挖一樣。
齊滿年就是在那時找著諸葛逑泰。
齊滿年說:“我覺得你可以出山,我想清楚了,沒藥確實不像個醫院。你可以出山去弄藥,但要派個幫手。”
諸葛逑泰似乎早知道會是這麽個結果,他點了點頭。
“黃任許跟你去最最合適不過了,但他去橫衝還沒回,要不你等他回了再去?”
諸葛逑泰說:“我不等了。”
“那你看黃肅祿和你去行不?”
諸葛逑泰很奇怪,覺得今天齊滿年像換過了一個人,說話聲音很祥和,一臉的客氣,一副彬彬有禮的樣子。那你看黃肅祿和你去行不?他竟然這麽說。在前鋪沒有人聽到過齊滿年征詢的語氣,他總是語氣生硬,有一種淩駕於人的氣勢,但今天他竟然跟諸葛逑泰很客氣,他們覺得很奇怪。他們多看了齊滿年幾眼,但那個男人不看他們,那個男人顯得很正常。他捋了捋自己的頭發,離開那地方。
齊滿年突然改主意有他的原因。
那個夜晚,他突然頓悟到一點什麽。當天下午,黃肅祿來找他了。
黃肅祿跟他說:“你讓我姨父去吧,他提出的事沒如願他心裏就埋了許多火藥,慪著慪著說不準什麽時候就炸了。”
黃肅祿和齊滿年並不什麽時候都劍拔弩張,尤其戴爾東去世後,黃肅祿好像變過了一個人,他說,首長在屋子裏跟我說那話讓我覺得自己無地自容,我應該做戴爾東這樣的人。有人說誰都想做戴首長這樣的人,可人家是學問人,你黃肅祿肚裏沒一點墨水能做成那種人?黃肅祿說戴首長那麽說的。他們沒再駁斥他了,他們覺得黃肅祿想學好這就很不錯的了。
黃肅祿突然來跟齊滿年說諸葛逑泰出山的事,這讓齊滿年有些詫異。
他突然靈光乍現似乎開了竅。
他想起以往的那些事情,為什麽我們要信黃肅祿的話呢?他說他把他姨父綁了來?他說他費了那麽大的周折?“我回來了,我不僅回來而且我把我姨父弄來了。”他記得黃肅祿說這話時的眼神,語調裏的那種自鳴得意。現在想來,齊滿年覺得每一個字都很做作。
還有諸葛逑泰,那老先生至於不吃不喝的那麽好幾天?至於等到黃肅祿舉了鋸子鋸人手腳,生生地聽那慘叫那血水飛迸才說“人不是牲口更不是草木,由得你們那麽鋸”?嗬嗬,齊滿年回憶著當初的每個細節,越想越覺得有問題。“好好的腳你們鋸爛木頭樣鋸了。”諸葛逑泰吼道。“你娘個東西!”諸葛逑泰凶凶地罵。“滾開!都滾開!”諸葛逑泰咆哮如雷。他回憶著那些細節,突然覺得那是場陰謀。
有的人就那樣,一旦你那麽想,就覺得事情真就是那樣了,鐵板上的釘子。
“我沒說不讓他去,我是說為了老先生的安全,我們得派個人同去。”他看著黃肅祿,他想,你千萬不要接那句話。
可偏偏就是那句話。
齊滿年激動了。
黃肅祿說:“那我去吧,讓我去,本來就是我去的嘛……他是我姨父。”
就那時,齊滿年身上的激動像夏天的洪水一樣漫漲著,他覺得他終於看到了一點什麽。他很亢奮,他覺得事情終於有個了斷的希望了。他覺得自己手腳顫動著,他想唱歌。
他沒跳舞也沒唱歌,他對黃肅祿說:“當然是你羅!”
然後他問道:“你姨父他打算怎麽個走法?”
黃肅祿說:“他說他得先去馬礅一趟。”
這就對了。齊滿年想。馬礅就在紅白交界地方,那兒人員成分複雜,時常活躍著敵我雙方的探子。他們就是要到那地方去,你看是吧,我就知道他們想去那地方,去那種地方目的不言而喻。
“那就是先走陸路羅!”他跟黃肅祿說。
“我姨父說那裏的排客是他的老關係,輕車熟路,他們去要牢靠些!”黃肅祿說。
“是要牢靠些才是……放心去!”齊滿年很響地說。